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自運氣讓氣在四肢百骸流動,樓孟月直到感覺四肢終于開始開始熱脹,並確認身旁大約自半小時前便斷斷續續傳來的低笑聲,並不是自己走火入魔的幻聽時,才緩緩睜開眼眸,靜靜望向身旁不遠處的令狐荪。
“我能請問你爲什麽笑嗎?”
按她的個性,這樣的話她一般是不會問出口的,畢竟他笑他的,就算是在笑她,也與她無關。
但此一時彼一時,在她四肢已能動作,且也清楚逃生方向後,在申時到來前,她還是有空可以思考一下身穿跟魂穿的問題,畢竟若他笑的原因是她的長相或外在的一些東西,那麽她魂穿的可能性就大了。
“你這人實在太有趣了!我長這麽大,第一回見到有人竟將《孫子算經》裏的雉兔同籠心法當成佛經在默誦!”
聽到樓孟月的話,令狐荪的左眼眨了眨後,又笑了,並且這一回笑的連肩膀都在抖動。
“老實說,你背得還真夠熟的。”
有趣?有沒有搞錯啊!她這輩子,聽過人們說她不合群,說她冷漠,說她高傲,還真從沒聽人用“有趣”兩個字來形容過她,所以會說出這種話的他,明顯比較有趣吧。
“謝謝你的誇獎。”
不過,知道自己又在不經意間將心裏的話說出口,樓孟月著實有些懊惱。
一來,她還真不知道原來自己有這麽心神不定,二來,這壞習慣若再不改掉,她總有一天要到大黴。
但在她倒大黴前,她覺得自己實在有義務提醒一下這個可能會比她先倒大黴的人,“還有,你的右手露出來了。”
“我說哪裏怪怪的呢,搞半天原來是它跑出來溜達了。謝了。”將那只不知何時伸出來想偷懶的右手快速收回,令狐荪更歡快的望著樓孟月,“小子懂算學?”
“略懂。”樓孟月淡淡答道。這個回答絕對是謙虛,畢竟身爲博弈世家後人,沒有點數字概念,甚或無法在第一時間便對勝負幾率做出全盤精確評估者,根本就是直接逐出家門的。
她有一搭沒一搭的閉著眼跟令狐荪閑聊,當夕陽西下,原本讓人發暈的炙熱不再,取而代之是一股寒意緩緩籠罩大地時,她緩緩睜開雙眼,朝右前方望去。
縱使她什麽都沒有望見,但她知道,有人來了。那隆隆的震地聲,她聽到了。
“有你的,小樓,你不只眼力好、懂算學,連耳力也不在話下。”
發現樓孟月睜眼後的反應時,令狐荪呵呵一笑,然後突然低喝一聲,“閉眼!”
雖不明白自己什麽時候由小子變成了小樓,但樓孟月還是依言閉上了雙眸,然後在感覺到一陣黃沙撲面而來,聽著那昭示令狐荪已由沙坑中拔身而起的衣衫掠動聲響後,倏地睜開眼。
這還真是......絕絕對對的好萊塢大片氣勢啊。
望著由天邊彎月下狂奔而來的駿馬與駱駝,與它們帶動的沙浪,以及騎在快馬與駱駝上,那一個個迅捷如電、衣袂如風的蒙面矯健身影,在月光下隱隱閃動著銀光的彎刀與長劍,樓孟月真有種比中了大樂透彩還恍若夢中的虛幻。
剛才還在她身旁的令狐荪,此刻已飛身將一名騎著黑色駿馬、向他狂奔而來的綁匪踹下,然後自己騎在快速奔馳的馬上,左眼燦如明星,嘴角挂著一抹壞笑地嘬嘴輕嘯一聲,示意來人他的正確方位。
真是好功夫!但她沒有時間鼓掌,畢竟她的成敗也在此一舉。
雖然很努力的想演出一場能夠配合這個場景的精彩逃生戲碼,但樓孟月終究只是個學過點氣功跟太極,在這時代幾近手無縛雞之力的體虛現代人,所以,她努力了半天,好不容易由坑裏爬出半個身子,氣喘籲籲中聽到遠處傳來帶著慵懶笑意的呼喝著:“捉緊了啊!小樓”時,她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緊緊拉住那向她飛來的皮鞭末梢,感覺身體蓦地騰空飛起,最後整個人橫趴在一頭飛奔的駱駝背上。
原來駱駝跑起來的速度這麽驚人,身上的氣味這麽羶啊......
