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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魅魍魎之復魄》第12章
  第十一章

  第四十九天,午夜既過,居宇拓居然又有了意識,他站在床頭,靜靜看著躺在高級單人病房裡的自己。

  裹在藍色病人服裡的他靜如雕像,除了必有的點滴施打外,心電儀器每隔固定時間會響起嗶一聲,提醒這人的心還跳動著。

  他的魂魄離體了,終於能跟原來遲遲不歸的第七魄重新結合,卻感覺自己依然很沉重,也無法飄飛,不知是否因為肉身跟自己之間還連著一條線的緣故。

  他蹲下身拉拉那條線,由自己的腳後跟延伸往床上躺著的腳後跟,這條線纏著他不自由。

  母親久美子趴在他床邊睡著了,雍容華貴的美婦人連自己的姿儀都懶於梳整,她不過就是一個身心受到重大打擊的母親,陪在沉睡不醒的孩子身邊,盼望一個奇蹟。

  「母親、母親?」居宇拓試著喊。

  久美子沒聽見。

  居宇拓有些失落,或者死亡就是這麼一回事。

  他猜大概會有幾位幹部還待在外頭,畢竟病房裡躺著的是他們的現任幫主,他也不確定鄭子衿是否拆了那封信看,而他很在意居宇樓是否能被順利放出來。

  他想開門出去,碰了碰門把,居然穿透了去,這下他更確認自己是鬼了,忍不住嘲笑起自己來。

  或者、這也是另一種自由?

  外頭走廊靜謐寬闊,盡頭的護理站前有護士進出,四堂口的堂主都坐在護理站對面,他們的隨身保鑣及下屬都躲到了樓梯間去,彼此不發一語。

  他又看見鄭子衿走到護理櫃檯前,有一搭沒一搭跟穿著淡粉色護士裝的值班護理人員聊天。

  居宇拓走近,發現鄭子衿可不是在泡妞,他雖然滿臉疲倦,卻還是一直詢問護士們居宇拓的症狀,問到最後連護士都答不出來了,建議鄭子衿還是詢問醫生,或者能得到更多的解答。

  商僑過來搭著鄭子衿的肩膀說:「醫生忙了兩天也查不出他昏迷的原因,只能暫時用維生系統來維持生命,你問護士又能問出個什麼?」

  「但是……」鄭子衿無奈,他就是不想坐以待斃。

  居宇拓試探性的喊了幾聲,「子衿、商僑、聽得到我嗎?」鄭子衿聽不到,其它人也聽不到。

  居宇拓走到其它人身邊,聽他們三三兩兩討論著,說律師那裡有了決定性證據,能讓居宇樓很快被釋放,若是居宇拓就此不醒,那就立刻通過正式程序,讓居宇樓接掌幫位,這點所有人都沒異議,但接下來他們開始討論起副幫主的適當人選,這點就頗多爭議,居宇拓聽了一陣,想了想,反正他是無法提供意見了,就讓弟弟去決定吧,他相信弟弟比自己還有知人之明,絕對不會選擇個庸才。

