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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家之寶 (金.小氣家族番外)》第6章
第五章

  當晚,齊嚴就離開主樓,直到天亮,他都沒有回來。

  整夜都睡睡醒醒的寶寶,心裡充滿了困惑,躺臥在軟榻上,獨自一個人,迎接清晨的日光。

  昨晚,在浴桶裡頭,他們……

  精緻清麗的小臉上,因為回憶而嫣紅,但彎彎的柳眉,卻又因為疑惑而蹙得緊緊的。

  昨晚他們摸也摸了,親也親了,她被擺佈得迷醉不已,直到齊嚴抱起她,回到軟榻上頭,替她擦乾全身時,她還慵懶不已,沉浸在歡愉的餘韻中。

  之後,甜蜜的疲倦感湧來,她倚偎在丈夫的擁抱中,沉沉的睡去。直到夜裡,寒冷的感覺,突然將她驚醒,她才赫然發現,齊嚴已經不見蹤影。

  她等了又等,有時等得倦了、困了,不小心打了個盹,又會用力搖頭,把瞌睡蟲全數甩開,才能強迫自己繼續保持清醒。

  等待的時光,總是特別漫長,也讓她的小腦袋,漸漸開始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唔,雖然,他們在浴桶裡做了好親密的事。但是,那跟以往齊嚴在床笫之間,會對她做的事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這種「過門不入」的狀況,以往從來不曾發生過。

  她還清晰記得,他的唇、他的指掌引發的那陣醉人狂喜,只要稍稍回想,身子都會不由自主的輕顫。

  但,歡愉愈深,失落也愈深。

  齊嚴並沒有真正要了她。

  她想了一整夜,幾乎想破了頭,還是不明白,他為何中途罷手。難道說,是她「表現」得不夠好,他還是認為,她的身子養得不夠好?

  嫩軟的小臉,羞得紅通通,躲進錦被下頭。

  其實,她好想告訴齊嚴,她的身子應該已經無礙了。因為,昨夜的一番親暱,並沒有讓她感到任何不適,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舒服,那就是她還想要更多更多,想要他的擁抱、他的炙熱、他的……

  唉啊,好羞人!

  寶寶躲在被子下,緊閉著眼兒,發出羞極的呻吟。

  「少夫人?」

  丫鬢的聲音響起。

  被子下頭的嬌軀驀地變得僵硬。

  唔啊,她想得太過入神,居然沒有發現,貼身的丫鬟已經進了主樓,準備要伺候她晨起梳洗。

  「少夫人,您不舒服嗎?」丫鬢又問,聲音靠得好近。「要不要我通知總管,快點請大夫來?」她剛剛聽見,少夫人在被子底下,呻吟得好大聲呢!

  寶寶連忙坐起身來,慌忙的搖頭。「不用了,我沒事。」

  「但是,您的臉好紅——」

  「我沒事,真的!不用去找大夫了。」她強調。

  「是。」

  丫鬟恭敬的福身,心裡縱然有些狐疑,也沒有多說,一如往常的,熟練的伺候寶寶下床,坐到黃銅大鏡前梳洗裝扮。

  直到綰了發,簪上鈿翠,另一個守在門外的丫鬟,才福身通報。

  「少夫人,早膳已經備妥了。」

  「喔,」被伺候著穿上紅錦狐裘的寶寶,略略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先別送上來,我要去前廳一趟,看看爺出府了沒。」看窗外天光,時候還早,齊嚴這會兒說不定還沒出府。

  想著丈夫,她就心頭甜甜,卻沒有發現兩個丫鬟都憂心忡忡,無聲的交換了—個眼神。

  裝扮妥當後,她迫不及待的踏出王樓,提著綢裙,走過迴廊。因為走得有些急,來到前廳時,她小手撫著胸口,有些兒的微喘。

  她張望了一會兒,沒瞧見齊嚴的人影,心裡正有些失望,就看見總管正指揮著奴僕,忙著整理前廳以及偌大的庭院。

  「喂,仔細點,連點灰塵都不要留下。」總管比手畫腳,忙得像顆陀螺,任何細節都不放過。「啊,你!對,就是你,別動那盆萬年長青,那可是慕容家送給爺的禮物,少一片葉子都不行!」他呼嚷著。

