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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女相與拗參事(女兒國七辣6)》第9章
第七章

 腳步,微微踉蹌著,恍若一縷遊魂的云莙在雨絲間漫無目的地東飄西蕩。

 她放任自己飄蕩,因為這樣的痛,她實在無法排解,更找不到出口,但這樣的飄蕩,也只限於今夜,畢竟她是女兒國的丞相,對於自己該肩負的責任,她了然於心……

 天,徹底暗黑了,雨絲,更飄搖了,當因碎石絆跌前終於停下腳步時,望清自己的所在位置之後,云莙的眼眸,酸澀得幾乎睜不開了,但她還是緩緩走近,坐下身去。

 「小敏姐姐……你還是放心不下我啊……」輕輕靠著身旁那塊墓碑,云莙望著天,喁喁低喃,「縱使當初的我曾讓你那樣傷心、失望與絕望……」是的,此處正是包夫人七年前逝去的獨生女,云莙的青梅竹馬——包小敏的墓園。

 云莙的幼年,由於包夫人的奶娘身份,所以幾乎是日日與大她五歲的小敏姊姊共同度過的,她們一起吃、一起穿、一起睡、一起玩。

 她讀書時,她的小敏姊姊會在外等候,宮裡其他不懂事,甚至嫉妒她天賦異稟的孩子故意在她背後排擠她或道她是非時,小敏姊姊為她打架。

 她的小敏姊姊,是個自己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也會為她摘來的好姊姊,所以她成天就像隻懶貓一樣膩在她身旁,並一直以為她們的好姊妹情誼會持續永生。

 但七年前她的一回率性之舉,卻讓這份情誼天涯永絕。

 * * *

 那日,十三歲的她像往常一般,未經通報便晃入包小敏房內,可在打開門那一刹那,她便傻了,因為房中的包小敏,正與人暢快激昂的歡愛著,但對象,並不是包小敏的夫婿孟青,而是一名她不認識的女子,而且包小敏口中喃喃換著的,是「愛我,莙妹妹」。

 或許是太過震驚,或許是不知該如何面對,所以回身就跑的云莙幾日都沒有踏出房門,也沒將這事告知他人,更沒有答應見那私下一直遣人來傳話的包小敏。

 半個月後,包小敏自顧從軍去了,又一個月,隨之而去的孟青捧著包小敏的骨灰回來了,而包夫人第一回在她眼前崩潰了……

 在自責與內疚的雙重壓力下,云莙大病了一場,而痛失愛女的包夫人儘管心痛欲裂,依然日夜悉心照料著她,由她得囈語中瞭解一切後,在床榻旁含淚喃喃。

 「不許六姑娘自責,是那孩子自己想不開……更何況,最該自責的人是我,竟一直沒有注意到那孩子的心思……」如何能不自責?

 假若那一日,她未擅闖,假若那時的她,能早些明白性別與傾慕無關,假若那時的她,能用較理性、鎮靜的態度面對她的小敏姊姊,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這世間,「假若」二字本就是虛幻,所以一切都發生了,她也在她的小敏姊姊那樣小心、努力埋藏,卻終究壓不住的七年後,體會到相同的絕望——永遠道不出口、收不回來,更得不到回應的苦澀愛戀。

 「一直疼愛著我的你,是擔心我,才特意喚我過來聊聊的吧?小敏姊姊,你還是那樣的溫柔呢!」

 很想回天上的包小敏一個微笑,告訴她「別擔心」,但此刻的云莙卻做不到,因為連她自己都明白,那是謊言。

 畢竟若付出的心能如此容易收回,當初的包小敏不會那樣痛苦,如今的她也不會如此絕望,絕望到整個人彷彿要碎裂開來,胃中更不斷湧出一股苦澀至極的酸水。

 乾嘔了半晌後,身子整個虛軟的云莙用力呼吸著新鮮空氣,有些不明白這陣子老困擾著她,而今愈發強烈的不適是因何而來。

 莫不是……有孕了吧?

