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者：neleta 更新：2015-01-01 23:26 字數：7367

　接下來四人都不說話，葉狄專心趕車。小寶睡得香甜，幾人都怕吵醒他。太陽升起時，馬車穿過一片沒有人氣的竹林，前方是一座破敗的宅邸，葉狄放緩車速，壓抑地說：“大哥，好像到了。”

　聶政鑽出馬車，臉色沉重。藍無月也鑽了出來，一看到那座宅子，他咬緊了牙關，悔恨萬分。當初他來過林府多次，卻粗心地沒有發現大哥就被關在此處，要不是小寶……

　馬車停下，葉狄跳了下來，然後伸手扶住大哥。大哥在這裡被關押了五年，一想到此，他就痛恨自己的無能。聶政跳下馬車，阿毛把小寶放在車裡也鑽了出來，然後拿下綁在車後的一個籃子。下了車，阿毛重重地扣住聶政的肩膀，給予他無聲的安慰。聶政回頭對阿毛笑笑，說：“我們這次來，不是來看我曾被關押的地方，是來看寶曾經住過的地方。走吧。別替我難過。沒有那五年，也沒有現在的我。”

　阿毛收回手，只要聶政能放開就行。

　葉狄牽著馬車，藍無月站在馬兒的另一側，聶政和阿毛走在前面。阿毛用掌風揮開殘破的大門，被凍得硬邦邦的泥土落了一地。抬腳邁進凹凸不平的門檻，聶政有瞬間的恍惚。曾經，他被林盛之秘密關押於此，歷盡磨難，如今他故地重遊卻是一身的絕世武功。而一生都妄圖稱霸天下的林盛之卻是連屍骨都不知被丟到了哪裡－－林盛之到死都不能相信他會落得如此下場。但是，若沒有小寶，若小寶沒有發現他，那麼屍骨無存的人就換成了他吧。

　藍無月和葉狄都不出聲，對這個地方，他們只有痛恨。大哥與他們不同，這裡是大哥被囚禁的地方，也是大哥和小寶相遇的地方，更可以說，大哥和小寶的情定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馬車進不去了，葉狄鑽進車裡去叫小寶。聶政看著林府內的斷壁殘垣，心情波動。身後傳來一人的低吟，聶政的心窩一軟，回過頭。

　“寶寶，咱們到了。”

　“嗯？”

　“寶寶，醒了嗎？咱們到，到林府了。”

　“……啊！”

　聶政返回車邊，在車外說：“寶，咱們到了，鬼哥哥想看看寶以前住的地方，寶醒了嗎？”

　“鬼哥哥……”車內的聲音透著心疼。

　沒一會兒，車簾掀開，一張不算紅潤的瓜子小臉露了出來，朝聶政伸出雙臂。聶政把人抱了過來，拿披風裹嚴實了。小寶的身體在發抖，這裡是他的夢魘之地，是鬼哥哥被閻羅王折磨的地方。

　藍無月、阿毛和葉狄自動退到一邊，這裡屬於聶政和小寶。三人並不吃醋，也沒有任何的介意，因為他們五人的人生緊緊聯繫在一起的契機同樣是出自這裡。如果小寶沒有救出聶政，就不可能遇到藍無月，遇不到藍無月也就沒有後面發生的種種。這一刻，三人都萬分的慶倖小寶發現了聶政，並救走了聶政。

　聶政和小寶緊緊相擁，小寶的手摸上鬼哥哥臉上無法磨滅的傷疤，心痛、心疼。聶政在小寶的嘴上眷戀地親吻，啞聲說：“寶，帶鬼哥哥去看看寶曾住過的地方。”小寶點了點頭，在鬼哥哥的傷疤上印上他的疼、他的戀。

