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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女尹與謎駙馬(女兒國七辣3)》第3章
  第一章

  深夜,丑時,女兒國首府「虹城」府衙,火光通明。

  寬闊的內衙之中,擺放有七張案桌,七名穿著五品官服的官員坐在案桌後,聚精會神地審批著文牒,一旁的僕役們,則快步在案桌旁來回穿梭,遞文牒的遞文牒,倒水的倒水,磨墨的磨墨,送熱食的送熱食,熱鬧得猶如白晝。

  儘管夜已深沉,但掌管女兒國首府治安與行政事務的「虹城府」內衙裡,每個人都精神奕奕,不僅因為他們是習慣晝寢的夜班人員,更因為自成立那天起,虹城府衙的大門就不曾關上過。

  所有女兒國的百姓都深信,就算有一天,地裂天崩,這座坐落於皇宮東南方,被視為女兒國堅韌象徵的虹城府衙,燈火依舊不會熄滅,就算熄滅,也一定立刻會有一抹不知由何處冒出的淡淡的藍,來為其點亮……

  「紅三區文牒。」

  「是!」

  「橙五區文牒。」

  「是!」

  「綠一區文牒。」

  「是!」

  在此起彼落的呼喚聲中,官員們動作迅速,僕役們手腳伶俐,儘管走動之際,肩都擦著肩了,但依然亂中有序,並且效率一流。

  不過,偶爾也會有小小的例外。

  「紫一區!紫一區怎麼還沒送來?」

  「是,就來……」

  聽著不遠處那聲隱隱有些不耐煩的呼喊,負責紫一區的新進僕役,雙手端著高高的文牒,急匆匆地趕緊向發聲處走去,但一個不小心,他的腳步踉蹌了一下,手中的文牒霎時歪傾。

  就在文牒小山即將傾倒之際,突然,一隻纖纖小手不知由何處伸了過來,一把就將文牒撈回。

  「小心。」

  「謝您了……」抱著那迭齊整的文牒,僕役先是鬆了口氣地連聲道著謝,但在發現那只纖纖小手的主人是誰後,他驚喜異常地朝那抹湛藍身影高喚出聲,「大……大人!」

  「即刻升堂。」

  當僕役耳中傳入一聲清雅、淡然的清清嗓音時,那抹湛藍已經飄遠,望著那抹湛藍自在地在忙亂的人群中穿梭,望著她自信的腳步、婀娜的身姿,僕役驀地有些癡了。

  「是的,莃大人。」

  在場,有許多人都癡了,但那名一直在內衙裡居中調度的中年女子——閔師爺可沒空癡,一聽到升堂的指令後,連忙高聲喚著下人們。

  「都聽到了,立即升堂,還不快請各位大人到正堂上去。」

  是的,升堂,丑時。

  時間晚得很古怪,氣氛興奮得很古怪,但所有人都不覺得古怪,理所當然地收拾好文牒後,魚貫進入正堂。

  「都到了?」待所有人都在自己右手邊坐定後,湛藍女子優雅地坐在大堂之上,一手撐著下頦,眼眸緊盯著案桌上的書冊,頭抬也沒抬地淡淡問道。

  她雖沒抬頭,但所有人的目光全盯在她身上,畢竟如今在他們眼前的,可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來去一陣風,眼眸鮮少離開手中書冊,卻對虹城內大小事知之甚詳,並且斷案如神的女兒國智酷女尹——雲莃莫爾特。

  就見她上半身穿著一襲湛藍色的家服,外罩一件高領黑色軟甲,下半身則是盡顯其修長、勻稱雙腿的短褲及黑長靴,腰間掛著一把彎刀,以莫爾特家族特有的優雅坐姿,雙腿交迭地坐在座上。

  她一頭及肩且毫無裝飾的中分烏黑短髮,兩側俐落、熨貼地包裹住她鵝蛋般的小臉,讓她本就小巧的臉蛋更顯尖俏,那精緻的五官、長長的睫毛,以及黑白分明的幽深眼眸,更讓她整個人透出一股空靈與淡淡神秘。