 當這個念頭閃過腦際之時,云莙的身子,瞬間石化了,許久許久後,她才僵硬著頸項,低下頭,舉起顫抖得不能再顫抖的雙手緩緩撫住自己的小腹,開始回想前一回月事的日期,之後,整個人陷入徹底的難以置信與恍惚中。

 她的眼前,突然冒出了好多好多嬰孩的畫面,笑著的、哭著的、皺著臉的、胡亂揮手踢腳的,而她的美目,雖因此朦朧,但唇旁卻緩緩漾起一抹笑。

 孩子,她有孩子了……

 她這個自懂事以來,就打算獨自終老一生之人,竟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呢!

 不,不是「竟」,是終於!

 畢竟這一年來,與左璽洸擁抱的每一個夜,她其實都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如今,她終於明白那些日子的自己為什麼那樣不在意——

 因為在她的內心深處,她其實很想要一個孩兒,一個像他也像她,一個屬於他也屬於她的孩兒。或許由於體質問題,過往的她總未曾如願,然而今日,就在她最絕望之時,上蒼竟給了她這樣大的驚喜!

 云莙很清楚,因左璽洸而存在的這份心痛與絕望,或許還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而這個孩兒,也永遠只會是她一個人的孩兒,但能夠擁有上蒼給她的這份疼惜,她,已然知足了。

 「小敏姊姊……」蒙朧著眼,云莙靠著身旁的墓碑輕輕地笑了,「你跟老天爺會寵壞我的……」

 在心底不斷地對包小敏傾訴著心語,云莙全然忘了時間、忘了天候,但她的頭上突然傳來了一個沉穩的男子嗓音,肩上也多了件衣衫。

 「還是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呢!六姑娘。」

 驀地一愣,云莙緩緩揚起頭,望著眼前那名手舉著傘,低頭對她輕輕微笑著的高大、風塵僕僕的俊挺男子。

 「你……」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云莙帶著那抹未褪的幸福笑意,喃喃喚著:「大青哥?」

 是的,大青哥——孟青——包小敏那名完全不知她情之所向,一直以來對她呵護備至、情深意重,甚至因她逝去而萬念俱灰,浪跡天涯的夫婿。

 「大青哥應該喚你六姑娘還是莙丞相好呢?」凝視著緩緩站起身的云莙眼底的詫異與驚喜,孟青呵呵一笑。

 「這些年好嗎?」望著這名同樣伴她走過一段青澀少女歲月,並且因愛屋及烏而對她寵溺備至的男子,云莙一時間有些感慨。

 「還行,反正就四處隨意走走、停停,有空便寫些東西,換取些盤纏,再繼續大江南北地走。」將眼眸望向包小敏的墓碑,孟青淡笑的臉龐上依然有著一抹濃濃眷戀。

 「寫文章好啊!寫些什麼呢?」云莙輕輕問道,因為她知道包小敏一定也會想知道。

 「看到或想到什麼就寫什麼。」孟青先是聳了聳肩,然後突然有些尷尬地用手撓了撓下巴,「據說,內容盡是些『荒唐、不知所云』的『癡人說夢』『胡言亂語』……」

 「難道是......《寰宇志》?!」聽著那獨屬於《寰宇志》的毒門評語,想及他這些年的浪跡天涯,云莙又驚又喜地望向孟青。

 「六姑娘居然知道這糊塗書?」這回,換成孟慶微微一愣,之後,轉眸笑望著包小敏的墓碑,「那她,一定也知道了。」

 望著孟青眼底浮現出的淡淡霧光,感受著那份自己勇士都無法釋懷的深切、真摯情感,云莙在心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凝眸望向他,「還走嗎?」

 「不走了。」孟青笑了笑,輕輕將手中的花放在墓前,「我今日之所以會到這裡來,便是來告訴小敏,我回來了。」

 明白孟青一定有很多話想對包小敏說,所以云莙悄悄走至不遠處的涼亭裡許久許久後,待孟青終於回神時,才走上前去與他一同並肩回城。

 「大青哥找著工作了嗎?」待走至城中孟慶暫時的落腳處後,一路與他閒聊的云莙突然想及這個重要的問題。

 是的,若孟青已決定留下,那麼首要之務,自然得有份工作,但他離開虹城多年,找工作想必不會太容易,而無論是看在過往情誼,抑或是為讓天上的包小敏安心,她都得盡一份心力才行。

