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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榮妻更貴(妃臨九天 終卷)》第12章
第四十七章 齊靳的謊言

  青松樓裏靜悄悄的,齊靳看著曾蓉蓉強作笑意的臉龐,有一絲恍惚,恍惚回到當年,江雲傷心地拉著自己的衣袖,故作堅強道:「沒關系的,你去吧,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妞妞。」那時,湘兒才多大?兩個月吧,他就要丟下她,前往戰場。

  那時,他信誓旦旦地對她說:「莫要擔心,我留了人在身邊保護你,她動不了你一根寒毛。」江雲搖頭苦笑,「說什麽呢,那是婆婆,是你我的母親,就算有不對的地方,咱們也不能違背孝道。」她心心念念著孝道,誰知王氏蛇蠍心腸,害了他們的孩子,也謀害她的性命,報應?天地間若真的有報應,他睜大雙眼等著。

  「這幾日把東西備下,三日後出發。」回過神,齊靳對曾蓉蓉說道。

  「我會的,只是……」輕咬唇,她一雙眼似愁似憂的含情望向齊靳。

  齊靳對上她的眼睛,微歎,那張和江雲一模一樣的臉龐,和江雲一模一樣的溫柔性子,這對姊妹跟了他,好的沒得想,壞的全攤上,他猶豫了,真要帶著她走這一趟?

  是的,她是江雪,被齊鏞救回來後更名換姓,在齊湘身邊照顧著,他相信身爲姨母的她必會悉心教養親外甥、女,因此即便黎育清幾度質疑,他的回答只有堅定。

  雖然江雪有了新身分,但她也有張和江雲相同的面孔,而京城權貴見過江雲的人不少,她的身分藏無可藏,別說議親,便是要出趟門,都得小心翼翼,且皇上對康黨忌諱多年,甯願錯殺亦不願放過一條無害小魚,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也只能偏安于將軍府一隅,安度佘生。

  「只是什麽?」齊靳問。

  「那麽多年過去,每每回想抄家那日,還是怕著。姊夫,你確定這回咱們不會出事嗎?你才遭人算計過,身子剛剛恢複過來,若是那些惡人不肯罷手,會不會……」她嘴角微顫,泄漏了心底恐慌。

  齊靳溫聲相慰,「別擔心,這回我做足准備,必定不教惡人得逞。」情況越來越複雜,在大皇子失蹤後,四皇子、五皇子一病不起,而齊鏞、皇帝、黎太傅也身中劇毒,若非周譯在,恐怕大齊真要易主。

  一時間,朝堂上人心惶惶,德貴妃杖斃十幾名宮人,這回的事明擺著,幕後黑手在各家各戶甚至後宮裏都布下暗棋,只待一舉成功便可改朝換代,因此,皇帝身邊的每個人都得細細篩選,免得敵人一招不成,再出後手。

  齊鏞帶著病弱的身子與齊靳深夜商談,與其等著敵人再度動手,不如制造機會,讓他們出手,至少時機是由他們掌控。

  于是皇帝和齊鏞身子恢複後,接連幾日上朝議事,齊靳刻意裝瘸,幾次在衆人面前疼痛得站不直,之後風聲放出,他向皇帝告假,要領著妻子到城郊泡溫泉,治療傷腿。

  齊靳自私,他不願意黎育清冒險,便選擇江雪進行這趟任務。

  曾經考慮過找外頭的女人來扮演將軍夫人的,但齊靳並不確定誰是對手安插在將軍府裏的眼線,反正有人愛嚼舌根,傳他與蓉姑娘有不清不楚的暖昧,那麽他索性讓風聲傳得更厲害些,就算對方知道同自己出門的不是育清而是蓉蓉,也只會認定他想帶著蓉蓉到外頭風流快活。

  「希望如此。」

  「這次的事我己做足准備,絕不會讓你出事。」

  「我明白,姊夫答應過姊姊要好好照顧我,你是個一諾千金的男子,出口的話,便是千金之諾。」她仰頭,望著俊朗不凡的姊夫,她喜歡他……己經很多年。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事?從他上門送聘禮那天起,還是姊姊時常拉著她,說著阿靳的時候起?

  記不清了,她只知道高高在上的世子爺,居然求娶小官員的女兒,爲玉成婚事,他甚至跪求皇帝,用無數戰功換得對姊姊的承諾,若是天底下有男子願意爲她做這樣的事,便是要她用命來換取這段感情也願意。

  她始終不明白,她與姊姊出生不過相差片刻,她們的面容、嗓音、身材一般無二,怎地際遇天差地遠?

