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偷襲

　　最近這段時間，斯笛那的氣氛一直處在一種微妙的環境裡。儘管周圍還是一片平靜，但那種即將開戰的氛圍還是變得越來越濃厚。

　　有些人已經漸漸變得沉不住氣，平時跟韓崢說話的時候，言談間總是透著股打探的意味。他們都知道韓崢和陸戡的關係，想要從他那裡得知第一手的資料。偏偏韓崢是個對什麼都不怎麼關心的人，陸戡不主動說，他一般也不會問。或許在他的心裡，只要跟在陸戡身邊，就一定是安全的，所以潛意識裡也並沒有感到多大的危機。

　　但斯笛那基地的駐軍們，還是不可避免地議論紛紛起來。繼陸戡和他哥哥大打出手之後，又一件令人震驚的內部消息，在士兵們口中流傳了開來。

　　有傳言說，陸戡現在除了跟陸諶這一組人馬和談外，還在緊鑼密鼓地聯絡其他星球的軍事要員，商量合作的事宜。這對單體來說自然是件好事，但在別的星球談判使節還在的情況下，私下裡跟其他星球接觸，這事情一旦處理不好，很容易產生火苗，直接點燃戰爭的導火索。

　　韓崢猜不透陸戡的用意，其他人同樣也搞不清楚。在這種模糊不清的情況下，大家的猜測都有些收不住手，似乎越來越有往離奇的方向發展。

　　韓崢每天上班時，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控制室裡。閒暇無聊的時候，就能聽到身邊的人竊竊私語，有時候說得興起了，聲音也會比較大，那些猜測就這麼時不時地鑽進了他的耳朵裡。相對於上次陸戡兄弟打架的事件，這次的議論顯然跟韓崢沒什麼關係。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將來而感到擔心，生怕戰爭一旦爆發，自己就會成為犧牲的對象。偶爾也會有人用一種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盯著他，那眼神明顯是在說：你小子多好運，就算這星球上的人都死光了，估計你也能活下來。

　　這種赤裸裸的求生目光總是搞得韓崢非常尷尬，以至於他偶爾也會忍不住，想要從陸戡的臉上讀出點什麼訊息。最近這段時間，陸戡總是早出晚歸，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其實很短。大部分都是晚上洗完澡後睡在一張床上，才能有一點私人空間。

　　韓崢一直到現在也不太好意思直勾勾地盯著陸戡看，所以每次一上床，就習慣性地舀背對著對方。所以陸戡臉上有什麼表情，他一點兒也察覺不到。每次他有意無意地把目光往對方臉上掃的時候，總擔心會被陸戡發現，搞得情緒特別緊張。幾次下來他就發現，自己實在不是做偵探的料，索性放棄拉倒。

　　倒是陸戡似乎看出些苗頭，某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突然摟著韓崢的腰，貼近他耳邊低聲道：「你最近是怎麼了，情緒好像不太高漲。上班的時候有同事欺負你嗎？」

　　「沒有。」韓崢淡淡地回了一句。他心想有你做靠山，哪裡敢有人欺負我。我就算在斯笛那橫著走，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那你是怎麼了，整天悶悶不樂的，像是藏了很多心事？難道說，你在吃醋？」

　　韓崢愣了一下：「吃醋，吃什麼醋？」

　　「聽說我跟你叔叔以前在一起過，你是不是不高興？」

　　「沒什麼不高興的。雖然他是我叔叔，對我來說跟陌生人是一樣的，我沒必要吃他的醋。再說像你這麼心高氣傲的人，被人甩了一次，難道還會厚著臉皮再找回去？你沒把他大卸八塊解氣，已經是很給面子了吧。」

　　陸戡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扭開檯燈開始抽煙。淡淡的煙霧在他的面前暈染開來，顯得他臉上的表情模糊而隱約，特別是眼神，幾乎無法辨認。

　　韓崢有些意外地轉過身來，雙手在床上一撐，也跟著坐了起來：「你這是怎麼了，我看情緒不高的人似乎不是我，而應該是你吧。」

　　陸戡轉頭看了韓崢一眼，臉上的笑容似是而非。他沉默了片刻後，突然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韓崢，我這個人，最討厭別人背叛我。你說得對，韓陌既然背叛了我，我就不可能再把他找回來。任何人都一樣，只要背叛過我，就不會被原諒。」

　　他這話語氣並不重，說的內容也不針對韓崢。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韓崢卻覺得背脊一陣發涼，像是一條小蛇突然躥起，直接從他的股溝沿著脊柱爬到了脖頸，然後張開它的大嘴，用帶毒的牙齒狠狠地咬了一口。

　　那種突如其來的刺痛讓韓崢的身子微微一顫，本能地就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是在警告我嗎？」

　　「沒有，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想法罷了。同時也希望告訴你，不用擔心韓陌，我跟他永遠都不會再有什麼。」

