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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芽(神獸錄龍子之卷)》第10章
第十章

  美景,良辰,一片波光海巒,綿延起伏,看不見盡頭的海疆,紅的藻、綠的草,交織如錦,琴亭圍繞其間,彷彿墨畫般清寧、絕美。

  墨畫,聽不見琴鳴幽幽,看不到潮光璀璨,更不可能傳來一陣歎息,美則美矣,卻充滿無奈。

  「你真的是音癡……跟四弟不相上下、難分軒輊,兩人分佔一二……」至於誰一誰二,不用爭,都差不多。

  拜託,出去別說他教過她……

  身為眾人口中,一出世,幼龍啼哭聲更勝仙樂,飄飄悅耳的龍骸城大龍子,生平首次破例教人彈琴,成效……竟會不彰到這般田地!

  囚牛似乎聽見了,箜篌在哭,他的龍骨水箜篌,正痛哭失聲呀……

  「琴弦跟我不對盤嘛……明明學你那樣撥呀,發出的聲音就是不一樣……是手指長短的差別嗎?」學不了琴的孩子,總有許多借口。

  是慧根長短的差別。他苦笑暗忖。

  「你當初是怎麼教出知音姊這樣厲害的徒弟?」一定是他藏私,教給知音的東西,與教她的,完全不同。

  「我沒教過她。」

  「你們不是時常合奏?」她不只見過一兩回,她又不會吃醋,幹嘛騙她?

  「合奏?」他的神情,仿似對這兩字,充滿疑惑、驚訝及不解,爾後,堅定搖首,長髮曳動,再道:「我從不與誰合奏。」

  修正,他目前,僅與一隻音癡合奏過,用同一座箜篌,撥出來的聲音,卻天差地別……

  重點是,他竟然還能忍受!

  不,不是忍受,而是……覺得很有趣。

  「可是……」珠芽正欲開口,又猛然閉嘴,好似理解了什麼。

  呀,難道在他眼中,知音的操琴相伴,他視若無睹,不是不阻止,而是未曾聽入耳、置於心,任憑知音一頭熱,他,心冷若水。

  這只龍子……

  愛上他,卻不被他所愛的女人,好悲哀……

  她慶幸自己的好運,不用去嘗撕心裂肺的痛苦,不用去愛他,卻苦無響應,甚至,讓他視如土芥。

  愛,也被愛,大大滿足了。

  不遠的長柱後,悲哀的女子藏在那兒,垂著成串淚珠,靜默哭泣。

  早該心知肚明的事,是她,還自欺欺人,以為勤守他身後,總有一日,能盼到他的回眸眷顧……

  他的眸裡,已經填滿了人,毫無她容身之處。

  她未曾見過,他對著誰,笑得如此寵溺、縱容。

  原來,他並不需要一個與他琴瑟和鳴的女子,他要的,是珠芽這種,懂他、憐他,讓他展露真誠笑顏的女孩。

  愛情,時而作弄人,她為囚牛心傷,而她身後,也躲了個男人,愛慕她多年,不捨見她苦苦追逐,勸過她、罵過她、被她不領情地趕走,癡心如他,同樣忽略了,他背影不遠處,還有個傻丫頭守候著。

  我愛你,你愛她,她愛他……

  有時的遺憾,不正源自於此?

  她被傷,也傷人,殘酷的公平。

  興許,傷心之人,該要吆喝相約,同桌去喝杯酒沫,互舔傷口……

  不想凌遲自己,去看他人恩愛,知音默默離開現場。

  耳邊,那帶有瑕疵的篌音--大龍子所奏,自是完美無瑕,珠芽亂亂地撥、隨興地撩,才是最大敗筆--伴隨嬌嬌的笑嗔,埋怨著「琴弦真不配合」,以及囚牛若有似無的輕哧,還有佯裝不出氣勢的教導,原來,也能如此好聽……