 「太久沒回來,虹城變得我都不認識了,所以這事暫時還沒有著落。」孟青苦笑了一下。

 「要麼這麼著吧!我身旁有一個參事缺。」不加思索地,云莙立即脫口而出,「明日,我便遣人帶你到六姑娘府。」

 「既然莙丞相都開口了,那我孟青就恭敬不如從命羅!」聽到云莙的話,孟青先是一愣,接著在明瞭的眼眸中與她相視一笑。

 恍若心底卸下了一塊大石般,云莙露出了這幾個月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但她卻不知道,她這抹笑,全被遠處,那由包小敏的墓開始便尾隨著她與孟青進城的左璽洸,徹底望入眼簾中......

 * * *

 深秋的虹城,本該楓紅片片,但今年,卻籠罩在一片濃濃深霧中。

 那山雨欲來的沉重、壓抑,天候,悶得人幾乎都透不過氣來,就如同丞相府近來的氣氛,以及云莙的心情。

 由於自霓城歸來後,云莙便悄悄將霓城一案交予那瞧誰都不順眼,嫉惡如仇,更熱愛喬裝探案的禦使院來辦理,但天下沒有密不透風的牆,消息似乎還是傳了出去。

 原本做事好大張旗鼓,更不論什麼小細節都要與虹城幫針鋒相對的霓城幫,突然安靜了下來,而虹城幫也不吭聲了,可不吭聲中,卻透露著一股等待看好戲的詭異。

 禦史院的大人們,在這幾個月的查探中,每當好不容易查到點有用的線索,循線追人時,便會發現當事人早因各式原由身故,以致案情嚴重陷入膠著,讓他們消沉了好一段時間。

 儘管如此,禦史院眾同仁依然繼續努力,努力到凡事只要有一丁點沾上邊,就絕不錯過,導致搜羅來的線索量不僅龐大到幾乎消化不了,更徹底雜亂無章。

 被一點都沒有行事效率,以及行事效率太好的丞相府與禦史院團團包圍著的云莙,幾乎忙得都沒有空思考自己的事,但這些都不算什麼,因為回到六姑娘府後的她,壓力更大,而那壓力的來由,則在於孟青。

 就一名參事而言,孟青騎士相當盡心盡力,做事也極為沉穩,可不知為何,云莙就是習慣不了他的處事方式。

 過往,左璽洸從不會出現在丞相府,但孟青卻會為送一件外襖而出現,並且與丞相府守衛都成了朋友;過往,左璽洸只會為她準備好食盒便轉身離去,但孟青卻會不時對她噓寒問暖,還常在她急速動腦卻看似放空時,親切與她閒聊。

 過往,她從不必向左璽洸講述自己的行蹤,但現在她卻必須向孟青仔細說明自己有可能的去處,以免她思考過久,誤了正事;過往,對左璽洸只要一個眼神,甚至連眼神都不必,便可交付的事,對孟青,她卻必須由頭到尾講清楚、說明白;過往……

 儘管每回面對孟青,云莙都是微笑以對,但其實她真的有些疲憊了,然而,她還是不斷告訴自己,這是她的決定,畢竟如左璽洸那般與她會心之人,世間只有一個,所以她應該好好去適應現在的孟青,儘管他的存在,每每讓她想起左璽洸,而無法按捺地一陣心痛……

 自小體虛,更不曾如此心裡憔悴過的云莙,果不其然地在一個多月前倒下,然後立即被女皇送至虹城某處戒備最森嚴,人員最齊備,居住最舒適的秘密山莊中靜養。

 與外界徹底隔離的云莙,縱使有通天之能,也無法隔空操控丞相府與禦史院,更何況,她也無心了,因為她想有個孩子的夢想,在進入秘密山莊的第三天,就被宣告破滅!