  他又瞄到翁有信跟翁涵凌站在牆角處,刻意跟這邊保持距離,不想讓兩父女的交談落入其它人耳裡。

  他走過去,邊走邊往後瞧,腳後跟那條線隨著他的距離延伸而變細了,卻在離翁有信三步的距離時再也無法前進,看來他不能離肉身太遠。

  聽到翁涵凌焦躁的說:「……他要是永永遠遠昏迷下去,婚事怎麼辦?」

  「安排好的計畫整個被打散了,誰會料到他會不聲不響就昏迷?事前也沒個徵兆……」

  「之前不是遇上車禍嗎?可能是傷後症候群,就算過幾天他醒了,以後說不定還會舊傷復發……我嫁過去有風險……」

  「這是組長的命令,你能違抗嗎?」翁有信態度很堅定。

  「若是他都不醒呢?幫主的位置遲早落入居宇樓手中,到時怎麼辦?」

  「……若是這樣,你就改變目標到二幫主身上,只要當上幫主夫人,組長應該沒話說,到時你儘量吹枕頭風,改變丈夫對極花組的態度……」

  「居宇樓對我沒有興趣。」翁涵凌恨恨地說。

  「試試看,之前他說不定只是做做樣子給人看而已。你條件那麼好,他不可能看不上眼。」「嗯,我知道了……」翁涵凌點頭。

  「幫主何時會清醒也不一定,總之你還是先裝著情深義重,才不會留人話柄,幫主若真的成了植物人,你再假裝傷心欲絕,藉故求二幫主安慰,他遲早會落入你手中……」

  居宇拓退後幾步,他並不意外翁家父女倆會出現這類的談話,但是想到以後居宇樓說不定真會娶了翁涵凌,他心中就一陣緊縮。

  為什麼?是因為不想弟弟也受騙嗎?還是……他往回走,經過護理站、經過幾位幹部的身邊、繞過愁眉深鎖的鄭子衿、穿過病房門,看著老態明顯的母親、以及跟死了一樣的自己。

  他維持這樣飄蕩的狀態要到什麼時候?雖說沒有了肉體,應該獲得了另一種自由,但卻因此變得更加的空虛、寂寞。

  真正的死亡究竟何時會真正降臨?

  從前每當他遇到挫折時,他常常會希望消失了去,誰也找不到自己,但如今自己真的要消失了,他又忍不住猜測了起來。

  若他真的死去了,誰會在每年的忌日裡,站在墓前想著他而黯然?誰會常常拿起他的相片,深深凝視到深夜、或者輕輕印上一吻?誰會在午夜時一遍又一遍的夢著他,醒來後輾轉反側、再也不能成眠?

  有誰?

  他突然間想流淚,魂魄裡卻什麼也滴不出來。

  出了看守所的居宇樓什麼都不顧了,讓律師用最快的速度送他到醫院去,期間更是聯絡了九江大師,非要他也跟著往醫院會合。

  「『復魄』」術功虧一簣,就連大羅金仙也難以……」九江在電話裡暗示了哥哥的回天乏術。

  居宇樓不管,只要有一絲希望,他絕不放棄。

  病房裡有幾位醫師正在裡頭會診,久美子、翁有信、翁涵凌及鄭子衿則專心聽取醫師說明,知道居宇樓來了,久美子立刻出去擋在病房外,她或者是嫉恨兒子一心向著居宇樓,紅著眼鐵了心不讓對方進入。

  「你又想對宇拓做什麼?他是我兒子,我有權不讓你進去看他!有信都跟我說了,上次車禍時你給宇拓下了藥,讓他昏迷不醒,這回要是再讓你找到機會暗害他怎麼辦?我不會讓你碰他、我不會讓你碰我兒子!」走廊上久美子尖叫大嚷,兩日來的疲累與精神耗盡的她已經不是昔日高雅美婦,而是夜叉一樣的鬼女。

  居宇樓神情更似厲鬼,森林開口:「讓我見哥哥!」

  久美子指著電梯口,叫:「你給我滾!」

  居宇樓對自己的保鑣們一彈手指,他們立刻架住久美子,其中一個甚至暗中掏了手龘槍抵在久美子的後心上。

  翁有信及鄭子衿等人的隨行下屬看這裡不對勁,全都奔過了來,久美子自己的保鑣看來就要動手,居宇樓冷冷喝住他們。

  「現在天河幫由我做主,你們都是天河幫的人,該聽誰指揮,不需要我多說吧?」

  黑道生態裡強者為老大,很不巧,居宇樓就是天生的強者,更何況身為幫主的居宇拓昏迷不醒,誰都知道他就是幫主繼任者,就算久美子為天河幫前主母,但失去了丈夫與兒子做靠山,她不過就是個普通的驕縱女人。

  所有人想明了這一點,不吭聲退開,強弱態勢立顯。

  居宇樓又不屑地瞄了久美子一眼,就算是日本極花組組長的親妹妹又如何?他才不把日本極花組放在眼裡。

  他眼裡只有一個人。

  從醫院二十三樓看出去的景緻相當美好,居宇拓因些閒散坐在窗檯上瞭望,現在的他除了悠閒度日外,還希望切斷跟自己本體連接的那條線,如此一來,他會獲得真正的自由吧?

