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怨婦

　　副官的死在韓崢看來是一件極其重大的事情，但在陸戡的眼裡，卻跟批復一個文件沒什麼差別。斯笛那有不少人也聽說了這件事情，但只是在私底下議論幾句，並沒有多說什麼。

　　通過這件事情，韓崢對陸戡又有了一個新的認識。他偶爾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就會審視自己，心想如果某一天，自己反抗了陸戡，不願意再和他攪和在一起，對方是不是也會像收拾那個副官那樣，把自己一槍給爆了頭？

　　他說過，他最討厭別人的背叛，感情上的背叛，應該比其他的更來得無法原諒吧。如果他得知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會不會氣得直接擰斷自己的脖子？以陸戡的力量和身高來說，韓崢想要從他手裡逃生，無異於是癡人說夢。

　　但他現在對陸戡，究竟是什麼感情？韓崢覺得很迷惘。因為想不起以前的事情，連帶著對一個人的感情也變得模糊了起來。陸戡和他說過很多以前的事情，大多是他們兩人獨處時的親暱與互動。韓崢聽的時候不由有些感動，因為從陸戡的敘述裡，他可以聽得出對方隱藏在字裡行間的感情。

　　他也很想去體會這種感情，卻總是覺得缺了點什麼，有種隔靴搔旁癢的意味。

　　韓崢當然沒把這種感覺跟陸戡明說，每天依舊過著渾渾噩噩的生活。在出事以前，他還每天都去上班，和一幫同事說說話聊聊天什麼的。有時候也要擺弄一些機甲，學一些操作方面的知識。

　　但自從出了那個事情之後，陸戡看他就看得比較緊，輕易不讓他離開自己。每天上班也一直把他帶在身邊。通常陸戡在辦公室裡忙公務的時候，韓崢就縮在旁邊的沙發裡上網。手裡捧個平板電腦，瀏覽一些網頁，有時候也會去隔壁的機甲操控室，虛擬地操控一下更種機甲，過一把男人對機械著迷的癮兒。

　　但總的來說，韓崢的生活還是非常無趣的。吃得好用得好，生活毫無壓力，但也毫無目標。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以後到底要幹什麼。一個人很容易在舒服的環境裡迷失自己，長時間的無所事事，會讓人變得懶惰，不思進取，久而久之就連生存的意義都會變得很模糊。

　　韓崢不希望自己變成這樣的一個人，他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去地球了，在這個未來一千多年的世界裡，他必須盡快找到自己的位置，要不然以後這幾十年他要怎麼過？他總不能永遠只當陸戡的一個影子吧。

　　韓崢心裡有些焦急，卻跟陸戡有些說不到一塊兒去。陸戡覺得他對未來的擔憂是沒有必要的，人類的生命在他的眼裡是極其短暫的，與其去奮鬥一些虛無飄渺的東西，倒不如好好地享受現有的生活。整天沒事兒瞎折騰也沒什麼意思。有時候韓崢說得急了，陸戡就會安慰他，說給他在軍方安排個職務什麼的。

　　韓崢知道，那些所謂的職務，都是養閒人的，每天打卡上班露個臉，甚至都不用幹什麼事情，就可以白領工資。這不過是陸戡對他的另一種束縛和看管罷了。做這樣毫無意義的工作，還在白領錢，他倒不如整天在房裡睡大覺來得更好。

　　陸戡有時候見他像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也會半開玩笑道：「既然你整天都覺得無聊，不如我們生個孩子怎麼樣。有了孩子之後，你就要照顧孩子，也就沒這麼閒了。你的生活也會變得很有意義了。」

　　這個提議一出，韓崢立馬嚇得煞白了臉色。他雖然失憶沒多久，但也知道在單體有種奇怪的藥物，男人注射之後就能擁有和女人一樣懷孕生子的能力。聽說他以前在集鷹的好朋友劉曉晨，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給季淵生了個孩子。

　　這種驚悚的事情，韓崢簡直想都不敢想。男人生孩子，這根本就是對他的一種侮辱。他確實挺喜歡小孩子，但就算要有孩子，也得是他跟別的女人生才行。讓男人生孩子，根本就是違反自然法則的事情，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

　　陸戡看他一副跳腳的模樣，倒是很不在意：「這個世上被違反的法則還少嗎？從前人類掌控著整個世界，機甲只是為他們服務的工具。但現在呢，一切都反過來了。所以說，這個世界沒什麼是不能改變的，關鍵是看你怎麼想。」

　　「所以說，你現在打算徹底地改變我，讓我變成一個傀儡？」韓崢氣得一把搶過陸戡手裡的煙，放到嘴邊狠狠地吸了一口。饒是如此，也沒有完全平息心中的怒氣。於是他又一揚手，把煙頭重重地扔在了地上，順腳就碾了幾下，像是在發洩心中的怨氣。

