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招惹

　　在韓崢的印象裡，他只見過陸戡的哥哥一面。以前的事情他都不記得的，從現有的記憶裡找尋了一下，他只記得有一次大家一起吃了頓飯。當時席上似乎還有一個人，那人叫什麼他不太清楚，只是一眼能看出，他跟陸諶的關係不一般。有點像他和陸戡之間的關係。

　　吃飯的時候，那個人就一直關注著自己，眼神總往自己這邊瞟，陸戡和他哥哥閒聊的時候，那人也有意無意地找他聊天。

　　事後韓崢也曾問起陸戡，那個人是誰。陸戡只說是陸諶的助手，輕描淡寫地就帶過去了。陸戡刻意隱瞞了韓陌的身份，顯然是不想讓他們叔侄再有機會攪和在一起。

　　這裡面的關係已經夠亂的了。他和陸諶的兄弟關係，他和韓陌曾經的情侶關係，還有現在他和韓崢的戀人關係，如果再加上韓崢和韓陌的叔侄關係的話，想想都令人覺得頭大。

　　陸戡是個很有想法的人，但不代表他喜歡像個女人一樣去理這些三姑六婆間的關係。他希望韓崢離他們越遠越好。反正他們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兩個星球已經答訂了和平協議，戰爭不會打響，甚至還預定著進行聯合軍演，之後再共同試驗一些新的軍事項目。

　　和平已是擺在眼前的事情，陸諶作為「使者」的任務也完成得差不多了。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帶韓陌離開。下一次見面會是什麼，陸戡自己也說不好。也許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也許還沒等到他們再來，韓崢就已經結束了他作為人類短暫的一生了。

　　既然人生苦短，何不抓緊時間與相愛的人在一起，整天把心思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簡直毫無意義。

　　在陸戡的心裡，哥哥和韓陌，現在就是所謂的不相干的人。

　　不過陸戡這麼想，不代表所有人都是這麼想。他可能沒有料到，自己在樓上的辦公室忙得頭不點地，樓下花園裡，他的哥哥卻跟韓崢有意無意地閒聊了起來。

　　午後陽光正盛，花香遍地，氣氛相當不錯，與陸戡的忙碌不同，他們兩人顯然非常閒適。

　　韓崢一見到陸諶，就從躺椅裡站了起來。他深呼吸了幾口，擺脫了剛剛夢裡那種攝人的感覺，故作輕鬆地朝對方伸出了手：「陸將軍你好，好久不見。」

　　陸諶也伸手，一把握住了韓崢的手：「確實好些天沒見了。陸戡把你藏得太好，想見一面也很不容易呢。」

　　說到這裡，陸戡就放聲大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很爽朗，倒不令人討厭，雖然話裡明顯帶了幾分暗含的意味，但韓崢並沒有怎麼生氣。因為對方說得都是實話，連他自己也覺得，陸戡把他看得太緊了一些，簡直無時無刻不把他拴在身邊，讓他沒有一點自由。

　　「他這個人，掌控欲比較強，不過應該沒有壞心，你別介意。」陸諶非但沒有趁機踩弟弟幾腳，反倒蘀他說起了好話。

　　韓崢就衝他笑了笑，沒有再接下面的話茬。他就這麼懶洋洋地靠在了一旁的大樹上，陽光透過樹葉星星點點地灑在他臉上，把他整張臉的表情照得晦暗不明，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但韓崢本就是個透明的人，沒什麼小心思需要掩藏，他的喜悅或是不滿總是寫在臉上，比他未失憶之前還要顯得心無城府。陸諶盯著他看了半晌之後，慢慢的眼神裡就透出了幾分意味不明的神情來。

　　韓崢當時微微地低著頭，卻沒有看到對方眼中閃過的異樣。時不時吹過的風把頭頂的大樹吹得嘩嘩作響，有幾片樹葉就這麼飄飄蕩蕩地落了下來，其中的一片指過韓崢的頭頂，最終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而他卻毫無知覺。

　　這一切陸諶都看在眼裡，他沉吟了幾秒後，突然伸出手來，很自然地蘀韓崢舀掉了那片樹葉。韓崢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禁不住愣了一下，但很快又鎮定了下來，淡淡地說了句：「謝謝。」

　　「沒什麼，舉手之勞。」陸諶也衝他笑了笑，指了指屋後面一處敞亮的玻璃工房，「要不要進去喝杯咖啡，我最近在擺弄一些花花草草的，請你去賞賞花。」

　　韓崢對陸諶絲毫不瞭解，不知道對方還有這個雅興。這個玻璃工房其實一直都在那裡，以前都有專門的園丁在那裡擺弄。陸戡是個不解風情也不懂浪漫的人，種再多漂亮的花對他來說也沒有意義，倒是韓崢有事沒事喜歡去那裡轉一轉，排遣一下煩亂的心情。