雖趴在駱駝背上,更被駱駝味嗆得有些喘不過氣,但樓孟月可沒忘了轉頭看看現場狀況,這才發現令狐荪跟他的同伴們真是訓練有素,不僅短短時間內就讓那群綁匪全繳了械,更迅速確實地將綁匪們收獲的贖金全轉至自己的馬背及駱駝上。
“定風關的官兵來了,咱們走!”
不愧是真正的大漠盜匪,這麽來去一陣風般的黑吃黑,長見識了......
依然趴在駱駝背上,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跟著這群人往哪裏去的樓孟月,也懶得花時間想,直接就先伸手摸臉、摸腰、摸屁股,再望望自己身上那套向來充當睡衣穿的寬松太極服裝。
嗯,身穿,很好......雖然腰間那塊樓家人自小便戴著、絕不離身的保命金墜,很不意外的憑空消失了。
“老大,這瘦小子是?”望著樓孟月一路趴在駱駝背上,一聲不吭,只顧著摸屁股的怪模樣,一名男子頂風揚聲喊道。
“你們不老說缺個賬房嗎?”騎在前頭的令狐荪同樣揚聲懶洋洋回喊。賬房?也罷,賬房就賬房吧,至少這保證了她初穿越的頭幾天暫時衣食無虞。
不過這個叫定風關的地方,居然連盜匪都需要會計來管賬,看樣子真的賺很大。若她沒料錯,這應該是絲路的其中一站,但具體位置她就不得而知了。
樓孟月不否認自己的曆史跟地理成績都有點平庸。應該說,樓家人在這些學科上都很平庸。雖然樓家都快成了穿越專業戶,也深知有備無患的道理,但他們既不想改變曆史,也沒興趣成王成後成先知,更覺得掠前人之美以爲己用、還將之當成自己發明洋洋得意的穿越者行徑著實令人搖頭,所以,低調的出現,低調的闖關,低調且平平安安的體驗這段特殊機緣,才是她樓家人的風格。
當狂奔的駱駝終于停下時,早被顛得全身無力的樓孟月終于由坐跪著的駱駝身上爬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爬向眼前那個小小綠洲的一汪小小清泉。
雖然很想痛快的開懷暢飲,但樓孟月明白此時大口喝水對已有些脫水的她來說絕對是大忌,所以她努力克制住心底渴望,小口小口輕啜著水,在沁涼的泉水由灼熱幹枯的喉嚨滑入腹中時,感受到一種久旱逢甘霖的暢快滋味。
“老大,這回收獲真是不小!”