  從小姊姊讓爹娘捧在掌心呵護,自己卻是時時受斥痛責,姊姊碰上姊夫這樣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她卻總是遇到短命鬼,不公平啊……她明明比姊姊聰明,比姊姊果敢堅強,也比姊姊勇于爭取,爲什麽她的命運,就是同姊姊差那麽多?

  家門不幸,爹爹投錯主子,害江家破敗,她以爲自己這輩子己毀,再無幸福機會,卻沒想到三皇子半途救下自己,將她送往將軍府。

  多好,她終于走向夢想中的男人身邊,她以爲,自己的一生將要改變,以爲上蒼終于看見她,願意給她一個機會。

  她努力模仿姊姊的一言一行,她按捺本性,盡力演出溫柔細致的性子,她不敢僭越、不敢逾矩,她想用溫情慢慢融化齊靳的心,就像姊姊當年對他做的一樣,而終有一天,他也會愛上她,像愛上姊姊那般。

  別的沒有,她有得是耐心,她相信滴水穿石,既然上天把機會送到她手中,她便盡全力把握。

  可是他受傷了,受傷的他暴怒不己,他把自己關在古柏居,誰都不肯見,連她拿齊湘當借口都無法近他的身,然後皇帝橫插一腳,賜婚懷恩公主,她明明打聽到他上折子拒絕婚事的,誰知到最後,黎育清依然成爲將軍夫人。

  本以爲一個強塞進府的夫人,不會受看重,要治她,多得是機會。

  但她錯了,事情和她料想的不同,黎育清和齊靳……他們之間必定有些什麽。

  眼看自暴自棄的齊靳開始醫治雙腳、振作起來,眼看齊湘的心漸漸向黎育清靠攏、將自己的挑唆置于腦後,眼看他們一家子越過越和樂,她開始害怕了,害怕自己只能當一輩子的「蓉姑娘」。

  這兩年,她能做的事都做全了,明裏暗地的手段,多到連自己都觸目驚心,卻還是改變不了局面。

  她三番兩次變著法子向黎育清暗示,自己與齊靳有情愫,她動作大到連下人們也看得出,她指望著黎育清同齊靳大鬧一場,讓齊靳親眼見到黎育清的妒忌,沒想到她這麽沈得住氣,始終不動如山。

  她惡意挑唆齊湘與黎育清生分,齊湘沒教自己失望,言語間諸多挑釁,偏她無視,一心一意對待齊湘,令齊湘心意漸轉。

  越等她越心急,眼見自己己經二十好幾,年華不再、青春消逝,還能得誰憐惜?現在機會終于來了,她必須好好把握,這次,無論如何她都要在齊靳身邊占穩位置。

  「那就按照計劃,三日後,自會有人領著你上馬車。青松樓裏,你上下打點好,找個借口,別讓事情傳出去》」

  這事瞞不過眼線,卻得滿著清兒,一來,這番隱瞞,讓偷香行徑更有說服力。二來,若讓清兒知道自己以身爲餌,肯定又急又氣,回來非要逼他背個上百遍——沒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

  他不願意她再操心了,爲幫他掌家、幫他安置弟兄,還爲討得湘兒歡心,她己經忙得暈頭轉向。

  幾次見她累得想倒頭就睡,卻還是濃茶下肚、強打起精神,硬撐著把事情一一處理完。

  過度忙碌讓她成日裏懨懶的,吃不下、睡不熟,一點聲響就從夢裏驚醒,幾次想讓周譯過來幫她號脈,她總笑著推拒道:「哪有那麽嬌貴,待年關過去,該忙的事做完,自然就成天吃飽睡、睡飽吃,啥事都推到一邊去。」年關……是啊,快過年了,待她把迎來送往的禮備下,該走的人家串串門子,莊園鋪子的帳給折騰好,而他也清理完這粧糟心事,就尋個時間,真帶她們母女到莊子上去泡溫泉,放松放松。

  想到清兒,忍不住地,他眼底盛滿溫柔。

  曾蓉蓉見狀,還以爲那笑是衝著自己來的,低下頭,無限嬌羞。「我明白,我會安排好的。」

  「若需要什麽東西,盡管轉告佘管事,他會幫你備下。」

  「好。」應下話後,她眼睛一眨不眨對上齊靳的臉,柔聲問:「姊夫,雪兒可以問你一句話嗎?」他皺眉,怎麽可以自稱雪兒?難道不怕身分暴露,連累旁人?他不悅,卻還是道:「問。」