  也或者會下地獄。他沒忘了,身為黑道的一份子,就算沒親手殺過人,其它見不得光的非法事業,早就將他上天堂的資格剔除了。

  耳朵裡聽著久美子纏著醫生詢問,要將自己送去日本還是美國醫治比較好的時候,病房裡起了騷動,商僑跟鄭子衿同時由手機接到信息,說居宇樓來了。

  弟弟終於獲釋了,這讓他欣喜,把瞭望的眼光收回,然後久美子當先衝出去,隔著門都可以聽見她歇斯底里的叫罵。

  居宇樓進來了,身邊還跟著個瘦削的居士服青年,面青唇白倒吊三白眼,居宇拓覺得這人很熟悉,想了想,原來是之前建議弟弟行「復魄」術的九江。

  居宇樓迅速瞄了一眼床上的人,接著要商僑及鄭子衿等人出去。

  「別對宇拓亂來!」鄭子衿還是不信任這人。

  居宇樓不說話,但他眼裡陰寒的殺氣暗示著,若是鄭子衿不聽從,他會立刻將人從二十三樓給扔下去。

  商僑拉拉鄭子衿,低聲說此時此刻他可不想跟個瘋子斗,讓鄭子衿稍安勿躁,怎麼說都是兄弟,就算有恩怨,居宇樓也不可能在人都昏迷不醒的這時候亂來是不是?走吧走吧。

  鄭子衿忿忿不平,經過門時還特意撞了站在門邊的九江,在他眼裡,九江就是個不學無術混吃混喝的神棍,也不知道居宇樓找這樣的人來醫院是干嘛。

  九江被這惡意的一撞,差點兒摔到牆壁上,但他哼也不哼一聲,默默看著走出門外的鄭子衿背影,哼、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這麼沒龘禮貌的後生小輩,他多的是方法整治。

  居宇樓留下了主治醫生們,他要聽醫生的說法。

  「雖然居先生還有心跳及反射動作,大腦卻已經大半失去功能,憑本院的設備及技術是無能為力了,往後要延續他的生命,就得靠家人的長期照護才行。」主治醫師擦擦汗解釋。

  「沒有醒來的可能?」居宇樓沉痛地問。

  「他的大腦依舊有部分意識,處於『最小意識狀態』,這在醫學上是有甦醒來的案例,但機率太低……」

  「我哥他……」居宇樓摸著病人的手,緩緩問:「被判定為植物人了?」

  「是。」醫生給了答案。

  居宇樓像是疲憊的君王揮退臣子,等醫師離開,他鎖上了門著急問九江:「不過遲了些,應該還有救,對不對?求求你、你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再次叫醒我哥哥!」居宇樓嗓音裡都帶了哭聲,他慌張的就像是無意中弄丟心愛玩具的小孩,一整個手足無措。

  九江搖搖頭,看著病人腳踝的那條線,陰陰的視線往窗戶邊延伸,害居宇拓一時以為九江看見了他,但九江卻立刻轉開眼,也不知道剛才那一瞬間的對視是有心還是無意。

  居宇樓愣了半晌,突然間撲到床邊去解開居宇拓的病人服,青著臉說:「一定來得及……我現在給他補充元陽、有多少就給多少……」這舉動就連居宇拓都被嚇得從窗檯上跳下,忙要去阻止弟弟,病房裡還有個九江在,弟弟就這樣把無力反抗的他脫得光溜溜、甚至還想要當場演出活春宮,這、這、太難看了!

  「宇樓你別這樣,我——」

  撈空,居宇拓的手就這樣穿過弟弟的手臂,讓他怔了一下,才回想起自己的幽靈之身,也就是說,弟弟根本聽不到自己,感受不到自己。

  只能茫然看著居宇樓顫抖的手指頭去解開病人服上的綁繩,上衣鬆開了,大片的刺青於窗戶投射來的自然光下,顯得耀眼奪目。

  居宇樓接著要解哥哥的褲子,九江攔下他。

  「來不及了,居先生,令兄魂魄已經離體,任何事都已經成了定數,不過……」

  「不過什麼?」居宇樓慌忙追問。

  「令兄其實命數未盡,只是慘遭橫禍……所以遊魂跟本體之間還有連繫,除非肉身真正死去,他也才能解脫……」

  「解脫、什麼意思?」

  「魂魄飄蕩於天地之間,也是件苦事。聽我勸吧,放下他,讓他肉身死去,這樣他才能進入輪迴,不必成為孤魂野鬼。」

  「不!」居宇樓失控大吼起來,「我不讓哥哥死、我會帶著他到世界各地找名醫,只要有能救醒他的可能,我絕對不放棄!」

  居宇拓在一旁呆呆聽著,弟弟為何會對他如此執著?兩人不過兄弟一場,用得著這樣激憤嗎?