“小李,我幫你看下右臂的傷。”
“阿一,酒瓶扔給我一下。”
寒風中,感覺自己體內終于充滿水分,不再有幹裂四散成沙的可能性的樓孟月,拎著令狐荪丟在她身旁的毛毯,緩緩趴至駱駝堆中取暖。
聽著耳畔傳來的各式男性嗓音,望著眼前那一個個穿著都相當有特色的型男,三三兩兩在彎月下的綠洲勾肩搭背、喁喁低語的模樣,疲憊到不行的她,再忍不住緩緩阖上眼,嘴角浮現出一抹就算仔細看也不見的看得出來的淺淺笑意。
星空、彎月、沙漠、綠洲、小清泉、漠匪、彎刀、長鞭、胡楊樹,再配上這麽一群造型狂野的型男,如此上佳的風景、上佳的景致,簡直就是腐女的人間天堂吶,她家那名未能恭逢其盛的資深腐女……樓老媽,知道後肯定要羨慕死她了……
跟著這群以令狐荪爲首的大漠盜匪,樓孟月騎在駱駝上橫跨了近半個大漠,又看著他們路見不平、拔刀黑吃黑三趟後,終于被領回他們的駐地。
沒等屁股坐熱,她又被令狐荪拎至一間堆滿戰利品,並且戰利品還因人員進進出出不斷增加或短少的小石屋中,開始了自己的賬房生涯。
在令狐荪及其弟兄很人道的讓她每天可以睡足八小時,樓孟月也借記賬了解此地的貨幣政策與物價的七天後,賬簿出爐了。而因記賬有功也領的一份小小花紅的她,腳步終于跨出了小石屋,得以好好觀察一下她暫時的棲身之處。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若讓她自己出去再回來,她大概一輩子也找不到。
這個小小的石村,位于一座沙山的向陰處,出了村,放眼所及除了黃沙還是黃沙,更連半棵樹都沒有,但村裏卻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井水。
這種將位于遠處高山的地下水源借由徒手開挖的深井,以及井與井間挖出地下引流渠道的汲水方式,大概就是俗稱“坎兒井”的人工智慧井渠。能發明這種飲水方式的古人真是不簡單,但能找到這個根據地的人一樣不簡單,畢竟這裏雖荒又涼,可卻有水,因此就算被追,躲個十天半個月也不成問題,只不過決對不是個適合安居的處所就是了。
再轉兩圈,她又發現,這群盜匪大概也沒想到在此安居,因爲這村裏除了這群身強力壯的男人,壓根就沒見著任何老弱婦孺。但由他們經常分頭運送屬于自己的那份花紅消失個幾天再回來的情況看來,顯而易見,他們的家人都在適合安居的地方。
原以爲這村裏沒有女人的,後來樓孟月發現,除她之外,這村裏還有另一個女孩,並且還是個極其可愛的公主型少女......明明比她大三歲,但看來卻比她小一歲的柳葉。
柳葉的模樣很公主,但個性開朗大方,脾氣更是一點也不公主,不僅村裏大大小小的瑣碎內務都是她在處理,飯也是她做,令狐荪的衣裳更是她在洗。
葷素玩笑都開得起不說,還無論做什麽都面帶甜美笑容,甚至被令狐荪摟腰摸屁股時也一樣,堪稱古代版林志玲。
一個如此花樣年華,還長得那樣美麗,個性更是好的不像話的女孩會待在這種鬼地方,除去爲了令狐荪而留,樓孟月實在想不出第二個理由。
說起令狐荪,連樓孟月都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相當耐人尋味的矛盾綜合體。
他平常時非常懶,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能閉眼時絕不睜開,就算睜開,也絕不睜最開。但這樣懶的人,一嗅到生意上門的氣息,行動絕對比猛豹還迅捷,還經常一個人縱馬出村,幾日不知所蹤。
他懶洋洋的嗓音,穿著打扮跟臉上的胡渣都很大叔,年紀卻一點也不大叔,竟僅僅才大她五歲。雖然他一副目不識丁的草莽模樣,但目不識丁的草莽可不會知道什麽是《孫子算經》,也不會暼賬簿一眼,隨口便將每個人的花紅分配得妥妥當當,更不會在偶遇其他大漠搶匪時,頃刻間便擬好完善的黑吃黑戰略布署。
此外,盡管村裏比他年紀大、比他看著穩重的人很多,但那群弟兄只願喊他老大;他看似不羁,但弟兄們的事他全了然于心;他看似熱愛搜刮別人的財富,也愛累積自己的財富,平常時更天天喊窮,但分給弟兄們花紅卻從不短斤缺兩,更比他自己的多上許多;他......
“小樓,荪老大決定一會兒領大夥一起去逛市集,去嗎?”
這日晌午,穿著一身寬松帶兜帽的米色長袍,柳葉一手端著個裝滿剛洗完衣物的木盆子,一邊向由兩人合住的小石屋裏走出來打水洗臉的樓孟月輕笑揮手。
“去。”入境隨俗同樣穿著寬松帶兜帽長袍的樓孟月應了一聲,腦中快速閃過自己這幾日替這群盜匪打雜賺來的錢總數目大致有多少。“小柳,不要求速度的劣馬一匹大概多少錢?”