 「哦,原來是這樣啊!」

 那一刻,云莙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便靜靜閉上眼眸,然後在身旁姊妹心疼的啜泣聲中,精心修養了一個半月後,於三天前悄悄離開。

 但離開後的云莙,卻沒有回六姑娘府,也沒有到丞相府,而是秘密到了禦史院,並且至今,一步也沒有離去。

 這夜,當云莙獨坐于禦史院內室時,她的耳畔突然傳來小九的聲音。

 「六姑娘,消息到了。」

 「說。」望著遠處夜空,云莙淡淡說道。

 「霓城案的秘密證人將於兩日後登場,並如您所料地指控左參事涉案。」

 「知道了,代我跟小商說聲謝。」

 「是。」

 小九走後,云莙依然靜靜坐著,因為她正在掙扎,掙扎如今自己心底的這個做法,究竟是對還是錯?但時間真的不多了,在霓城案的幕後主使者欲將一切過錯都推至左璽洸身上前。

 一想及左璽洸將面臨的不實指控,云莙在不思量地將斗篷穿戴上,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悄悄走路前往他的住處,在抵達那道門時,緩緩停下腳步,舉起有些顫抖的小手敲門。

 「哪位?」

 「云莙。」當屋內傳出那熟悉的嗓音時,云莙的心猛地一撞,但她還是輕輕說道。

 當云莙報出姓名後,屋內卻半晌沒有人聲,許久許久之後,左璽洸的聲音才又再度響起:「有事?」

 「有事。」聽著屋內那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峻嗓音,云莙的心微微有些抽痛,但她還是逕自推開門,淡淡說道:「打擾了。」

 云莙入屋後,屋內的左璽洸頭也沒抬,依然坐在椅子上看書,而望著這樣的他,云莙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與他對談。

 所以最後,她索性轉過身去,牙一咬,「你來當我的駙馬吧!」

 是的,這就是她今日到來的目的——要他成為她的駙馬,在花飛舞與孟青兩人聯手羅織罪名陷害他的前夕。

 是的,花飛舞與孟青,霓城案的幕後主使者,這兩名原本看似毫不相干之人。

 老實說,一開始,云莙完全沒有懷疑到他們身上,她只是對孟青是「旁門」這個身份感到疑惑。

 儘管孟青對書中文句倒背如流,然而,與他閒聊時,他對特定故事給出的說明與解釋,完全無法讓她信服,有時她看似隨口說出,卻是處於書中某故事的典故,他也根本無法領會。

 若孟青不是「旁門」,他當初為何要用那樣模棱兩可的答案來讓她誤解?

 雖然心中存著這樣的狐疑,但那時早已心力交瘁的云莙無心也無力追究,直到被送到秘密山莊之後。

 那一個多月的與世隔絕,讓完全無事可做,只能看《寰宇志》打發時間的她,突然又想起了這件事,所以索性請掌管情報的七妹云萳幫忙調查一下。

 儘管由於書商守口如瓶得嚇人,雲萳並沒有查出「旁門」的真實身份,卻查出了這些年來,孟青根本沒有大江南北地跑,他雖去過幾個城市,但最後其實落腳在霓城。

 孟青說了謊,可他為何要說謊?而霓城……

 * * *

 當霓城花飛舞調派左璽洸到政事東廳,孟青到來的時間點,以及過往在禦史院看到的調查資料來回在云莙腦中交錯時,她的心底,緩緩浮現出了一個想法——

 當她請云萳換個調查方向,並且回傳的消息愈來愈驚人時,她確定了那個想法,在禦史院足足看了三天資料後,徹底印證了這個想法。

 原來當初,孟青之所以那樣極力追求包小敏,其實是想藉由包家與皇家的親密關係,求得一些利益與好處,而包小敏的接受,自是希望借著一段正常的男女關係,來掩飾她真正的心之所系。

 儘管後來與包小敏日日相處的孟青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但對自小便有野心且利字當頭的他來說,這簡直是利上加利,所以他樂得配合包小敏在她面前扮演恩愛夫妻的角色。

 可她在目擊包小敏呼喊著「莙妹妹」那一夜,萬念俱灰,獨自從軍去的包小敏,於得知真相後趕至,並不斷想說服她回虹城的孟青起了口角,之後,根據孟青的說法--「神情恍惚,以致跌落戰馬落坑致死。」......

