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車禍 ...

　　從機甲訓練營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這一整天裡，陸戡一直在向韓崢介紹各種軍事知識和軍防佈局，順便帶韓崢試操作了許多他從來沒有見過各式機甲。雖然陸戡一直不苟言笑，營造出了一種緊張的氛圍，但對於韓崢來說，這一整天他學到了不少，也瞭解了很多。似乎知道得越多，整個人也變得愈加自信起來。

　　從前的他，對於戰爭一直有著模糊的概念。在學校裡訓練的時候，因為沒有那種緊迫感，似乎總覺得不夠身臨其境。而現在，這種實戰的氛圍越來越濃厚，似乎也深深激發了韓崢體內好戰的因子。以至於在離開訓練營時，他還忍不住問陸戡道：「我們，真的要跟人開戰？」

　　陸戡仔細打量著他：「怎麼，聽你的意思，似乎很期待？」

　　韓崢讓人問中了心事，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正好車開到了他的面前，他順勢打開車門，「哧溜」一聲就鑽了進去。陸戡跟在他後頭也鑽進了車，在合上車門的瞬間，突然又補了一句：「你還太小，不理解戰爭的意義。任何時候，能不打仗盡量還是不要打的好。那種鋒煙瀰漫的感覺，實在太令人討厭。」

　　韓崢沒料到陸戡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他一直以為，像陸戡這樣的職業軍人，骨子裡都有著好戰的因子。對他們來說，自己就是為戰爭而生的，只在有戰場上，才能完全地體現自身的價值。

　　在集鷹的幾年裡，韓崢也被不停地灌輸著這樣的概念。連他都有些動搖的話，不難想像陸戡會是什麼樣的想法。而且他之前對於戰爭的態度也相當輕描淡寫，以至於讓韓崢產生了他是那種嗜血好戰之徒的錯覺。

　　現在聽陸戡這麼說，他才明白過來，原來對方也是一個相當有人性的傢伙。雖然他的身體和血液都是冰冷的，但他的一顆心，似乎還有點溫度。

　　陸戡發現韓崢一直在用怪異的目光望著自己，便也轉過頭來，裝作不經意地解釋道：「不要誤會，我不是什麼大發慈悲的好人。我只是覺得有點可惜，一旦發生戰爭，像你們這樣的年輕軍官，就會衝在最前沿，死亡的機率也最大。當然，你只要留在我身邊，就一定不會有事兒。」

　　這話乍一聽不怎麼樣，仔細一分辨又覺得曖昧意味很濃。簡直就是赤裸裸地在那裡表白著什麼。韓崢這幾年體能增加了不少，臉皮卻依舊很薄，品出這其中的意味來後，他便尷尬地把頭扭向了一邊，假裝看窗外的風景，不敢再與陸戡直直地對視一眼。

　　車子在夜色中快速地向基地開去，路兩邊幾乎沒有照明設施，除了車子本身超強的前照燈外，整個世界都被一片黑色籠罩著。在空曠的公路上疾馳而過時，揚起一片塵煙。

　　陸戡上車之後就一直在跟人打電話，韓崢則還在回憶白天時看到的形形色色的新式機甲。開出大約十多分鐘後，前方就能看到星星點點的燈光在閃爍不停，他們離基地已是越來越近。

　　這一片周圍非常安靜，除了栽種的樹木外，幾乎沒有任何建築物，也不曾有生物出沒過。韓崢正想著回去之後要好好洗個澡，突然就見前方的樹叢裡突然駛出一輛車來。那車速度極快，而且開得有些不穩，似乎是在走S形曲線。

　　因為它出現得實在太過突然，陸戡他們乘坐的機甲汽車來不及反應，雖然已改變了行車方面，但車頭還是擦著那車的側面撞了過去。那輛車受到巨大的衝擊力，行駛地愈加失控，在道路上彎彎扭扭地掙扎幾秒後，就一頭撞上了路邊的一棵大樹。