  「大哥太猛了,談笑風生、談情……彈琴說愛,可是,他現在應該很痛吧?」

  知音走了,看戲之人還是相當多。

  嗑海瓜子的一桌龍子,視野正好,不用踮腳或仰長脖子,就能將眼前那對「玩弄」箜篌的愛侶,瞧個清晰,七龍子有感而發。

  「寶珠一碎,切腸劃肚的痛,原原本本轉移到大哥身上,雖不在體內,也會在背上、胸口,不痛才有鬼。」睚眥涼道。

  言靈轉傷一事,狻猊毫不相瞞,當成趣事一樣,閒閒磕牙時,告知眾兄弟,換來大伙對大哥的一陣奚落--傷,能替代轉移的東西太多了,偏跟自己過不去,不像他們認識的大哥,聰明理智的那一個。

  「真耐痛,堅持不用法術治癒,放著等它恢復,自找苦吃嘛。」九龍子無法理解,甜不吃,去吃苦?吃飽太撐了?

  重點是,大哥的用心還不讓小蚌知道,教她天真以為,珠子裂開所帶來的痛,變得微乎其微,是她與寶珠的交情好,呿。

  「這叫患難與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狻猊輕輕微笑。

  「寶珠在小豬牙體內,是第三次裂開了吧?她行是不行呀?!」四龍子心直口快,嗓大,臉上神情也豐富:「不會到最後,空歡喜一場,白樂了吧?」

  「最好是能行。」睚眥扳折十指,手癢難耐,卡卡聲清脆響亮:「我想跟擁有寶珠的大哥,好好打一場!」

  大哥禁「欲」太久--獸的本欲。打,不能出全力,策動真元時,又不能衝過頭,怕失控、怕發狂、怕抑制不住脾氣,誰知道大哥暗藏了幾成功力呀?

  前任的「戰龍」,真教人熱血沸騰,無比期待呀!

  四龍子嗤嗤一笑,食指戳向睚眥臂上,一團團的糾結肌理。

  「上回大哥發狂時,你應該馬上跳出去跟他打。」保證大哥不會同睚眥客氣,要多認真,就有多認真,不見血,絕不收手。

  「你以為我不想嗎?錯失良機……」手腳太慢,父王搶先一步,幫大哥重新下封印了。

  比起重拾寶珠的大哥,當然是沒有寶珠、又變為狂暴的大哥,較量起來才更有樂趣,但那時就不叫「比試」,而是「玩命」。

  「還是別有那種機會。」六龍子負屭少言,難得開口:「現在這般風平浪靜,多好。」

  「是呀,無風無雨、無憂無慮,有清靈篌音聽、有鮮美海瓜子嗑,身旁有美麗愛妻相伴,我也不想碰到麻煩事,例如,對戰喪失理智、殺意萌起的發狂大哥這類……我棄權。」狻猊率先發言,支援負屭說法。

  寧可閒來無事,捉兩隻海蝦,看它們互鬥,也不要勞心勞力又勞身呀……

  過慣了好日子,絲毫不懷念吃苦生活。

  吁幾管清芳煙火,才是享受。

  只要修好寶珠,天下就更太平了。

  兄弟之間,嬉鬧歸嬉鬧,心裡仍期盼,那一天,早些到來。

  大哥寶珠修復完成,由珠芽體內重生之日。

  寶珠重生的那一天,還沒到來,整整一年過去,率先來到的,是某人心目中的「那一天」。

  話說,囚牛之名,拜某只妖獸之賜,令龍主突發奇想,特此紀念--

  囚禁夔牛。

  雖未曾親眼見過妖獸夔牛,「它」,卻是囚牛懂事以來,最渴望……狠揍幾拳的傢伙!

  自小到大,兄弟無數回的調侃取笑。

  容姿秀美、嫻雅溫婉的母后,歉然撫著他的發,微泣哽咽:「母后阻止不了你父王,母后對不起你……」

  以及,嫉妒他越出落越俊俏,成為城裡姑娘們票選「美男子」名單榜首,而惡意與他擦肩之時,聲音洪亮,佯裝熱絡,諷笑地喊他「阿牛」的同族表親……

  諸事累積成恨。

  囚牛對夔牛的恨,是一個男嬰長成男人,如此漫長光陰中,所受到的點滴怨念,聚集而成。

  雖無深仇,卻有大恨。

  恨夔牛,為何要叫夔牛?