 包小敏死亡的真相,除了孟青,無人知曉,而失去這層裙帶關係後,明白自己就算留在虹城也再無利可圖的他,索性扮演了一個深情鰥夫的角色遠走他鄉,在一次機緣巧合中,認識了傷人性極強,並且野心極大的花飛舞,一拍即合的兩人,自此開始狼狽為奸。

 雖他們兩人向來都只隱身於幕後,從未曾出面過,但在得知霓城的勾當出了問題後,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所有關係人全部除去,之後,才是去瞭解問題有多大,接著在瞭解過程中赫然發現,在六姑娘府當參事的左璽洸,當時竟在霓城應試!

 為明瞭左璽洸是否知曉此事,所以,花飛舞將左璽洸調至了政事東廳,為明瞭她是否知曉此事,所以,孟青也回到了虹城,但在不知該用什麼方式接近她時,只好先沙盤推演,投其所好的扮演「旁門」一角,在如願成了她的參事後,明著關心套消息,暗著私下翻閱她的文牒......

 在所有有可能波及到他們的相關人、事、物都不復存在後,花飛舞與孟青依然不敢掉以輕心,畢竟禦史院「不到黃河不死心」的盛名著實駭人,所以他們最終決定,儘早找一個替死鬼來結束這個案件,讓自己徹底高枕無憂。

 至於為何是左璽洸,自是因為他們發現他其實是個棘手之人,再加上他曾是她的人,而向來以「丞相」為終極目標的花飛舞,當然不會輕易放過讓她這個皇家吉祥物因「識人不清」而丟臉,甚至下臺的機會!

 其實丟不丟人,當不當得成吉祥物,對云莙來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女兒國內政不能任人如此擺佈,更重要的是,她必須保護那從來不要名、不要利,從不在乎人們如何看他,只一心做自己想做的左璽洸,無論他需不需要。

 * * *

 「我聽不懂你說的話。」

 在云莙對左璽洸丟出「駙馬」之議後,屋內陷入了一陣長之又長的靜默,許久後,她才終於聽到他冷之又冷的回應。

 「當我的駙馬。」儘管一顆心幾乎被那冷冽的嗓音凍結住,但云莙還是咬牙重複了一次。

 是的,來當她的駙馬,因為女兒國的駙馬若被控涉案,受到的嚴格審視與罪行,都將遠遠超過一般人,所以審問的時間會拉得較長,謹慎度也較高,若無足以一擊斃命的確切、直接涉案證據,時間會拖得更久。

 云莙不否認自己此舉是為了讓花飛舞有些投鼠忌器,但這並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之所以想納他為駙馬,是因為她捨不得他,捨不得他受傷害,縱使這傷害已構成。

她知道,這多年來一直心系花飛舞的他,明白真相後,一定會很傷心、很難受、很絕望,而那樣的痛,對一直以來心思細膩、感受力極強更絕不會輕易說出口的他來說,一定更痛吧?

 一想及他會傷心、會難受、會絕望,她的心便比他更傷心、更難受、更絕望。

 她就是戀慕他,無論他心中有沒有她。

 所以,讓她陪著他,好嗎?

