第十章
虹城西南角一處大院,風景清幽,設備齊全,卻戒備森嚴,因為這是女兒國科考圍場——「鎖院」,所有與科考相關的出題、閱卷、謄錄、印製等官吏,由考前兩個月開始便生活在其中,並且在放榜前,人員准入不准出,信件許收不許寄。
正因為此,所以在這長達半年的入圍期間,這群人唯一期盼的,就是放榜日快些到來,而在此之前,他們的樂趣,就是等待每五天會送進來,並就此住下的那名「信官」,聽他說說女兒國近幾日發生的事,打發打發時間。
這日,僅管時值放榜前夕,卻沒有人提前預收行李,而是全部聚集在荷花池畔,因為這回信官帶進來的消息,震撼力之大,讓平素一些不愛閒聊、議論的官員都紛紛豎起了耳朵,密切聆聽。
因為自霓城案爆發後,大夥兒唯一知道的涉案人左璽洸,在四日前被爆出人已不在大理寺,並且去向不明。
雖然大理寺審理案件未到水落石出前,向來不公開,但因此案牽扯到了云莙,所以不僅小道消息滿天飛,鎖院裡還因此分成了正、反兩派,各自根據自己的「獨門消息」吵嘴、辯論。
「這……算是畏罪潛逃了吧?」
「什麼叫潛逃?大理寺壓根沒承認他是嫌犯!」
「可也沒否認啊!」
「不管大理寺有沒說話,但他這不是給六姑娘找麻煩嗎?」
「是啊!大夥兒都知道他是包夫人的遠方侄兒,況且當初他被拘提時,六姑娘人就在現場,還因此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最後還是大理丞破例親自出面說明,事情才平息下來,現在他一跑,六姑娘包庇與識人不清的聲音不是更沒完沒了了!」
「現在已經不是包庇、識人的問題了……」聽到這裡,被眾人圍繞著的信官長長歎了口氣。
「那是什麼問題?」所有人一愣,急急催促著他往下說。
「聽說,昨兒個,莙丞相主持會議前,一群沒眼色的官員竟在她面前討論此事,一會兒說左璽洸相貌醜,一看就不是好人,一會兒說左璽洸那人心機深重,改日一定會犯更大的案,所以一定要儘早將他緝拿歸案,判他個斬立決。」
「然後、然後呢?」
「然後六姑娘就淡淡說了:『請各位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辭,因為你們談論的人,正巧是我深愛了多年的男子,我云莙莫爾特此生唯一認定的駙馬……好,現在開始開會。』。」
聽到信官轉述的話,眾人全靜默了,之後,歎息聲四起。
「啊……是這樣啊!原來,他不僅僅是個參事而已。」
「這六姑娘……唉……怎麼就傻了啊!這世上男子那樣多,她想要什麼樣的沒有?」
「按理說,能讓六姑娘說出這番話來的人,應該不可能做那樣的事啊!」
「這左參事也真是的,明知六姑娘那樣傾心於他,真是清白的,就像個男人一樣的站出來說清楚、講明白啊!半句話不吭的躲起來是什麼意思?」
正當所有人感慨紛紛時,有一人突然急匆匆地地向人群聚集處急奔而來。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最近出的事還不夠多、不夠大嗎?」
望著那名臂綁黃巾,顯見是來通報榜單,次第已定,順便告知眾人可以開始準備歸家消息的男子,鎖場裡資格最老的官員皺眉輕斥道:「若你指的大事是這回的科考,那就省省吧!大夥兒早知道這回科考的結果根本毫無懸念,了不起有兩個人並列狀元罷了。」
「真是大事啊!這回科考的前兩名次第從缺啊!」沖到眾人眼前的黃巾男子氣喘吁吁地說道。
一聽到來人的話,原本歎息聲四起的花園池畔一下子像炸鍋似的哄鬧開來。
「從缺?你開玩笑的吧?」
「就是,怎麼可能從缺?」
「沒錯,那兩人的文采不僅驚天地、泣鬼神,策論裡的高明定見更是奇妙地相輔相成到一種渾然天成的境界,可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啊!」
「沒開玩笑,因為女皇跟許首輔一致認為,那兩人資格不符。」黃巾男子在眾人議論聲中揚聲說道。
「為什麼會資格不符?還一次兩個人都不符?」
一聽到這個回答,連平常不愛與人聊天,專管閱卷的那幾位老官員都緩緩向黃巾男子所在之處走了過來。
「據說,女皇一看到兩人的本卷,連彌封都沒拆,就低聲罵了句『胡鬧』,之後便什麼話都沒說的將卷子扔給了許首輔。」
「許首輔這麼說?」旁人連忙催問道。
「許首輔看後,也罵了句『胡鬧』,但又說了句『可惜』,隨後又立即補了句『不,一點也不可惜』而據一旁的內侍透露,說最後這句話時,她老人家笑得眼睛都張不開了,而女皇的眼眸更是溫柔得都快化成水了。」