　沒有放下小寶，聶政抱著小寶大步邁過門檻。看著這滿目瘡痍的府邸，小寶一時認不出這裡曾是他的家。不過對這個家，他最多的記憶是他住的那個小院子，是小院子走到廚房的那條小路，是小院子到黃伯伯家的那條僻徑。屬於林府的風光留給他的，更多的是閻羅王陰森可怖的臉。

　看出了小寶臉上的茫然，聶政不由得心酸。林府雖然破敗了，但基本的院落結構還是很清楚的。小寶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絕不會忘了自己的家是什麼模樣。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小寶對這裡也不熟悉。聶政也不問了，抱好小寶抬腳往前走，慢慢找就是了。

　藍無月、阿毛和葉狄保持一定的距離跟在大哥的身後。林府的破敗看在他們的眼裡只有解恨。他們此行一來是看看小寶曾住過的地方，二來也是想看看聶政以前被囚禁的地方，三來便是想弄清楚當年小寶是如何把聶政救出來的。小寶從來不說，聶政也不敢問，他一問就會勾起小寶的傷心事。那段日子是小寶極力忘記的一段心傷。

　走著走著，小寶的眼淚流淌。聽到了他的抽泣聲，葉狄、阿毛和藍無月趕緊上前。小寶看著前方的一處院子，低低地喊出：“二娘……”

　藍無月給小寶擦眼淚，天冷，會傷了臉。他往那邊看了一眼，心下了然，看來是林盛之二夫人的住處了。林盛之把自己的妻兒全部殺了，單單只為了嫁禍給藍無月。若不是小寶走的早，怕也不能倖免。藍無月一陣後怕。他親了親小寶的眼睛，哄道：“寶貝，你現在不能哭。”

　小寶吸吸鼻子，他不哭不哭。

　阿毛提著籃子上前，從籃子裡取出一些紙錢。葉狄過去幫忙，拿出火摺子點燃紙錢。小寶讓鬼哥哥放下他，跪下給二娘磕了三個頭。在他磕完後，聶政趕緊抱起他。要不是這位二夫人生前對小寶很照顧，他是絕不會讓小寶懷著孩子在這麼冷的天跪下磕頭的。

　“鬼哥哥，三娘、四娘。”小寶指了一個方向，聶政抱著他過去。同樣是雜草叢生的院子，小寶給三娘和四娘燒了紙錢，磕了頭，眼淚在眼眶裡不停打轉。他長大了，不像小時候那麼能哭了。可是一回到這裡，想到鬼哥哥曾在這裡受過的苦難，想到二娘、三娘、四娘和弟弟們的慘死，他就忍不住想哭。

　“寶貝，你的身子。”藍無月不得不一次次提醒，一次次給小寶把還未流出來的淚水抹掉。小寶全身上下只露出了兩隻眼睛，此刻是紅紅的。

　給三位娘親燒了紙錢，小寶也大致認出了宅子裡的方向。不讓鬼哥哥再抱他，小寶摘下手套握住鬼哥哥的手往主宅後方走去。聶政知道小寶是要帶他去哪裡了。把小寶的手包進自己的手掌裡，不讓他凍著，聶政的腳步顯出了幾分急切。

　途中路過廚房，小寶的眼圈又紅了紅。走進廚房的院子，他低低地說：“這裡，叔叔伯伯，嬸嬸們，疼我。我和小貝，每天來這裡，吃飯。嬸嬸們會給，我留雞腿，煮雞蛋，留好多好多，好吃的。”

　聶政、藍無月和阿毛對著廚房深深鞠躬，葉狄慢了半拍，但鞠躬的幅度卻極大。他們是真心感激這些人對小寶的照顧。小寶也鞠了一躬，心裡同樣是深深的感激。沒有叔叔伯伯嬸嬸們的照顧，在娘走後他也許會餓死、凍死。何況叔叔伯伯嬸嬸們還教會了他那麼多的本事，讓他得以能夠救出鬼哥哥，能遇到好哥哥、美人哥哥和大哥哥，能遇到師父和師叔。正因為有了這麼多疼他的人，他才能變成師父師叔和哥哥們的寶貝。

