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二十一

　門，發出「吱呀」一聲打開了。

　在這一刻，無論是佘七ㄠ還是廖天驕都將神經繃到了頂點，佘七ㄠ的身體甚至彎成了一道弧，如同一張蓄勢待發的滿月弓，然而隨著門從活動到靜止，根本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兩人又等了片刻，還是沒有任何異常，不由得彼此對望了一眼，都有些訝異。

　「進去？」廖天驕輕聲問。

　「進去再說。」佘七ㄠ說，然後當先踏了進去。

　進門乃是一間小小的客堂，裡頭擺著成對的木頭桌椅，正對門口的牆壁上貼著幅畫，佘七ㄠ定睛看去，那上頭並不是一般的福祿壽三仙或者財神趙公明，而是一個面目模糊的神，服飾打扮都有些古怪，非佛非道，說不出來的審美風格。廖天驕目力不如佘七ㄠ好，又擔心有人偷襲，所以沒有細看，他草草掃了一眼，只覺得那畫上的神仙像一團海帶便又轉頭去看其他的了。這屋子的兩側都有門，應該是各自通往一間廂房。

　廖天驕見這堂屋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便拉了佘七ㄠ一下說：「去兩邊看看？」

　佘七ㄠ的回應得卻來的有些慢，他像是盯著那張奇怪的畫看出了神，過了會才說：「哦，好的。」然後隨便擇了一處屋子一撩簾子便走了進去。

　廖天驕被佘七ㄠ這不設防備的樣子驚到了，在這樣陌生怪異的環境裡，佘七ㄠ剛剛的舉動顯然是很危險的，所幸的是，他走的左邊那間廂房倒是並沒有什麼問題。那裡頭就是間小小的臥室，木板床上還擺著一副被褥，但是外形看起來已經是快爛完的一堆垃圾。廖天驕伸手摸了摸床架子，有些意外地發現木頭軟而濕，鼻尖也能感到空氣中的水分。

　——這附近有地下水嗎？

　佘七ㄠ將蠟燭立在桌子上後便開始急匆匆地在屋子裡轉悠，一面動手翻看著這個那個，整個人感覺都有些毛糙。廖天驕一開始還當佘七ㄠ是在隨意查看線索，但是看了會又覺得不像，他似乎是在有目的地找什麼東西。廖天驕忍不住問：「你在找什麼？」

　佘七ㄠ卻沒有回答他，只是依舊忙碌地在整間屋子裡搜索著，甚至不怕髒地趴到地上往櫃子底下、桌底下、床底下看。廖天驕有些著急了，上前拉住佘七ㄠ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了？你到底在找什麼啊！」

　佘七ㄠ猛地抬起臉來，就著蠟燭的光芒，他的臉色顯得蒼白和古怪，嚇了廖天驕一大跳。

　「你到底……」

　「那個是我祖父！」佘七ㄠ咬著牙齒說。

　廖天驕先愣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什麼？你祖父？」

　「對，外頭那張畫，」佘七ㄠ說，「畫上的人很可能是我祖父！」

　廖天驕大吃一驚，怎麼也沒法將剛剛那團海帶和佘玄麟聯繫到一起，問：「你確定？」

　佘七ㄠ重重點頭：「我確定。」

　廖天驕頓時有些混亂。佘七ㄠ祖父的畫像怎麼會出現在傳說中害了他的吳某人家中，並被供奉起來？難道那是當年吳某人還認為佘七ㄠ的祖父佘玄麟是佘真人的時候留下的，及至佘玄麟被封印也沒來得及撕下？又或者說，這是為了安撫佘玄麟的亡靈所以才故意張貼的？但是這樣一來的話……

　「應該會有靈堂。」廖天驕的腦子裡迸出了一句話，而他嘴裡也同時說了出來。

　佘七ㄠ就像是被猛然點醒了一樣，說：「你說得對，一定有靈堂！」他彷彿已經失去理智，猛地一掀門簾又往另一間廂房躥去。

　這回廖天驕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說：「等等！」

　佘七ㄠ猛地一回頭，由於受到限制，臉上冒出的猙獰神色讓廖天驕心裡一咯登。這是個很不好的跡象，佘七ㄠ已經亂了方寸了。

　廖天驕著急地說：「這屋裡有燈、有邪氣，你不能冒進！」

　總算佘七ㄠ還是肯聽廖天驕說的，他臉上的表情變了數變，隨後才像是醒過來一般說：「對，你說得對，我好像……」他有些疑惑地搖了搖頭，整個人才彷彿微微鬆懈下來一點說，「我好像，好像有點……」

