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范炎霸站在高處,看著一杖杖打在柳沐雨身上,沒幾下褲子上就泛起血色,心裡忍不住一抽一抽地揪著,也許自己罰得太重了?也許二十杖就已經可以讓他記住教訓了?緊皺著眉,範炎霸一眨不眨地看著柳沐雨被行刑,杖板打在皮肉上的悶秤,讓他腦仁兒一跳一跳地疼,忽然柳沐雨仰起頭,眼神空洞無神,向閣己的方向笑得淒豔,範炎霸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
不由商主地往前緊走兩步,剛剛張嘴,只聽外面一聲大喊,「住手!快住手!」
只見原本應該已經遠行的範崇恩老將軍疾步沖了進來,身後緊跟著的範澤押著姚曉娥的貼身丫環攬翠和一堆人也急匆匆地進了宗祠所在的院子。
看到柳沐雨渾身浴血地被按在刑凳上,老將軍目瞪欲裂,指著老夫人和範炎霸聲音直抖,「你們!你們幹的好事!」
扭頭向跟進來的一個盲眼中年人急道,「柴大夫!快救人!千萬要保住他肚裡的孩子!」
「什麼?!」範炎霸的心猛的一揪,怎麼可能?父親是老糊塗了麼,柳沐雨明明是男子,怎麼可能有……
孩子?!
一個個畫面瞬間閃映在腦海,柳沐雨日漸豐腴的小腹、根本無法承歡的女穴、剛入府那幾日奇怪的晨吐……難道……柳沐雨肚子裡有了自己的孩子?!
范澤上前向範炎霸和老夫人行禮,「郡王,老夫人,你們冤枉柳參議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郡王妃的陰謀!郡王妃根本從沒懷上過郡王子嗣!」
「這不可能!」這回輪到範老夫人坐不住了,「騰」地站起來,疾步到範澤跟前,「王妃已經六個月的身孕,你怎麼說她沒有懷過小世子?!」
範炎霸的腦子裡也是「嗡嗡」聲一片,各種話音在耳邊反覆叫囂著,趕快救救孩子!你們冤枉柳參議了……冤枉柳參議了……
「老夫人可曾親眼見過側王妃顯懷?束雲齋共有四個丫環,為何每個月部要從總務房多領一份月事用的月紙?側王妃懷胎六月,除了自己隨身的大夫,可曾讓其他大夫問診號脈?」
一連串的問題讓範老夫人訝然,是啊,姚曉娥好像總是很避諱別人給她診治號脈,對於胎兒的情況也言之接少,完全沒有當初自己初為人母的欣喜。
「沐雨!我的孩兒啊!你醒醒,快醒醒!」一個婦人趴在昏迷不醒的柳沐雨身上痛哭,「柴大夫!快!沐雨他快不行了!」
一聽說柳沐雨不行了,範炎霸腦中如悶雷炸響,一下子回過神來,顧不得許多,幾步跑下回廊,撲到刑凳旁,想要去探看柳沐雨的情況,卻被婦人起身攔住。
「滾開!你這個騙子!兇手!口口聲聲說要好好待沐雨,這就是你的厚待?」婦人眼光狠毒地瞪著範炎霸,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你若再敢靠近沐雨一步,我就跟你拼了!」
面對柳母的指貴,範炎霸全身僵硬地立在原地,內心充滿懊惱悔恨,一想到明明發誓要護在心口的寶貝心肝兒,現在卻被自己杖責昏迷在刑凳上,範炎霸心疼得恨不能活劈了姚曉娥那賤人,再把自己狠狠抽上個一百鞭子……
悔恨無所彌補,範炎霸和柳曾氏偎持著對面而立,多虧此時柴夏子摸索著走上前來,焦急地說,「先救人!先救人要緊!」
老將軍也上前勸慰道,「燕雲,燕雲!現在救人要緊!範澤!趕快安排個乾淨安穩的地方急救!」
宗祠的院子裡亂作一畫,範崇恩拿出領兵打仗的將領氣勢,馬上拘押了王神醫和包括廚房王大娘在內的十幾個僕從婢女,派侍衛控制了姚曉娥身邊的貼身僕役,將姚曉娥和眾涉案者統統押往前府議事廳密訊,整個郡王府一時間風雲驟變!
話說,范澤無意間發現攬翠在外偷偷置辦了個小院子,隔段日子就會鬼鬼祟祟地去一趟,半天也不出來。剛開始範澤只以為攬翠在外有了情郎,可沒想到就此發現側王妃原來是假孕騙婚!市關重大,範澤不敢貿然指認,況且姚曉娥能掩藏假孕之事如此之久,定不只是一個攬翠在幫她掩飾,範澤摸不准這件事背後側王妃到底在郡王府安插了多少人手,只能偷偷在背後監視,尋找線索。
皇天不負苦心人,連續十幾日的跟蹤監視,範澤終於發現攬翠將幾個孕婦轉移到了一個新的地方,並探聽到側王妃和王神醫等人串通一氣,買通廚娘、丫環,密謀趁范老將軍離開潘陽城之時,剷除柳沐雨的計畫!柳沐雨的身世背景以及和郡王府老將軍和郡王之間的纏纏繞繞,範澤心裡跟明鏡兒似的,思前想後,他將所有的證據和前前後後的事情,偷偷報告給了范老將軍。範崇恩為了將前前後後所有串通之人一網打盡,仔細思量後決定將計就計,按照原定時問假裝離開郡王府前往韶關,只等姚曉娥等人露出狐狸尾巴!