　　「我本來就沒擔心你們會有什麼，你多慮了。」

　　陸戡掐了那支煙，突然又變換了一種表情，二話不說就撲過來摟住了韓崢：「那你到底在煩心什麼，能說出來讓我聽聽嗎？」

　　韓崢於是便把最近聽到的一些傳聞和自己的擔憂跟陸戡提了提。陸戡一直安靜地聽他說，直到韓崢說完之後，他才開口道：「這個不用擔心，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是嗎？你哥那個人看上去可不好搞定，你們能談得攏？」要真談得攏，你們前幾天還會大打出手？這句話韓崢放在了心裡，沒有直接說出口。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明白無誤地表達了這一觀點。

　　「我哥這個人，雖然傲氣又龜毛，不過在這種大事大非上，他還是很有原則的。他不是那種為了一己之私就要出賣整個星球的人，雖然他以前做過叛逃的事情，但這畢竟是他個人的選擇。更何況，他只是一個談判員，真正有決定權的是他身後的那些高官，我們這裡的情況他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們的決定才是最重要的。」

　　「聽你的意思，現在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不需要再打仗了？」

　　陸戡拍拍韓崢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你這麼害怕打仗嗎，是怕上前線，還是怕會死？」

　　「我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但根據我的瞭解，我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都生活在和平的環境裡。像這樣成長起來的人，我想十有八九都不會希望開戰吧。除了戰爭狂人，其實這世沒幾個人想要打仗。誰願意活得好好的，突然之間就被拉上戰場，面臨隨時都會缺胳膊少腿，甚至是死亡的命運。」

　　「我知道，你的心情我瞭解，所以，我一定不會讓你死。」陸戡這話說得有點重，像是在下一個承諾似的。韓崢聽了之後，心情慢慢地趨於平靜，以至於都沒有再追問他是否有跟別人秘密商討軍事合作事宜，就這麼恍恍惚惚地睡了過去。

　　此後的三四天裡，陸戡一如往常般工作，基地裡也一如既往地流傳著各種謠言。軍方有派人出來辟過謠，但終因事情太過機密，不方便說得太多，闢謠的人說話也含含糊糊，非但沒讓大家放心，反倒引起了更多的恐慌。大家都覺得這是軍方在糊弄人，目的是穩定他們的情緒，好在必要的時候送他們上戰場。

　　雖然軍人的天職就是為了戰爭而生，但單體這麼多年來都沒有發生過戰爭，很多士兵都從未參與過戰鬥，他們對戰爭的概念其實非常模糊，平時空有一腔熱血，等到真要他們去灑的時候，很多人都會產生退縮的心理。

　　韓崢被這樣的情緒影響著，心情也在時好時壞間徘徊。一直到陸戡某天早上把他從床上拉起來，帶著他坐著軍用吉普與基地外駛去時，他才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裡，逃跑嗎？」

　　「有必要嗎？再說真要有人殺上來了，你以為能逃得到哪裡去？我陸戡做事情一向有始有終，半路落跑的事情我可幹不出來。」

　　韓崢看著路兩邊飛馳而過的樹林，搞不清楚他們到底要去哪裡。也不知怎麼的，他突然就想起之前同事們議論的事情，於是便問道：「我總覺得你最近怪怪的。他們說你私下裡有在跟別的星球的人接觸，說是要商量聯合軍事演習的事情，是真的嗎？」

　　「是真的。」

　　「你真這麼做！」韓崢大吃一驚，要不是在車裡，他大約立馬就能跳起來，「陸戡，這事情可大可小，你可要想清楚了。雖然在單體，你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但這事情牽涉到太多的人命，你千萬不要意氣用事。如果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你一定會後悔的。」

　　陸戡頗有些奇怪地打量著韓崢：「你憑什麼就認為我會後悔？」

　　「萬一讓陸諶知道怎麼辦，他本來跟你就不對付，萬一他添油加醋去說給長官聽，惹得兩國戰事緊張，到時候你準備怎麼辦？再說你本來就在跟他們和談，現在又去接觸別人，不怕別人認為你背地裡使陰招。明面上把人拖住了，暗地裡再想辦法把他們一鍋端了。」

　　陸戡讚賞地盯著韓崢：「沒想到，你在軍事分析方面還有些才能，一般的大兵除了接收命令，什麼事情也幹不了。你倒算是個有想法的。不過你大約是想錯了，沒錯，我是在跟人談和作的事情，不過這次的和作不只是我們雙方，還要加上陸諶他們的天梵星。應該說，這是一個三贏的局面，我那個聰明的哥哥，又豈會輕易放過？」

　　韓崢仔細地分析著陸戡的話，剛覺得品出些味兒來了，突然間只覺得一陣巨大的氣流從四面八方瞬間包圍了過來，重型軍用吉普在這翻滾的氣流裡幾乎無法平衡。鋪天蓋地的轟鳴聲衝擊著他的耳膜，混亂在轉瞬間，就把他們這輛孤零零的車給完全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