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身邊的所有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就算不是成雙入對也必然三五成群。

　當然也有不少單身男女，有的抱著吉他，或者提著大包小包，穿行在人流里逛著街巷。方婪一個人倒也並不顯得多麼突兀。

　只是他今晚出來，並不為了游玩。在火車上剛剛駛入h市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氛圍，或者說場勢，籠罩覆蓋在h市的上空。就好像一只大掌，馬上就要壓下來。即使是一般的普通人，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都受到了影響。方婪盯著河面上一盞淡藍色的蓮花燈，眉目收斂。紙質花燈中央，矮矮的紅色蠟燭上，跳躍著一朵小小的火苗。

　現在河面上並無一絲微風，火光卻狂亂的跳動著。

　簡直就像是磕了藥。

　方婪默默的想。

　當然，h市的修真圈如今正經歷著什麼，方婪並不清楚，也無意清楚。他現在來到這里，不過是在等待一個既定的結果。

　不過，方婪也有一點緊張。畢竟，上一世的事情已經有一些發生了改變。

　就比如劉芸芸受孕，陳知眉要和景家公子訂婚。陳家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不過這些都距離他太過遙遠。方婪這一世想要做的，想要得到的，已經和那個“陳”字再無關系。因此即使敏銳的察覺到了其中微妙的變動，也沒有深究下去。

　他就像是普通人一樣，在千百年前鋪就的青石板路上隨意的走著，雙手放在口袋里，目光在周圍的商鋪，花船，水燈上流連而去，眼楮里倒映出斑駁躍動的光彩。

　本來不過是為明天踩點，方婪卻顯出點心不在焉，也不知道他思緒飄到了什麼地方。

　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了下來，燈火就顯得尤其豐富和燦爛。周圍的小鋪子里也擺出了各色別致的小吃，正向吆喝著。裊裊白氣和彩色的光一起烙在小商販和來往行人的身上臉上，熙熙攘攘，又錦上添花一般增加了更多的熱鬧。

　大概是氣氛太好了，方婪都沒注意到自己手機已經響了好幾次，直到有人迎面走過來忽然撞了他一下。方婪反應極快，側身一閃，同時伸手扭住了他的手腕。那小偷手都沒踫到方婪一片衣服角就被人逮住，一下子表情都有點呆。方婪目光不善的看了他一眼，掏出手機準備報警，結果看到了未接來電上面的名字。

　六個未接電話，都是同一個人。

　他頓時懶得計較，飽含警告的看了那個青年一眼就松了手。方婪一松手，那人就像是一條游魚一樣消失在人流之中。

　這種事簡直太常見，尤其是在這麼熱鬧的街上。

　方婪他盯著屏幕上的名字，他現在更注重的是這個打電話給他的人。正想著的時候，鋼琴曲又一次響了起來。

　一個z字在屏幕上閃動著，也不知道是這里的氣氛，還是他之前升起的，身邊少了一個人的念頭，讓他平白多了點緊張。方婪一邊接起電話，一邊橫穿過人流，走向一個較為僻靜的巷子里。

　厲榮澤穿著一身睡衣正坐在套間的沙發上，對面開著電視，卻沒有開聲音，整個房間安靜極了。他雙肘搭在膝蓋上，左手拿著手機，右手抵在臉頰上。

　雖然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卻分明帶著點不專心。直到話筒里忽然傳來那個想了很久的聲音，厲榮澤忽然坐直了身，快速把手機貼到耳朵上，本來都想好了要說些什麼，一瞬間卻啞然失語。

　大概是最近，他想得太多。

　方婪已經說了好幾聲，那邊仍舊沒有一點回應。讓他有點心急。

　“在嗎？”

　“能听到嗎？”

　他走到一截白牆下面，遙遙看了眼遠處璀璨燈火，經過河水染上些許濕氣的風撲面而來，他深吸一口氣，本來微微著急的心情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厲榮澤？”方婪聲音溫和的，低低叫了一句，“怎麼不說話？”

　又是一陣安靜，話筒對面終于傳來了聲音。

　“方婪。”

　“嗯……”這還是對方第一次這麼正式叫他的名字，方婪覺得有點奇怪。

　其實他們也不過幾天沒見而已，他卻怎麼有種已經時間很久的感覺？方婪輕咳一聲，慢慢道，“現在在干什麼？”

　“今天開始正式拍攝了，不過劇組那邊的宿舍漏雨，房間也不夠，我現在在酒店。”厲榮澤馬上回答道。

　“今天已經開始拍戲了？累不累？”方婪靠在了牆上，一邊看著天空，一邊道。他細細交代之後才離開張小寧那里，又特意做了些準備，才趕往這邊。方婪這幾天都刻苦修煉，幾乎無暇他顧。說起來，這還是他們相遇之後，頭一次這麼長時間沒有在一起。