果然範崇恩假意離開後,攬翠偷偷摸摸地又來到藏有孕婦的小院,這下範崇恩帶人來了個人贓俱獲,將小院裡所有人都抓了起來,將前前後後所有的陰謀詭異都審問清楚,讓攬翠等一干人等簽字畫押,足足折騰了兩日這才把人押往郡王府。
半路上正好遇到來接柳沐雨去韶關的曾燕雲和柴夏子,原本範崇恩的心思全在如何處置姚曉娥身上,可到了府門口,平日裡看門的四個差役,只剩下一個在守門,範澤隨口問了句緣由,卻聽說郡王在內府處置給側王妃下毒的男寵,而那個「男寵」正是身懷有孕的柳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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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府的議事廳裡,範崇恩而色鐵青地坐在主位上,旁邊坐著一臉凝重的範老夫人,而範炎霸在一旁焦躁地來回踱步,堂下正中跪著攬翠、王神醫和十幾個婆姨僕從,另有幾個看上去六個來月的孕婦,也跪在地上低頭哆嗦。而那剛才嚎得慘烈的姚曉娥,此時早已沒了神氣,頭髮淩亂地縮在最末一張椅子上止不住地打抖。
「小姐一直仰慕郡王才華……太守探了好幾次口風,都如石沉大海,小姐才出此下策……求老將軍、老夫人、郡王爺可憐小姐一片癡情……」
「放他媽的狗娘屁!」這話不說便罷,說了更讓範炎霸腦門冒火,心裡恨透了姚曉娥那個惡毒婆娘,指著瑟縮在掎子上的姚曉娥,咬牙切齒地叫駡,「肚子上墊個棉墊兒就賴上本大爺了?居然還敢從外面抱養假世子……讓爺給別人養野種?就是這賤人的狗屁癡情?!」
心裡的邪火沒地兒放,看著那跪在地上瑟瑟縮縮的王神醫就不順眼,範炎霸抬腳狠踹過去,一腳不過癮,又連踢了好幾下。
范炎霸那練武的霸王力道,踢得王神醫嗷嗷慘叫地滿地打滾求饒,「郡王饒命!郡王饒命啊!」
王神醫殺豬似的哀嚎,讓範炎霸更加惱火,「什麼狗屁毒藥?什麼打胎?你他媽敢騙你范爺爺,還想饒命?」想起柳沐雨滿眼淚痕的絕望表惜,范炎霸簡直想殺了所有誣陷他的惡人!
「郡王饒命……小人也是一時糊塗,才弄了那些毒藥,那些誣陷、驅人的事兒,都不是小人謀劃的啊!」
「還敢求饒?還敢不認罪?信不信你范爺爺活剮了你?!」范炎霸蠻勁兒一上來,抽出一旁侍衛的腰刀直劈下去,在王神醫背上劃出一道尺餘長的血口子!
「我說!我說!小人全都招!」王神醫疼得渾身打顫,又不敢躲開範炎霸的踢打,「是攬翠!她拿來幾個包藥的紙皮,說是柳參議平時用的藥包紙,讓我調配一些打胎藥放進去包好,然後她會安排在柳參議小院負責打掃的丫環,用毒藥替換柳參議屋裡的……那廚房……廚房的事情也是攬翠她安排的!」
「攬翠?!」
範炎霸咬牙切齒地調轉虎目,顫著帶血的腰刀一步步逼近跪伏在地上抖成一團的攬翠,一副索命閻羅的猙獰模樣。攬翠被範炎霸兇神惡煞的樣子徹底嚇破了膽,再也顧不得其他,拼命磕頭,聲嘶力竭地哭喊,「郡王饒命!郡王饒命,是小姐……是小姐,不是我,都是小姐叫我做的,我不敢說謊,這些都是小姐指使的……」
知道大勢已去,姚曉娥心口一股氣兒沒提上來,「咕咚」一聲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在地上抖如篩糠,哪裡還知道什麼大家風範,爬行上前抱住範老夫人的雙腿,哭喊「饒命」。
人證物證聚在,攬翠、王神醫等人在范炎霸連打帶嚇的一番逼供下,將怎麼假孕騙婚、怎麼聯合廚娘、丫環等人誣陷柳參議投毒等前前後後所有謀劃又在眾人面前交代了個清清楚楚。
坐在一旁的範老夫人越聽臉色越難看,尤其是當她聽到,姚曉娥命王神醫調製藥香在範炎霸的臥房中熏點,好讓範炎霸慢慢身體衰竭而亡,繼而由姚曉娥扶持假「世子」繼承郡王王位的陰謀時,範老夫人暗暗驚出一身冷汗!她真沒想到自己一心呵護的兒媳,竟然是如此蛇蠍心腸?!