沒錯,在經過那幾個與駱駝共舞、共枕的日夜後,樓孟月下定決心了,她需要一匹馬,相當需要。
雖說她樓家人自小受過各式各樣的騎術訓練,騎駱駝並不是什麽難事,但駱駝那味兒,她真心承受不了啊......
“哦,那就便宜了,幾百金吧。”聽到樓夢雨的話,柳葉想也沒想便笑笑回答。
幾百金?
柳葉的回答讓樓孟月的眉梢輕輕揚了揚。
果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在當地都能供一整家子快活過幾年的數目,由柳葉嘴裏說出,卻像只是路邊買串羊肉串似的。
手邊兩百金都不到的她,看樣子只能在鼻子裏先堵上兩塊布頭湊和湊和了。畢竟在找到能讓她結束這場生存遊戲的關鍵……崩玉之前,她肯定得在這裏待上不短的時間,並且她相信那東西也絕對不會是普通的玩意兒。
因此,在她還沒找著在這地方謀生、籌足旅費、找到崩玉好回家的辦法前,勤儉持家乃是上策。
就在樓孟月真開始打算找兩個布頭時,突然,一個懶洋洋的嗓音傳入她的耳——
“小樓,買什麽馬啊,馬廄裏隨便挑一匹不就得了,還是你都看不上?”
“不了,謝謝。”望著邊打呵欠邊由屋裏走出的令狐荪,樓孟月顯示斷然拒絕,後又靈光一閃,“不過能不能租我一匹,一個時辰五十玫銅錢?”
樓孟月之所以完全不領情地拒絕令狐荪的大方提議,並不是她看不上,而是她太清楚那些駿馬可全是弟兄們的生財工具,她不僅買不起,更不忍心看他們無端折損。
畢竟根據她的豐富經驗,她可以不勞而獲的東西,折損一定很快、很大,而她怎麽也不希望一匹好好的馬到了她手上,沒兩天就斷前腿折後腿的。
她雖買不了馬,卻可以用租的,因爲用租的就不算不勞而獲--這點她是有經過實證的。
“沒問題,你自己記賬。”
令狐荪又打了一個呵欠,然後順手摸了一把柳葉的屁股。
“哦,對了,小樓,順便替我通知弟兄們,准備好了就出發,要不去晚了,好東西全給人買完,我們還得去搶,實在忒麻煩。”
“嗯。”口中應了一聲,樓孟月轉身便向人群走去。
她又一回深深體會到獨屬于令狐荪的古怪矛盾。她完全無法理解,既然是根本沒打算從良的劫匪,腦中爲何會有這種等買不到再搶的怪邏輯。
帶著心底的佩服,通知大夥出發的樓孟月,在馬廄調好馬後,便跟著大隊人馬上路,足足走了兩個半小時,才終于抵達一處偏遠綠洲。
雖說偏遠,但這綠洲還是滿是人潮,此起彼落的叫賣聲,各式各樣、七顔六色的布料與販賣物擺放在地上,或挂在支起的竹竿上,一眼望去,跟現代人的跳蚤市場幾乎沒兩樣。
石村的弟兄們一跳下馬,便熟門熟路的四散分開開始逛市集,樓孟月則先是好奇的東走走、西瞧瞧,挑買了一些個人生活用品,以及預防萬一的藥草後,才將腳步緩緩停在一個賣古玉的攤子前。
“崩玉”跟真正的玉究竟有沒有關系呢……
望著攤位上令人眼花缭亂的玉飾品,樓孟月靜靜沈思著。
其實她很明白,若她開口問,或許有人知道崩玉的來由,但一來這是屬于她的遊戲,自己解謎才有樂趣,二來,在完全不知曉崩玉是什麽前,她不能太過張揚,畢竟這東西不可能普通,萬一真與什麽國仇家恨之類的事牽扯上,而她還大咧咧的東問西問,不是等著給自己找麻煩嗎?