　有點中了邪了。

　佘七ㄠ心中一驚，飛快地看向四周。他的眼睛霎時變作清澈的紅色，這才發現這整間屋子裡都飄蕩著一股稀薄的霧氣，灰白顏色，若有似無。那些霧氣本來纏繞在他的四周，但發現被他看到後，就彷彿有意識一般地躲遠了。

　灰白色的霧氣，灰白色……佘七ㄠ猛然想到了第二個老何謎題中曾經提到過的更漏鎮周圍的禁制。那些灰白色的霧氣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可以左右他的情緒，而廖天驕……佘七ㄠ轉頭看向廖天驕，就發現他的身邊乾乾淨淨，沒有一絲霧氣敢接觸他。是因為三生石魄嗎？

　佘七ㄠ慢慢地吸了口氣，完全鎮定下來後才對廖天驕說：「我們去對面看看，如果……如果我有異常，你記得拉住我，拉不住你就跑。」

　廖天驕「嗯」了一聲說：「交給我。」跟在佘七ㄠ的身後往對面走去。

　另一側的廂房門卻是鎖著的，只是當撩起了厚重的簾子以後便發現那底下依稀有一絲光線漏了出來。之前在外面看到的燈光難道是從這間屋子裡漏出來的？

　佘七ㄠ對廖天驕做了個手勢，廖天驕便躲到他身後，側身貼著牆壁，手裡緊緊攥著剛剛順手抓的利器。佘七ㄠ見他躲好了，還是不放心，又在廖天驕身周加了一層結界，隨後才靠近那扇門。

　三步、兩步、一步，佘七ㄠ猛然一腳踹開門，在門打開的同時矮身伸單手，手腕一翻、一彈，便見一團銀色的光芒撕裂了濃重的黑色，在那屋裡猛地炸開。耀眼的光芒就連廖天驕隔著牆，閉著眼睛都能感到刺眼，佘七ㄠ卻趁著光芒炸開的同時閃身而入，他大喝一聲：「去！」長鞭烏銀舞出一團勁風，如蛟龍出海，索敵而去。在此等攻勢下，屋裡的敵人就算再厲害，一時半刻怕也佔不到先機。

　廖天驕緊張地等了片刻，隨後便感到那光芒暗了下來，而佘七ㄠ的長鞭揚起的疾風也停了下來。解決了？廖天驕睜開眼，試探著喊了一聲：「佘七ㄠ？」佘七ㄠ沒有答應他，但是廖天驕能聽到佘七ㄠ的呼吸聲，重而急。

　「佘七ㄠ？！」廖天驕提高聲音又喊了一句，見佘七ㄠ仍然沒回復他，急了，直接跑進了屋子，「這是……」

　那屋裡竟然被一堵牆隔成了兩半，牆上原本設置了一道暗門，此時卻因為佘七ㄠ先聲奪人的攻擊，牆毀了，直接露出了後半部分的暗室。那真的是一間靈堂！佘七ㄠ此時就站在供桌前，呆呆地看著桌上頭的靈位，一動不動。

　廖天驕左右看了看，發現這外頭的半間屋子裡根本沒有人也沒有光，唯一的光源乃是來自靈堂供桌上那一對白蠟燭，而白蠟燭的樣子和他們剛剛在鐘錶廠辦公樓地下室裡看到的一模一樣。廖天驕不由得疑惑，點在密室靈堂裡的蠟燭光剛剛怎麼會透出屋外，讓他們看到，又是誰在為這裡點著長明燭？

　抱著疑問，廖天驕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隨著他慢慢接近，供桌上擺放的牌位也漸漸清晰起來，黑底色的木質靈位，上面是金色的字跡，寫著八個字，「摯友佘玄麟之神位」。廖天驕的眼睛猛地睜大了，他看向佘七ㄠ，後者正茫然地盯著那塊木牌出神，神情讓人十分之不忍。

　廖天驕走上去，輕輕拉住佘七ㄠ的手，只覺得對方的手掌冰涼無比，雖然佘七ㄠ的體溫一向要比常人略低一點，但是這麼冷……廖天驕忍不住更緊地握住佘七ㄠ的手，把另一隻手也添了上去，他想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佘七ㄠ。或許是這一招真的起到了效果，過了好一會，佘七ㄠ低低歎了口氣，終於出聲道：「我沒事。」

　廖天驕說：「你不用勉強。」

　佘七ㄠ搖搖頭：「我早知道我祖父失蹤那麼多年，必然是凶多吉少，只是我……我沒想到……」沒想到那個曾經赫赫有名的大妖神，在舊妖神中也是出類拔萃的男人真的會無聲無息地死在這樣的窮鄉僻壤，就連神主位都深埋地底，無人知曉。