聽著這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眾人全目瞪口呆的兩兩相望著。
「到底為什麼啊?」
「依女皇跟許首輔的眼界,不可能看不出此兩名考生的過人之處啊!」
「這樣的決定,如果沒有個說法,我們這群閱卷官實在無法接受!」
「有說法。」在眾人,特別是閱卷官的不解與不平聲中,半晌後,黃巾男子又開口了,神情是那樣詭譎。
「什麼樣的說法?」一聽到有說法,眾人自是齊聲問道。
「之所以資格不符,是因為那兩名皆落籍虹城,卻千里前去霓城應試的考生,他們的應試文牒,一名除了性別之外,能造假的全造假了,另一名則除了姓名、性別之外,連不能造假的也造假了。」
「這……不應該啊……」
「這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麼關聯?」
「等等,讓我猜猜,那位能造假的全造假了的考生,莫不會是名女子,並且還姓『皇甫』吧?」正當大夥兒一起苦思冥想之時,一名白髮老者在於身旁一名上了年紀的謄抄員竊竊私語半晌後,突然開口說道。
「沒錯,皇甫憶君。」黃巾男子用力點了點頭。
「不是我說,我們莫爾特家族的孩子是怎麼了?天底下姓氏那麼多,偏偏獨青睞『皇甫』……憑空冒出一個皇甫寄書還不夠,這廂又來個皇甫憶君……」聽到這個回答後,自小擔任莫爾特家族唯一男丁——云書莫爾特,別名皇甫寄書——理學師父的白髮老者喃喃喚道。
「果然,一樣姓皇甫,還帶個本名的『君』字……我在謄抄卷子時心裡還直嘀咕,說這世上怎麼有人筆跡跟莙丞相一模一樣,原來真是六姑娘的卷子!」
「什麼?是莙丞相?她竟親身考察科考去了?那就難怪了。」
「是難怪了,不過跟皇子一樣同姓皇甫也沒什麼不好啊!走到哪兒都是一家人。」
因白髮老者與謄錄員一席話而頓時恍然大悟的一干人等先是七嘴八舌地說著,而不多時,有幾個人像想到什麼似的叫著。
「那我知道了,若我沒料錯,那位連不能造假的也造假了的考生,應該姓左!」
「不必應該了,就是左璽洸。」這回,黃巾男子直接公佈答案。
「難怪先前有傳聞說在霓城見著了左璽洸,還說那時的他,一路細心呵護、伴隨著一名氣質高雅、靈氣逼人的女子準備應試,原來那名女子就是六姑娘啊!」
「莙丞相不愧是莙丞相,隨便一出手就技驚四座。」
「不只六姑娘,左參事也不是省油的燈啊!而六姑娘恐怕早知道了,所以才會傾心於他。」
「可他把事情弄成這樣,六姑娘就算再傾心,也只是徒留傷悲啊!」
「傷什麼悲啊?你沒聽清嗎?他們兩人是一道的,顯而易見,左參事是陪著六姑娘一起去考察,並發現弊案的人,根本不是什麼傳說中的主謀!」
「就是!還有,你剛沒聽他說女皇跟許首輔兩人都笑了嗎?若左參事真有問題,女皇跟許首輔還笑得出來嗎?」
正當大夥兒讚歎、惋惜,又爭吵成一團時,突然有一個蒼老的嗓音驀地響起。
「喂!老李,在看過左參事那令人拍案叫絕的文章後,再回頭來想想『左』這個姓,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什麼想法?」
「我記得十多年前,西律國有名十二歲拜相的少年,在短短五年間,大刀闊斧的為西律國制定了許多改革與精進政策,奠定了西律國如今國富民強的基礎,但五年後,他卻突然隱居,再無影蹤……當時好像有人說,這名少年宰相其實是女兒國人。」
「沒錯,他確實是女兒國人!我那曾擔任六姑娘幼時影子斥候的娘親還跟我說過,他曾到我女兒國參訪,而那時染了風寒的六姑娘不知曉他的身份,只當他是個普通小哥哥,硬拉著他的手,要他陪了她三天,然後在他臨走前,要他當她的駙馬呢!」這時,一名年輕官員興奮地說道。
「聽你們這麼說,我也記起來了,是有參訪這回事,而那名聰穎之至的少年宰相也確實姓左,論年歲嘛……也與現在的左參事相當,但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吧?因為他名喚左道。」
「字璽洸。」此時,一名坐在一旁,半天沒說話的霓城風家老姑奶奶開口了,慢之又慢,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一個字一個字說道:「左道,姓左名道,字璽洸。」
可輪到她了!