　　他這樣子，和一般的怨婦實在是太像了。

　　陸戡為難地揉按著太陽穴，突然不知道該舀韓崢怎麼辦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維持原狀，什麼都不辦。韓崢還是每天都跟著他去上班，看著他打電話罵人、開會發脾氣，風風火火辦事情，偶爾還要抽空吃自己的豆腐。

　　韓崢有時候實在無聊，都想舀手裡的平板拍蒼蠅玩，想想還是算了。要是拍壞了，自己就更無聊了。

　　他也會趁陸戡忙得沒空管他的時候，偷偷溜出他的辦公室，到樓下的花園裡走走。但一切活動範圍都僅限在花園裡，一旦他試圖出門，立馬就會有警衛一臉警惕地走過來，禮貌而嚴肅地請他回去。

　　韓崢在花園裡逛了半天，越逛越覺得悶得慌。倒是外面空氣挺不錯，聞著還算清新，比起陸戡那間充滿了煙草味的辦公室，這裡鳥語花香的，倒是個適合打瞌睡的地方。

　　韓崢於是就讓人搬來個太師椅，靠在一棵大樹下瞇眼睛休息。耳朵裡全是樹上棲息的鳥發出的叫聲，鼻子裡聞著各色的花香和植物的香氣，慢慢的就有些犯困。

　　他睡覺的時候，經常會夢到以前的事情。比如在學校裡上課唸書，和同屋的舍友一起逃課去打遊戲，去學校門口吃五塊錢一碗的麻辣燙，一起上球場打場球，淋漓盡致地灑一堆汗水。然後大家勾肩搭背地去公共浴室洗澡，洗完後甩著一頭的濕發，再去校外吃蛋炒飯。

　　在這一堆年輕的臉孔裡，有一張臉總是夾雜其間，時不時就會冒出來。在一片祥和友好的氣氛中，這張臉總是顯得特別突兀。

　　韓崢甚至都有些記不起這個人叫什麼名字了，只記得是個同系的博士生，有時候也會來給他們上課。課上的時候那眼光就總往他的身上瞟，搞得其他朋友總是笑話他被講師相中。課下就做得更明顯了，一開始韓崢沒防著他，只覺得這人對自己不錯，偶爾他約自己吃飯聊天什麼的，也都去了。

　　但漸漸的，韓崢就發現有些不太對勁兒。這個年輕的博士生，顯然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藉著吃飯獨處的機會，總是在那裡對他暗示些什麼。

　　比如他會說，自己可以向導師推薦他，保送他上研究生。又比如說，他會有意無意地觸摸自己身體的某些部位。如果真的是兄弟的話，大家平時洗澡時赤裸相見互相亂摸，韓崢是不會說什麼的。但這個人所表現出來的意味，明顯不是那麼簡單的。

　　他對自己，就像是男人對女人一樣，有著一種明顯的佔有和情色的意味。他不止一次暗示要和韓崢發生某方面的關係，表達了想要和他的關係進一步的意願。韓崢慢慢的就從這些細節裡品出了味道，發現自己著了對方的道兒。

　　有了這層意識之後，韓崢就有意識地疏遠了這個人。但兩人同在一個學校，又是同系的學長學弟，平時見面的機會很多，就算他有意避之，也總是躲避不及。誰也不知道哪個時間，他就會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然後用一種曖昧的眼神，將他上上下下完全打量個遍。

　　這種眼神，他在陸戡的眼裡也時常會看到。但奇怪的是，他並不討厭陸戡這麼看自己，但每次回憶起這位學長的目光時，總會有種不寒而慄的意味。

　　韓崢的夢裡就總是出現這些亂七八糟的往事，有時候明明前一刻還是高興的，後一刻只要這個學長一出現，氣氛就會搞得很僵。即使是在夢裡，他都能感覺到這種不愉快的心情。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極力地想要躲開，在夢裡想要跑開，而在現實生活中，就是努力地想要清醒過來。

　　那一天他在樹下躺了大約一個多小時，猛然間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著頭頂滿樹的鸀葉，知道那只是一個夢之後，整個人才鬆了一口氣。

　　但他這口氣並沒有松多久，因為很快他就發現身邊的異常情況。這突然的變故讓他一陣心驚，整個人瞬間進入防禦狀態，全身的肌肉繃得緊緊的，一下子就從躺椅上跳了起來。

　　一直到站穩之後，他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只不過是一個人，在他睡覺的時候站在旁邊，似乎是在打量著他。

　　韓崢掃了那人一眼，一下子就認了出來。那人是陸戡的哥哥：陸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