　　「砰」地一聲響後，樹葉紛紛落下，已經歸巢的鳥兒受到了驚嚇，唧唧叫著集體飛離了大樹，一時間倒是相當熱鬧。

　　韓崢被這巨大的衝擊力推得向前一撲，眼看就要撞到前面的椅背。關鍵時刻陸戡出手，一隻手抓緊他的衣領，又把他給抓了回來。

　　發生這樣的突然狀況，陸戡的反應卻相當鎮定。他把韓崢按回椅子裡，自己則打開車門走了下去，繞到韓崢那一面，準備上前去查看對方車裡的情況。

　　韓崢有點好奇，也想跟著下車去。陸戡本來並沒有阻攔，他的視線一直落在那輛車上。車裡似乎坐著個人，還活著的樣子，正在努力想要推開被撞得變形的車門。

　　看他那費力的樣子，陸戡正準備上前去幫忙。目光閃爍之間，那人突然抬起頭來，似乎有些求救地向他望了一眼。

　　雖然只有一眼，並且隔著濃重的夜色，但陸戡還是很清楚地認出了對方是誰。那一剎那的感覺，在陸戡上百年的生命裡都是絕無僅有的。他甚至覺得自己有那麼一瞬間的失態，不過轉眼間就又恢復了常態，眼眼裡的神情變得比以往更加冰冷絕情。

　　韓崢已經打開了車門，正準備下車，他剛叫了一聲「陸戡」，還沒來得及說下面的話，腦袋就被陸戡的一隻大手直接按回了車裡。

　　這動作有點不太尊重，搞得韓崢有些惱火。他拍開陸戡的爪子，掙扎著還想下車，卻見陸戡猛然間彎下腰來，面對面地盯著自己。那動作非常迅速，韓崢甚至能感覺到一陣夾著樹葉清香的冷風。

　　「陸戡，發生了什麼事兒，需要幫忙嗎？」

　　「不，不用。你乖乖在車裡待著就好，我會處理。」陸戡收斂起眼中的捩氣，努力營造出一種柔和的氣氛來。然後他不由分說，把韓崢塞回了車裡，同時向機甲汽車發出命令，同時關閉了車上所有的門。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向著橫在面前的那輛車走去。車裡的人顯然看到了他的舉動，主動把車窗搖下來，清瘦略顯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主動打招呼道：「陸戡，好久不見，能幫我個忙嗎？把車門拆下來，不然，我可下不來。」

　　陸戡走近一些，試著去拉車門。但扭曲變形的車門完全卡死在了門框裡，饒是陸戡力大無窮，可以把整輛車舉起來，卻也沒辦法把那車門給扯下來。他試了幾下後放棄了這一舉動，轉而開始給基地的下屬打電話。

　　車裡那人倚在門邊上，似乎顯得有些疲倦。待到陸戡打完電話後，他又忍不住微微一笑：「今天真是好運氣，沒想到能在這裡碰見你。」

　　「要是沒有我的出現，你現在也不用縮在車裡。」陸戡掃了那人幾眼，突然用力嗅了嗅，「你喝酒了？」

　　「大約，大約是喝了一點，我也不太清楚，誰知道呢。」

　　那人說話明顯有些大舌頭，意識在冷風下有些半夢半醒。他沖陸戡笑的時候眉眼間都是熱情，可是那笑容襯著蒼白的臉色，又顯得十分之悲涼。

　　陸戡簡直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將頭撇向一邊，目光望向遠處的黑暗。不多時就聽得汽車的引擎聲和車胎摩擦路面的聲音。他伸出手來拍了拍車裡的人，安慰道：「好了，救你的人來了。」

　　說著他就要走。但就在他轉身之間，那人突然伸出手來，一時扯住了他的手臂：「喂，朋友一場，你就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是不是車裡有什麼重要人物，顯得我這個朋友就非常微不足道了？」