一腳踢開姚曉娥緊抱住自己的胳膊,揚手給了她兩記耳光,恨聲道,「姚曉娥,你這歹毒的惡狼!我范家對你不薄,你不但三番兩次欺騙於我,還要謀取我兒性命?真是十惡不赦,萬死難以贖罪!」
而在一旁來回踱步的範炎霸,早已氣恨得七竅生煙,舉起腰刀只想活劈了這幾個謀害柳沐雨的賤人!範澤急忙上前攔住那混霸王,范澤知道範炎霸已經被氣瘋了,可現在不是尋私刑的時候,事情鬧得如此大,若範炎霸真將這幾個主謀、幫兇就地正法,遇到背後有心陷害的,很有可能反咬郡王府目無王法,私設刑堂,濫用私刑!
將所有參與密謀的涉案人員,統統重打五十大板,而後侍衛們將攬翠等十幾個人帶走,押往郡守府大牢看管,而姚曉娥畢竟曾是郡王府明媒正娶的側王妃,姑且暫時軟禁在束雲齋,範炎霸大筆一揮,寫成休書寄往湖西郡,更是狠狠將姚曉娥的重重罪狀寫了告召,吩咐範澤貼在鬧市城頭,一點臉面也不打算留。
經過一番喧囂,罪人都被押走,範崇恩揮揮手,示意範澤等人也都退出議事廳,偌大的廳堂裡,只剩下老將軍、范老夫人和範炎霸三人。
范老將軍略微沉吟,而後沙啞地說道,「芝蘭……你一直因燕雲的事情心懷疑惑,這我知道……幾次我也想跟你解釋清楚,但是燕雲的身份確實特殊,我不便和你講透,沒想到卻讓你被姚曉娥利用,造成今日的後果……」
范老將軍面帶痛惜地看著範老夫人,聲音裡難掩責備,「你我夫妻幾十年,你還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懷疑我的為人……你……唉!」範崇恩歎氣垂頭,「當年若不是燕雲大義為國,今日我這把老骨頭是否能活著,都未可知,燕雲是我們範家的大恩人,更是朝廷的大功臣啊!」
範炎霸摸摸鼻樑,悶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父母這點陳年舊情,居然把自己的寶貝心肝兒捲進去,這讓他悔恨心焦,連帶著在心底也顧不得孝道,狠狠埋怨范老將軍和夫人……現在柳沐雨還不知道醒了沒有,他對父親緬懷往事的陳情,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想早點去小院看看柳沐雨……千萬要沒事才好!
「芝蘭,你心裡想的沒有錯,我與燕雲確實早就認識,但並不是你以為的青梅竹馬,私定終身……當年我隨先皇征戰,為了更好的探聽前朝各部調動及內部情報,曾秘密組建了一個雲字班,招來一些年少的男孩女孩從小訓練暗衛技巧,而後派到各地探查情報……而曾燕雲當年就是被派往韶關的探子!曾燕雲入得韶關,沒想到卻愛上了守關的前朝驃騎將軍——柳震霆,為了脫離雲字班,她戳毀了自己的一隻耳朵落了殘疾,而後嫁入了柳家,一心跟隨柳震霆……」
範老夫人略帶愕然地抬眼看向夫君,她一直以為一個男人為了尋找一個女人如此投入甚至到達了瘋狂的地步,一定是為情,卻未曾想那名女子竟是如此身世……
「我領兵攻到韶關城下,圍困半年卻未能尋得破城之法,後有探子密報,柳震霆的妾室柳曾氏原是雲字班的密探,我轉轉聯繫上燕雲,勸她為行天道大義,捨棄兒女私情,助我攻破韶關,以救天下百姓……燕雲雖然痛苦,但還是選擇為我所用,偷來韶關城防圖助我破城!」
想起往日崢嶸歲月,范老將軍不由得慨歎出聲,「燕雲深明大義,不求日後榮華富貴,只求我能在戰後放柳震霆一命,讓他們夫妻二人歸隱山林……我當時豪氣干雲,當場立誓,可沒想到攻破韶關後卻等來柳震霆將軍自殺殉國的消息!」
范老夫人聞之動容,她知道夫君是一個將信義看得高於生命的男人,而他居然沒能保護一個為了天下捨棄私情的女人唯一的心願……範老夫人忽然有些明白了。
「燕雲對我有恩,若是沒有她的城防圖,我真沒有把握能突破柳震霆將軍的防守工事!等我軍進城,柳氏一門上下四百二十七口,皆已殉難!但惟獨沒有發現燕雲的屍身……我心中既慶倖又焦灼,慶倖她可能仍舊劫後餘生,可焦灼自己未能實現信諾,該如何面對燕雲的責難……我在心底發誓,一定要找到燕雲,好好照顧她後半輩子,以表我對她的愧疚之心,也是慰藉我對柳震霆將軍的敬仰之意!」
「可是……可是你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範老夫人有些顫抖,她終於發現自己做了多大的一個錯事!身為妻子不但不能為夫君解憂,反而阻撓他贖罪守義,而今竟然將恩人的孩子推到了生死邊緣……
「當時戰火紛亂,雲字班的存在本就是軍內機密,怎能隨意說與家眷聽聞?」范老將軍越說越感慨,聲音也越來越大,「而後先皇登基,雖然天下初定,但前朝勢力暗存,我怕將燕雲的事情告訴你,保不准隔牆有耳,若是傳出去致使有人對她不利,豈不是讓我更加愧對故人?!」
「感謝老將軍還一直惦念著我這個故人!」門外淩冽的聲音傳來,眾人回頭,看到柳曾氏不知已經在門口站了多久了。
發生了怎麼多事,範炎霸自覺尷尬又自責,但還是憑著流氓心性的厚臉皮,腆著臉迎上去,「曾大娘……不不不,柳大娘,沐雨……沐雨……」
「托郡王的福,沐雨已經醒了……」柳曾氏冷冷地看了一眼範炎霸,目光轉而投向不敢對視的範崇恩和一臉尷尬的範老夫人,「也托各位的福,沐雨的孩子……沒了!」
「什麼?!」
相較範崇恩和範炎霸兩人的激烈反應,範老夫人在一旁倒是聽得一頭霧水……明明一個男子,怎麼說來說去,總糾結在孩子身上?!
