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厲榮澤可憐巴巴的看向方婪。

　方婪看了眼房間門，想了想，一撐胳膊坐了起來，點點頭。

　厲榮澤清清嗓子，“外公，稍等一下。”然後就爬起來整了一下衣服，拉開了門。

　方婪已經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打開了平闆電腦。

　厲榮澤一打開門，厲老爺子目光根本就沒落在他身上，而是在他身後的房間裏環視了一下。先是在已經換上居家服的方婪身上一頓，然後轉向床上已經攤開的一床被子，占據了整張床，另外一床被子則被丢到了床腳。厲老爺子眼神微動，最後才落到厲榮澤身上，“有事給你說，跟我出來。”

　厲榮澤應了一聲，出門之後，轉身拉上門，又看了方婪一眼，才跟着出去。

　厲榮澤一出門，方婪就捏了個法訣，接着白天那隻煤灰屑上的白貓突然憑空出現。顯然它之前正在打盹，突然出現在半空中的時候還保持着之前的姿勢，身體**，方婪一把接住對方，下個個指令，又把小獸扔了出去。

　小獸還沒反應過來，或者說還睡着迷糊，就又一次憑空消失了。然後方婪剛剛打開的平闆電腦上，突然變成藍瑩瑩的鏡面，顯示出厲榮澤和厲老爺子的身形。

　厲老爺子帶着厲榮澤直接走到了他的卧室，被子叠得整整齊齊，雖然不是豆腐塊，但也方方正正，床單上一絲皺褶都沒有。他拉出椅子，讓厲榮澤坐下。然後自己坐在另外一把上。

　厲榮澤看起來十分冷靜平穩，絲毫沒有緊張的樣子，但是方婪還是察覺到了對方的心情。

　老爺子坐下之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塑料袋，裏面是一些剪好的煙絲和方形煙葉。他把塑料袋放在身邊的桌子上，自己用煙葉皮卷着煙絲開始包卷煙。厲榮澤頓了一下，也拖過椅子，熟練的幫他包。

　很快，桌子上就碼出一排卷煙。半天兩人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厲榮澤一邊卷着煙葉，不疾不徐的開口問，“外公，你想跟我說什麽？”

　厲老爺子頭都沒擡，“你小時候隻要有時間，就會幫我卷煙，沒想到現在都沒忘。”

　“這肯定不會忘。”厲榮澤沾了點水封了邊，然後一按，“外公，我沒什麽親人，隻有你和外婆。”

　厲老爺子看了他一眼。

　厲榮澤卻沒繼續說了，不過他向來很少表達自己感情，在這點上，他們爺倆倒是挺相像的。

　厲老爺子忽然把手裏東西一放，反手壓在桌子上。

　“好，那你有了什麽委屈，就不準瞞着，外公……”他沉吟了一下，“外公肯定會爲你做主。”

　厲榮澤還挺詫異的，怎麽外公态度這麽溫和？

　門外一直偷聽的老太太忍不下去了，突然一把推開門，“還是我來說，聽得我着急啊。”她沒理厲老爺子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大事上面老爺子做主，小事老太太做主，但是事兒大事還是小事，老爺子卻沒話語權。

　老太太拐着小腳，直接挨着坐在厲榮澤旁邊，“外婆直接問你了，你和那個方婪究竟是什麽關系？”

　厲榮澤張張嘴，正準備坦白交代了。

　沒想到老太太又來了一句，“是不是他……包養的你？”

　老太太“包養”兩個字還是用得不怎麽标準的普通話。

　厲榮澤一瞬間：……

　“外婆，你怎麽會這麽想？”

　老太太抓着他的手，“你快告訴外婆是不是？你不是那個什麽明星嗎？我聽村裏小姑娘說的，做明星很容易被包養。你白天又說那人“救”過你，你外公看那方婪來頭不小，肯定是什麽老闆啊，投資人啊的。不過外婆告訴你，你千萬不能去做這個，這個不好……”

　眼看老太太就要絮叨起來，厲老爺子聽不下去了，直接打斷她，“榮榮，你從來都不和我們說工作上的事情，我也不問，但是如果你真受了什麽委屈，你外公我一定會給你讨回公道！”

　他最後四個字說的铿锵有力，眼裏也迸出光芒。

　厲榮澤輕輕一吸氣，“外公，我沒什麽委屈的，婪哥他對我很好，我們也不是這種關系。”

　他坐直身體，直視着厲老爺子，“外公，我這次回來就是想告訴你們，我找到了準備共度一生的人。”

　老太太還沒反應過來呢，也可能是壓根就想不到這個“共度一生”也可以是男人，她還驚喜得不行，馬上追問道，“哎呀，是哪家的姑娘啊？”

　厲榮澤拍拍老太太的手背，“外婆，就是方婪。”

　老太太一下子目瞪口呆，“乖孫，你說什麽呢？外婆怎麽聽不明白呢。”

　厲老爺子心裏就是一沉，老太太沒見過什麽世面，一輩子都是在村裏過的，不懂也正常。他是當兵出身，對男人和男人有什麽可能之間心知肚明，他自己雖然談不上多厭惡，但絕對不會同意厲榮澤這麽來的。

　但是他的孫子脾氣他比誰都清楚，和他簡直是一個模子上印出來的，決定了的事情根本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屏幕另外一邊，方婪本來清冷的表情帶上一絲笑意。

　厲老爺子看了厲榮澤一眼，威嚴頓生，沉聲道，“什麽時候的事？”

　厲榮澤心裏一緊，他還是有點害怕外公動怒的，“我被婪哥救了之後就動心了。我們确定關系有四個月了。”他停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是我主動的。”

　老爺子沉默了一下，又問，“你們現在到哪一步了？”

