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陳鷹上班去了。一進辦公室就又開始忙碌。但他沒忘了把米熙的新電話號碼給程江翌和蘇小培發過去。之後王兵打電話到辦公室來道歉，表示前天晚上他喝多了亂說話，其實一切都只是誤會，又說他這人一喝多就胡言亂語，也許以前真有什麼不禮貌的地方，但絕對不是他的本意巴拉巴拉。陳鷹接了他的電話，假模假樣的說他才真是喝多了，昨天醒了一天酒才緩過勁來。也想起來他居然撕了合同，真是不應該。

　王兵在那頭忙說沒事沒事，這喝多了犯糊塗的事常有。那要不再挑個時間，他帶市場經理到領域廣告公司來好好坐下再聊聊合同的事。

　陳鷹暗地冷笑，嘴上卻說真遺憾他沒時間，要不之前怎麼把吃飯的時候給改了呢，他這幾天行程全排滿了，完全抽不出時間來。這合同又太重要，下面人辦事不力，他已經不放心讓他們來談了，必須他自己親自來。所以還是讓王兵再等等吧，等他有空的時候，會讓秘書聯絡他的。

　掛了電話，陳鷹叫來了呂雅和Kevin，交代以後接到王兵或是永凱市場的電話都以他在忙為理由推掉，除非是他們老總秦文易辦公室的才轉給他。又讓Kevin跟客戶部付堂和劉美芬那邊說清楚，永凱這Case他親自談，讓他們客戶部那邊不必管了。呂雅和Kevin領命出去了。

　陳鷹打開郵箱繼續處理別的事。他知道王兵跟他一樣，都知道對方說的是假話，玩的是虛偽。他想簽合同，他也想，可惜他就是不想簽給這人，這口氣他咽不下。做生意，要錢還要爽，他又不窮，委屈求全這種事他陳二少沒興趣。

　時間在忙碌中過很快，中午陳鷹有一個臨時緊急的會，沒時間出去午飯，在會議室時與大家一起捧著盒飯過的。他沒忘了米熙，讓呂秘書給米熙叫了一個外賣送到家裡。因為怕米熙吃不慣，他又沒時間慢慢跟米熙解釋食物種類來歷什麼的，於是特意讓呂雅找大飯店送的豪華中餐訂制外賣。呂秘書不多話，但昨天的八卦以及現在的特殊外賣讓她露了饒有興味的眼神。

　陳鷹看懂了，沒好氣：“不是我藏了小女友，是孩子。”想想又糾正，“繞了八個彎的遠親家的孩子。”

　“好的。”呂秘書去叫外賣去了。陳鷹趕緊給米熙打電話，跟她說自己忙回不去，於是讓人給她送飯回家，讓她問清楚了開門，把飯收下就行，其他的不用管，不要留人在家裡，如果對方多嘴有問題也不用回答。

　米熙一口答應了。陳鷹又問了她上午做了什麼，米熙說看了電視，又溫習了馮姐教的功課。然後又說蘇嬸嬸有打電話給她，也是問她上午做了什麼。

　陳鷹聽了心裡有些不滿，這蘇小培光問不行動，真是太沒誠意了。跟米熙聊了十分鐘，陳鷹趕著去會議室。會一直開到下午二點，陳鷹出會議室時腦子裡還轉著公事，就見呂秘書嘴角含笑過來說：“飯店的外賣12點20分送到你家，小姑娘吃上飯了。我跟你那邊保安提前招呼好的，他帶著外賣小哥上的樓，結果之後保安回饋消息時說，小姑娘審了他們五分鐘才給開的門。”

　陳鷹愣了愣，一臉黑線。他家米熙還真是，安全意識高啊。不過話說她這種有武力值的，其實也不用這麼小心吧。不對，女孩子防範心重點好。審得不錯，就該這樣。

　“讓你家女兒學學。”陳鷹調侃呂雅，她女兒五歲了，正是要好好教育的時候。

　呂雅噗的笑出聲來，“我女兒才沒這個心，她只想我多陪陪她。”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陳鷹認真一想，想起米熙那張單純的臉，圓圓的眼睛配著無辜的小眼神，頓覺自己這個家長沒當好。回到辦公室，刷了刷網頁和微博，看看最近的行業動向和圈裡人的動靜，無意卻看到一篇叫做“主人不在家時寵物們都在做什麼”的微博，上面圖文並茂說了小狗小貓獨自在家的可憐狀，什麼剛開始時會興奮覺得自由了，然後開始想人了，然後各種寂寞苦楚了，然後可憐巴巴地等著主人回來……陳鷹覺得也許是自己心虛，他竟然覺得米熙也許也會這樣。

　下午，陳鷹上樓到影視公司那一層去開會。討論的就是羅雅琴的那個項目。不出所料，幾個影視公司高層都很堅決地反對了。這裡面涉及了好幾層關係，一是賠錢的問題，一是羅雅琴的背景和名聲問題，她年紀大了、吸毒坐牢、生活潦倒，早過氣了，有錢也沒必要捧她。再有就是，陳鷹心裡知道，影視公司裡的李董和王總兩人當初跟羅雅琴有過節，羅雅琴年輕時是個有傲骨的人，想不接什麼戲就不接，得罪過不少人，但那時她太紅，所以大家心裡不滿還會臉上堆笑，現在物是人非，就完全不一樣了。