  「總管。」

  聽見那嬌軟的聲音,總管立刻轉身,滿臉笑容,急忙迎上前去。

  「少夫人有什麼吩咐?」

  「沒有。」寶寶搖頭,語音輕柔,不論面對任何人,態度都和善得讓人如沐春風。「我只是想問問,爺出門了嗎?」

  總管的頭垂得低低的,嘴角的笑容有些顫抖。「是的,爺一個時辰前就出門了,去聚財坊清點一批要送往京城的貨。」

  寶寶有些訝異。

  一個時辰之前?那個時候,天都還沒亮呢!他竟這麼早就出門了。

  「呃,少夫人,爺出門前,吩咐了一些事情。」總管心裡為難,卻還是不敢忤逆主子的意思,在心裡掙扎了一會兒,只得硬著頭皮說了。

  「什麼事?」

  「爺交代,說他從今晚起,就要睡在書房。」他不敢看寶寶的眼睛,刻意迴避她的視線,就怕自己一時不忍,會說不出口。「等一會兒,我就帶幾個人過去,替爺收拾些衣物。」

  她訝異極了,覺得像是什麼心愛的東西,突然被人剝奪般難受,

  「爺有說,是為了什麼緣故嗎?」

  總管的頭垂得更低。

  「爺說,他最近比較忙,怕會吵到少夫人,所以要睡書房。」

  「比較忙?」

  「是的。」

  寶寶有些恍惚。

  以往,齊嚴就是再忙,也不曾有過半點要分房睡的意思。怎麼這會兒竟會這麼突然,甚至沒跟她說一聲,就要搬去書房睡了?

  是她做錯了什麼?或是齊嚴心裡有什麼盤算嗎?還是說,經過昨晚的親身「體驗」,他斷定她的身子,尚未恢復健康,所以才要搬去書房,讓她好好的休息?

  很多事情,也不必急在—時。

  齊嚴是這麼說的。

  莫非,是她表現得太「積極」,學不會戒急用忍,他才會選擇徹底隔離,免得兩個人哪時候又要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想著想著,她的臉兒,又再度羞紅。

  「呃,少夫人……」

  聽到叫喚,她匆匆回神,對著總管那張憂心的臉,勉強擠出微笑。「我想,爺是要我再把身子養好些,才會安心。」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這樣說服自己。

  總管連連點頭。

  「是的是的,爺一定是這麼想的。」就算摸不清爺的心思,他也打定主意,即便撕爛了自個兒的嘴,也不說上半句會讓少夫人傷心的話。

  「那麼,我先回去替爺把東西收拾收拾。」

  「少夫人,這些工作,讓丫鬟們來就——」

  她很堅持。

  「不。爺要穿什麼、用什麼,我最是清楚,由我來整理,你再派人送去書房就行了。」

  「是。」

  吩咐妥當後,寶寶才轉身,朝著主樓走去,腳步卻從先前來時的輕快,轉為沉重。

  很多事情,也不必急在一時。

  她的腦子裡頭,始終盤桓著齊嚴說過的話。

  也不必急在一時……

  望著暴風雪過後,白雲之間好不容易露出的些許藍天,寶寶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齊嚴所說的「一時」,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過去呢?