  恨夔牛,太早被囚禁於深海暗牢,讓他無法進入,無法找它洩憤。

  若有朝一日,夔牛站在他面前,蠻獰咧嘴,咆哮著粗言和濃喘,不知死活地吼些廢言,他囚牛,定要把夔牛揍得連它自己都認不出來!

  如此多年過去,曾有的施暴假想,早已淡去。

  再加上遺失寶珠後,所有仇恨悲喜,必須收斂,心清如水、情靜如山,對夔牛的種種遷怒、報復,也僅能默默藏起,壓抑到心中深處。

  難以預料,囚牛暗忖的「有朝一日」,在他以為永不來臨之際,竟又……

  「都給本大爺滾出來!」

  吼--

  一聲聲的獸狺,威力震盪,挾帶翻江倒海的猛勁,數里內,小魚小蝦們,盡數被餘威震暈,沉浮於海水之間。

  「膽敢把大爺關進那種鬼地方,本大爺出來,第一個找你們磨爪子!」

  夔牛,該禁錮在深海暗牢的妖獸,此刻,大剌剌、惡狠狠,佇立龍骸城門口,狂吠、叫囂。

  無人知曉,它何時逃出暗牢?又是如何逃出?它在眾人眼前,囂狂站定,已是不爭的事實。

  「那隻,就是以前困擾父王很久的鬧事妖獸?」九龍子嘴裡含著糖球--當然又是驚蟄送來的小玩意兒。硬糖裡包裹辣酒,滋味甜又醇嗆,他很喜歡--右腮鼓脹起來,說起話來些些含糊,像娃童學語。

  「……跟想像中,有落差。」九龍子用食指和拇指,在眼前拉出一小段距離,丈量著父王口中,「桀驁不馴、兇猛過人,費了好番功夫,才成功擒獲」的妖獸夔牛,身長大小。

  怎麼量,都有點小不隆咚的……

  呀,不能以貌取人,不是所有妖獸都巨大無比,或許,夔牛正屬例外?

  九條龍子雖未到齊,排排站開,缺三僅六,氣勢倒分毫未減。

  九龍子風風涼涼,很有閒聊興致,但另外五人完全沒有這等好心情。

  對,如果夔牛爪子裡,沒捏著他們家「那口子」的話,他們也很想對「妖獸夔牛」,好好評頭論足一番!

  「它手裡那幾個娃兒,恰恰好能煮鍋湯耶,有參、有鮻、有紅棗、有鮮蚌……」五嫂算是湯後甜點好了。

  幾對龍眸,全瞪向九龍子。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聽說,當年父王處理它,處理了非常非--常之久。」睚眥露出獠牙,看見自己參娃淪陷獸爪間,很不爽的厲芒佔滿眸心。

  「……」負屭手中雙劍,凜冽鋒芒,不遑多讓。

  「我倒想看看,這只妖獸,是有多厲害。」四龍子一反常態,沒大吼、沒大叫,反倒嗓音放得綿柔--非常不擅長、非常教人不舒服的「綿柔」!

  熊,學著貓叫。大概是這樣的比擬。

  狻猊倒鎮靜許多,遠遠看見愛妻唇邊含笑,明白她未被粗魯野獸給嚇壞了,心安不少。

  怨恨了一輩子的「仇人」,近在眼前,囚牛竟沒多瞧他半眼,不若兒時發下豪語,見夔牛一次,就扁它一次。

  他只看著珠芽。

  她受了些驚嚇,雙腮泛白,臉上又是困擾、又是忐忑。

  幾個丫頭好端端結伴去玩,賞數年難得一見,螢光舞滿千年珊瑚樹,火樹銀花般的奇景……

  賞到淪為人質,始料未及。

  「是還要讓本大爺等多久?!全成了縮頭烏龜嗎?!」

  夔牛又開始嘶吼、咆叫,吵嚷嘈雜,很刺耳。

  「誰要先上?」龍子們討論起這個問題,沒人將夔牛的吠聲當真。

  「再不出來,我、我、我--」恫嚇些什麼,一時沒想到,夔牛停頓下來,渾濁大眼骨碌碌直轉,尋找能拿來威脅人的籌碼……

  呀,找到了!