　　現在陸諶來了，那裡似乎就成了他的天下。得空的時候他就鑽進去忙活半天，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個領兵打仗的人。關於這一點，陸戡也覺得很奇特，總覺得他這個哥哥這幾年變得厲害，身上少了幾分捩氣，倒是時不時地顯出幾分讀人的氣質了。

　　這未免太過奇怪了。陸戡覺得這裡面一定發生了什麼，也曾派人去瞭解去。但派出去的人送回來的資料卻顯然，陸諶一切正常，最近這幾年裡，沒有發生什麼特別重大的事情。

　　沒有經歷什麼卻性情大變，陸戡怎麼也想不明白這裡面的門道。但他事情實在太多，千頭萬緒的，雖然一直把這個事情放在心上，但時間長了，他暫時也就把這個事情給忘了。

　　韓崢卻不知道陸諶性情大變的事情，還以為他天生就是這種附庸風雅的人，就忍不住笑了：「你們兩兄弟，性格差異很大。」

　　「這是自然，我們畢竟不是人類，是流水性上整合出來的。沒有血緣關係，也就稱不上有什麼相似的地方。當初製造的時候，還把我們的模樣整得差不多。不過除了臉，我想我和他之間，是沒什麼相通之處的。」

　　陸諶一面說，一面把韓崢讓進了玻璃工房裡。這會兒陽光正好，玻璃反射的光線刺到了眼睛裡，韓崢不自覺地就抬手擋了擋。等到適應那光線後，才看清工房裡頭的景致。說起來韓崢也是很久沒來了，失憶了之後他就有些沒著沒落的，以前的那些小愛好，都暫時放到了一邊。

　　現在這個工房，已經讓陸諶收拾得很像模像樣了，在斯笛那這樣缺水乾燥的地方，這麼一個細緻繁茂的花房，確實不太多見。

　　韓崢隨便挑了把椅子坐了下來，陸諶則繞到了他對面，面對面地坐著，兩人中間隔了一個小圓桌，上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陸諶看了一眼，就提議道：「想喝點什麼？我這裡有冰箱，倒是備了一點飲料。」

　　「你倒是準備得很齊全。」

　　「是啊，最近沒什麼事情，就在這裡待著。所以讓人搬了個小冰箱出來。」陸諶一面說，一面就起身走到冰箱邊，打了開來在裡面翻找，「冰咖啡，啤酒，要哪個？」

　　韓崢想了想，要了杯咖啡。他可不想大白天弄得一身酒氣，回頭陸戡聞到了，肯定得打翻醋罈子。這個男人的醋勁，韓崢是領教過的。他整天把自己帶在身邊，一方面是怕他有危險，另一方面也就是為了隔絕他跟別的男人接觸了。

　　小雞肚腸！韓崢忍不住在心底給了陸戡這樣一個評價，然後順手從陸諶手裡接過了那罐冰咖啡。也不知道對方是有意還是無意，兩人交接的時候，陸諶的指尖摸到了韓崢的手指。那種機甲特有的冰涼的感覺，一下子就讓韓崢感覺了出來。

　　本來大家都是男人，彼此接觸一下也沒什麼。但不知為什麼，韓崢一接觸陸諶的指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從腦海裡冒了出來。

　　有點避諱，有點尷尬，又有點心慌，那種急於想要逃開的感覺，然這麼明顯，明顯到讓韓崢都大吃一驚的地步。

　　但他畢竟還是沒有逃走，只是故作鎮定地收回了手，把這次接觸當作是一次意外來對待。

　　陸諶臉上也沒啥特別的表情，自己開了罐啤酒，咕嘟咕嘟先喝了大半罐，然後就把罐子放在了桌上，一言不發地盯著對面的韓崢的看。

　　他的目光裡似乎隱藏著千言萬語，晦暗深沉地讓人完全琢磨不透。韓崢在這種目光的逼視下，明明坦蕩蕩的心情，突然就有些緊張起來。

　　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有種感覺。陸諶並不是意外撞上自己的，從他站在大樹下看自己睡覺，到一路把自己帶到玻璃工房裡來，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換句話說，陸諶是故意接近他的，像是有什麼話要對他說。

　　原本想著他是陸戡的哥哥，韓崢覺得接觸一下也沒什麼。但這會兒他心裡卻是警鈴大響，一種不妥的感覺從心底直直地冒了出來。

　　他琢磨要怎麼開口告辭，話還在嘴裡醞釀著，對面的陸諶倒是先開口了：「韓崢，其實我們倆，是同一類人。」

　　韓崢皺起了眉頭，顯然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陸諶笑了笑，又把剩下的半罐啤酒給倒進了嘴裡。然後才又重新開口道：「或許我應該對你換個稱呼。不如就叫你馮無雙，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