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只有一個人能給他這樣的感受。

　也只有這個人能給他這樣的感受。

　讓他整個世界都從此圓滿、

　幽深的小巷里，一面是無盡悠悠歲月，一面是繁華熱鬧的街市。方婪又重新靠在牆上，和厲榮澤有一句沒一句的隨意說著。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外面街上的熱鬧開始漸漸消退，手機也已經發燙。方婪看了眼時間，時針快要指到十二，這一天馬上就要結束了。

　想到厲榮澤明天一早還要起來工作，他話語一頓，後面要說的話被咽了回去，轉而道，“已經晚了，你快點休息吧。”

　厲榮澤喉嘍里立刻發出了一個表示疑問的音節。

　方婪輕輕笑了一下，“好了，那晚安？”

　厲榮澤連忙開口，“等等！”

　“怎麼？”方婪問道。

　那邊卻沒有了說話的聲音。

　寂靜的夜色里，他可以清晰的听到電話對面傳來的呼吸聲。

　“嗯？”他又問了一句。

　對面傳來了一下含糊的聲音，听不出是什麼意思。方婪又笑了起來，索性握著手機，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等著。

　兩個人的呼吸在寂靜的巷道里顯得格外分明，通過顫抖的電磁波，在彼此的唇齒間交融在一起。方婪听著他的呼吸聲，和厲榮澤的呼吸聲，以及夜色里不知道從哪里傳來的的聲音，像是加入食材那樣一樣樣被加進耳蝸里，然後小火慢炖，濃香四溢，再也分不出你和我。

　“砰”的一聲，頭頂忽然灑下一蓬驟亮的銀花。

　周圍滿是驚訝歡喜的聲音。

　方婪也抬頭看去，深藍色的天幕上，一柄銀色的並蒂蓮正緩緩黯淡顏色，銀色的星點像是下雨一般，密密的墜落。

　落盡深不見底的天幕中，又好像是，落在了人的心里。

　無數的煙火，爭先恐後追上高空，又同時墜到湖水深處，一層層炸開不盡繁華絢麗。

　周圍各種不同的色彩不時驟然亮起，周圍的歡笑歡鬧和歡喜，一瞬間距離他極遠，遠到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輪廓。與之相反，耳邊的聲音卻像是在他心尖兒上響起一樣。

　時針剛剛指到十二點。

　厲榮澤對他說，“第一個……七夕。”

　最後兩個字聲音微弱到馬上就要溜走，但是方婪還是敏捷的抓住了它們，然後放回了自己心里。

　小心的保存起來。

　他發現自己控制不住嘴邊的笑容，甚至不能控制話音里不住上揚的音調，最後他不得不只說出一個“嗯”。

　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覺得有些單薄，方婪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說道，“下次，一起。”

　他本來要說的是，下次我們在一起，或者是，下次我們一起過，又或者是別的什麼邀請和許諾。但是話到了嘴邊，還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過濾了一樣，省略了許多，變成簡單的四個字。

　不過厲榮澤卻听懂了。

　他快速的回應了方婪，在對方尾音還沒落下的時候，就快速的，堅定的說道，“好，一定！”

　方婪微微松了口氣，方才驟然涌起的緊張一瞬間煙消雲散，“一定！”

　他聲音溫柔，“h市很美，明年我們一起來。”

　他們又絮絮的說了一會，最終還是方婪首先結束了通話。

　已經午夜，之前如織的人流已經稀疏了很多。但是仍舊有不少人。

　現在街上的，大多是一些依偎在一起的情侶。煙火的余燼里，他們有的溫柔相擁，有的彼此凝視。仿佛時光在此停滯，定格成一幅美麗的卷軸。

　方婪收了手機，漫步走回入住的民宿。

　走在這樣的街道上，就像是，走在最美的畫里。

　因為作畫的人是你。

　厲榮澤在方婪掛了電話之後，微微發了一下呆，才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他忽然放松身體靠在沙發上，面前的電視屏幕上，還上演著不知道什麼的愛情劇。只是由于被關了聲音，變成了啞劇似的肢體動作，看起來有些可笑。

　厲榮澤目光在屏幕上停頓了一會，就收了回來。他坐了一會，眼楮慢慢閉了起來，不過幾分鐘，他忽然睜開了眼，身體也僵了一下。

　幾秒之後，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站了起來，走到浴室打開冷水，用力撲在臉上。冰涼的水珠順著皮膚滾落下去，他也清醒了不少。厲榮澤取過一邊的毛巾，隨意擦了擦臉。就走回起居室，重新在沙發上坐下，然後打開了桌子邊上的小燈。開始一頁頁看劇本。