「什麼孩子?」范老夫人夫君痛心疾首的樣子,忍不住疑惑。
「恭喜范夫人,您一直入不得眼的賤人,肚子裡懷的郡王的種兒,已經被打下來了……這下,您可如意?!」柳母毫不掩蓋心中的怨毒,冷笑著看著臉色蒼白的範老夫人。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小柳兒他……他真的有了我的孩子?」範炎霸還是覺得有一絲不真實,雖然每次用自己的金槍紮入柳沐雨的女穴高潮噴射時,自己總會妄想著讓那妖精為自己生兒育女,可情事過後,範炎霸總是暗笑自己的異想天開,柳沐雨畢竟是男子,沒有胸脯可以哺乳,更沒有女子的月事,怎麼可能真的懷上孩子?!可是現在,柳曾氏說……他的孩子有了……又沒了……?
「怎麼回事……範老夫人何不問問你的親兒子,看看他到底做了什麼好事?!」
範老夫人一臉不信地瞪著範炎霸和範崇恩,嘴唇顫抖不停,「你……你們誰告訴我?到底……到底是怎麼回事?!」
「芝蘭……沐雨……沐雨他男生女體,炎兒與他有了夫妻之實,讓沐雨懷了他的親骨肉……孩子本已三個月了……」範崇恩眼眶發紅,好似瞬間鬢邊增添了幾根白髮,「我走時還叮嚀你要好好照顧沐雨……你!你們……唉!」
「柳兒他有了我的孩子……他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為何不對我說?如果他說了,我一定不會……」一定不會打他,一定會把他當神仙一樣供奉著,捨不得他吃一丁點苦!
「告訴你又如何?告訴你……你可會信他?可會護著他?」柳母恨得心疼,若是當初不因為柳沐雨的不舍而心軟,縱容他們在一起,現在沐雨也不會受這麼大痛苦!
柳曾氏怨恨地瞪著一臉痛苦不信的範炎霸,「告訴你……你就會把他娶進郡王府,讓他與那蛇蠍一樣的姚曉娥朝夕相處,直至被她害死,還要背上各種惡毒的罪名?!」
「孫兒啊!我的孫兒啊!」範老夫人此時已經泣不成聲,這一天的打擊對她來說,實在太大,原本以為姚曉娥肚裡懷著自己心心念念的金孫,原來只是南柯一夢,而真正的骨肉,卻被自家人親手打掉了……這讓她情何以堪?!「老天爺啊……若是我做錯了什麼,您就罰我好了,為何奪走我孫兒的性命啊!」
「柳兒……我……我要去看他!」
聽到這個消息,範炎霸心亂如麻,拔步要往外奔,柳曾氏在身後冷冷地嚇阻,「站住!你要是不想害死沐雨,就不要再見他!」
範炎霸此時哪裡還有什麼郡王威儀,「咕咚」跪倒在柳曾氏面前,「柳大娘,您行行好,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您讓我去看看沐雨,我發誓,以後一定百倍千倍地對他好!」
柳曾氏苦笑出聲,而容比哭時更悲苦,「對他好?你還有臉說要對他好?範炎霸!你當初答應過我什麼?你說你會善待沐雨,不讓他受一點委屈!你倒說說,你是怎麼對他的?你……你打他!你居然打他!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打死他?……這就是你的善待?這就是你的承諾?」
范炎霸聽著柳母的怒斥,心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從未流過眼淚的混世魔王,此時哭得滿臉花,「大娘……我錯了!您打我!您打我……打死我都行!」
一旁的範老夫人看著更是心酸,若是自己沒有誤信姚曉娥的讒言,今日也不會是如此局面……還有她那苦命的金孫……
柳母根本不理範炎霸的哭求,她經歷過那種切膚之痛,她明白,此時任何的懲罰都是救贖,打了、疼了、錯就能被饒恕?傷害就能被彌合嗎?範炎霸——你想得美!我就是要你愧疚,就是讓你痛苦,我要讓你的一生都活在悔恨之中,無法自拔!