  是的,神秘。

  因為老實說,從沒有人知曉她不出現時究竟身於何處,平常又在做些什麼事,甚至不清楚她是否居住於五姑娘府中,因為她的五姑娘府連禁衛軍都沒有。

  此外,儘管只有十八歲,但只要凝望著她那雖淡漠,卻絕美的小臉,以及那不管發生什麼大事,都泰然自若的神態,聆聽著她用著那依然淡漠,卻清潤的嗓音,做出那簡短,卻威信力十足的提點與定奪,所有人的心中只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信賴」二字……

  「都到了,莃大人。」一待雲莃開口,閔師爺立即恭敬答道。

  「許大人,今晚綠五區發生的火燒豬舍、一人意外死亡事件,你怎麼看?」聽到閔師爺的話後,雲莃依然沒抬頭,雙眸直視著案桌上的書冊,一邊翻頁,一邊淡淡問道。

  「有疑點,已派焦仵作前去勘屍,但到目前為止,尚未發現異樣。」

  「很好,吩咐下去,請她特別注意死者口中有無灰燼,若無,代表死者是先被人謀殺後丟入豬舍焚屍滅跡,讓人去查查是怎麼死的,就算有,更要查查,因為死者那外人眼中嫻良德慧的夫君其實有殺人前科,並早與他人有染。」

  「是。」

  「張大人,李大富與孫民家的土地糾紛裁決聽說孫家不服?」

  「是的,莃大人,因為孫家一直對他們土地上那口池塘的面積丈量結果不滿,非要等李丈量師回來做最後的確認。」

  「這只是孫民的拖延戰術,因為他早知道李丈量師不會回來了。」雲莃口中冷冷說道,然後由書冊中抽出一張上頭交錯畫著線條,並寫滿數字的地圖,手指輕輕一彈,讓地圖直接穿越正堂,落至發言的官員案桌上,「這是我親自已丈量的過程及結果,不滿意的話,讓孫民來找我。」

  「是的,莃大人。」

  望著那張地圖,官員的眼眸晶亮不已,因為儘管沒有人知道雲莃是何時去丈量的,但所有人都明白,向來對數學極有天賦的雲莃不出馬則矣,一旦出馬,結果絕不可能有任何爭議。

  「劉大人,關於靖遠一案的問題,我的答覆是……」

  在雲莃與七名官員的快問快答下,各官員桌上那原本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文牒,愈來愈低、愈來愈低……

  「好了,最後一個問題我得再思量兩天,今日就先這樣。」將案桌上的書冊拿至手中後,雲莃頭也不回地向堂外走去,「剩下交給你了,閔師爺。」

  「是。」緊跟在雲莃身後的閔師爺本是從容應道,但在身旁突然多了一個人時,她忍不住皺了皺眉。

  「莃大人,請您留步,這份……」

  「嗯?」未待那名不請自來的新任官員將口中的「賞花請帖」四字說完,雲莃今夜第一回將眼眸由書中抬起,冷冷注視著她,冷冷、冷冷地。

  「抱歉。」望著雲莃冷然的目光,閔師爺立即不動聲色地拉著那名不知趣,而此時被嚇得有些傻的年輕官員恭敬退下,「莃大人,您請繼續。」

  是的,繼續她原來在做的事,無論她原本究竟在做些什麼,抑或是想去做些什麼。

  跟在雲莃身旁三年,閔師爺早清楚這名人們口中的智酷大人有著自己獨特的生活步調,她該知道的事,她全知道,她該出現的時候,就會出現,但若有人不識相地破壞她的既有步調,提出這種她早已判斷她不需理會,也不想理會之事,絕不會得到什麼好回應。

  「小簡,你進衙前我告誡過你的話,你都當放屁了?」

  待雲莃離去後,閔師爺瞇起眼望向身旁那名手足無措的年輕官員——她的外甥女,現任尚書大人之女,「你苦讀多年書,好不容易如願進入虹城府,這才第三天,你就不想混了?」

  「閔姨,可人家好不容易才見到莃大人,一時忍不住就……」年輕官員眼眶微紅,卻掩不住激動地望著閔師爺,「而且人家也真的很想、很想聽聽莃大人跟她那個謎之隱者的故事。」

  「全女兒國誰不想見莃大人?誰不想聽故事?可連你娘都不敢這麼造次!」閔師爺依然冷眉輕斥著,「這回饒了你,下回不好好幹活,再這麼胡亂生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好啦!不過,閔姨,我已經跟張御史家的青兒撂話了,說我一定會弄個比她那寶貝得要命的莃大人髮帶更好的東西……你這有沒有莃大人的手絹啊?新的也可以,用過的更好……」