　　那人邊說邊向陸戡的車裡眺望，似乎是對坐在裡面的韓崢很感興趣。但車裡光線很暗，幾乎看不清人影，更別說是看清韓崢的臉。

　　那人就這麼掙扎著看了幾眼，最終還是放棄了。他轉而抬頭望向陸戡，眼神裡竟有幾分祈求的意味，就像個膽小的孩子，不敢在這夜晚的公路上一個人待著。

　　陸戡只覺得手臂上某塊皮膚燙得發熱，那人的體溫正順著手掌的皮膚一絲絲地傳遞到他的身上。這種灼熱的感覺令他呼吸急促渾身不自在，幾乎不受控制地就猛然用力把手臂抽了回來。

　　這一動作用力過大，幾乎要把那人從車子裡直接扯出來。只聽那人痛苦地尖叫了一聲，身體蜷縮成一團，縮在駕駛座位上，看起來相當可憐。

　　陸戡暫時忘了那炙熱的感覺，探過頭去問道：「怎麼了，你的腿卡在裡面了？」

　　「嗯，大約是要斷了。真是倒霉，幾年不見，一見你就要成殘廢了。」

　　「你現在要是少說幾句保存體力的話，沒準你那條腿還能保得住。」陸戡說話的時候，救護隊的人員已經開到了現場。他們一一從車上跳下，有的舉著擔架，有的舉著血袋，還有的舉著金屬電鋸，紛紛朝這裡跑來。

　　領頭的是陸戡的一個副官，一見到長官先是行了個標準的軍禮，隨即問道：「請問傷者在哪裡？」

　　陸戡指了指車裡那男人：「把他救出來，帶回基地醫院。這裡交給你，我先走了。」

　　這一次，陸戡走得非常決絕，沒有給那人半點可乘之機。他快速走回了自己的車上，也不換輛車，直接命令汽車發動。就這樣帶著韓崢坐了輛車頭撞扁的車子，回到了基地。

　　韓崢還有些牽掛，車子開走的時候他不時地回頭去看那個被卡在車裡的男人。陸戡有些看不下去，伸手把他的頭擰過來：「別看了，跟你沒關係。」

　　「他，他還好嗎？」

　　「好得很，絕對死不了。」

　　「我剛剛看醫護人員帶了血袋過來，那血是紅色的。這麼說，那人是個人類？」

　　「對，百分之百的人類。怎麼，看到人類心情很激動？」

　　「確實有點。」韓崢老實回答道，「現在要見到人類可不怎麼容易。葉幸不在這裡，劉曉晨也不在，我身邊除了機甲，什麼也沒有。」

　　「機甲不好嗎？」陸戡突然加重了語氣，瞇起眼睛盯著韓崢，「到現在你還在分人類與機甲嗎？就不能把他們都看成是這個世界上共有的生物嗎？」

　　「我也不想區分，可事實上，你們機甲總喜歡分個清清楚楚。我昨天剛到基地，就可以感覺到大家的目光，他們一定想不到，會有一個人類跑來這種地方。估計他們也不會相信，我是從集鷹畢業出來的。」

　　陸戡聽出他話裡幾分賭氣的意味，安撫性地拍拍他的肩膀：「不用在意那些人，一個人類能來到斯笛那，是相當了不起的事情。你應該感到驕傲，而不是自卑。」

　　韓崢對此不置可否，沉默無語一直到走進自己的房間。他跟陸戡不住一間，回屋之後就自行洗澡休息。陸戡讓人做了宵夜，直接給他端進了房。自己則一直留在書房裡閱讀大量的電子文件。

　　天色越來越暗，就在快到半夜的時候，剛才那個副官又跑了過來。陸戡頭也不抬，直接問道：「那人怎麼樣？」

　　「已經救了出來，小腿有輕微的骨折，沒什麼大礙，骨頭沒有碎裂，休養一段時間就會好。我們為他安排了最好的病房，會有最好的醫生24小時對他進行監控治療。只是大帥……」

　　「什麼？」

　　陸戡終於抬起頭，臉色一如平常，但卻看得他那個副官冷汗直冒。他站在那裡，虛汗從額頭慢慢滑落下來，勉強開口道：「我們發現，這個人，這個人是代表團的成員。」

　　「我知道，Lucas Hon。那是他的貼身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