繞過範炎霸走到範崇恩面前,柳母深深跪拜下去,嚇得范老將軍連忙去扶,「燕雲,燕雲!這可如何使得?!」
「老將軍,我燕雲這輩子沒求過別人,當年只求您能保住夫君一條性命……」
範崇恩老臉通紅,柳曾氏的這句話讓他恨不得撞碑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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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只求老將軍能放過我的孩兒,留他一條活路!讓我和沐雨能離開潘陽郡!」
「不行!我不答應!」范炎霸一下子腦門兒拱火,剛剛得知自己的孩子沒有了,已經讓他深受打擊,如今難道連孩子他「娘」都留不住?不敢想像日後沒有柳沐雨在懷的日子該怎麼過,範炎霸的心疼化為憤怒,大聲抗議,「小柳兒是我的,我絕不允許他離開郡王府!」
他可以懺悔,可以贖罪,可以接受柳氏母子的任何懲罰,他們可以用最粗的杖板打回來,最難聽惡毒的語言罵回來,甚至如果小柳兒願意,他可以拿刀砍回來,範炎霸都不會皺一絲眉頭,但是,他不能讓柳沐雨離開自己!絕對不能讓他走!
「你是最沒權力說句話的人!難道你這畜生還嫌害得他不夠慘?!」柳母眼眶裡冒著血絲,在她眼裡範家就沒一個好人!范崇恩當年害死了自己的夫君,而現如今,又縱容自己的老婆和兒子糟蹋沐雨……
柳母指著範炎霸的鼻子,聲嘶力竭地指控,「找家沐雨是我的心頭肉,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念想……你卻這麼糟蹋他!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你強暴他,把他當做男寵般玩弄,可我那傻孩子卻死心塌地地傾心於你,不顧臉面名聲地跟你進府,如今卻被你打得流產昏迷……你根本配不上他!若你心裡哪怕存一絲悔悟,就該放了他!」
柳曾氏仰頭目光堅定地轉向範崇恩,她知道自己勢單力孤,若範炎霸真耍橫硬攔,她根本無能為力,若想帶泖沐雨離開這苦痛之地,只能拜託範崇恩發話,「老將軍,我曾燕雲為了朝廷,為了範家,已經家破人亡了……我只求你能保留柳門最後一脈,放我和沐雨遠離這是非之地!若不然……」
「我答應!燕雲,你快起來……我什麼都答應!」范老將軍已經羞慚得無地自容,柳沐雨今日遭此橫禍,也是因為自己私心想要留下範家的骨肉,可未曾想不但孩子沒留下,又讓柳家後人遭此侮辱……范老將軍再也無臉留住柳氏母子,只求他們能安好即可。
「老爺……」
範老夫人欲言又止,自己的兒子流連花叢十幾年,只有這柳沐雨的肚子爭氣,懷上了他的種兒,若是今日真把人放走了,她要抱孫兒的夢想豈不徹底成了泡影?她當然也心疼柳沐雨的遭遇,更懊惱自己的錯信,可就是因為如此,才更應該把柳沐雨留下來,用以後的日子作為彌補才是!
范老將軍淩厲的眼神止住夫人後續的話頭,斬釘截鐵地說,「我范家對不起燕雲,更對不起沐雨……事到如今我還有何臉面挽留?一切只聽燕雲的安排,我範崇恩一定全力配合!」
範炎霸愣愣地跪倒在地,原以為牢牢鎖在懷裡的寶貝兒,如今就要被帶走了……範炎霸想要大聲反對,可是而對柳母,他卻無力反駁。是啊,當初自己如何信誓旦旦地向柳母索要柳沐雨,心裡篤定柳沐雨只有跟著他才能平安快樂,享受榮華,可是,現如今柳沐雨正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孩子也沒了……這一切,都是自己造的哦!
這就是我對他的善待?這就是我對他的護佑周全?
每每想到這些,範炎霸都恨不得先桶自己兩刀,即使再捨不得柳沐雨離開,此時自己又有何臉面再阻攔?只盼著小柳兒能先把身體養好,自己再去苦苦哀求挽留,只要他能留下,白己就算是做牛做馬都樂意!
幾個人各懷心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一時間偌大的展子裡靜謐無言,而柳曾氏再也不看他人一眼,起身微微向范老將軍點點頭,走出議政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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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府柳沐雨的小院裡,一盆盆的血水倒在屋外的石槽裡,就著隆冬的冷意變成了紅溜溜的冰坨子。柴夏子守在柳沐雨的床邊,慢慢的摸索著一針一針地紮下去。
「柳大娘,我們這樣……騙郡王和老將軍……這……」下腹的出血已經止住了,雖然這次的杖責讓柳沐雨身受重創,但柴夏子還是相信自己的醫力,定能讓柳沐雨和肚裡的孩子平安無事,可柳母卻告訴范家孩子已經沒有了的消息……
「柴大夫……您仁心仁術,能救人於彌留,但這傷身可醫,傷心該如何醫治呢?」看著趴在床上昏睡的柳沐雨,即便是腰臀被打得血肉模糊,仍然努力拱起身體,不讓全部重量壓在他的肚子上,柳曾氏苦笑,真是孽緣啊!