  「門兒都沒有!你要知道,莃大人的手絹,可是有錢也買不到的珍寶,就算叫你娘來要,我也不給!」

  ***

  在閔師爺與外甥女鬥嘴之時,她們的話題中心人物——雲莃,卻早已縱馬出了虹城,直往商丘山而去,然後在晨曦之中,來至一處杳無人煙,卻風景絕美的山崖旁,在一個結滿蛛網的山洞前、古樹下,背靠樹幹席地而坐,繼續看書。

  「您好。」日正當中之時,雲莃終於收起書本,對著洞內打了聲招呼,接著取來一根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口中則喃喃念著,「九宮圖,幹幹一,乾坤三……」

  九宮圖是個遊戲,是洞中隱者教會雲莃的數位遊戲,而她很喜歡與那向來不多言,偶爾瘋癲的老隱者玩這種智力遊戲,因為這樣單純的數字思索,很能讓她放鬆。

  「好,來吧!干巽位?」當畫在地上的填字謎題出完後,雲莃淡淡說道。

  「五。」雲莃話聲甫落,洞中人便回答出了正確的數字,但嗓音不僅沙啞,還有些莫名的氣若游絲。

  在聽及那個蒼老,卻一點也不熟悉的嗓音時,雲莃陡地愣了愣,然後緩緩停下了手中動作,抬起頭,凝視著那又深又黑的洞口許久許久,才冷冷問道:「您是?」

  是的,雲莃疑惑了,因為此刻洞中之人,並不是多年來一直深居於漆黑洞中的那名老隱者!

  三年前,當十五歲的她如往常般一人四處閒晃,不經意走至這棵古樹下獨自思考難題,口中喃喃自語了一個下午後,洞出發出一聲長歎且道出答案,並自此後常與她隔空對談、解她疑惑的那名老隱者,嗓音雖蒼老,卻沒有這般低啞與孱弱。

  「你是雲莃莫爾特。」面對雲莃的困惑,洞中沙啞的嗓音這樣回答著。

  聽到這個回答後,雲莃的眼眸微微瞇了起來。

  這麼多年來,她從未主動告知過老隱者她的身份,但縱使如此,此時此刻,這卻不是她腦中思索的第一要事——

  她要知道的是,洞中原本的老隱者呢?

  「他呢?」所以,雲莃又問。

  「得償夙願了。」

  洞中傳出的嗓音有些飄忽,雲莃在聽到這個答案後,心情也有些飄忽。

  是嗎?得償夙願了?

  終於將自己一身的罪全贖完了,是嗎?

  「謝謝您陪他最後一段路。」聆聽到那其實已隱隱有所覺的回答,雲莃靜默了許久後,才遙望著遠方藍天,淡淡說道。

  是的,謝謝,謝謝他讓那名與她雖從未謀面,卻亦師亦友的老隱者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走,在他獨自離群索居,用孤獨來懲罰自己曾犯下錯誤的這幾多年後。

  雖然老隱者從未曾提及,但雲莃不笨,所以她知道,一個人若不是心中懷著至苦至大的悲痛與悔恨,絕不會用這般清苦、壓抑的方式活著。

  對老隱者來說,求死很容易,活著反倒難,因此他才會選擇活著,用活著來懲罰自己,用活著來贖自己曾經犯下的罪……

  其實,在雲莃遇上老隱者之前,並不知道他已在洞中待了多少年,更不清楚他究竟犯下什麼錯,又為何瘋癲,但知道他終於解脫的今天,她一方為他慨歎,但一方,卻又有些不捨。

  下回別再給我帶東西了,丫頭,你已是上蒼賜予小老兒的恩典了……

  回想著過往與老隱者相處的點點滴滴,雲莃任輕風吹亂了自己的髮梢,仰望著天際的眼眸有些淡淡酸澀。

  這三年來,他與她用一問一答的方式,為她釐清了許多書冊上的謬誤,教會她如何勘天相地,如何在數字海中優遊,甚至在她遇上難題而百思不得其解時,言簡意賅且切中其要地給她一針見血的回答。

