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方婪表态之後，厲老爺子雖然沒說什麽，但是看得出還是很滿意。

　顯然這個來頭不小，氣勢很足的後輩，對自己也是尊敬有加的。

　等吃吃喝喝差不多了，厲廣深就帶着老婆女兒回去了。現在農村也開始實行計劃生育，家裏都是一個孩子。大兒子那邊好像是生了兒子，但是長年累月不回來，肯定沒有自己一手帶大的厲榮澤親。

　吃晚飯老太太又張羅着洗水果，端瓜子點心。現在已經六七點了，外面天色也黯淡下來。厲榮澤照例被勸上了炕，方婪一邊看着爐子一邊陪老爺子說話。沒一會從門外蹿進來一隻雪白貓咪，喵嗚叫了一聲，然後窩在了簸箕上的一堆還沒冷掉的煤灰上。方婪看着貓，心思一動，這貓怎麽……有點眼熟？

　他是要小獸追在他們後面自己趕過來，但是，那家夥應該不能給自己變形……吧？

　方婪有點不确定。他伸手撓了撓貓脖子。

　那貓咪身體一僵，随即馬上馴服下來，縮着腦袋眯眼享受着。間或偷偷睜開一線看他，馬上又把眼睛閉了回去。

　方婪：……還真是？

　他稍稍運氣感應法則，馬上就确定了，這确實是那個家夥。

　但是小獸實力已經增強到這個地步了？

　方婪哼了一聲，手指也從對方脖子那裏柔軟的皮毛收了回來。對小獸來說，最舒服，最喜歡的，就是呆在方婪懷裏，被他手指愛撫。小獸的靈力皆源自方婪，因此對于方婪靈力格外貪戀喜愛。

　方婪手指一抽走，它馬上就擡起頭，睜着貓眼看着方婪，喵嗚了一聲。

　李老爺子從果盤裏拿出兩個橘子，給方婪厲榮澤一人遞了一個。然後敲敲煙杆，狠吸了一口，随意說道，“這貓也不知道是哪家養的，你一來它就來了，别說，和你還挺有緣分的。”

　方婪微微一笑，并沒說什麽。

　倒是老太太剛好出來，聽到這麽一句，當即接道，“不光是貓，那些狗啊，雞啊，牛啊，羊啊的，對這小夥子可客氣了，小夥子你福源深厚啊。”

　厲榮澤馬上古怪的看向方婪，他這才反應過來，從二嬸家到這裏走路至少要四五十分鍾，怎麽他和外公兩句話的功夫，婪哥就把老太太帶回來了？難不成婪哥使了什麽術法？

　這麽想着，他就一個勁瞅着方婪，想要看出什麽端倪來。

　方婪臉色平靜的，偶爾逗逗貓。

　厲榮澤看了半天也就放棄了，反正婪哥總是心裏有數，不需要他格外操心。然後他突然想到什麽，跳下炕快手快腳的打開行李箱，裏面都是給老爺子還有老太太買的禮物，當然也有給厲廣深一家的，隻是比不上這麽細緻仔細。

　厲榮澤把東西一樣樣拿出來，老爺子和老太太都喜歡得不得了，嘴上說着幹什麽亂花錢浪費之類，卻還是滿眼喜色。

　方婪一直在一邊安安靜靜的當透明人。沒想到厲榮澤突然給他使了個眼色，然後就給老爺子說，“這些全都是婪哥特意買的，他考慮到你們在農村經常走動，天氣轉冷要特别注意保暖，就……”

　方婪：“咳咳咳！”

　厲榮澤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怎麽不讓他說下去？

　方婪傳音入密道，“别說了。”

　厲榮澤想問爲什麽，結果他還沒有修得傳音之術，隻能無聲張張口型。

　老爺子怎麽可能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本來正愛惜的撫摸着鹿皮靴子，粗糙的手指忽然一停，然後把靴子輕輕放回了盒子裏，“方婪是個好孩子。”

　厲榮澤看向自己外公，厲老爺子表情平靜，一點都看不出究竟。

　但是他卻把那雙靴子和皮手套往前面推了一下，然後扭頭對老太太說，“老婆子，把東西放回來。”

　老太太還沒明白過味兒呢，不解的說着，“這是幹什麽呢，都是孩子們一片心意。”

　老爺子聲音就是一沉，“我讓你放回來你就放回來。”

　“外公，”厲榮澤拉凳子過來，坐在老爺子對面，“有什麽生氣的，你告訴我。”

　老爺子沒說話，就是又抽了一口煙，然後擡頭看了他一眼，“這東西太貴重，沒親沒故的，我們不能收。”

　厲榮澤皺眉不語。

　“你以爲你外公老眼昏花了嗎？這東西是什麽牌子，我看不出來。但是這是什麽皮的，我可一摸上去心裏就有數了。别說是現在，就是當年我參軍那會，這都值不少錢吧。”老太太一聽這東西貴重，馬上就不敢拿手裏了，立刻放回了桌子上，也跟着數落道，“你們也是，買這麽貴的東西做什麽？”