  「我就吞了這個女人!」夔牛拎起掌中最軟嫩、最方便入嘴的一隻,舉高,擺在血盆大口上方,假裝要鬆手,讓她掉入嘴中。

  「給我住嘴!」棉柔的嗓,轉瞬之間,恢復成巨吼,身影比聲音更快,以光之疾速度奔去,一拳就往夔牛臉上揮!

  夔牛慘叫,臉歪嘴斜,全然措手不及,被揮飛半里遠,原地留下獸牙幾顆,鮮血淋淋。

  「四哥,你把它越打越遠啦,他手上的人質,半隻也沒救回來呀。」九龍子搖搖頭。

  想也知道,四哥出拳時,絕對沒想過人質該先順手搶走。

  「呀,忘了……」四龍子這才被點醒。剛看見它要吞那顆小紅棗,一時火大,拳就揮出去了

  靜默片刻,海沙漫天的地方,獸吼聲又響起,斷了牙,有些漏風:

  「可惡!竟敢打我?!」

  「你、你、你不要過來!我雖然很補,但哇呀呀呀--」是參娃的淒厲叫聲,尾音霎時慘遭吞噬。

  「吃掉……」紅棗沒了聲音。

  「哎呀。」淡淡兩字,屬延維所有。

  「啊。」魚姬的低呻,也消失了。

  當瀰漫的沙霧漸漸散去,一嘴是血的夔牛,聳立在那兒,雙爪亂舞,掌中,已無幾個娃兒身影。

  眾龍子怔在原地,夔牛的謾罵聲,誰也沒心神去聽,只瞪著它唇角留有鮮血,刺目的紅,一小片的翠綠參葉,粘著,搖搖欲掉。

  五條龍子,同時暴揍!

  猙獰的逆鱗,金的、銀的、紫的、紅的、青藍色澤的,勃然豎挺於五人臉上。

  被徹底激怒的龍喪失理智,龍吼比夔牛方纔的叫囂聲,更恐怖響亮,震出一波波嘯浪。

  不待夔牛反應過來,五人五道光,已經殺到眼前!

  「哦,喔,呃,額,唉……好痛的樣子。」九龍子沒有插手餘地,五個哥哥出場就夠夔牛受了,一拳接一拳,二哥打完四哥打,四哥打完五哥打。

  一副要把夔牛的肝肺脾胃腎全給打出來,那麼狠,那麼手下不留情,他都忍不住幫夔牛唉唉叫痛。

  又瞄瞄面前慘況一眼,九龍子雙臂交迭,有感而發,逕自說著,又逕自點頭如搗蒜,悟出了人生大道理:

  「愛上女人的下場,如果是這樣……我還是抱著我的美食相親相愛就好……」舌尖撥弄嘴裡酒糖,九龍子一臉認真貌。

  「還不給我吐出來!」四龍子發起狠,雙眼充血,一身紅鱗,及似浴火狂龍,倒映眸裡的火光,染得他更形凶殘。

  「剖了它,豈不更快!」負屭狠話說來,如在討論海水澄淨與否,那般理所當然。

  「--你你你你們到底要--要我吐什麼?!」咳咳咳咳嘔……從開扁以來,每隻凶神惡煞都逼他吐,又不明說,要吐的是啥鬼

  血嗎?!它吐得血,還不夠多嗎?嘔嘔嘔……

  「把你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睚眥咬牙說道,又是連續十拳,打在夔牛厚肚上。

  「別打……別打……吐掉了--剛剛混在血和膽汁裡,全都一起吐出來啦!」夔牛飆淚,突然好懷念深海暗牢,那裡寧靜祥和、那裡無人打擾、那裡沒有惡鬼呀嗚嗚嗚──

  「還嘴硬?!」

  「我哪敢……真的……都吐了……我來之前,吃的五十顆海草團團……都被你們……嘔……打得吐光光了--」

  「你這傢伙--」睚眥硬拳高舉,眼看又要揮下,更快的,一道疾影,由身後竄來,刷過睚眥的脖側,狠直地落向夔牛咽喉。

  是囚牛的手。

  滿佈金色龍鱗,半人半龍爪的手,鉗扣夔牛的喉頭,阻斷它的狡辯。

  始終靜默的囚牛,不發一語,金眸輕輕瞇成細細的縫,尖利龍爪一收緊,夔牛的臉色漲得青紅,另一隻爪子,伸出彎鉤的食指,尖端刺激夔牛的肚間,撫弄琴弦一樣的指法,輕攏慢捻,抹復挑……

