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下）

　　“這是……什麼破地方！”

　　難以置信的看著周圍，拉比一秒鐘都忍不下去的大叫了起來。

　　“由著性子來的下一步就是把我們扔到廢墟嗎？這片廢墟……”

　　似乎突然間想起來什麼，大聲的抱怨到一半突然收聲，瞪大眼睛周圍，拉比的身體有些僵硬，好像強忍著什麼一樣，他緊緊攥住拳頭又放開，轉頭看著埃德。

　　“我想他發現我了。”

　　“我們看到的並不太一樣。”沒有理會拉比說的話，看著周圍大到變態的植物，如果那些東西有眼睛基本可以被稱為“虎視眈眈”的沖著自己，埃德覺得那些景象有點眼熟。而當他看到身邊有著灰色捲髮的同伴，他意識到自己看到的是什麼。“原始森林，而且是植物都大到變態的那種。”

　　“這玩意也會因人而已嗎？”

　　歪了歪頭，想營造出輕鬆一點的氛圍，拉比不自然的牽牽嘴角。

　　“我看到的是和沃爾夫第一次執行任務的地方，而你看到的是廢墟。”

　　後半句話沒有說完，埃德看著拉比。這種區別以及他們和沃爾夫的聯繫，儘管現在不是深究答案的最好時機，但人類最起碼的好奇心讓他依然想得到答案。

　　但是對方卻沒有看著埃德，那雙紫色的眼睛流露出懷念甚至與悲傷的眼神，他在看著某處，嘴唇微微顫抖著，那種眼神埃德似乎在什麼地方看過。那似乎是很久以前，似乎久遠到他還沒有出生，曾經也有一個人露出過這樣的眼神，然後……

　　想不起來之後發生了什麼，但這些都和現在毫無關係，叢林中傳來某些聲音吸引了埃德的注意，警惕的轉過頭，他看到更令他熟悉的場景——

　　“狗狗，你臉紅了。”

　　露出玩味笑容的男人張著埃德一樣的臉，儘管看起來灰頭土臉，但卻依然輕鬆愉快。

　　“給我閉嘴！”

　　說話間露出尖銳犬齒的男人幾乎稱得上惡狠狠的瞪著埃德模樣的男人，指著天空的方向，氣急敗壞地說道：“這是那個該死的魔法附注的語言，該死的魔法該死的真實之眼！Shit！”

　　果然沒錯，埃德沒有表情的看著那兩個人，那是自己的記憶用另一種方式重現了出來。

　　當埃德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叢林中的那個埃德消失了，沃爾夫一個人無措的環視著四周。

　　埃德看著對方，而很快的，對方的眼神也和自己對上，露出安心的笑容，沃爾夫向埃德的方向小跑了過來。

　　“混蛋！怎麼突然自己跑到這兒來了！”

　　沒有表情的看著那個露出安心表情同時又做出憤憤不已的沃爾夫，這確實是沃爾夫最真實的表情，那樣自然毫不造作。毛茸茸的耳朵因為警惕而不停抖動著，覺得埃德半天沒有反應，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沃爾夫的眉頭皺了起來。

　　“快點，天黑之前我想離開這兒。”

　　“我們不是離開過一次了嗎？”

　　“你在說夢話嗎？”

　　周圍的景色一瞬間變得真實無比，眼前的男人表情也那樣真實生動，埃德有點錯覺自己是不是只是做了個夢，其實他並沒有和沃爾夫執行過那麼多任務，他們只是剛剛認識的搭檔，除去前一次他們在床上做過什麼運動，這只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

　　“我們一起共事有很久了，你難道不瞭解我嗎？”

　　輕鬆的笑了起來，埃德輕輕伸手撫摸著沃爾夫有點亂蓬蓬的頭髮。

　　“真拿你沒辦法。”嘆了口氣，嫌煩似的躲開埃德的撫摸，沃爾夫皺眉瞪了對方一眼：“真不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忍過來的。”

　　依然執拗的撫摸著沃爾夫的頭髮，看著對方的表情從不願意變成了隨他去吧，嘴角彎成一個冷酷的弧度，埃德突然間用力的抓住沃爾夫的頭髮。

　　“啊……”

　　似乎頭髮和頭皮要分離的疼痛讓沃爾夫難以忍受，不斷的掙扎著，惡狠狠的瞪著那個一點放手意思都沒有的男人，沃爾夫咬牙切齒的吼道：“你他媽給我放手！”

　　“你喜歡我這麼做，親愛的。”

　　無害的微笑了起來，非但絲毫沒有放鬆抓緊的力度反而更加用力，埃德的眼睛透出冷酷的神情。

　　“真……真的？”

　　“當然，我不會騙你的。”