 她不會吵他,不會煩他,更不需要他做任何事,她只會靜靜陪著他,知道時間撫平他心底所有的痛,就算那需要一輩子的時間,就算他一輩子都不會正眼望著她,她都願意陪著他。

 「我為何要當你的駙馬?」聽到云莙的話後,左璽洸只是冷冷抬起頭望向她。

 「因為某些原因,我需要一個駙馬,而包夫人,一直很喜歡你。」

 知曉左璽洸一定會問這個問題,更知曉他一定不會同意這個要求,但在事情爆發前無法告訴他真相的她,只能用這個半是事實半是藉口的回答擋下他,然後想盡辦法說服他。

 「我明白你早已情有所鐘,所以這只是個權宜之計,你不必遵守我女兒國駙馬所該遵從的一切規範,不必與我同寢,而我更絕不會過問你的生活,你隨時可與自己鍾情的女子……」

 「抱歉,你的好意,我連心領都不想。」不等云莙將話說完,左璽洸便不耐煩地一把打斷,話聲是那樣的冷寒,「與其成為這樣一名可笑的駙馬,我寧可下獄、充軍甚或流放。」聽到左璽洸的話後,云莙的肩膀驀地一僵。

 原來他……知道了!

 但他為何會知道?又為何在知道後還如此無動於衷?難不成他想替花飛舞頂罪?

 難不成所謂的秘密證人與指控,本就出自他的默許?為什麼……

 花飛舞之於他,真的如此重要嗎?重要到連他自己都可以不要嗎?

 「為……」真的想問為什麼,但云莙的口唇是那樣幹,眼眸是那樣澀。

 然而,就在云莙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咬牙欲問清之時,左璽洸的居處,突然被一團火光圍住,之後,門外響起一個嚴肅的女聲。

 「打擾了,大理寺理役雲守光,受我女兒國大理丞之命,著提左璽洸前往大理寺厘清案情。敢問左先生可在屋內?」

 大理寺?怎會來得那樣快?那秘密證人不是兩日後才有所行動嗎?

 「不必客氣,你們隨時可以進來逮捕我,就算六姑娘此刻在我屋中。」

 凝視著驀地回身望著他,一臉震驚的云莙,左璽洸緩緩由座椅起身,冷冷一笑後,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霓城一案,全是我一人主導。」

 當耳中清清楚楚傳來這句話,望著唇旁掛著一抹冷笑,神情譏諷的左璽洸,云莙的心,驀地寒了,頭皮,整個麻了……

 諒她平常再無感,此時此刻的她,也能清楚感覺到來自左璽洸眼底那抹夾雜著快意的怒與怨。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讓她急、讓她痛,故意要讓她在他面前丟臉,讓她在眾人面前出醜,讓莫爾特家族因她的無能、無知及如今她所做的事而蒙羞。

 更或許,早在他以包夫人遠房侄兒身份踏入包夫人宅的那一刻,就是為了今天!為什麼?

 她究竟哪裡得罪他了,竟讓他願意花那樣多的時間來佈局,然後在最後用這樣自傷傷人的方式來報復她?

 更何況,若她真的有錯,包夫人沒有啊!

 他為何要在利用完包夫人當敲門磚後,依然三天兩頭地往包府跑,像個真正的兒子一樣逗包夫人開心?他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包夫人一直很喜歡他,真的將他當成自己的兒子來看待啊!他可知,包夫人若知道這件事,會有多心傷?

 「左璽洸,你這個沒心沒肺的人!」一想及向來疼她疼到骨子裡,近來因身子不適而外出休養的包夫人聽聞此事後會如何自責與傷悲,云莙的心幾乎碎了。

 「我沒心沒肺?」聽到云莙的話,望著她抖顫得不能再抖顫的唇角,左璽洸冷笑一聲,緩緩向她走去,一把扣住她慘白的小臉後,微微眯起眼,「我左璽洸,為了云莙莫爾特一句兒時的玩笑話,足足佈局了十四年,這叫沒心沒肺?」

 什麼叫「一句兒時的玩笑話」?又什麼是佈局十四年?

 「我左璽洸,為了云莙莫爾特一句兒時的玩笑話,棄功名,捨富貴,遠人群,守身靜,就算變成今日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依然甘之如飴,這叫沒心沒肺?」

 左璽洸說話的聲音,輕之又輕,但每個字都像巨錘一樣重重捶在云莙心頭,特別是他鬆開他扣住她小臉的手,頭也不回地轉身向門外走去時的那一句——

 「云莙莫爾特,沒心沒肺的人,一直是你,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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