  層層血肉,被撕裂開來。

  慘叫聲不絕於耳,滑過囚牛耳際時,變成虛無、縹緲,他聽不見,只急欲翻找,翻找遭吞食下肚的珠芽。

  在哪裡?珠芽,剛剛還在眼前,還怕著、還一臉蒼白、還雙唇顫抖,珠芽……

  找不到……

  在哪裡?!

  為什麼找不到?!珠芽--

  繼續扯破阻擋他尋找的血肉,滿手腥膩,掏探得更深。

  這幅摸樣的囚牛,靜的很嚇人。

  他沒有扯喉亂叫、沒有揮拳痛毆、沒有獸獰狂暴。

  他只是在找珠芽,專心、認真、心無旁篤,在找她。

  極似要由泥地深處,掘出珍稀寶藏般堅持尋覓,不發一語。

  他眼前的血肉之軀,會叫痛、會求饒。會抽顫,他竟無覺無感,一拉扯,就是大片膚肉被掀開:一挖探,就是掘出一掌內臟……

  這裡找不到,那麼,在那裡嗎?

  染滿紅綢的食指往上移動,是夔牛的胸口--

  刺入,劃開,撥找。

  夔牛連痛叫都做不到,幾乎昏厥過去。

  血肉橫飛,狀況淒慘,正在左側上演,而另一旁的海沙間,冒出了氣沫,一串一串,像極致巧的珍珠,沫體態小,輕易被人忽視掉,所有龍子全盯著囚牛瞧,看到發怔。

  咕嚕嚕嚕嚕……

  越來越多,越來越快,海沙陷下去,又往兩旁推開。

  一顆蚌,破土而出,蚌殼一開,連吐出一堆東西。

  「悶死我了--」參形小娃包在泡沫內,大口大口喘息,貪婪呼吸。

  「好黑暗好可怕--」

  「呼,把我頭髮都能亂了,黏糊糊的。」延維撥弄長髮,顧著容貌好看。幸好及時將大家身形變小,否則,哪能擠進小蚌殼裡呀?夾都被夾扁了。

  「出來了……」重見光明的喜悅,淡淡地漾在魚姬姣好容顏間。

  「嘔嘔嘔……」一次吞下太多『異物』,被不舒服的作嘔感折騰,自然便是危急之中,把姊妹們吞進殼裡,安全護衛著,又潛進沙裡躲藏的珠芽。

  蚌的求生本能,迅速利落,救了大家一命,在夔牛暴怒想殺她們洩憤時,逃過一劫。

  「你們怎麼在那裡?」四龍子紅鱗收放自如,眨眼瞬間,鱗消火散,半絲躁怒也不剩。

  「不然我們該在哪裡?」參娃撥順參鬢,反問。

  「在--」他想指向夔牛,又覺那邊影像太血腥,娃兒不宜。

  「無事?」負屭趕至魚姬身邊,將她左右翻轉,審視她是否有傷。

  「珠芽及時救了我們。」她淺淺微笑,安撫看來有絲驚慌的男人。

  「糟糕,錯打無辜了……」睚眥把參娃抱進懷裡,咕噥了這麼一句。

  何止錯打?

  他家大哥都把人家的內臟,看個徹底、掏個精光。

  「小豬牙,快去阻止大哥!」九龍子揚聲,提醒珠芽。除她之外,現在誰靠近大哥,下場都會和夔牛一樣。

  先不提她體內的如意寶珠,正是安撫大哥逆鱗的聖物,光她這顆小蚌站出來,份量就是不同,他大哥對她,既寵又愛,到了耳殘的地步──對音律要求甚嚴的大哥,竟能容忍與她日日共奏,兄弟們對此議論紛紛,得出最終結論--

  珠芽加上寶珠,所向無敵!