  而她,雖總看似是為打發時間而來,雖總看似是為解決難題而來,但其實,她只是不想讓這樣一名智慧老者,獨自背負著心中的苦,一個人那樣孤孤單單……

  不過儘管不捨歸不捨,但雲莃卻明白,對老隱者而言,這或許是件好事,因為至少他徹底解脫了,再不必受那日夜椎心的、自責的、寂寞的苦了。

  「他留了最後一道課題給你。」許久之後,洞內又傳出那個夾雜著劇咳的沙啞嗓音,「但在答題之前,你想知道我是如何進到洞裡的嗎?」

  「給我兩天時間。」望著洞口密密麻麻,未受到破壞的完整蛛網,聽著洞中那個明顯帶著挑戰意味的虛弱話聲,雲莃決定接受這個挑戰。

  畢竟他既認識老隱者,一定也早明白她與老隱者的相處方式,而更可能他是受其所托,所以才會在裡面一直等到她的到來,然後以同樣的方式,與她對談。

  若這是老隱者最後的心願,那麼她相當願意接受他的托付。

  畢竟雖說是因緣際會才相識,縱使從不曾謀面,更不曾深交,但能在他人人生最後的時刻,接受到這一分小小的、淡淡的惦記,這一場相遇,也算圓滿了。

  「好的,就兩天,三隻燒鵝。」

  燒鵝?三隻?

  這是什麼?賭酬?

  聽著洞中人的要求,雲莃先是愣了愣,因為過往,老隱者從沒向她要求過任何東西,甚至連她送的東西都不曾拿過。

  不過也罷,無論是不是賭酬,無論她能不能找出此人進洞的秘密,既然這人想吃燒鵝,那麼她就當滿足他的心願,也未嘗不可,畢竟走到了他這歲數,已是不易。

  「可以。」點點頭後輕輕站起身,雲莃走著走著,突然又一回頭,「但您這狀況吃燒鵝好嗎?」

  是的,雲莃確實有些憂心,因為洞中之人或許也是位老者,但這位老者比起原來那位老隱者,似乎身體狀況差上許多。

  「我靜候佳音。」洞中人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但伴隨著這句話的,卻還有一陣低啞的笑聲,而後,自此無聲。

  噢!好吧!人家老說老小孩、老小孩,看樣子這位老者確實比原來那位開朗,甚或任性一些。

  不過說來也怪,向來在人們眼中淡漠寡情的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拿老者沒轍,而且也出人意外地極受老者們疼愛。

  她實在沒看出自己有這麼和靄可親啊……

  ***

  就這樣,一路思考著「為什麼自己老與怪老人投緣」的雲莃騎馬下山去了,兩天之後,老老實實地帶著三隻燒鵝來到了洞口,因為縱使她鉅細靡遺地遍察了山洞四周,甚至方圓五里,卻仍摸不清那人是如何進入洞中的。

  不過輸就輸了,反正她從小就被教導凡事雖需盡力,但更該量力而為,跌倒後更要自己爬起,畢竟這世間本就沒有人能永遠勝,也沒有人會永遠輸,況且有些事遠比弄清這老頭如何進洞重要得多。

  「來,您的燒鵝。」將熱騰騰的菜籠放置於洞口,雲莃又退回樹下看書。

  「你認輸了?」

  「是。」雲莃爽快俐落地答道。

  「哦?」聽到雲莃的回答後,洞內傳出一個似是有些意外,卻又饒富興味的低吟聲。

  「若您吃完後,對這店的燒鵝不滿意,下回我會換一家。」輕輕翻著書頁,雲莃淡淡說道。

  「香鵝坊的燒鵝,這世間很難有人會不滿意。」

  鼻子很靈嘛!況且不只鼻子靈,連消息也靈,這家店才剛開張兩個多月呢!

  看樣子這回的洞中老者並不像前一位老隱者一般,是為贖罪而來,而且也不是全天候地待在洞中……

  就那樣邊想,邊看書,半晌後,雲莃伸了伸懶腰,放下手中書冊,在發現洞口的食籠不知何時消失時,眼眸轉了轉,忍不住地向洞內問道:「九宮圖,您玩嗎?」

  是啊!若這老頭還有力氣吃燒鵝,應該還有精神玩玩九宮圖吧?因為她現在著實有些技癢啊!