拿起攤位上的一本玉書,樓孟月信手翻閱著,突然聽見本就吵雜的人群裏響起了一個熟悉的慵懶嗓音……
“老胡,什麽時候轉賣起織錦啦?”
“唷,這不是荪老大嗎?真是好久不見了哪!哎,你也知道,瓷器不僅容易被搶,就算回來也碎了一半,不劃算,還不如改賣安全點的織錦……噢,對了,上回給你們劫去的那批貨有沒有脫手賣個好價錢啊?”
“托你的福,讓兄弟們大賺了一筆,下回你可以多進些,好托手得很……老胡,你這東西太貴,都熟人了,便宜些!”
“荪老大看上的東西,你說多少就多少。還有,順道跟你商量件事兒,織錦利潤比不上瓷器,下回你跟兄弟們動手時,能不能六去四歸?”
“六去四歸啊……好吧,雖比七去三歸少掙點,但這年頭大夥都不容易,是吧?”
“那可不。反正終歸都要受搶,給荪老大你搶總比給別人搶好些,好歹還能留點老本。就是你下回動作能不能再快些?要不然先給別人搶了去,咱倆都心疼啊。”
“是心疼,可弟兄們買賣太多,有時實在脫不了身,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不這麽好了,若先給別人搶了去,我們便再去搶回來,但這一來一往,弟兄們就算不喝水,馬也得吃草的不是?所以這就不能六去四歸了,一樣七去三歸如何?”
“沒問題,七去三歸就七去三歸,就這麽說定了啊……”
聽著身後的對話,樓孟月雖依然靜靜翻著玉書,但還真有些目瞪口呆。
搶匪頭子跟被搶者和樂融融的打著招呼、砍著價,還順便討論下回搶東西時雙方的分成數,這真是……太神奇了啊。
在樓孟月的贊歎中,剛在這廂討價還價完的令狐荪,又晃至隔壁攤位,同老板打過招呼後,突然伸出手將正在跟客人談價的老板娘攔腰一摟。
“胡亂摟什麽摟啊?誰准你摟了!”就見老板娘回身用力喝斥著,只是臉上神情跟身旁瞧見這一幕的老板一樣,全是笑。
“太久沒瞧見你了,想念啊。”一把將老板娘舉至肩上坐著,令狐荪笑的那樣痞又那樣開懷。
“呸,要想念想念你的月下美人去,想念我做啥?”老板娘不置可否的嬌哼一聲,還不忘繼續跟客人談價。
“要想念得著,我需要來你這裏找安慰嗎?”故意長歎一口氣,順便拍拍老板娘的屁股後,令狐荪才將她放至地面。
“老荪,還沒找著?”盡管自己的老婆被人又摟又摸,老板卻不依爲忤的笑問。
“要找著,我早金盆洗手啦,還需要這麽勞碌的在大漠裏奔波?”令狐荪揚了揚眉,依然笑得那樣歡快。
“我就不明白了。老荪,這定風關有的是丫頭,你喜歡哪個都好,更想摟幾個就摟幾個,幹嘛偏偏看上一個只在十年前的蜃影中見過,根本就不知究竟存不存在的女人,不僅爲她散盡千金,還沒事就在大漠裏東跑西奔、南尋北找?”聽到令狐荪的話,與客人議完價的老板娘雙手叉著腰,口中雖是斥責的話語,眼底卻有股淡淡的不解與心疼。
“雖我老說大漠的女人沒情趣,可你幹嘛非把沒情趣三個字展現得如此淋漓盡致呢……哎,老李,你這媳婦兒得好好教教,好歹也要讓她明白什麽才是我大漠男兒的癡心與浪漫。”
“癡心浪漫個屁!這滿集市裏被你摟過、摸過的丫頭比天上的星星都多,你這貨要叫癡心與浪漫,我當家的不成癡情種了!”