　佘七ㄠ慢慢伸出手，猶豫著摸了摸那塊牌位，又摸了摸桌上擺放的東西。靈位前面有幾個盤子，裡面本來擺放著一些水果糕點之類的貢品，眼下水果已經爛了，糕點也發了霉，顯然擺了好一陣子了，但是，也只是好一陣子而已，這些東西並非是歷史遺留物。佘七ㄠ皺起眉頭：「到底是誰在這裡為我祖父設了靈位，還帶了祭奠的東西來？摯友，這個摯友會是誰？」

　正蹲下身檢查地面的廖天驕忽然「啊」了一聲，佘七ㄠ猛地跳起來，在轉身的同時手裡的鞭子迅若急電地出手，一下子捲住廖天驕拉回到自己身邊，隨後警惕地左右張望。

　「怎麼？」看了一圈並未發現異常，佘七ㄠ問廖天驕。

　「那裡好像有人！」廖天驕指著供桌後頭一個陰暗的角落道。

　佘七ㄠ眼神一凜，喝道：「九君山少主佘七ㄠ在此，還不速速現身！」但是他這一聲喝罵過後，卻並沒有任何動靜。

　「滾出來！」佘七ㄠ又喊了一聲，然而那個角落還是動靜全無，甚至，佘七ㄠ都沒有發現那個角落有人存在過的痕跡。

　廖天驕從佘七ㄠ身後探頭看了一眼說：「咦，人怎麼不見了，難道跑了？」他想了一下，在佘七ㄠ反應過來之前，忽然自己跑出來，又跑回原來的位置看了看，跟著蹲下身又看了看，「原來只有這個位置看得到。」廖天驕說。

　佘七ㄠ跑到他身邊，同樣蹲下身去，看了一眼後又站起來，跑到供桌後面。

　「是面鏡子。」佘七ㄠ說。原來在供桌斜後方靠牆立著一面不大不小的銅鏡，鏡面由於時間原因，長期氧化，已經看不太清楚，只有在廖天驕剛剛蹲著的位置也就是跪拜靈位的位置才能看到光亮的一片，廖天驕剛剛可能看到的正是自己在鏡子裡的倒影。

　「鏡子？」廖天驕遲疑了半晌才點了點頭說，「這樣啊……」但是他剛剛看到的似乎是兩個人影，而且佘七ㄠ當時離他有點距離，又是站著的，那個位置應該只能照到佘七ㄠ的下半身而已，為什麼他看到的卻是兩個站著的人。難道是他眼花了？

　佘七ㄠ又將附近檢查了一遍，但是這次再也沒能查到什麼線索，就連那個比他們應該先進來的猴大爺也不見蹤影。真是奇了怪了，那個人到底跑去了哪裡？

　佘七ㄠ怎麼也想不出個名堂來，又懾於此地古怪的邪氣，最後咬了咬牙對廖天驕說：「我們先上去，等理清楚了再來。」

　廖天驕說：「你祖父的靈位……」

　佘七ㄠ堅定道：「這靈位很有可能是老何立的，足見當年的事情一定有內情，我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好，其他的，我會想辦法查出來，這靈位，等水落石出的時候，我會來取。」

　廖天驕點點頭，在心裡下決心道，我會幫你！隨後跟著佘七ㄠ離開了這地下的院落。

　走出地下室的時候，兩人都不由得有了種身上一輕的感覺，呆在裡面或許沒有感覺那麼明顯，但是有了對比才發現那個地下院落裡的氣場著實詭異和壓抑。

　看著天上星星點點的燈光，佘七ㄠ和廖天驕不由得同時長出了一口氣。佘七ㄠ說：「走吧，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來。」

　廖天驕剛抬腳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了下來。佘七ㄠ轉身問：「怎麼……」他詫異地看著廖天驕突變的臉色，「發生了什麼事。」

　廖天驕突然對他比了個「噓」的手勢，佘七ㄠ馬上噤聲，一開始他還不明所以，但是很快，佘七ㄠ聽到了什麼聲音，那聲音十分微弱，但是卻很有節奏。

　「滴答」、「滴答」、「滴答」……

　廖天驕走過來，伸手一下解開佘七ㄠ的外套，到他內兜裡掏了一下，很快摸出了一個絨布包。「滴答滴答」的聲音變響了，廖天驕利落地解開絨布袋口，倒出了裡面的東西。那是老何臨「死」前快遞給他們的一隻壞掉的懷表，就在今天中午還曾被老修表匠判斷為缺失表芯，無法修理，但是現在，這只懷表竟然自個兒，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