  從此之後,齊嚴就搬進了書房。

  他在書房裡用膳,在書房裡議事,還在書房裡睡覺,就算是回了主樓,見著了寶寶,也是說沒幾句話,就匆匆離去。

  每次,她心裡的思念像是小蟲子般,在心頭鑽啊鑽的時候,她就只能繞文書房,隔著花窗往裡頭瞧。雖然,見著齊嚴的機會不多,但她還是一天要走上好幾回。

  有時,他不在。她會歎息。

  有時,他在,或許正在審閱帳冊,或是跟一大群人議事。她就逗留在窗外,繡鞋在青石磚上走過來又走過去,清澈的眼兒淨往內瞧,望著坐在主位的丈夫,捨不得離開。

  她好想好想進去跟齊嚴說說話,但是又不敢在他沒允許的狀況下,踏進書房的門,就怕打擾了他。

  所有的人,就看著她這麼每天在書房外,走過來、走過去。

  終於,有一天,司徒莽再也看不下去了。

  「主子,少夫人在外頭呢!」在議事的中途,他故意說道。「她每天都捧著要給你喝的湯或是茶,書房外的青石磚,都快被她踩出一條溝來了。你要不要乾脆些,跟她把話說清楚?」

  齊嚴抬起頭,看了司徒莽一會兒,黑眸深幽得讓人看也看不穿。半晌之後,他才站起身來,一如先前每一次,親自為妻子開門。

  「進來吧!」

  寶寶笑意盈盈,欣喜的情緒藏也藏不住。她的手裡還捧著那盅已經涼透的湯。

  「對不起,又打擾了你們。」她輕聲道歉。

  「沒事的,議事剛到一段落,大夥兒也需要休息。」司徒莽對著她露出鼓勵的笑容。「少夫人是有什麼事,才想來找主子吧!」他不著痕跡的提醒她。

  「喔,呃,對、對——」她捧著那盅湯,走到了主位旁,注視齊嚴的眼光柔得讓在場每個人的心,幾乎都快碎了。「夫君,這是我今晚用靈芝紅棗燉的湯。」

  正逢季節交替,天氣一會兒冷、一會兒暖,她特地從大夫那裡問來幾帖潤肺補身的補湯,親自挑選了上好的材料,每日都下廚燉湯。

  纖幼白皙的小手,將整盅湯擱到桌前。她滿臉期待,既羞怯,又高興的看著丈夫。

  坐在主位上的齊嚴,眼底深處微微閃過些許波瀾,流露出不捨與極度壓抑。那抹情緒消失得太快,沒有半個人察覺到。

  所有人看到的,是他冷淡疏離的表情。

  「這些事情都交給其他人,不需要你親自來處理。」他的視線再度回到帳冊上。「往後,若沒有重要的事,就別再過來,免得身體受涼,又要病了。」

  聽見主子說的話,司徒莽愣得嘴巴都閉不攏了。

  他原本以為,主子心疼嬌妻,會委婉的告訴她,一切以身子為重,不希望她整日忙祿。

  哪裡曉得,意思雖然相同,但用字不同,那感覺可就差了十萬八千里。任何人聽見這種回答,都會覺得心裡不舒服,何況是心思細膩又脆弱的少夫人呢?

  他擔憂的轉頭一瞧,果然發現少夫人深受打擊,眼圈兒發紅,幾乎就要滴下淚來。

  寶寶作夢也想不到,一片相思與濃情,竟會換來這麼明顯的拒絕。她心頭一緊,非要努力控制,才沒有當場落淚。

  「那——那——」她有些兒手足無措,突然覺得,再也受不住齊嚴的冷淡,以及眾人的目光。「那我告退了。」她匆匆說道,轉身就往外走去。

  「少夫人!」

  司徒莽在背後喚著,語音焦急。

  長廊上,月光清寂,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被月光拉得長長的。她形單影隻,愈走愈快,不論身後的人怎麼呼喚,就是沒有回頭。

  因為,她最在乎的那個人,始終沒有開口呼喚她。

  春天來了,寶寶的心裡,卻還刮著陣陣風雪。

  書房外頭,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她鎮日留在上樓裡,打從睜眼開始,就靜靜的用膳、喝藥,不但雙眸黯淡,連話都變得少了,有時候半天都一聲不吭,只是坐在窗邊。

  婆婆們每日都來,愈看她愈覺得不對。

  前些日子,明明就已經恢復不少,就算練了兩時辰的舞,也不會喊累。怎麼這會兒,愈是休養,那單薄的身子反倒愈是清瘦?雖然,她總把湯藥喝得一口不剩,但胃口卻欠佳,每餐撤回廚房的膳食,都像是不曾動過似的。

  大夫來過幾回,離開的時候,表情總是帶著困惑。

  婆婆們擔心不已,特地聚在一起商議,猜測是寶寶許久沒有到外頭透透氣,在家裡悶壞了,才會整日愁眉不展。

  找了個春暖花開的好天氣,二十四位婆婆好說歹說的,藉著賞花的名義,硬把她帶了出來,要讓她散散心。

  浩浩蕩蕩的隊伍從齊府出發,沿路都惹來人們注目。健壯的奴僕們,扛著二十來頂華麗的軟轎,再加上隨行的丫鬟,跟寸步不離的護衛,加加減減算起來,起碼也有上百人。

  婆婆們選定城外的碧湖,作為賞花宴的地點。

  春季時分,湖面上的冰剛融化不久,碧綠的水色,襯著碧湖沿岸種植的櫻花樹。正逢櫻花綻放,春風吹來時,粉紅色的花瓣漫天飛舞,落進湖水中,悠悠飄蕩。

  人多熱鬧,笑語不斷,鬧烘烘的氣氛,以及眼前的美景,再加上擺放在沉香小几上,婆婆們特地帶來的十幾樣她最喜歡的吃食,總算讓她情緒稍稍走出低潮。

  見到寶寶的臉上,終於又有了笑容,大夥兒高興極了,搶著要跟她說話,還不忘把精緻的糕點,一個一個堆到她面前。

  「來來來,這是蒸酥酪,多吃點。」水娘說著。

  「也吃口奶油松釀卷酥吧!」艷娘也說。

  蝶娘不甘示弱。

  「這是蓮葉羹、這是棗泥山藥糕,這是桂花栗粉糕。」她拿著筷子,像韓信點兵似的,說一句就挾一塊,也不管寶寶到底吃不吃得下。「還有還有,這是藕粉桂糖糕、如意糕、菱粉糕……」