「沐雨與郡王糾糾纏纏,這等羞事也避不過您的法眼,我兒在情路上癡傻執拗,您覺得他若是這樣再待在郡王身邊……到底還能活多久?」
柴夏子喉頭哽動幾下,最終歎了口氣,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幾日後,潘陽城裡飄起了鵝毛大雪,銀白的清冷將郡王府妝點得肅穆凝重。
自打被救醒後,柳沐雨總是兩眼空洞地望著前方,腦中近乎自虐地一遍遍回想著宗祠門外的一幕幕……
範老夫人鄙夷尖刻的目光……
家丁僕役暗中施展的扭打腳踹……
王大娘等人掩在人後的幸災樂禍……
眾人知道自己只是郡王男寵後的輕慢、嘲諷……
刑杖僕役在杖責時一句句低聲的「禍水」、「妖孽」……
而最最讓柳沐雨不能忘記的,足範炎霸認定自己是罪人的那種怨憤和失望……
柳沐雨嘴角勾起一絲苦笑,所謂哀莫大於心死……原來疼到最後,就是麻木。
其實當範炎霸在眾人血前宣佈自己只是他的男寵時,柳沐雨便已心死了……自己心底一直期盼的平等和尊重,原來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在範炎霸和眾人眼裡,自己也只不過是個扣著外臣帽子,偷養在外面的玩物!
自己本就是與范郡王尊貴身份不相稱的罪臣之子,只可笑他被情欲迷了眼,自以為會有不一樣的結局,而到最後,老天爺讓他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範炎霸也許對自己有情的,雖然他不信任自己,但總還是想留自己一命的……但那又如何?他柳沐雨永遠不可能成為和範炎霸並肩而立的男人!曾經柳沐雨想裝聾作啞地跟範炎霸過下去,不去想,也不敢想自己的身份,未來,總覺得只要與範炎霸兩情相悅,那他就能安於這種逍遙淫浪日子,能過一天算一天,可沒想到範炎霸還未厭棄自己,現實的懲罰已到了近前。
吸了口氣,腰臀上的傷口已經敷好了藥,但疼痛依然明顯,如此說來,那些杖責也算沒白挨,讓柳沐雨徹底看清楚自己在郡王府的身份,若與範炎霸在一起,自己唯一的角色就是扮演一個雌伏在男人身下的玩物,一個被世人戳著鼻樑骨恥笑蔑視的男寵!現如今在自己受寵之時,仍有人千般算計害他性命,若等得有一天自己容顏不再,範炎霸對自己愛遲情緩,那他將而臨何種悲慘的境地?!
「柳……公子,我們在外面碰到的范老將軍和管家,聽他們的口氣,這件事應該是個誤會……解開了,就好了……」柴夏子收了針結束了今日的治療,聽著柳沐雨痛苦的喘息,心裡總覺得應該安慰幾句,想了半天也只能擠出這麼一句。
是啊,這是個誤會……是個被陰謀陷害的誤會!可足範炎霸為什麼就不願相信自己的話昵?柳沐雨苦笑,事到如今,為何自己還會糾結于範炎霸的不信?一個男寵……怎麼可能奢望尊重和信任?!懲罰、打罵只看主人的心情……事後就算是誤會,又怎樣?來床邊安撫兩句,吩咐好好養傷,再不濟主人還會施捨點禮物銀兩?
夠了,柳沐雨!你把自己糟踐得還不夠徹底麼?即便是自己再不知廉恥,也不能讓娘親和已逝的父親被自己連累,一起背負恥辱的駕名!
「柳公子,在下聽說郡王每日都在院外等候,希望能跟公子道歉,您何不就此給個臺階,也好過兩人隔望……」
柳沐雨苦笑著搖搖頭,對於一個心死之人,道歉又有何用?
「柴大夫,有時候,需要一個人,就像懸崖的那一瞬想要抓住的最後一根山藤,如果他第一時間不在身邊……即便再回來時……也已然不再霈要了……」
柳沐雨被杖責的外傷滿布腰臀,不好醫治,柴夏子用盡全力算是保住了性命,但此時柳沐雨身體虛弱根本不能搬動,更不能遠途跋涉,柳母只能黑著臉點頭應了範崇恩的苦求,答應在郡王府養傷二十日,待柳沐雨的傷情穩定一些之後,便立刻離開潘陽城。
養傷的日子裡,范崇恩自然是每日都來探望,範老夫人也是找了各種補品、膏湯一天七八趟地往柳沐雨屋裡送會,一時間風雲突變,柳沐雨恍然成了這郡王府裡最最尊貴的上賓,所有僕從丫環莫不以能服侍柳沐雨為榮。
範炎霸也找了各種機會想要去探望接近柳沐雨,可每次都會被柳母擋了回去。范炎霸滿腹焦躁無處發洩,自然就想到了倒楣的姚太守……
姚曉娥雖然巳經被休回湖西郡,但那惡毒的女人將自己和小柳兒害得如此之慘,眼見小柳兒一副不肯原諒自己的模樣,範炎霸越想越氣,叫來範澤吩咐了幾句,範澤心領神會,沒過三日,便傳來湖西郡太守欺君罔上,盜取湖西郡庫銀中飽私囊,密謀勾結外虜的種種罪狀,而後又傳出姚太守任職期間冤假錯案甚多,無數訴冤案的百姓跪在州府門口哭嚎……
此事驚動了朝廷,特派巡按刺史前來細查,就此姚太守一家被打入大牢,幾日的功夫就斷了個流放的重罪,家眷也都受了黥刑,男子充軍,女子為奴……姚家就在這短短十日之內,轟然倒塌!