忍了那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刻,還她風家大恩人一個徹徹底底的清白,要知道,對她風家有大恩的,從不是什麼他的祖上,而是左璽洸本人!
向來有恩必報的風家為感懷他的大恩,多年來想盡了各種辦法想還他這份情,但他卻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直至四年前的一個午後——
那日,攜著一箱珍寶,俊美至極的他來至了風家……
「我得去見一個混丫頭,所以把我弄醜,能多醜就多醜,省得那混丫頭巴著我不讓我走。」
這樣古怪的要求,風家從沒聽過,但為了還那份恩,他們咬牙抹去了他的驚天美貌,幾個月後,輾轉聽說,他到了虹城六姑娘府當參事,並且一當,就是三年。
一年前,他又再度出現在霓城風家,並還攜著比上回更大箱的珍寶當報酬。
「隨便找個人,隨便用什麼方法,把那個混丫頭給我牢牢看住,別讓她給我出亂子、找麻煩。」
是的,那個混丫頭,女兒國的六姑娘,云莙莫爾特。
由於向來以低調為家訓,所以雖有些好奇,但風家只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然後由大當家開始輪番出動,在所有風家人都為那個「混丫頭」慵懶的迷人風采徹底傾倒時,一齊在低調的竊笑中配合左璽洸的陰謀。
她們小心翼翼地跟著那「混丫頭」,望盡他對她所有的低調呵護;在他倆開心拌嘴時,他們含笑坐在屋簷望月光,在他倆坐在樹下安靜聽風看雲時,她們眯眼躺在樹梢曬太陽,然後在她對他三年多來的所有付出完全沒有反應時,跟著他一起在夜裡歎息。
當她染風寒而他憂心如焚時,他們急著為他四處尋好藥,換他染風寒而她倉皇失措時,他們索性自己扮成名醫,帶上好藥……
當她竟一人獨闖賊窩,而他驚急欲狂時,風家可說是精銳盡出了,在望見那駭人場景後,與他同樣心中泣著血,上下一心地折磨得那大小個子求死不得、求死不能,並在所有能說與不能說的都說完後,才發現,他們與他都弄錯了。
經過低調且絕對守口如瓶的家族討論後,他們發現,這個「混丫頭」雖然看來對所有事都渾然不覺,但她望著他時,眼眸是澄靜、依賴的,並且回回都是自然直視的,恍若根本就沒看到他們的精心之作;他們也發現,這個「混丫頭」雖像頭貓一般,但無論怎麼繞,最後總會窩回他身旁,而在他沒注意時,望著他的眼眸更是醉人……
可這樣的他與他的混丫頭,在回虹城後,卻突然成了陌路人,並且他還入了獄,背負著那根本不屬於他的罪,任那些無端流言一一重重擊在他身上,及他們的心間。
一貫低調的風家,僅管深知他的為人,卻一直咬牙忍著不發一語,全因他口中叮囑的那句「看風向、漏口風」。
如今,風向對了,她風家人,怎可輕易放過!