　　周圍的景色漸漸改變了起來，隨著埃德的想法，開始變成了一片純白色的空間，而在其中的沃爾夫不再掙扎，就算頭髮快要被扯掉，也依然不再有任何舉動。

　　這一切會變成什麼樣子？剛剛看到冒牌沃爾夫一瞬間的錯覺之後埃德很快明白過來自己出現在另一個幻境中，他身邊的沃爾夫沒有絲毫魔族的氣味，乾淨到戀人類的氣息都不存在。

　　如果他認不出沃爾夫？在心底冷笑了一下，就算他分辨不出人類都究竟有什麼不同，但至少沃爾夫是他不會認錯的存在。

　　站在純白色的世界中紋絲不動，埃德思考著是不是隨著自己的意識，他可以找到沃爾夫真正的所在。冒牌貨在他身邊那樣安靜，如果自己不再將他當成沃爾夫——

　　當刀子割傷自己的胸口時埃德吃了一驚，那把刀子也同樣屬於沃爾夫，割傷他的那個人無論怎樣看都和沃爾夫一模一樣。

　　自己到這兒以後見到了多少冒牌貨？

　　跳開正試圖刺自己第二刀的男人，埃德掏出手槍扣動扳機。對方同樣敏捷的躲開自己的子彈，就像真的沃爾夫一樣，警惕而充滿憤怒的試圖繼續攻擊自己。

　　子彈打出就好像對方有雷達一樣，總是能夠輕鬆地躲開，埃德討厭這樣的狀態，但是在這種搞不清狀態的情勢下，他沒有辦法貿然動用自己的神聖力量，況且——

　　調整了一下呼吸，如果他的感覺沒有錯誤的話，從進了這裏他就在幾乎不停的使用血統力量，他就要到達某種臨界點了，但是他還沒有找到沃爾夫。

　　在那之前自己不能倒下去，這個任務從一開始就是個陷阱，他們都被騙了，這毫無疑問。他們的目標是沃爾夫嗎？還是什麼其他的？雙手交替的扣動扳機，子彈卻沒有一發能打中沃爾夫，一片空曠的白色讓他無處藏身，一邊躲避著對方毫不留情的攻擊一邊飛快的更換彈匣，埃德確定攻擊自己的確實不是人類或者其他魔族生物。

　　他沒有呼吸，當不需要偽裝之後，他就像個提線木偶似的，只會本能的展開攻擊。

　　“再見了，沃爾夫。”

　　很輕的聲音回蕩在埃德耳畔，轉瞬拉比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眼前，扔出手裏的咒符口中念著咒語，一道堅固的結界橫在埃德和假沃爾夫之間。

　　“他們只是在拖延你的時間。”

　　“為了把沃爾夫藏起來？”

　　“不全是，而且也為了讓你疲憊。你知道當你疲憊的時候會有多恐怖。”

　　從懷裏掏出新的咒符，放在手裏有點猶豫的看著，拉比的目光有些複雜。抬起頭，看著傷痕累累的埃德，張了張嘴，拉比的目光中帶著不甘與悲傷。

　　“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你能釋放多少神聖氣息？”

　　靜靜地看著拉比，那雙紫色的眼睛讓埃德莫名的有些熟悉，沉默了一下，他說道：“就一個意念體而言，你的執念已經很強了。”

　　“別廢話了，快點釋放神聖之氣吧。”

　　手中的咒符隨著咒語在拉比口中念出而燃燒了起來，埃德同時釋放出神聖氣息，整個空間瞬間被點燃，熊熊大火無邊無際的燃燒著，結界之外假的沃爾夫在掙扎著，仿佛在火焰中跳舞一般，不斷的掙扎扭動著身軀。

　　白色的空間被金色的火焰吞噬，那並不是一切的虛無，而是真切的在燃燒著，似乎在火焰中有著什麼，埃德想透過火焰看到些什麼，但是他沒有真實之瞳，他看不到那些，只能感覺有什麼隱藏在烈焰之下。

　　“一切都結束了。”

　　漂浮在半空中，拉比看著埃德，這時候埃德才發覺這個人的樣子似乎和剛剛不再一樣。紫色的眼睛、黑色的頭髮，那個樣子他確實見過，在沃爾夫的意念中不止一次的看到過。

　　“我做了所有能做的。”

　　他輕輕說著，那個聲音和剛剛的道別聲一樣，很輕，卻透著深深的悲傷與無奈。

　　剛剛的拉比到底看到了什麼，又是什麼樣的情景讓他說出了道別的言語。埃德不能明白他的心情，儘管他隱約感覺到這個意念體帶著某種情緒，但那種情緒他不明白，那和他所能理解的世界不同，並不是確實的黑白世界，更複雜的情緒埃德無法明白。

　　“這並不是結束。”

　　“是啊。狗狗還沒有救出來呢。”

　　笑了起來，薄薄的嘴唇彎起，兩顆小虎牙讓拉比的相貌顯得有些俏皮。

　　“你也一樣。”

　　因為埃德認真的表情愣了一下，思考著他的意思，搖搖頭，看著自己變得更加透明的身體，拉比輕輕笑著繼續不停地搖頭。

　　湊近對方面前，拉比閉上眼睛，將嘴唇碰觸在那雙緊閉的唇上，那樣輕，似乎輕輕一推就能撤離，但卻依然執拗的碰觸在上面，久久不肯分開。

　　埃德近距離的看著眼前的少年，或許他永遠停留在了少年的時候，雙唇碰觸有著太多的情感湧到他的腦海中，但卻僅僅一瞬間，他來不及看清楚就已經逝去，當拉比睜開眼睛分開唇瓣的時候，那些情感就像被記憶的漩渦吞噬，再也找不到任何蹤影。

　　“幫我轉達給沃爾夫，好嗎？”

　　“自己傳達更有誠意。”

　　拉比再一次因為對方的話笑了起來，烈焰的光華燃燒的仿佛是他的生命力一樣，看著那金紅色的火光依然熾烈的燃燒著，目光再一次轉到埃德身上，他微笑著。

　　“再見，埃德。”

　　拉比帶著哀傷的笑容讓埃德說不出道別或者其他的話，而當火光中另一個身影越發清晰的時候，埃德的注意力被那個人轉移開。火光中和沃爾夫相似的傀儡人偶已經不再跳舞，取而代之的，是和沃爾夫更加相似的替代品出現在他面前。

　　轉頭看著身邊，拉比已經離開了，或者確切說是消失了。

　　注意力集中在火焰中走出來的沃爾夫身上，埃德的神情依然淡漠卻忍不住微微皺眉。

　　“是你，冒牌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