　羅雅琴的這個本子，不止是一個劇本，是她個人的人生烙印，她要主演，要完全的編劇控制權，要按她的意願請演員。這樣的條件，如果領域陳遠清不接，那麼圈裡怕是沒有公司會接，沒有投資方願意投資。

　會上陳遠清也明確表達了他的看法，他想投資拍攝，在可行性範圍內，他也願意接受羅雅琴的條件。執行上有什麼問題，他覺得完全可以溝通調整。這是一個好故事，以領域的製作團隊水準和羅雅琴的功底，他相信拍出來的影片品質絕不會差。但是他說品質，影視公司那邊高層跟他講市場和票房。沒人願意擔責，到時賠了錢不能說大老闆硬要拍，被笑話的會是整個公司和他們這些決策者。何況虧了錢，分紅時他們口袋裡的錢就少了，誰願意？何況圈裡不成文的規則，寧可賠錢捧新人，因為捧起來了，下一筆就會賺回來。可砸錢給過氣老人家，是沒有前途的。這誰都知道。

　陳遠清也知道，但他堅持。他還記得當初領域影視的第一部電影，他去請羅雅琴主演，他錢不多，他在圈子裡算新人，他想他是請不到的。羅雅琴看了看劇本梗概，問他這故事其實很多人都能演，為什麼要請她，她很貴，她時間很少。陳遠清猶豫很久，也許正常的對話是該誇她名聲好演技好，很適合角色。但陳遠清說了實話，他的妻子是羅雅琴的忠實影迷，她說現在都看不到什麼好電影好劇集了，所以他來做影視，而這第一部電影，他想請羅雅琴，他想拍出一部很好看的電影。

　陳遠清記得羅雅琴那時候哈哈大笑，然後說好。而他愣了半天，有些不相信居然這樣就行了。

　現在，三十多年過去，他成了大亨，家庭幸福事業有成，而羅雅琴卻光鮮不再。他知道她拿著這劇本來找他鼓足了多大勇氣，她絲毫沒有提當年她自降身價出演了他公司第一部電影的事，也沒有說因為她的出演讓那部戲賺翻了錢，但陳遠清心裡記得。他願意幫她。一如她當年。

　會議室裡有些靜，兩邊意見僵持不下。陳遠清當然不能說那些心裡話，在商言商，只能講項目本身。那幾位高層其實說的也是真的，這部戲很可能賠錢。陳遠清就算是老闆，也不能為了這件事橫著來。

　“好了，都七點了。”陳鷹涼涼插話，很晚了，老人家們不餓嗎？他們不餓，他家裡卻是有只嗷嗷待哺的。“這部戲統共也就幾千萬投資，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數，為這點小錢掙扎這麼久，太沒效率了。”

　會議室裡幾位高層全轉目瞪他。年輕人就是不懂事，這不止是錢的問題。還關係著圈裡頭的各層關係，每年業績比拼，公司形象等等，然後最重要的，面子問題。

　陳鷹笑笑：“我看了劇本了，很感動，是個好故事，是個會拿獎的好故事。我來投吧，盈虧我擔著，不影響你們分紅，怎麼樣？多簡單。”

　幾位高層繼續瞪他，陳遠清也轉頭看他。李董說道：“我怎麼聽說二少那邊有個幾千萬的合同還有問題呢。”

　“多慮了，那些都是小事。”陳鷹若無其事的笑，“不敢虧就賺不起，這才是生意。我們這些做小輩的沒別的，就是膽大。這事就這樣吧。陳總你看呢？”話頭轉到陳遠清那。

　陳遠清想想，看看各位，點頭答應了。

　李董臉色難看，這父子倆又玩這套。其實說穿了，還不是左邊口袋錢用右手掏著花，橫豎都是集團資源。不過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說的。

　“二少還是慎重點，膽大不是用來虧錢的。樣樣都虧，那公司還怎麼做。”

　“嗯，那是當然的。我小心謹慎著呢。幸好這幾年都有幫公司賺錢，不然我也怕被炒魷魚。”陳鷹客氣微笑，說得李董臉黑了。臭小子，怕被炒魷魚，哄他。媽。的鬼呢。陳家這兩個，老的是狐狸，小的是狼，都不是省油的燈。

　“好了，可以散會了。”陳鷹不理李董的臉色，逕自說道。“這事就這樣吧，回頭我約羅姨詳談下，立項書出來後再跟各部門開會討論。”

　搞定，回家喂娃。

　陳鷹回到家時已經快八點，天已經黑了。他想米熙應該餓了，不知道她今天過得怎樣？

　陳鷹開了門，沒聽到米熙跑到門口迎接的動靜，他一邊換鞋一邊想，他真是想太多，米熙又不是小貓小狗，當然不會跑來門口搖尾巴接他。她不是小貓小狗，所以也不會像網上說的那麼可憐，她有自主意識，她可以自己找事做，她可以自己做吃的，她可以……

　陳鷹腦子停了，腳步也停了。他站在客廳口，看到米熙坐在落地窗前歪著身子睡著了，那姿勢仿佛是坐著看著窗外，她沒有開燈，她看窗外的時候天色還沒有暗，她看了多久？傻瓜，難道不知道這樣是看不到他的嗎？

　陳鷹的心，又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