「不是吧?我記憶裡,那時左道雖小,但已俊美異常,在西律國更有『賽潘安』之美名啊!而這個左璽洸,不僅臉上有一大塊黑漬,聽說還是個考了多年都考不上的落拓考生。」聽到風家老姑奶奶的話後,有人語帶保留地說道。
「剛那年輕人不是說了嗎?六姑娘七歲就訂他當駙馬了,而要成為我女兒國駙馬的條件,一直以來不都是『不可引人注目,更不能擁有功名』的嗎?」風家老姑奶奶睨了那人一眼後,冷冷說道。
聽到風家老姑奶奶的話後,眾人霎時明白了,明白過去的左道,為何成為了今日的左璽洸。
「若真是如此,那很多我原本想不通的事確實都有解釋了。」
「啊!若左璽洸就是左道,那他一定與霓城案無關了,因為以他的能耐,要什麼沒有?」
「雖我還是不懂左參事年年應試的背後原由,但我現在明白了,他之所以從來未曾金榜題名過,不是考不上,而是為了信守與六姑娘的兒時承諾,更是為了在真正成為六駙馬之時,不讓六姑娘受到任何非議,所以根本不想考上啊!」
「這回,雖明知會被除名,但因有莙丞相陪伴,所以他一開心,不小心使出真本事來了吧?」
「他一直沒忘呢!」
「他真的等到她長大,來到她身旁了呢!這樣的人物,竟會因六姑娘兒時一句話,拋去一切功名利祿,等待得如此無怨無悔……」
「願意等待,是因為他們本就是一類人吧!當生命中已出現對方這樣的命定之人時,他們的目光,又怎可能再望向他處呢?」
當眾人都因云莙大小就具備的驚人相人之術,以及左璽洸的信守承諾與用情之深、之久熱淚盈眶時,突然有一個人喃喃說道——
「或許我們的六姑娘與未來的六駙馬對現今外頭的風風雨雨不會在意,但就我個人而言,我相當捨不得他們受半點委屈,更厭惡聽到一些有心人刻意放出的不實流言。」
「誰捨得啊!」眾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既然我們的意見難得如此一致,那位各位,該怎麼做,出圍後,大夥兒就來個心照不宣吧!」
* * *
從前、從前,有一個姑娘……後來、後來,那一個少年……
所謂的心照不宣,就是盡其所能的口耳相傳,因此不到半個月,這個天真無邪得讓人想發笑,卻又執著、動人、癡傻得讓人落淚的故事,立即傳遍了女兒國大街小巷。
沒有人知曉,姑娘的少年,如今身在何方,又會否回到姑娘身旁,但所有人都在翹首盼望中祈禱,他們的姑娘與少年,在故事的最後能夠帶著笑容,心手相牽,無論他們看不看得見……
就在所有人暗自懸著一顆心,在忐忑中等待著故事最終的結局時,霓城府尹一紙飛抵虹城的公文,以及大理寺及禦史院像有默契般,同時公佈的告示,霎時令得女兒國舉國歡聲震天,虹城滿城彩紙飛揚——
花飛舞與孟青長達百頁的精確罪證書,主嫌與多名犯案者的已逮捕令、共犯官吏免職令,以及答謝某位左姓民間友人至霓城協助辦案,並通告他已於近日離開的文書令。
是的,某位左姓民間友人,因為他們的少年,雖失手考上了舉人,卻因資料作假,所以還是沒有功名,因此在還他清白之餘,為助他保住駙馬之位,他們必須格外注意措辭,決不能讓他引人注目。
在不能引人注目這個共識下,虹城人派出旗下最精銳的民間探子——老大娘集團——日日在各大城門旁假裝喝茶,在六姑娘府旁假裝買菜。
可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整整一個月,他們的少年,依然沒有回到姑娘的身旁。
又過半個月後的一夜,夜涼如水,躺坐在榻上的云莙,癡傻望月,一直望到月上東山,才緩緩合上酸澀的眼眸。
他,根本就不是人們口中的「那個少年」,「那個少年」執著又溫柔,根本不像他性子那樣拗,滿口謊言又愛欺負人。
不僅先前故意讓她吃了半天暗醋,還耍性子把自己弄進獄裡,最後明明是配合大理寺與禦史院,假借「畏罪潛逃」放鬆花飛舞跟孟青的戒心,順便去霓城協助辦案,卻非在她面前扮個逃獄犯來嚇她,用話氣她,小心眼的來報復她過去的無動於衷。
他,根本就不是人們口中的「那個少年」,「那個少年」才不會丟下她不管,更不會像他一樣,欺負完她,又弄出那麼大個事後,屁股拍拍,沒事般的一個人在外頭樂逍遙。
但就算他不是人們口中美化過的「那個少年」,她,還是愛他,愛他用那含著多倍嘲諷值的嗓音對她說話,愛他跟她唱反調時的眯眼挑眉,愛他使拗時的可愛模樣……
也該回來了吧?再使拗也有個限度,她很想他呢!真的很想很想他呢!他應該知道的,更何況,難道他不想回來確認一下嗎?