  「你心裏還念著姊姊嗎?」

  齊靳因她的話一怔,垂下眼。

  還念著嗎?他己經很久不再想起江雲,他不是個薄幸的人,但江雲的身影隨著光陰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清兒那張鮮明的燦爛笑臉,不自覺地,他因她而喜而樂而歡顔無數,因她的珍惜,亦珍惜了自己,他的心被她占得滿滿,再無佘地可擺入舊時身影。

  齊鏞問:「你家清丫頭會不會時刻鬧你,問你心裏孰輕孰重?」他沒回答齊鏞這問題,卻轉過身問清兒,「你會在意夫婿心裏存了另一名女子嗎?」他用的足假設口吻,她卻笑著把話給說明白。

  「將軍指的是江雲姊姊吧?說實話,起初會的,那時常常擔心你眼裏、心裏擺的全是前塵往事,再也放不下自己,可後來就想開了。」他追問,「想開什麽?」

  「人的一生總有許多抹除不去的際遇,我否認那些,便也同時否認了你,因爲我認識的齊靳,便是由那些遭遇,一點一點堆積形塑出來的。我與其把心思放在舊事上,不如花點腦子,想著如何與你共創新故事,畢竟我比江雲姊姊幸運得多,她擁有的只是過去,而掌握在我手中的,是數也數不盡的現在與未來。」一篇話,他豁然開朗。

  齊靳摟她入懷,下巴靠著她的頭頂,展開眉眼對她輕言道:「雲兒是我的妻子,她爲我生下湘兒,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她在不在我的心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己經在我的生命裏留下痕迹。」齊靳這番話是順著黎育清的話給歸結出來的,但傳進曾蓉蓉耳裏,卻成了希冀。

  她把那話做出一番新解釋:盡管他待黎育清特殊,依然把姊姊擺在最重要的位置,所以即使清楚可能犯下欺君之罪,他依然收留自己、義無反顧。

  這個解釋讓她冷卻的心重新溫熱起來。

  上前一步,她拽緊齊靳的衣袖,想對他說:「如果你還念著姊姊,那麽把我當成姊姊吧,我會用全部的力氣愛你,像姊姊待你那樣。」可她的話還來不及出口,齊湘一聲大喊自背後傳來——「爹爹、蓉姨!」

  聽見女兒的聲音,齊靳無心計較曾蓉蓉的失信,他轉過身,看見女兒領著兩個小女娃兒進屋。

  「帶朋友回來?」

  「嗯,我讓娘幫她們一個忙,娘說今兒個就讓她們留在我屋子裏住下,令我好生招待。」說話間,齊湘視線在一臉坦然的父親以及滿臉赧紅的蓉姨之間流轉,心底生起狐疑。

  蓉姨這是在做什麽?那樣拽住爹爹的衣袖、那樣的羞澀腼腆、那樣的欲語還休,難不成她對爹爹狠狠敲了幾下。她腦子轉得飛快,一時間許多撲朔迷離的答案全數湧了上來。

  難道是因爲蓉姨對爹爹有想法,才會在背地裏處處說繼母的壞話?念頭興起,她看向蓉姨的眼神中多出幾分探究。

  齊靳沒女兒那樣多的小心思,他蹲下身,將齊湘抱起來,這是黎育清教他的,教他如何成爲一個好父親。

  她說:「你得讓女兒知道你疼她呀。」至于疼她的第一步,就是要時常抱抱她、摟摟她、誇誇她。他照做了,然後不知不覺間,父女之間親近不少。「今兒個在書院裏,夫子教些什麽?」他問。

  看吧,他現在連尋話題同女兒說話,都做得駕輕就熟。

  「繡藝師傅教我繡花,我能繡出一朵花兒了呢。」

  「說到繡工,不懂的,問問你娘,她那手繡活真不錯,她這幾日忙著,還說要給你做個包包……」齊湘把身後的包包拉到前頭,接下齊靳的話,「在這兒呢,娘說,爹爹也有個包包,上頭繡著大將軍,還說大將軍是極疼愛小丫頭的。爹爹,是這樣的嗎?」齊靳聞言一笑,小丫頭……他的小丫頭呵……撫著包包上笑逐顔開的小丫頭,他道:「當然,大將軍疼小丫頭,爹爹更疼湘兒,湘兒要乖、要懂事,要聽你娘的話,學出一身好本事,像你娘那樣,未來替夫婿撐門面。」

  「我會的,以後爹爹受傷的同袍弟兄全交給湘兒來照顧啦。」她拍胸口,應承下大志願。

  湘兒怎會知道傷兵的事?難不成清兒己經開始在教她管家理事?可湘兒這麽小,連算學都還沒學透,清兒會不會揠苗助長?