  「咦?」珠芽反應過來,急急尋找囚牛身影,他總是能立刻吸引她的目光,無論他身邊站了多少條龍子,第一個進入她瞳心的人,絕對是他。

  囚牛背對她,擋去大半血肉模糊,她沒弄懂狀況,不清楚囚牛對夔牛做出何等殘酷之舉,只是出於本能,粉唇軟蠕,輕輕喊他。

  「囚牛」

  不重,輕軟,綿糖一般的兩個字,不敵夔牛慘叫響亮,卻成為唯一進入囚牛耳內的聲音……

  正埋首於撥肉分筋、挖尋她蹤影的囚牛,血肉間翻找的動作,停下。

  面容冰冷寒峻、鱗比綺錯的男人,慢慢回眸。

  一見她,微笑,就這麼綻開了。

  方纔,教人膽戰的冷漠獰顏,輕易地化去了冰霜。

  只因,她安然無恙的一聲輕喚。

  「找到了。」他嗓輕眸柔,金鱗漸消,沒入玉凝膚下,伸手過來,牽著她的,握入掌心。

  所有怒焰,煙消雲散,不留痕跡。

  「你在這裡。」

  她也牢牢回握他:「嗯,我在這裡。」

  銳利的龍爪、龍鱗,為了不傷她,全數斂回體內。

  在血脈間奔騰的殺意,也隨她一句話,盡數崩潰。

  九龍子吁口氣,慶幸大哥又變回原樣。

  「小豬牙現在就像是大哥的寶珠,只有她能摸順大哥的逆鱗。」效果真好,才喊了大哥的名,竟能讓已臸失控的大哥,立刻恢復理智。

  說實話,剛才剖挖夔牛,面不改色,甚至連眉心都沒蹙一下的大哥……教人汗毛直立,真怕他挖完夔牛,挖不到珠芽,改由幾個兄弟身上挖。

  思及此,九龍子抖了個顫,真恐怖的假想。

  「因為她身體裡,確確實實包著大哥的寶珠呀。」名副其實嘛。四龍子附和。應該是如意寶珠的效力,才如此迅速按耐下大哥的逆鱗……

  「寶珠?是這個嗎?」延維手裡躺著一顆黃澄金亮的東西,那東西的光芒,灼灼逼人,璀璨如日。「我藏在小蚌殼裡,瞧見它漂亮好看,順手拿出來了。」

  眾人被那芒峰給紮了眼,紛紛瞇眸細看。

  這一看,個個驚呼。

  「大哥的寶珠?!--」

  「壞小乖,你怎麼擅自取出來了……快還給珠芽。」

  狻猊以煙管輕推延維的手,把她握珠的手,推向珠芽方向去。

  怎好搶走珠芽手捧寶珠呈給大哥,兩人掌間迭著寶珠,彼此感動、無比欣喜,相互凝覷的恩愛機會呢?

  壞人甜蜜時光,造孽吶。

  「我以為是真珠嘛。」延維是見過狻猊的寶珠,和手上這顆不太像嘛,大小、尺寸和色澤,都略有不同。「喏,小蚌,給你。」

  重量紮實的澄金寶珠,落回珠芽手心。

  她雙掌鞠著,克制微微發顫,小心翼翼,不敢大口呼吸,怕它散了、碎了。

  「寶珠……我不知道算修好了沒?我一直不敢吐出來,擔心它又壞掉了……」珠芽喃道,定定望向寶珠。

  距離上一回的微裂,已快滿一年,好現象,但誰也不敢保證,今日無事,明天後天,它就不會裂?

  她不敢輕忽,謹慎補著它,不許自己莽莽撞撞、毛毛躁躁,怕又弄傷了寶珠,尤其……

  她在無意之間,從參娃口中,聽見囚牛央托狻猊,以言靈轉移傷口一事。

  原來,一直是他分擔了她的傷,全數承受,不是因為她與寶珠交好,或是寶珠賞她面子……

  他隻字不提,靜靜忍下傷痛,在她面前,笑的儒逸好看、笑的雲淡風輕,害她……越來越怕寶珠再裂,不捨他受傷、不捨他痛、不捨他掩藏得太好……

  她願意用一切去換,換他寶珠的安然修復,換它不再裂散。

  現在就取出它……妥當嗎?