  「何苦呢?宇樓、何苦呢?我是真的不想活了……」他喃喃問著居宇樓:「何苦呢……」

  九江聳肩,卻又語重心長,「天命自有道理,法術能做的因此有限,而腳跨陰陽兩界的最大難題就在於抉擇,擇生或擇死都在一念之間。我就提點這麼一句話:活路全在自己身上。居先生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說話時,眼神老是瞟向居宇拓那一方,讓居宇拓搞不清楚,話裡頭的「居先生」指的到底是居宇樓、還是居宇拓。

  居宇樓根本也沒聽那深意,他頹然坐倒在床前,扶著額,將表情給藏起來,直到九江也推了門出去,這才放下手,怔怔凝視床上的容顏。

  他抓起居宇拓的手,好好的包在自己掌心中揉搓,他想傳遞自己的生命力過去,如果可以。

  「許多人都以為我想當幫主,就連你也……」不是嗎?居宇拓小聲問。

  居宇樓聽聞不到哥哥的囈語,他只是一遍遍親吻哥哥的手背、掌心。

  「我要這天河幫做什麼?不過是一個黑道幫派,有什麼值得我全心意去爭取?難道你都猜不出答案嗎?笨哥哥……」居宇拓愣了,弟弟究竟想要自己知道什麼?記得弟弟從前曾經說過,那答案很簡單。

  他已經不忍心去看弟弟那低落的表情,轉過身去走到窗邊,窗外藍天寬闊白雲冉冉,他多想就這麼乘風歸去——

  「……哥哥放心,我會掏盡幫裡每一分錢財每一分人力,就算需要跑遍全世界,都一定要救醒你;如果在我死前你還不醒,我就親手掐死你,跟你躺在同一副棺材裡……」猛一震,居宇拓回頭。

  弟弟剛剛說了什麼?連死都想跟他埋骨在一起,難道……為了釐清弟弟話裡的涵意,他隔著病床看居宇樓的眼睛,他從未這樣端視著弟弟,以往弟弟的眼神太犀利,他因此總下意識的避免與之對視。

  他看清楚了。

  弟弟眼裡有難以想像的深邃專注,似海洋,但此刻海面上正吹起大風暴,波濤洶湧出了靈魂之窗,變成眼淚滑下那峻厲的臉龐。

  原來弟弟也會情緒失控、原來弟弟也會哭。

  若自己真的死去了,誰會在每年的忌日裡,站在墓前想著自己而黯然?誰會常常拿起自己的相片,深深凝視到深夜、或者輕輕印上一吻?誰會在午夜時一遍又一遍的夢著自己,醒來後輾轉反側、再也不能成眠?

  居宇拓現在確定了,弟弟一定會在每年哥哥的忌日裡,站在墓前想著哥哥,他還會拿起哥哥的相片凝視到深夜,在其上印下一吻,又在睡下後夢到哥哥,醒來後失眠到天明——他會一遍又一遍喊著哥哥……

  「你別哭……」

  居宇拓想揉揉弟弟的頭,替他擦掉眼淚,但是怎麼碰都碰不人,他開始覺得這靈魂空蕩的不實在了,就在他想要用力緊擁弟弟的這一刻。

  如果自己還活著……

  「求求你活回來、哥哥……」居宇樓伏在哥哥身上,肩膀不住抖動,泣不成聲了,「活回來……什麼我都答應你……」

  「……是真的嗎?」

  「是真的……」居宇樓回答完後就愣住了,臉上擺出了個嘴巴大張的可笑表情,「哥你醒了?!」這表情讓居宇拓莞爾,不裝模作樣的弟弟親切多了。

  居宇樓抖地刷一聲站起,回頭喊:「醫生、醫——」

  「……等等……我想問你……」

  居宇樓狼狽地用手背擦眼淚鼻涕,回頭。「嗯?」

  「……你很愛我?」

  弟弟再怎麼聰明再怎麼會算計,卻怎麼也想不到,昏迷幾天的哥哥剛醒來就問這種問題,而這問題偏偏比有人拿了一座山往他身邊砸還來得更驚心動魄。

  哥哥為什麼這麼問?難道……

  然後他決定破釜沉舟的說出那個答案。

  「……很愛很愛……」坐回床邊,把頭埋在哥哥掌間,低聲說:「很愛很愛哥哥,所以……求你愛上我……」

  原來答案真的如此簡單。

  久美子跟鄭子衿衝了進來,隨後是醫生與護士,在眾人的手忙腳亂間,弟弟被要求退到一旁,但兩人的眼光始終黏在一起,沒分開。

  奇蹟降臨,降臨在居家兩兄弟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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