哦哦……有八卦。
雙眼雖依然盯著手中玉書,樓孟月心底的八卦魂可是旺盛活躍著。
她真想不到這看起來漫不經心,平常比加菲貓還懶的令狐荪,竟會對一個十年前在海市蜃樓幻影裏見到的女子傾心,並且爲她不惜成爲土匪頭子,只爲有一天能在人海中尋找到她。
看樣子,他平常沒事老一個人獨自出村,大概就是去尋找那位“月下美人”——使對大漠如此熟悉的他,理當跟所有人一樣明了,那個蜃影中的女子,也許遠在千裏之外,更可能他這輩子怎麽尋,也尋不著。
況且,就算有一天他真的足夠幸運尋著了,人家搞不好早嫁了,或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人……
十年呢,確實是夠癡心與浪漫的。不過由他摸人屁股跟摟人腰的動作都那樣娴熟,而被他摸的人全因他這故事而感概忍受的情況看來,他的這份癡心跟浪漫,成色大概只有百分之二十二點八七五。
“小樓看啥看得這麽專心,小錢袋給人摸走了都不知道……哦,你居然對玉有興趣?”
當樓孟月照慣例,表面看似無事、實則腦中小劇場亂跑時,那個熟悉的嗓音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好眼光!這崩玉確實非同凡響。”
”崩玉?“微微一愣,樓孟月緩緩擡起頭望向身後高了自己一個頭的令狐荪,然後淡定地伸出手接過屬于自己的小錢袋。
“是啊,定風關的鎮關之寶,定風關老大李胖子的命根。”將錢袋交還給樓孟月後,令狐荪用手指著她手中玉書翻開的右頁。
視線順著令狐荪的手指向書中望去,樓孟月望見了一滴淚——一顆雖是用畫的,卻畫得栩栩如生,如同水晶般通透、與淚滴無異的淚滴形玉石。
這就是崩玉?
真美,但也真悲傷……
望著那幅畫,不知爲何,樓孟月的心竟莫名有些酸酸的,澀澀的,心疼疼的。雖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爲何會有這樣的心情,但她相信,這玉一定有故事,而那故事,一定讓人無比揪心。
不過……先不論那故事究竟是如何揪心,好家夥,那擁有頂級古板嗓音的神仙,居然要她去把人家的鎮關之寶兼關內老大的命根摸回自己口袋裏?
這破關難度會不會太高了啊!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哪。”
就在樓孟月心底開始思考是否自己上輩子得罪了財神爺,也同時得罪了她先先先先祖的神人朋友時,她發現自己的腦門被人拍了拍,而令狐荪在拍了拍她的後腰,又丟下一句話後,便懶洋洋的揚長而去。“加油吧,小樓。”
聽到令狐荪留給她的話,樓孟月真的愣了,心情甚至比知曉了什麽是崩玉更加震撼。
他爲什麽“又”看出來了?難道這個人有讀心術不成?
沒錯,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他這樣丟下一句沒頭沒腦、她卻完全可以理解的話語,但她也相信,她跟過往一樣,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說,一個多余的表情都沒有做。
要知道,她樓家是個擁有六百年曆史的‘博弈世家’,一直以來,所有人打小接受的訓練不僅僅在於各項技法,更在於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絕對淡定。
畢竟這世間沒有必勝之局,所謂的‘勝’,完全取決於純熟的技法、鎮靜的心神,以及對局勢的判斷三者的完美結合,特別是在兩強相遇的情況下,誰沈得住氣,誰就是贏家。
除此之外,由於祖上曾與仙人結緣,樓家人自然對道家格外偏好,極講究身心清靜與心平氣和。說好聽點,就是無時無刻看來都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心觀自然的恬淡自在;說難聽點,就是每個人都是欠揍的面無表情。
她承認自己在博弈技法方面的才能遠遠高過於對人心的判讀,但她相信自己那副欠揍模樣絕對出自樓家真傳,所以她實在不解,令狐荪爲什麽能看得出她心中在想些什麽。
是她的功力退步了?臉部肌肉在穿越時因受到幹擾而不受控制了?還是古代真有什麽讀心術之類,可以看透人心的絕世武功?還是……他根本只是隨口胡說兩句罷了?
無論如何,他這人,實在太耐人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