  還是應該再將它塞回體內,慢慢裹潤它,以珠液一層一層繼續強化?

  「原來……到剛剛為止,寶珠不在你身上。」囚牛聲若清風,吹拂著熱暖,掬珠的柔夷,覆進他雙掌之間。

  她沒有寶珠,仍能撫慰他……

  囚牛低低笑著,偎靠在她頸間,明白了這件事兒。

  她手上的寶珠,光潤平滑,看不見半條傷痕,當他攬她入懷,寶珠觸碰到他,逕自地有他胸口沉入。

  「它回去了……」珠芽瞪眸,看它漸漸消失。

  它回到囚牛體內……

  這代表,它完全復原了嗎?急於回歸囚牛身邊?

  「囚牛,它回去了……」欣喜小臉高高仰著,眼中開心的淚,朦朧成一片燦海,「還會痛嗎?……」

  「不會。」那是他的寶珠,他的半身,怎可能會痛?

  當寶珠完全消失蹤影,他臉龐不見半絲不適,淡淡噙笑,她抱著他,開心尖叫,彷彿她才是失去寶珠,又再度重獲的哪一方。

  回到懷裡的,豈止寶珠而已?

  另一顆珍貴無比的「珠」,正為他的失而復得,哭成淚人兒,嘴裡反覆說著「太好了……太好了……」,將他的心,喊酥了、喚滿了。

  寶珠在他體內,她,在他懷裡,將他填個充實。

  「夔牛逃出來了?!據報夔牛它從深海……」消息不靈通的龍主,匆匆趕來,焦頭爛額的神色、急迫不安的口吻,足見他多震驚於這項大事!

  但--

  一到現場,妖獸翻天覆地的大鬧,沒有;兒子們與夔牛的緊張對持,沒有;打到難分軒輊、日月無光的刀光劍影,更是沒有中的沒有……

  有的,僅是夔牛抱著破肚,朝他撲跪磕首,涕淚縱橫,淒慘可憐:

  「對不起--求你把我關回深海暗牢,我想回去,我永遠都不再出來,我再也不敢偷挖地洞,我一進去,立刻自己填了那個洞!求求你……」外頭的世界,怎麼變得這麼恐怖?!它還是回牢裡去,陪牢內的小魚蝦們,一塊安逸度日好了……

  是什麼情況啊?龍主一頭霧水。

  夔牛的摸樣,真慘……

  再看看自己的兒子們,氣定神閒,彈彈衣袖,洗洗手掌,一幅剛打完人,嫌棄對方血髒的不屑,他豁然開朗。

  龍主拍拍夔牛的肩: 「好,我派人把你關回暗牢,傷口順便治治,你委屈了……」

  他懂它的心情,他真的懂。

  當年擒捕夔牛的高難度,是他自己修為不夠精良,但對上他的兒子們……也難怪夔牛哭著想回去、

  去蹲深海暗牢,確實比起面對他的兒子們,輕鬆許多。

  妖獸夔牛逃獄一事,匆匆發生、匆匆落幕,沒在龍骸城裡激起多大緊張效應。

  英雄不提當年勇,妖獸不說往日猛。

  淺白些說--

  大海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過去多大尾,鬧事鬧得多風光,不代表現在還有那種囂張本事,這一代的龍子,跟以前溫馴掛帥的父執輩,大不相同了。

  這道理,夔牛體悟最最深刻。

  「我竟為了那種貨色,得名如此,真是難以置信。」

  埋怨,來自於囚牛,淡淡的不屑,鑲在俊美臉龐,就連唇角請撇,都是好看的。

  囚牛囚牛,囚禁夔牛,當年大張旗鼓,以茲紀念,結果,夔牛弱不禁風,不耐打、不中看,更不中用。

  到底,有何值得紀念之處?