　厲榮澤應了聲，“這隻是一片心意，我們現在都賺了錢，也不……”

　方婪又輕輕一咳。

　厲老爺子馬上看了他一眼。

　然後又看向厲榮澤。

　“榮榮，如果這是你買的，外公我二話不說。但是這是你‘朋友’買的，我就不能亂收了。不能讓外人說我老厲家門風不嚴吧。”

　厲榮澤看了眼方婪。

　婪哥傳音不讓他再說下去，雖然他沒太明白，也再沒多說。

　“那榮榮，你告訴外公，這東西究竟是誰買的。”

　厲老爺子說完就雙目炯炯注視着厲榮澤。厲榮澤卻沒開口。

　他看了眼自家外公，然後又看了眼婪哥。

　默默低下了頭。

　半響，屋子裏一點聲音也沒有，隻有爐子和爐子裏的柴火和蜂窩煤噼裏啪啦的聲音。

　厲老爺子等了一會，厲榮澤仍舊沒吭聲。他表情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幸，忽然歎了口氣，扶着桌子站了起來。

　“時間也不早了，差不多也就睡吧。之前你也沒說會帶‘朋友’一起回來。”說到這裏，厲老爺子不動聲色看了方婪一眼，方婪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老爺子收了目光，重新看向厲榮澤，“屋子就隻收拾了一間，床什麽都鋪好了，你們倆男人要是沒有什麽不方便就湊合對付一宿。明天我和你外婆再收拾一間出來。”

　厲榮澤沒贊成也沒反對。

　厲老爺子就繼續說，“不過倆大男人擠着睡也是挺不舒服的。我看不如這樣，榮榮你去你舅舅那裏睡一晚，讓方婪睡這邊，等明天了再回來。”

　厲榮澤一愣，顯然也察覺到了什麽，下意識看了眼方婪。

　方婪低頭沉吟了一下，反而笑笑開口，“還是我們倆湊合一晚，别讓榮澤折騰來折騰去了。”

　厲老爺子盯着他幾秒。然後沉着臉點點頭，隻說了一個字，“行。”

　然後老太太就張羅着又從箱子裏取出一床被子給他們加上，又打了一壺開水放他們房間，并将毛巾臉盆洗漱中中都收拾妥當，才囑咐他們好好休息。厲老爺子在那之後一句話都沒再說。

　農村一向睡覺早，起床也早，但是就算是體量他們一天奔波，也不應該這麽早就把他們趕上床？

　厲榮澤看向房間裏的另外一個人。

　“婪哥，你說外公是不是有點懷疑？”

　方婪站在房間中央開始解衣服扣子，“不是有點……老爺子心裏已經肯定了七*分了。”

　厲榮澤一驚。

　“已經肯定了？”他有點緊張的反問了一遍。

　然後開始回想這一天的言行，似乎并沒有什麽差錯，但是……等等……

　厲榮澤忽然轉過身背對着方婪，狠狠一捂臉。

　他記得他最開始是告訴外公那些禮物“都是婪哥特意選的”，然後在外公不答應收下的時候又說“我們現在都賺了錢，這不算什麽”。

　他用的是“我們”。

　而且婪哥怎麽會選出這麽貴重但是這麽妥帖合适的東西，連鞋和衣服的碼數都是準确的？

　厲榮澤心裏一慌，外公當年在部隊就是偵察兵，心細如發，恐怕問出兩人要不要睡一張床就已經在試探了。不過以外公的脾氣，竟然沒抄起鐵鍁就打斷他的腿？

　他吸了口氣，心情平靜下來。

　不管怎麽說，他這次回來不就是爲了向家裏坦白這一切并介紹婪哥給外公外婆嗎？現在外公自己看出來也好。

　心神一穩，轉過身。

　就看見方婪已經換上居家服，掀開被子，坐進了床上。見他轉過身，忽然一笑，朝他一斂下巴。

　屋子隻有一樓燒炕，不過二樓其他房間也有電暖氣，一點也不冷。

　一室溫暖如春。

　方婪這一笑，就像是**着什麽似的，格外動人。

　厲榮澤平白呼吸一窒。

　他輕咳一聲，走過去坐在方婪身邊，“婪哥，我們明天去給外公說明白吧。”

　方婪忽然拖過他的手，一把把他壓倒在床上，“我看我們也可以換一個說明白的法子。”他已經感應到厲老爺子已經上樓，正朝着房門口走來。

　他壓在厲榮澤耳邊，呼吸灼熱，“既然老爺子已經有了猜測，幹脆就讓猜測落實了。”

　厲榮澤心裏一緊張，連忙推住方婪，确認道，“婪哥你不會是這個意思吧？”

　方婪倒是一愣，“什麽意思？”

　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溝通清楚，突然傳來了幾聲很響的“砰砰砰”敲門聲。

　外面傳來厲老爺子的聲音，“厲榮澤，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講。”

　沒根本沒鎖，老爺子站在門口，一點推門進來的意思也沒有。

　語氣也還算平靜。

　厲榮澤卻頓時一僵。

　然後可憐巴巴看向了方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