究竟是出事了,還是染病了?人又在哪兒呢?怎麼就是找不著呢?
快回來啊!璽洸,快回來……
當心底的濃濃思念與深深擔憂最終化成一顆淚,緩緩由云莙眼中滴落時,一隻大掌,穩穩地拾住了那滴淚,然後將之輕輕吻在口中。
「真不容易……這滴淚,花了我四年的時間,等得我頭髮都白了。」
「你……」望著眼前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有些憔悴,卻依舊頂著一臉黑漬的容顏,云莙的淚水瞬間潰堤,可臉上卻是笑著的,不僅因他完全無恙,更因這是第一回,他如此直白的表露他的心,「我……沒心沒肺……」
「對,我們確實都沒心沒肺。」將云莙擁入懷中,左璽洸愛憐地吻去她臉上所有的淚,「因為全掏給對方了。」
「你根本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將小臉埋在那溫暖的懷中,云莙緊緊抱住他的腰,又淚又笑。
「當然,我只有更好,否則怎會明知上你的當、受你的騙,依然乖乖坐上賊船,動也不敢動,白白誤了我大好的青春歲月,讓我晚了那麼多年才知道這世間還有三大美女花魁這種事。」
聽及左璽洸又提起那三大花魁,云莙笑得更甜了。
因為據坊間傳聞,那三大花魁有回一起聊天,各自說起近況時,才發現她們竟在同一天都接待了同一位多金怪客,而這位多金怪客不僅一見她們就皺眉,在她們輕解羅衫之後,雖用戴著手套的手碰了碰她們,卻像她們身上染有瘟疫似的立即縮回手,毅然決然轉身離去時,口中還不斷喃喃「差遠了……該死,我這輩子是徹底栽了」……
「你怎麼說這樣的話時,一點都不害臊?」望著左璽洸雖口中說著話,但眼眸不斷瞟向自己的小腹,云莙的小臉微微紅了起來。
「事實如此,有什麼好害臊的?」左璽洸隨口胡亂應著突然靜默半晌後,輕咳了一下,「我可以……摸摸他嗎?」
「你……那日好過分……」主動將左璽洸的大掌放至自己腹上,而一回想起他那日為了讓自己受孕所做的一切安排與邪肆行為,云莙的小臉徹底嫣紅了,「連話都不讓我說……」
「當然不能讓你說,要不,我哪還捨得走?」輕撫著云莙的小腹,左璽洸的嗓音是那樣飄忽,「是真的呢?」
「抱歉……」望著那雙微微顫抖的大掌,凝視著他那緩緩泛起霧光的眼眸,以及恍如在夢中的癡傻神態,云莙緊緊握住他的手,任淚全落在他的手上,「抱歉……」
是的,抱歉,因為她向來體弱,為了保住他倆衷心期盼的這個孩兒,她不得不咬牙住進秘密山莊,讓他不僅找不到她,更讓他再度體驗在不安與焦慮中等待的苦澀。
「沒關係,我明白,雖然我差點將那山莊旁的山鏟平,還特地畫了地道施工圖準備開挖,要不是風家老姑奶奶死命拉著我,說這樣只會更惹人注目……抱歉,我回來晚了。」
望著云莙眼底濃濃的心疼與依戀,左璽洸忍不住輕吻住她的紅唇,只因他的混丫頭,比世間所有人都貼心、可人,更因他長達十四年的孤單等待,終於走到了盡頭。
她可知,他從來不需要她為他做些什麼,只要她一輩子都用這樣的眼光望著他,就足夠。
她寢宮中的空氣,緩緩粘稠了,輕輕的嬌喘與呢喃,在其間四處彌漫,許久許久之後,才又傳出人聲。
「哪!問你個問題。」
「問。」
「在霓城時,你為什麼老看著路上的姑娘皺眉?」
「因為我怎麼也想不通。」
「想不通什麼?」
「想不通為什麼一樣的衣衫,一樣的穿法,在你身上便那樣好看,可她們就穿得讓人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那自是因為他深深愛戀著她啊!如她一般,她最可愛又彆扭的天然拗男子……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