  若夔牛強悍無比,將幾隻龍子打倒在地,或許,他的氣憤還不會如此強烈……

  心裡真是難以平衡。

  紀念一隻比他弱小的獸,任憑是誰也開心不起來。

  龍子的高傲自尊,一敗塗地。

  「我喜歡你的名字呀。」珠芽仍是保持著她的怪異論點,對他的名字讚不絕口,其實,私心大過一切,只要關於囚牛,沒有哪兒不好,從頭到腳,她都能說出一套讚美方法。

  她眼前八成蒙上一層薄紗,玫瑰色的,才會看著囚牛時,全佈滿粉嫩夢幻的美。

  「又是因為我是『牛』,你是『豬』,豬牛一家親?」

  她先點頭,又搖頭:「因為我喜歡念你的名字,喜歡念到它時,你就會抬起頭,看我,囚牛。」

  瞧,是不是?無論他目光落向哪方,她一喊,他定會如同此時,濃睫飛揚,漂亮澄澈的眸,瞅瞅覷她。

  瞳心裡,只映著她一個人。

  「真的是歪理一堆……」這種理由,說服力近乎於零,可她笑容太甜、太燦,讓人不想反駁。

  囚牛就囚牛吧,從她嘴裡喊來,也是可愛的。

  又過了幾天,才說著「豬牛一家親」的小蚌娃,整個大翻盤!

  「我不要當豬我不要當豬我不要當豬……」她哭著、鬧著,鼻頭紅通通,委屈得天崩地裂。

  「怎麼了?」好端端的,計較起「珠芽」非「豬牙」?

  她在囚牛身上抹淚,抽噎噎的。

  「早上九龍子扛來一整只的烤乳豬,說是驚蟄送他的,還熱呼呼……」

  「然後?」

  「我看到豬的摸樣了……」嘴唇抖兩下,豆大淚水再度傾眶而出:「好醜……我才不像它……我不是豬牙啦……」

  原來,以前不懂得生氣,是不識豬樣,才會開心接受,如今親眼一見,驚覺自己與豬兒,歸類在同一國內,心裡不舒坦就是了。

  「烤乳豬好吃嗎?」他淺笑問她。

  「好吃……」這點倒是說不了謊。她那時垂淚哭著,還是和九龍子及參娃他們,分食了它,皮酥肉嫩,香的連舌頭都快嚥下。

  「好吃就好,珠芽豬牙,有何干係呢?」他抵在她唇上,一下一下,淺啄,輕若雨絲,一語雙關。

  她說的好吃,是豬。

  他說的好吃,是她。

  「以後,誰再叫我豬牙,我就要跟他生氣翻臉……」

  「珠芽--」

  「你怎麼也叫我豬牙啦?!」瞬間,淚雨又滂沱。

  那四個字,橫豎念起來一模一樣,他是能怎麼喊?!

  衝著她,喊別人的名,她就會開心了嗎?!

  任性的小蚌娃。

  現在,可懂他對夔牛的怨了吧?

  「你就自己把烤乳豬吃掉?」要讓她忘記哭泣,最好的辦法,便是轉移她的注意力。

  「沒。我留了一大塊給你。」心中雖為豬模樣所震攝,但嘗過的美味,又是海底世界難得的佳餚,沒忘掉要他同享。

  不意外她的答案,獨吞好東西這等壞事,她不會做。

  她有的,永遠算他一份。

  有難搶著同當;有福,一定共享。

  因為,她心裡,慢慢有他。

  珠芽拿出裹在海蒲葉裡的肉,遞上。

  烤過的豬肉,香嫩迷人,她粘在指間,討著要餵食他,他沒拒絕,噙笑的唇乖乖打開,滿足她的野望,任由她喂。

  張嘴,咬肉片,輕嚼,動作慢條斯理,細細品味肉香。

  嚥下,喉結滾動,有人的起伏,伸舌,吮去唇邊剩餘肉汁。

  黑眸閃著燦光,若有似光,故意覷來,淡淡一瞥,又轉開,仿似池底滑溜的魚,撩戲心湖,激出漣漪。

  有人瞧了,雙眼發直,跟隨他舌尖移動,嫉妒地看肉汁捲入口中,滑下咽喉……

  接下來,再餵進他嘴裡的,可不是香烤嫩豬了……

  而是糖蜜般甜孜孜,絲滑順口的她。

  這一天的午後,海水湛藍,澄淨了頭頂整片蒼穹。

  蒼穹底下,兩條身影,偶爾吃著肉、偶爾纏著吻、偶爾,笑笑鬧鬧,偎在一塊的蜜意,好甜、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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