  「這話是誰同你說的,你娘?」齊靳笑問。

  「才不是,是小宛說的,她爹爹以前跟在爹手下打仗,腿子受傷被送回京裏,她說爹爹善心,每年都打發人給他們家送銀子,可那銀兩要填飽肚子都夠勉強的了,更別想攢銀子給她置新衣裳。」

  「幸好咱們家的娘聰明,想出好法子,讓她爹爹有地可耕、有屋可住,連丫頭小子都有書可讀,眼見日子一天過得比一天好,她家裏給爹娘刻了個長生牌位供奉著呢。」

  「小宛還說,這個過年,她娘給他們家的孩子全縫上兩身新衣裳,樂得她在爹娘的長生牌位前,重重磕三個響頭呢。」聽完這話,齊靳暗歎口氣,對女兒,他想多寵寵,雖然磨歷會讓玉石發光,可那苦頭呵……他舍不得女兒多嘗。

  「是啊,你娘辛苦,湘兒快點長大,認真把書給念好,日後幫你娘管家理帳,免得她日夜操勞,沒時間……」

  「沒時間給我添個弟弟嗎?」這話是齊湘故意接的,她偷覷一眼蓉姨,見她咬牙、緊扭帕子,心知自己猜對了,蓉姨不安分,想招惹爹爹,既然如此……得掐死蓉姨的心念才成。

  齊靳大笑,揉揉她的頭發,說:「湘兒想要弟弟?」

  「想。」她用力點頭,然後又不經意地朝曾蓉蓉送去一瞥。

  是男人都想要兒子,這話,是書院裏的同學說的,在書院裏,她學到的人情世故多了。

  「行!回頭爹同你娘打個商量,給湘兒添個弟弟,可你娘忙,弟弟生出來,誰照料?」齊靳佯裝爲難。

  「怕啥,有我這個姊姊呢,反正要一個也是要,要兩個也是要,爹爹,你幹脆同娘商量,直接要個一打,行不行?」她說得豪氣,卻讓曾蓉蓉憋氣,她知道這樣有些過分,但爲了爹娘,只能對不起蓉姨。

  「一打,你當是下豬崽啊?」

  「湘兒想要走到哪裏,後面都跟著一堆小蘿蔔頭嘛,那指揮起來,才像大將軍呢。」

  「果然是爹的好女兒,年紀輕輕就想當頭頭。不過,你這要求可是爲難爹啦,你娘聽見,肯定要捶爹一把,不如湘兒自己去求你娘,她點頭,爹便讓湘兒當小將軍。」

  「成!」

  父女倆一句搭過一句,親昵的模樣看得雅兒和小美滿臉羨慕,而曾蓉蓉則是低著頭,滿心憎惡。

  她恨齊湘恩將仇報,忘記自己的養育之恩,更恨他們口口聲聲說娘,而那個娘卻不是自己。

  不過,會的,很快……很快自己將會取代黎育清,屆時,她若再讓死丫頭過上好日子,她的名字倒過來寫。

  隔天清早,曾蓉蓉順著早就走熟的小徑來到後門,竹林裏己養上雞鴨,巡園的婆子多了,她得遮遮掩掩避著人,一條路走上老半天。

  好不容易走到門邊,她敲起三重三輕聲響,待門後也回應兩重兩輕,便將納在懷裏的信箋從門縫裏塞出去。

  第三天,她自門縫中取得一包合歡散,把藥粉收在懷裏,笑了,她即將夢想成真。

  更多的耳語傳進黎育清耳裏。

  有人說:將軍令佘管事給蓉姑娘送上衣服首飾。有人說:將軍三番兩次往青松樓去,還是趁大小姐不在的時候去的。

  聽過無數次後,她再也忍不住,追著齊靳想問分明。

  齊靳卻笑了,那話是他讓人傳的,自己怎會不知道?他笑道:「你未免太在意蓉蓉了,難不成是嫉妒?」她噘起嘴道:「怎能不嫉妒,我丈夫還沒給我送過衣服首飾呢。」這話沒惹得他不快,卻引來他的哈哈大笑,齊靳說:「你是『天衣吾鳳』的老板,全京裏哪家鋪子的衣服有你們的好,我若是在那上頭花銀子,不被你給念翻,罵我不當家不知當家苦。」這話堵住了她。可不是,之前四哥哥和五哥哥大手大腳花銀子,替自己買了一套「天衣吾鳳」的衣服,讓她又氣又惱,直罵他們不會過曰子。