　在小院子轉了一圈，又去廚房裡頭轉了一圈。小寶拿起一個髒兮兮的大碗，這是他用過的碗。一隻毛茸茸的大手從他的手上拿走了那個碗，放在籃子裡。小寶抱住大哥哥，他心裡好難受。

　“寶貝，哥哥帶你去見叔叔伯伯嬸嬸們，不難過。”

　“嗯。”

　在大哥哥的身上尋求了一些安慰和溫暖，小寶放開大哥哥，牽住鬼哥哥的手走出廚房。又回頭看了眼再也沒有那些熟悉身影的地方，小寶抿緊嘴帶著鬼哥哥往他以前住過的地方走。

　小寶的腳上穿著特製的鞋，走起路來沒有那麼吃力，也不會太瘸。但就是這樣，他走了一刻鐘了還不見停。聶政的眉心早已擰緊，藍無月和阿毛的臉色也越來越沉，還沒反應過來的葉狄忍不住問：“寶寶，我們去哪？”

　小寶回頭：“去後院。”

　“後院？”

　“嗯。”小寶看向鬼哥哥，意思明顯。

　葉狄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問：“你住在後院？”

　“嗯。”小寶點點頭，下一刻，他驚呼一聲。“好哥哥！”突然被人抱了起來，毫無防備的小寶嚇了一跳。

　藍無月拍了二哥一巴掌：“二哥，你嚇到寶貝了。”

　“寶寶，寶寶。”葉狄心疼死了，在小寶的眼睛上不停地吻。他的寶寶一個人住在那麼遠的地方？！

　眼前只有一條路，聶政順著路往前走，藍無月扯了下二哥趕緊跟上。阿毛的拳頭緊了又緊，這裡距離主宅非常遠了，他的阿寶以前過的到底是怎樣的日子！

　“好哥哥，我自己走。”小寶要下來。

　葉狄死活不同意。“抱著抱著，好哥哥抱著，寶寶累了。”

　小寶也確實有點累了，他的腳畢竟是畸形的，何況現在還懷著兩個娃娃。見好哥哥態度堅決，他也不掙扎了，乖乖地由哥哥抱著。

　“寶，是這條路嗎？”聶政問。

　“嗯，一直往前走。”

　聶政直接飛身而去，阿毛、藍無月和葉狄快速跟上。小寶不是第一次被哥哥抱著飛，不過這一回他覺得有點暈。把頭埋在好哥哥的懷裡，小寶的嘴角露出酒窩。會頭暈，是因為肚子裡的娃娃吧。娃娃不怕啊，是爹爹，爹爹帶著“娘”和你們飛呢，不怕不怕。

　很快，盡頭沒路了，院牆的一側是一個小門洞。聶政停下，抬腳跨過門洞，心揪緊。藍無月和阿毛的下顎緊繃。被堵在後面的葉狄出聲：“大哥，是不是到了？”

　一人軟軟地回道：“就是這裡。”

　聶政往前走了幾步，葉狄抱著小寶進入。小寶要好哥哥放下他，面帶笑容的上前幾步，很是歡喜地說：“哥哥，就是這裡，我和小貝住的，地方。”

　這裡根本不值得這麼高興啊！藍無月壓制住滿腔的怒火和心疼。眼前，是一處土坯房。小院子裡有一口井，一個沒有屋頂沒有牆面的用石頭壘起來的小灶台。院子的一角有一小片鬆散的泥土，長滿了雜草。院子裡還有一棵長得歪歪扭扭的石榴樹。井邊的地上有一個破桶，桶上拴的麻繩都快斷了。這裡就是小寶曾經生活的地方，就是這麼一個座落在林府偏遠角落的小院子。

　葉狄的嘴巴張了張。他自小被遺棄，可在聶家被滅門之前，他過的也算是少爺的生活。就是聶家的僕從們住的也比這地方好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