　尤其是和女主一起的戲份。

　厲榮澤嘴唇抿著，下巴的線條緊繃，目光快速的從一行行字上掠過，偶爾會在關鍵的地方停下來，回憶錢前說的一些要點，或者是用筆在葉邊上做下記號。

　他從早上六點就開始拍攝，因為幾場戲過不了，中間除了吃飯也一直沒有休息。晚飯之後錢前又加了幾個鏡頭才放他們回去，然而一回到住處，厲榮澤洗過澡就拿出劇本開始看，除去中間和方婪說話的時間，他都沒有停頓休息過。

　厲榮澤的手指捏在頁邊上，白色的a4紙被捏得有些變形。這里面的每一句台詞他全部都記住背過，但是卻一直表現不出那種感覺。

　面對喜歡的人時，那種珍惜的，小心翼翼的，卻又不敢說出口的感覺。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皺了皺眉。他不喜歡那個女主角。

　他只喜歡一個人。

　但是他又必須完成拍攝。

　方婪回去之後，並沒有睡覺，而是修習功法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他先是在附近吃了早飯，又去h市市中心買了一些東西，然後才不疾不徐走進他昨天已經踩過點的那家湖邊茶樓。

　這家茶樓並沒有什麼背景，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上一世那老妖能在這里現身，可以說只有四個字，純屬巧合。

　修真圈里的，無非就是那麼些事，比武，奪寶，修道。方婪不知內情，也只能猜測，是否又是什麼靈寶出世，才驚動了那個得道妖修？

　那妖修一出手就震住了混亂的局勢，然後還直接帶走了一人作為自己的親傳弟子。

　方婪當時對修真圈毫無所知。

　如今已窺得門徑之後，再結合當年所知的情況，不難推測出，那個老妖必然已經是後三層境界。崇聖，紫元，究極，後三境中，對方甚至很可能已經突破紫元之境，稍窺究極。

　這樣境界的老妖……方婪眉頭一緊，他也只能試一試了。

　這家茶樓不大，許是因為歷史悠久，h市古香古色，也更偏好傳統的東西。茶樓在h市非常常見，而且大多都頗有意趣。方婪現在坐在的這家茶樓，緊緊貼著湖邊，湖邊的柳條甚至從窗戶邊伸了進來，一抬手就能踫到。他把買的東西放在了桌子上，然後要了一壺茶，就坐著看向窗外不說話。

　很快，漸漸周圍的桌子上也坐上了人。方婪並沒有極力收斂自己的靈力，畢竟大都是通道中人，他藏著掖著被看透了反而不美。方婪也感應出，進進出出茶樓的，除了一部分普通人之外，也開始三三兩兩加入一些修道之人。

　他坐在那邊喝茶賞景，竟然還不時有人過來朝他搭訕。

　要麼是文縐縐的一句，“兄台好雅興，我倆志趣相投，不如交個朋友。”

　要麼就故作親熱拍拍他肩膀，豪爽到，“來的都是朋友，昨夜我稍一推算，便知今日有個因緣，今天我請了，我們一醉方休？”

　方婪︰……

　周圍這麼多普通人，你們這樣毫不顧忌真的好嗎？

　不過他卻不知道，自己年紀輕輕，又境界初成，在場看在眼里，大都把他當成了某名門世家子弟，都是用靈寶法器堆出來，才會有這種進境。想要和他交好之人，境界也不高，想著借一借東風而已。

　修真合道，說是超然世外，然而身在局中，又哪能真正做到超然呢？

　方婪一直都暗暗關注著整個茶樓的動靜，因此一股極其濃郁的靈力一閃即逝，他也敏銳的察覺了。靈力外泄到如此程度，多半是至寶。至少和無花草不相上下。話說這個情節，還蠻符合他之前的推測。

　茶樓里還是一副正常情景，許多普通人毫無所覺坐著喝茶聊天。然而其中幾個修道之人，也絲毫沒有察覺似的。方婪有點不解。

　而在這之後，也並沒有發生他預想中的混亂。

　所有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就像是一卷拍好的錄像帶被拿出來播放。茶博士恰到好處的笑容，老板慷慨大方的攀談，還有周圍茶客們閑聊絮語。混亂熱鬧，簡直就是一本h市茶樓的樣板教科書。

　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是，確實應該發生了什麼。

　方婪目光劃過，有些迷惑。

　突然——

　他察覺到了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