　“我已經确定這輩子不會像現在這樣愛上其他任何人。”厲榮澤說的很平靜。

　厲老爺子心裏又是一突，拿起桌面上一根卷煙，緩緩放在嘴邊，點着了火。

　但是他目光有些飄，導緻手也有些不穩。

　等煙點着，他狠狠在嘴邊吸了一口，卻久久無言。

　厲榮澤很平靜，并且很堅定，但是這并不能阻止他心裏七上八下個不停，他一直等着厲老爺子的回答，像是在等着什麽宣判。

　老太太看見老頭臉色變了，知道是動了真怒，一直都沒敢插話。

　這時候也隻是緊緊握住厲榮澤的手，憂心忡忡的看着他。

　方婪雙手支着下巴，盯着屏幕。

　他也想過，要不要先袒露自己修真一事，然後再以修真合道爲由，說明他們之間的事情，老人家應該容易接受一些。

　但是他最後還是沒有這麽做。

　他希望他們的感情能夠被厲榮澤最親近的人知道，了解，并且欣慰，祝福。而不是因爲别的什麽影響，僅僅是因爲，他們相信方婪這個人能夠給他們孫子幸福。并且沒人能夠替代。

　所以他下定決心，接受一切可能的考驗和挑戰。

　厲老爺子沉默下來。

　他并沒有，也不可能就這麽妥協。他知道厲榮澤很堅定，很确信自己的決定。但是他不認爲厲榮澤這個決定是正确的。

　但是他也不能直接反對，他知道這對自己孫子肯定不會有效。

　看着厲榮澤這個樣子，他就算打斷了對方的腿，大概也能爬着去找那個方婪。方婪是什麽人，什麽品性家世，他一無所知，也不想知道。他是男人這一條，已經足夠否決一切可能。

　他絕對不會同意。

　這沒有絲毫可能。

　房間裏一片寂靜，厲榮澤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開口。

　厲老爺子忽然磕了磕煙杆，“你已經想清楚了？”

　厲榮澤馬上點頭。

　厲老爺子冷哼了一聲，“那人家對你呢？”

　厲榮澤一愣，馬上就要開口。

　但是厲老爺子顯然都準備好了——

　“我說，人家對你又是什麽态度？你覺得那是你共度一生的人，人家共度一生的未必是你，你也說了方婪的身家背景，他能力出色，相貌出衆，家世又不凡，怎麽會和一個男人糾纏一輩子？”厲老爺子顯然一下就找到了厲榮澤的七寸，“你恐怕自己都說不清，這到底是依賴還是别的什麽。你覺得方婪家裏知道他和一個男人糾纏在一起會怎麽樣？先不說這個，有一天他要是想要孩子了，怎麽辦？我就問你，怎麽辦？哪個男人不想傳宗接代，你想過這個沒有？”厲老爺子看了眼厲榮澤的表情，狠狠吸了口煙，語氣緩了緩，“榮榮，不是外公要拆散你們，也不是外公不開明。我知道你不害怕這條路不好走，但是更你要明白，現在你想得這些都太好了，将來的事情誰都說不定。”

　厲老爺子後面又說了很多，厲榮澤全部都沒聽進去。

　他腦子裏隻有一句話，“婪哥如果想要孩子呢？”

　他知道婪哥無論是在修真一途上，還是現世，都稱得上天資卓絕，驚才豔豔。不光是他，任誰都能看出方婪的出色。況且方婪年輕有爲，又形容俊逸。而他自己，厲榮澤沒覺得自己有什麽驚豔之處，不論是現世，還是修真一途上。

　“咣”的一聲，厲老爺子把剛剛喝了一口的茶杯放在桌面上，“我說的這些，你怎麽想的？”

　厲榮澤忽然驚醒過來，擡頭看了眼外公，仍舊非常堅定，“外公，我都想明白了，我認定了一個人，這輩子都不會變，如果有下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不會變。”

　厲老爺子竟然出奇的沒動怒，“我知道你是這個性子。”

　他把手裏的煙杆也放在了桌面上，“但是我們沒法就這麽把你交到一個男人手裏。你一直在說你對人家怎麽一心一意，但是人家對你又是怎麽樣，我沒看到，我也不放心。”

　厲榮澤心裏一動，“外公，你願意同意我們？”

　厲老爺子緩緩看着他，“我就隻有你一個外孫，你知道外公沒别的想法，隻是想你一輩子平平安安，高高興興。”

　厲榮澤心裏一酸，“我知道。外公，你放心，我過得很不錯。”

　厲老爺子呼出一口氣，“這個樣子，我必須得知道，那個方婪對你是不是真心實意。你要是想我同意，明天就什麽都别吭聲，我要試一試他。”

　厲榮澤心裏有點緊張：“外公你……？”

　厲老爺子搖頭，“你什麽都别問，都按我說的做，也絕對不要吭氣。看看你認定的人是不是也認定了你。”

　厲榮澤遲疑起來，他幾乎可以肯定，外公絕對不會輕松答應他們，但是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法拒絕。

　厲老爺子不動聲色，“你要是真的确信人家對你也是一個樣子，就别怕我做什麽。”

　厲榮澤：……

　忽然更加擔心了。

　方婪看着屏幕上面，一切都清清楚楚，他們的對話也一絲不露。但是他卻沒有作弊成功的輕松感。厲榮澤可能并沒看出來，他卻看出，厲老爺子壓根就不願意他們兩個在一起。

　厲老爺子又說了些，厲榮澤推不過，終于讓步答應了。然後厲老爺子壓根就沒讓他回房睡，直接把他鎖在了自己卧室裏，。

　厲榮澤才是修煉初期，瞪眼看着房門上的鎖束手無策。

　翻來覆去想着要怎麽給婪哥通風報信，都沒成功。

　結果第二天一被打開門，厲榮澤就徹底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