  「可你也不能送別的女人啊,若事情往外頭傳去還得了,私相授受耶,碰上惡意的硬要往你身上潑髒水,怎麽辦?引得蓉姑娘對你有別樣心思,怎麽辦?」她硬聲抗辯。

  一指戳上黎育清的額頭,他掐了掐她的臉說:「哪裏來的私相授受?衣服頭面全是佘管事挑的、送的,真要說私相授受,那也是他和蓉蓉的事,關我什麽事?何況是你自己說要給蓉蓉挑門合適婚事的,我這才費心盤算,這會兒卻又來惱我?」

  「所以你打扮她,是爲著替她尋婚事?」黎育清意外,還以爲他會繼續敷衍下去,把那個蓉姑娘不上不下地擺在青松樓裏。

  「不然呢?」

  齊靳應答得極快,黎育清怎麽都料想不到這是謊言,便順著他的心意,把這件事給丟開了。

  幾天後,齊靳說要陪皇帝到獵場圍獵,得隔天才能回來。

  黎育清二話不說替他收拾妥行李,將人給送出門去。

  齊靳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勁,人都己經走出屋子三五步了,卻突然折轉回屋裏來,狠狠將黎育清給摟抱入懷,這舉動弄得她滿頭霧水,擡眼望他,卻發現他像是肚子裏憋著話。

  片刻,她說道:「不知道我看人准不准確。」

  「怎地說起這個?」他笑著攏了攏她頰邊碎發。

  「我覺得你臉上寫了一行字。」

  「什麽字?」

  「我要出門使壞去。」

  聞言,他仰頭大笑,從懷裏勾起那張教人垂涎的小臉蛋,道:「相人這門學問高深得很,夫人學不來,無妨。」

  「你確定不是出門使壞?」

  她擠擠鼻子,笑得滿臉甜滋滋,見著他,她就是忍不住心甜,忍不住歡快,忍不住想對他一笑再笑。

  「自然不是,你家夫君是要出門做大事。」他捏捏她的鼻子,對于欺騙,他心底有些歉意,但爲著她的安全,他願意承擔所有歉意,只待這些令人惱恨的事結束,迎來輕松曰子。

  她細細望過他的臉,他的眼神裏裝的是……歉意?

  爲什麽心生歉意?她不解,想再追問,他卻己經換上一張朗朗笑顔。

  黎育清問:「所以最近齊墳身邊發生那堆亂七八糟的事,與你無關?」

  「你怎麽知道齊玟發生亂七八糟的事?」齊墳似乎被人給盯上,動不動就有人抓著他的痛處,到處宣揚,把他本來就不怎麽樣的名聲弄得更臭,皇帝沒空理他,只派人申誡幾句便罷。

  因而王氏搭棚施粥,刻意替兒子制造善名,還把人給拘在府裏,哪裏都不許他去。

  之前他曾經懷疑,這隱善揚惡的是不是父親的手下?是不是打算敗壞齊玟的名頭,口後順理成章讓剛出生的孩子接下世子之位。

  可齊靳很快便推翻這個聯想。

  父親豈是如此不知輕重之人,再氣再恨,齊墳終究是他的親生兒子,一家人同氣連枝,他壞了,王府能得個好?

  依此推估,背後操縱此事的人,若不是想破壞珩親王名聲,便是想拉攏珩親王府,對方企圖拿捏住齊墳,曰後好換得父親出手相幫。

  可,他失算了,齊墳己經不是父親唯一的兒子。

  只不過知道此事的人,宮裏除皇上、太後和齊鏞,未有其它人知曉。

  齊墳能怪誰?因果報應、循環不爽唄。

  前事鬧得沸沸揚揚,不管是軍中、朝廷或百姓,人人都知道,爲保全齊墳,珩親王不惜與長子交惡,親自向皇帝下跪懇求、饒齊玟一命。反倒是後來,珩親王見皇帝下不了台,親自綁來齊墳求斬,以致牽扯出多年秘辛,只是這事被藏得密密實實,無多少人知曉就是。但總之若非前事鬧太大,讓珩親王這上不了台面的次子聲名大噪,人家怎會盯上他?