　真是有些奇妙，接到電話時，一瞬間愉悅起來的心情。

　“不累。”這個問題，對方倒是回答的言簡意賅。

　當然了，對厲榮澤來說，早點拍完，早點就能回家窩在方婪身邊，工作起來當然非常賣力。

　方婪聲音微微有些上揚，“拍攝還順利嗎？”

　“……”厲榮澤沉默了一下，聲音有點低落，“不順利。”

　咦？

　方婪忽然站直了身，有點擔心的問，“怎麼了？”

　厲榮澤這時候卻放松了身體，靠在了沙發上，仔細看過去，還會發現在他旁邊沙發墊子的縫隙里，窩了一團毛茸茸的什麼東西。厲榮澤呼出一口氣，空著的那只手屈指壓了壓眉心。

　“女主戲份太多。”

　方婪還是有點沒懂，女主戲份多不是很正常嗎？

　“每次都要和她一起拍的戲份，就不怎麼順。”

　“她演技不好？”方婪問。

　“……”厲榮澤沉默了一下，然後低低的“嗯”了一聲。

　方婪有點明白了。這種事情也難免，投資商塞個把人進來，早就成了約定俗成的，甚至還有人專門拍部電影就為了捧人呢。況且，又是錢前這樣的商業導演。

　其實事情壓根不是這樣，錢前表示他很委屈。

　人家女一根本不是什麼花瓶，演技和樣貌都非常的拿得出手。厲榮澤演技也沒問題，走位奇準，情緒也非常到位，拍其他劇情都是一遍就過。

　但就是兩個明明沒問題的，對在一起就變成了有問題。

　厲榮澤和女一根本對不上戲，不是動作不對就是眼神不對。連吃ng無數。錢前都恨鐵不成鋼了，你一男二暗戀女一深沉纏綿刻骨銘心求而不得是這種眼神？

　這是看著自己的女神還是女神經啊？

　錢前只好停下來給厲榮澤說戲。

　不過即使他脾氣再好，這時候也火了。原因無他，厲榮澤被說了好幾次，雖然沉著臉態度卻挺好，也都連連表示明白。結果真正一拍起來，之前的問題原封不動又冒了出來。眼神有問題，肢體有問題，情緒也不對。

　因為這個，厲榮澤還被片場不少人私下諷刺嘲笑了一番。要不是錢前管得嚴，這些小道消息早就被爆到網上了。

　俗話說小鬼難纏。厲榮澤雖然不算是運氣最好的，也是其中之一了。

　一部電影就直接封帝紅遍大江南北的不是沒有。但是也就是這種，明明就在眼前，和自己也沒什麼不同，卻偏偏比自己走得快，走得穩，只因為仍舊沒走出自己視線，才格外招人妒恨。

　並非是厲榮澤不懂得打理關系。而是除了導演和幾個主演，其他人他直接沒有放在眼里。至于那些曾經和他同一起點，如今卻是小配角的人。厲榮澤還真挺不在乎的。更不會想著去特意搞好關系。這種態度性格，不論是他之前還是現在，都壓根沒有改變過。

　陳子昂跟了幾天，看到這種情況，不能不心情復雜的嘆口氣。

　再怎麼樣，zonger也還是zonger。

　不過卻把錢前氣得無奈，看著之前厲榮澤和男一還有其他人的對手戲，明明不但沒問題還遠超他要求的水平線。怎麼到了女主這里就全都不對了呢？難道是因為沒談過戀愛？想想厲榮澤除了之前微博上一陣混亂之外，一路干干淨淨的緋聞記錄，錢前覺得他似乎找到了原因，也只好把兩人對手戲盡量後調，讓厲榮澤先“找找感覺”。

　方婪以為厲榮澤還不適應，于是溫聲安慰著。

　厲榮澤坐在沙發上，忍不住閉上了眼楮，嘴角也柔和起來。安靜的听著方婪的聲音，在對方停頓下來的時候，就帶著點委屈的“嗯”一聲，方婪就會更加溫柔的說下去。

　耳邊傳來的聲音，他已經想了很久。真的听到的時候，就覺得身體里缺掉的一些東西被真正填補了起來——

　讓他變得完整。

　他早就有這種感覺，他失去了什麼，他在尋找什麼。顯而易見，他已經知道了想要的圓滿在哪里。

　只有一個人能給他這樣的感受。

　也只有這個人能給他這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