範炎霸看著手裡的密函,滿意地點點頭,姚太守那點雞鳴狗盜的破爛事,他早有耳聞,姚太守之所以和女兒合謀假孕嫁入郡王府,也是為了找個大靠山,萬一哪天東窗事發,好依憑範家掩蔽罪責。範炎霸當初不挑破此事,只不過是想著等姚曉娥給自己生下子嗣後,以此為要脅,休了那刁婦……沒想到,居然讓他們在自己眼前耍了把大刀?!
看著緊閉的院門,範炎霸重重歎氣,自從假「投毒」事件之後,自已已經十幾日沒見過柳沐雨的面了,更別提什麼親親摸摸之類的親密接觸了……向來無拘無束的範炎霸一直像野獸般憑著一股動物的本能直覺生存著,以往他只覺得對於柳沐雨的欲望,是一種原始的身體欲望,可是這十幾日的分離,讓他的心如同丟了一塊肉似的失魂落魄。
腦中不停迴響著柳沐雨淒厲的嘶喊,「你為什麼不信我?你答應絕不鬆手的……」
範炎霸雙手使勁撕扯著自已的頭髮,一向溫潤馴服的柳沐雨眼裡的最後閃過的那一絲絕望,讓範炎霸不敢回想,心裡更有一種無法逃避的恐慌越來越洶湧,他好像已經把生命裡最寶貝的那個人……弄丟了……
若是以後真的不能再親到柳沐雨,不能摸到他,以後甚至連看都看不到……那日子要怎麼活?範炎霸只覺得快被憋死了,整日可憐巴巴地趴在門口,奢望什麼時候院門偶爾開啟,能透過縫隙看看柳沐雨的身影。
也許是哪位天上路過的神仙可憐范炎霸,小院的門真的開了,柴夏子走出來,「是……范郡王?」
「是是!是我!」範炎霸頭點得快掉地上了,可惜柴夏子看不到。
「柳公子在休息,您若想去探望一下公子病情,還請安靜些……」前幾日,範崇恩拜託柴夏子,若是柳曾氏不在的話,千萬通融自己兒子,讓他和柳沐雨再見一面,柴夏子幫著柳氏母子隱瞞胎兒安好的消息,心裡已覺得愧對老將軍,如今老將軍只有這一點要求,柴夏子怎麼樣也要替他達成。
「柳曾氏約莫兩刻時間回來,郡王莫要待得太長……」
眼君緊閉的大門一點點打開,範炎霸迫不及待地沖進小院,進了屋子顧不得脫下大氅,輕手輕腳地靠近裡屋的大床,柳沐雨就那樣安靜地趴在床上小憩,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柔柔地垂著幾縷烏黑的髮絲,濃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在下眼簾上投下陰影,范炎謝近乎癡迷地看著柳沐雨,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恬美的人兒一般……
感到濃濃的注視感,柳沐雨不舒服地眨眨眼,範炎霸帶著期盼表情的俊臉赫然闖進視野。
「你?!」身子猛然往後仰,柳沐雨秀氣的眉頭皺起來。
「柳兒……柳兒……爺想死你了!」範炎霸牢牢守著眼前脆弱得好似不真實的柳沐雨,堵住下床的位置斷了柳沐雨逃離的路,伸手想要摸摸這瓷胎似的美人兒,身子也一點點往床裡湊。
「我已然這樣了……你還不願放過我?」柳沐雨閉上眼,範炎霸那如狼似虎的晶亮眼神他已太過熟悉,曾幾何時,這樣包含欲望的眼神總會讓他渾身發熱,滿面羞紅……而現在,柳沐雨只覺得一股股的心寒,「這破敗的身子,你若覺得還能讓您盡興就來令吧……反正,這也是我作為‘男寵’應盡的本分……」
手卡在空中,範炎霸尷尬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呐呐地收回手,嚅囁道,「柳兒,爺不是這個意思……爺冤枉你了,是跟你賠罪來的……」
見柳沐雨閉著眼無動於衷,範炎霸有些心急,「爺真的知道錯了!爺信你!爺以後只信你!爺把那惡毒的妖婦休了……以後,只有咱倆……」範炎霸伸手想要摸摸柳沐雨的肚子,眼神裡有點哀痛,「以後……以後我們還會有其他孩子……」
「走開!滾!滾開!」發覺範炎霸要摸自己的肚子,柳沐雨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尖叫著打開範炎霸的手,「孩子沒了!已經沒了!範炎霸,我已經還了你一條命,再不欠你什麼了!你走!我不要再見到你!」
不能再見他,不能再墜入無盡的屈辱淫亂中……柳沐雨慌亂地推打著範炎霸,這個男人是自己的劫,是自己的孽,柳沐雨不知道如果範炎筋再這麼哀求下去,他會不會心欽,會不會讓自己又退回到那茫然無望的灰暗生活中去!
