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自己現在究竟在什麼空間裏？沃爾夫茫然而警惕的環視著四周。如果埃德那個混蛋傢伙可以直截了當的告訴他自己念錯了什麼，他可能現在不至於會這樣草木皆兵。

　　他看著一片混沌的四周，這個空間的時間用什麼計算他並不清楚，另一個空間中隨時可能陷入昏迷的心讓他沒有時間想太多，耳朵抖動了幾下，重傷未愈的沃爾夫把自己的半野獸化依然帶到了這個世界。在這個地方他同樣沒有感覺到友好，反而是不懷好意的窺視讓他渾身不自在。

　　“念錯的那個詞是什麼意思？”

　　但是一瞬間，沃爾夫感覺到什麼東西從他的眼前閃過，那種景象並沒有出現在他總是能看到真實的左眼中，而是在他的右眼中轉瞬即逝。

　　沃爾夫眨眨眼，他不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從未看到過真實的右眼一直都不是他信任的對象，這次也一樣。然而當景象再一次從他的右眼中閃過時，沃爾夫決定碰碰運氣。

　　遮住左眼，沃爾夫努力的捕捉著每一個閃過他眼球的景象，那些景象劃過的速度太快了，讓他根本無法看清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麼。

　　【我不想一個人……】

　　沃爾夫似乎聽到了什麼，豎起耳朵捕捉著那微弱而又寂寞的聲音，眼前卻似乎出現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像，那個影像比剛剛的都要持久，伴隨著那個依然不甚清晰的影像，那個聲音再一次響起：

　　【我不想孤獨……】

　　蒼白的少年瘦弱的像秋風中的落葉，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中透著令人絕望的寂寞。

　　沃爾夫眨眨眼，那個影像並沒有出現在他的眼前，而是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白色的影子籠罩在那個少年周圍，讓他看不清少年的長相。環視著周圍的世界，他覺得打開這個世界大門的方法沒准就是古老宗教中曾經流傳的冥想力量。

　　閉上眼睛，這一次他似乎確實看到了。

　　瘦弱的少年，以及籠罩在他身上的白色影子，那似乎是個人影，那個影子飄忽不定，卻似乎在傾訴著什麼。

　　【只有我一個人……被丟下了嗎……】

　　少年呢喃著，然而漸漸的，少年的身邊出現了兩個一男一女人影，沃爾夫能看到，少年的表情變得欣喜若狂，他站起身撲過去，但在碰到那兩個人的時候，他們卻消失了。

　　我……會……陪著……你……

　　似乎有什麼聲音在斷斷續續的告訴少年，那聲音太微弱了，仿佛風一吹就會消失不見，沃爾夫幾乎沒辦法聽得更清楚，只能看到那個白色的影子包圍著少年。

　　只要……你……祈禱……就會……實現……

　　微弱的聲音之後，就好像電影中的快進鏡頭，少年身邊出現了各種各樣的人和物：他的父母、他童年的玩伴、他喜歡的寵物，等等等等。

　　隨著少年的成長那些東西越發有了實體並且保持的時間更長，少年露出了笑容，但是那笑容卻因為他身邊的事物流逝而一次又一次變得暗淡。然後，少年的身邊出現了一個男人，那個人的長相被霧氣模糊了，但是少年看著他臉上再一次浮現出寂寞被驅散的笑容。

　　沃爾夫靜靜的看著，然後他發現那些景象旋轉了起來，隨著轉動的越來越快，那些景象的跳轉也變得讓人目不暇接直至眼花繚亂。

　　他似乎看到一座森林，那座森林讓他很眼熟，但是他能看到的情景劃過的越來越快，讓他沒辦法確認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麼、

　　【……我想要自由……已經夠了……】

　　蒼白的臉近距離出現在沃爾夫眼前，顧不上自己有沒有尖叫出來，沃爾夫睜開眼覺得自己似乎看了一部高畫質的恐怖片。

　　然而眼前的景象和他上一次睜眼時候看到的有著微妙的不同，幾乎滲透在空氣中的惡意讓他脊背開始發涼，吞咽了口口水，這個時候沃爾夫覺得自己確實有點想念埃德。

　　恐怖片因為有了搭檔就會減低成驚悚動作片，而他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自己成為恐怖片的主角。

　　“接下來，要做些什麼呢？”

　　意料之外的熟悉聲音毫無預警的在沃爾夫耳畔響起，那聲音無論何時聽起來都令他渾身發冷，在這種散發著陰沉的氣氛下僵硬的轉頭，但同時沃爾夫發現自己似乎被什麼禁錮住，無法動彈。

　　當眼前漸漸出現金髮的男人時，那慈悲到宛如天使的笑容以及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讓沃爾夫覺得和現在比起來，剛剛的恐懼根本不算什麼。

　　“我想我們在一起可以做很多有趣的事情。”