  「王妃寫信來向你求和,她希望你能夠高擡貴手。」信裏其它的話,黎育清沒提。

  王氏說,若他記恨江雲之死而對齊墳下手,她願意賭咒,那件事絕對與她無關,可以的話,她更希望江雲把那孩子給生出來,那麽他便會明白,女人口口聲聲的愛有多虛假,之後更是牽扯出江雲的妹妹……「得了空,你找人給王氏回話,就說我最不屑的是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我做的,我認,不是我做的,也不會往自己頭上攬。齊墳與我再無相幹,他是好是壞,我都不需要承擔,他既然想把自己弄成婊子,就別天真以爲施點粥就能建牌坊。」

  「告訴她,天底下沒有不要錢的餐飯,她得了好,要付出代價,相同地,爲了惡,也得付出,代價這兩字永遠存在,只不過有沒有扯塊遮羞布遮掩罷了。」

  「她想要爵位,我給了,她想要我放齊墳一馬,我放了,但我相信天理昭彰,總有一天,他們得爲自己做過的惡行,付出足夠的代價!」

  「你再不當她是一家人?」

  齊靳接話,「是不是一家人,看的不是血緣而是看心,人家把你當敵人,你若還把人家當一家人,只能說明你傻。」江雲就是這樣傻氣,才害了自己的性命,而今清兒己經知道他的身世,沒道理還拿人家當親人看待。

  「我明白,只是心裏替父親難受。」

  「父親是父親、王氏是王氏,拿我當家人的,我便親近,拿我當仇人的……我還不至于是非不分迷了心。」父親手把手將他教養成材,那份恩情抹殺不掉,若非如此,他怎會爲父親盤算子嗣?又怎會親自向皇帝請旨,放棄爵位?黎育清點頭,同意他的說法。

  他續道:「但即便我們不害人,可也不代表不防備,防備的第一步便是莫小瞧對手,若是沒把握,就蹲著別吭聲,證明自己無害,可一旦決定要發力站出來,就得一口氣置對方于死地,千萬別留力氣讓人家來報複。」所以對齊玟那等東挑釁、西挑釁,卻遲遲不見血的做法,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齊靳咬牙切齒的模樣讓她心驚。「你會不會把話說得太重了?」凝視著黎育清,他知道自己把她嚇著了。

  清兒樂意活得單純,她想當好人,她真的以爲好人會有好報、天上真有神明眷顧善心人。但是,不可以!在善人面前可以爲善,在惡人面前太善良就是自找死路,知道王氏私底下聯絡清兒,他莫名起了一陣膽顫心驚。

  「我不得不說重話,清兒,把我的話牢牢記住,當初雲兒就是認定虎毒不食子,努力與王氏維持婆媳關系,再大的苦頭也背著我硬吞進去,以至于到最後死于非命。」

  「你說過的,沒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所以甯可狹隘心胸、甯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也別小看了王氏,不要因爲她幾封求和書信,便對她放下戒心。」齊靳滿臉的恨之入骨是因害怕失去黎育清,可她卻誤會他的意思,以爲他的怨憤源自于江雲之死。

  江雲是他此生最喜歡的女子,失去她,他痛徹心腑,他可以放過王氏與齊玟對自己的毒害,卻不能放下江雲之死……唉,男人的專情,有時候會傷了另一個女人的心呐……黎育清深吸氣,努力安慰自己,光陰是傷口最好的藥品,總有一天他心裏的傷會結痂,陳年往事會淡去記憶。

  在齊靳的殷切囑咐中,黎育清再三保證,會對王氏小心提防,不再與她私下通信:再三保證,在他回來之前,絕對不出王府;再三保證,會好好照顧齊湘……在他唠唠叨叨說過一遍後,她做出無數保證,保證完自己都覺得好笑,齊靳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婆婆媽媽?

  送走齊靳,她腦子一陣暈眩,唉,昨兒個又沒睡好了。

  想起手邊一大堆事,她揉揉鬓角,理好繡樣後,她提起精神,領著石榴往鋪子裏去,把對齊靳的保證一古腦兒給丟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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