「柳兒……柳兒……你不要激動!」范炎霸擔心柳沐雨傷害自己,伸手想要抓住他狂亂扭打的身體,卻讓柳沐雨反抗得更激烈,「柳兒!爺是真的喜歡你……爺想跟你在一起,你不要這樣……只要你答應爺不離開,爺什麼都答應你……」
屋裡劇烈的動靜,引起小院外服侍的僕從們的注意,探頭探賊地往裡打探,私下裡議論紛紛。
「院子裡那動靜……莫不是打起來了吧?」
「聽說那柳參議本就是郡王的男寵,興許是郡王性致來了……和他在床上‘打起來’了?嘿嘿嘿……」
僕從們一邊議論一邊偷笑,柳曾氏正巧從外而回來聽到眾人議論,忙疾跑幾步沖進屋裡,正看見範炎霸趴在床上壓著柳沐雨,這下可把柳母氣得夠嗆,拿起手邊的撥火棍就要往範炎霸身上打,範炎霸疼得「嗷嗷」直叫,捂著屁股狼狽地逃出小院。
柳母乾脆給小院加了鎖,對範崇恩下了阻擊後通牒,若是範炎霸再敢靠近柳沐雨一步,她曾燕雲就撞死在郡王府門口的石獅子上!
范老將軍和夫人一聽說范炎霸趁著柳母不在,偷溜近柳沐雨養傷的小院意圖「強暴」,更覺臉面無光,直接將兒子鎖進祠堂面壁思過。
幾日後,郡王府不引人注意的後面處,一輛外飾簡樸卻極為寬大的馬車慢慢駛出來,車的四面碰壁包括車頂都用厚棉裹緊,不透一絲冷風。
「柳兒……別走……求你別走,爺什麼都答應你……真的!爺發誓這輩子只信你!」
柳沐雨懨懨地躺在馬車裡一耳邊反覆迴響著範炎霸那日被眾僕役押走時的嘶吼,嘴角勾起一絲苦笑,有時候錯過了就錯過了,再多的挽回也只是虛妄。
曾幾何時,那被強迫姦淫的屈辱漸漸變成了綿綿情欲纏繞住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強迫的,還是心甘情願,直到在瀟湘苑差點被慶達年強暴,那種挖心割肉般的痛苦與範炎霸給予的羞恥中的快感截然不同,這才讓自己徹底明白,自己這顆心早就帶著身體墜在範炎霸那個冤家身上了……
小柳兒,爺的心肝寶貝,從了爺吧,爺會護你一生周全……
你這身子這輩子都是你范大爺的,就算你死了,化成灰,做了骨頭渣子,也都只能讓你范大爺收著!
自打有了你,爺的金槍何時進過別人的穴?還不都是把男精滿滿地灌進你的穴眼裡作數?
小柳兒,你這一去,天高皇帝遠,你若是喜歡上了別人,爺可怎麼辦?再或者,要是有人欺負你怎辦?
……
柳沐雨其實不是外臣,他是我養在外面的男寵……
布政使參議柳沐雨,私制毒藥意圖毒害側王妃,罪情惡劣,其罪當誅!
……
回憶一幕幕不斷閃現,原來甜到最後只剩酸苦……
一直因為自己畸形的身體而自卑著,渴盼有人能包容護佑……瀟湘苑裡,范炎霸如同天神般橫空出世,痛揍慶逹年並救了自己,那時的柳沐雨只覺得自己的這條命都可以依託給眼前這個男人!可是這次,為何救命的天神卻變成了懲戒的惡鬼?
冤枉和痛打並沒讓柳沐雨那麼傷心,而真正讓他心死的,是無論如何哀求,範炎霸仍然不肯相信自己!
為什麼不肯信呢?自己把身子和心都給了他,為了範炎霸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可為什麼範炎霸仍然選擇站在姚曉娥那邊?
只因為她是側王妃,是郡王明媒正娶的妻,而自己只是個……私養的男寵吧……
一生的護佑……果然還是奢望!
那日看著範炎霸在眾人攔阻中,仍奮力掙扎著想要拉住自己的手,嘴裡不停說著自己幾輩子都聽不夠的承諾……可是,直到他輩拉離視線之外,自己仍然沒有開口挽留。
「柳兒,你再信我這一次……爺是真的喜歡你!」
不是不想信,是真的不敢信了……
一段連信任都沒有的情欲恩寵,又談什麼以後,談什麼永遠?
柳沐雨覺得累了,不願再去猜測自己的恩寵能維持幾何,究竟何時會被厭棄……
縱使心中仍放不下對範炎霸的傾心愛慕,也再不回頭……
馬車轆轆而行,在鋪滿冬雪的路上攆出一道深色的車轍,如同這幾個月來兩人甜美卻又晦澀的交纏……在白白的單純中,總有無法遮蔽的命運之弦,深沉地暗示著灰暗無望的終點。
輕輕掀開車簾,清冷的空氣一下子湧進馬車裡,冬日裡難得出現的暖陽,照得前方一片白晃晃。明明前方就是一片海闊天空,明明未來就是可期的逍遙自由,明明又有機會重新開始對生活的美好憧憬,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的一顆心卻恍若灌了滿滿的水銀,沉重得讓他看不到一絲光亮和希望……
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莊子,大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