  「玩。」

  聽到洞中人的回答後,雲莃立即二話不說地開始畫格,而且這麼一玩,玩到西天的彩霞都飄上了天,才回過神來。

  好傢伙,這老頭是個狠角色啊……

  望著地上自己用竹枝畫出的眾多方格,雲莃有些驚詫地眨了眨眼,因為他竟在與她一邊討論天文地理,一邊答題的情況下,不知不覺中,將她壓箱底的題目都逼了出來,而且答案還都那樣的迅速確實!

  「抱歉,我得走了。」在夕陽的餘暉中,雲莃站起身,往自己的小馬走去,邊走邊不住喃喃道:「玩物喪志、玩物喪志啊……」

  是啊!也太玩物喪志了,居然跟這怪老頭就這麼玩了一整個下午,玩得都忘了時間,更忘了該讓人好好休息了。

  但這老頭確實有趣得緊,腦中不僅有許多怪念頭、怪想法,還一副完全不覺得自己怪的模樣。

  「想再更玩物喪志些嗎?」

  就在雲莃跳上馬時,她突然又聽到洞內傳來那個含著笑意的低啞嗓音。

  「您也該休息了吧……」雲莃先是下意識地回頭說道,但略略沉思後,她的唇旁卻緩緩浮出一抹連自己都沒發現的淺笑,「好吧!還有什麼更玩物喪志的?」

  「渾圓圖,三隻燒鵝。」

  「渾圓圖?三隻燒鵝?」

  渾圓圖?挑戰性很高啊!

  不過……又是三隻燒鵝,這老頭會不會太喜歡吃燒鵝了啊!

  「八隻田雞。」恍若聽出雲莃話語聲中的遲疑,沙啞嗓音改而這麼說道。

  「三隻燒鵝。」想像著自己拎著一整盤田雞腿的畫面,雲莃臉頰微微抽了一抽,連忙否決,「我下回來,連題目一道給您帶來。」

  「我靜候佳音。」

  在那依然含著低笑的沙啞嗓音中,雲莃一身神清氣爽地緩緩縱馬離去了。

  就在她離去後,洞中突然發出了一聲輕嘯,而在這嘯聲後,兩隻原本停在洞外樹林間的兩頭雌的海東青,倏地往天空飛去,在她上空徘徊。

  終於,可以心無旁騖地守著她了——在分離十年之後。

  將頭仰在洞壁上,況未然口中又嘔出一口鮮血,但他的眼眸卻在笑。

  她,再沒有小時候那好勝、不服輸的性子,竟認輸認得那樣心平氣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但畢竟十年了,她再不是那個八歲的倔強小女孩,而他,也再不是那總愛逗她生氣、惹她皺眉,甚至讓她夢想徹底破碎、人生徹底走樣的十二歲淘氣少年……

  我長大後,絕對會是個比你還出色的大將軍!

  曾經的童言童話,緩緩浮現在況未然的腦海,他淡淡的笑了,但笑容卻有些苦澀,因為他沒有成為將軍,她也沒有,反倒是成為了一個聰敏、靈透,卻寡言、獨行俠似的府尹。

  但以前的她,並不是這樣的。

  她愛笑、好動,精騎射、擅馬球,身旁總圍繞著一群大小孩童,一頭長髮迎風飛揚。

  現在短髮的她,其實依舊很美,甚至比他想像的更加脫俗,可她卻總獨來獨往,那雙原本那樣活潑、靈動的眸子,大部分的時間都停留在書冊之上。

  她這個年紀的女子,她那樣身份的女子,本不該如此遺世而獨立,儘管她或許因此而自在。

  然而,縱使如此,他依然不捨她的夢想,不捨她的獨立,不捨她的堅強,更不捨她的孤單……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讓她自此後平平安安,再不受到任何傷害,在他還能呼吸的時候。

  若她明白她今日的人生全因他而改變,她還會願意與他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嗎?還會願意接受他的關懷嗎?

  但無論會與不會,他都不會再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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