  艷娘看不下去了。

  「喂,你是想撐死咱們媳婦啊?」

  「我是關心她耶!」

  「那別像是餵豬似的,猛要她吃啊,要是吃得撐了,可又要不舒服了!」

  「你還不是也挾了東西到寶寶的碗裡。」

  「我只挾了一塊啊!」

  眼看氣氛緊繃,兩人的聲調愈來愈高,寶寶連忙開口出面打圓場,纖纖玉指往湖中一指。

  「娘,你們看,那艘船好美啊!」

  聽得媳婦兒開口了,兩人壓下怒氣,暫且中場休息,也跟著其他人一同轉過頭去,睜眼往碧湖上瞧。

  那是一艘美得如夢似幻的畫舫。

  整艘船全用樺木雕鑿,船上的小枋,則是用柳條細細編成。船頭有著桌案,擱著好酒好菜,四周還擺放著幾盆初初綻放的櫻花。當春風吹起,白紗掩映,花瓣飄落,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就連出生富貴人家,嫁入豪門的寶寶,也是頭一次見到這麼美輪美奐的畫舫。

  「那是誰家的船?」她好奇的問。

  娘子軍們的表情,都變得有些尷尬。

  「呃,那是——」

  「嗯?」

  蝶娘清了清喉嚨,才說道。「也難怪你不知道了。那是城裡第一青樓,怡香苑花魁白小恬的畫舫,」白小恬才貌雙全,艷名遠播,就連京城人士也為了一睹佳人花容,特地來到雙桐城。

  「我聽說啊,這白小恬心高氣傲,若不是她看中意的客人,絕對見不著她的面;而能讓她點頭,共乘畫舫出遊的客人,那非得是萬中選一。」蝶娘又說。「能讓她親自伺候,遊湖賞花,肯定是個不得了的貴客。」

  寶寶注視著畫舫,欣賞著白船碧水的美景。她善良而單純,對青樓女子沒有半分偏見,反倒是好奇居多。

  那位白小恬,肯定是個很美很美的女人吧!

  正在想著,白紗掩映之間,就出現一個白衣女子。雖然隔得遠了些,看不清她的面貌,但那窈窕的身段、曼妙的姿態,就足以讓男人銷魂。

  如果,她能見著白小恬,討教幾招,是不是就能讓齊嚴願意多跟她說幾句話呢?

  想到丈夫,寶寶的心兒,驀地就有些疼。

  齊嚴的冷淡疏離,已不只是讓她擔心,而是讓她傷心了,一日復一日,見不著他的面,她就覺得自己正在慢慢枯萎。

  她看著那艘畫舫,悄悄歎了一口氣。

  唉,她真的好想好想齊嚴……

  白紗後頭,又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身影是那麼眼熟,不論是他的身形、他的動作,都像是用她夢裡的相思描繪出來的輪廓。

  蝶娘率先驚叫起來。

  「啊,那不是嚴兒嗎?!」她詫異的看著畫舫,沒有察覺一旁的寶寶臉色轉為煞白。「他在白小恬的畫舫上做什麼——唉啊,為什麼又要踩我?!」她瞪著紫娘。

  紫娘懶得理會她,忙著安慰寶寶,就怕她一時受不住這麼重大的打擊,會當場昏了過去。

  「嚴兒肯定是在談生意。」她強調。

  偏偏話才說完,畫舫上頭,那窈窕誘人的白小恬,就偎進了齊嚴的懷裡,從遠處看來,兩人黏得可緊了。

  談生意?

  寶寶唇兒輕顫,淚珠已經滾落了一顆又一顆。

  她雖然單純,但並非無知,縱然婆婆們說破了嘴皮,極力替齊嚴解釋,但眼前的景況,已讓她心痛得快無法呼吸。

  「寶寶,你別想多了。」

  「是啊,拈花惹草這事,是嚴兒的爹才會做的,嚴兒不是那樣的人。」

  「對,嚴兒不會的。」

  「他不像他爹。」

  「不會的!」

  「別擔心。」

  「寶寶?寶寶?你說說話啊!」

  她一動也不動,心如刀割。

  那艘美麗的畫舫,就在她朦朧的淚眼前,漸漸的、漸漸的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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