　　冰冷的手指撫摸在沃爾夫的臉上，驚訝的看著四周，沃爾夫發現自己似乎被鎖在了另一個軀殼裏，自己的四肢完全不受自己的意識控制。他看著對方眼睛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樣，儘管他看不清，他也知道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時候的身體中，那個毫無力量只能捲起尾巴任人宰割的時候。

　　“不要過來……”

　　稚嫩的聲音讓沃爾夫感覺到陌生，但卻同時又回憶起曾經地獄一樣的生活。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甚至於強大到可以勇敢去面對那個人，可此時此刻，和當初一樣軟弱的自己面對著同樣的男人，他發現自己依然被恐懼控制了。

　　“會非常有趣的，相信你也一定會喜歡，小雷切爾。”

　　男人微笑著用手術刀劃開了沃爾夫的衣服，皮膚暴露在冰冷空氣中的感覺依然深切。沃爾夫記得這些，他看著眼前的男人，當一個不成形的念頭隱約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時，肌膚被切割開的疼痛讓他沒有辦法繼續思考下去。

　　鮮紅的血順著自己的胸口流淌下去，他看著男人伸手沾了一些放在嘴裏，然後像孩子一樣露出了天真殘虐的笑容。

　　“很不錯，有點像草莓醬，不過比那個要更稀有。”

　　手術刀繼續在沃爾夫身上切割著，緊緊咬住牙，他記得自己上一次的叫嚷被這個男人當成了最好的音樂欣賞著。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回憶到底是哪個詞念錯了，或許之後倒退到最原始的錯誤上他才能夠清楚的瞭解自己的處境。

　　“你的眼睛很漂亮，但現在，只有在你生命受到最大威脅的時候才會發揮作用。”捏著沃爾夫的臉望著他，男人每一絲的表情都和沃爾夫記憶中一樣，甚至於比他記憶中的更加冰冷。“或許我可以等你長大，那個時候我可以隨時來取走這個漂亮的玻璃球，但是我缺乏耐心，曼陀羅說這是我的缺點，但是貪婪是誰能夠控制的呢？”

　　曼陀羅……

　　這個屬於古老宗教的名字沃爾夫十分熟悉，但是他的記憶中這個男人並沒有對他說過這麼多甚至於提到這個名字，沃爾夫猛然間想起：

　　這裏是真實的世界！他念錯的那個詞，代表著真實。

　　“嚮往光明的背後，謊言無處可逃，真實伴隨著光明，無論是否能夠承擔。”

　　薩蘭塞斯這麼教過他，他卻該死的忘了這句話。他窺探了真實，真實的惡意正在指向他。而現在，他眼前的，是他真實的最不願回想起來的記憶。

　　“你只是我的記憶！你已經成為了過去！”

　　他承認自己無法承擔這份恐懼的回憶，而且他現在也沒有做好準備去回顧這段歷史，他緊緊盯著那個一舉一動和他曾經記憶中沒有絲毫差別的男人，此刻已經沒有時間去讓他鼓足勇氣，他必須趕快脫離這樣的境地，而言他未能做的就是結束這個回憶。

　　然而下一刻，刀子被深深刺進身體讓沃爾夫吐出一口血，內臟被刺破，鮮血不斷的在身體裏翻湧的感覺讓沃爾夫幾乎無法忍耐。緊接著就像案板上準備被剁成肉餡的肉一樣，沃爾夫的身體不停地被眼前已經無法看出面貌的男人戳刺切割。

　　“夠了！！”

　　沃爾夫掙扎著，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在原來那個弱小的身體中，但是身體的疼痛讓他已經再也無法忍耐。

　　周圍的世界隨著他的叫聲開始土崩瓦解，伴隨著整個空間的劇烈晃動，他的身體遭受著看不到的襲擊。

　　“沃爾夫！雷切爾？沃爾夫！！”

　　微弱的聲音回蕩在他耳畔，沃爾夫無法確定那個聲音是什麼人發出的。

　　少年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中流露出深深的悲哀。

　　【……一切都該結束了……】

　　什麼該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嗎？

　　沃爾夫來不及提問，少年在一次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世界繼續坍塌著。

　　“雷切爾？沃爾夫！”

　　那個聲音依然在喊著這個名字，沃爾夫茫然的看著四周，他的意識漸漸模糊了起來，這個名字他應該無比的熟悉，這應該是他的名字，但是為什麼這個名字聽起來卻是這樣的遙遠而陌生。

　　“雷切爾？沃爾夫！回答我！”

　　雷切爾……雷切爾……取這個名字的人究竟是……這個名字屬於誰……

　　沃爾夫的嘴唇虛弱的開合著卻無法發出聲音，一些記憶閃過他的腦海中，閉上眼睛，他已經無力承受那些，在虛幻與真實之中，他任憑自己的身體往深淵中墜落下去。

　　“……我……我在這兒……”

　　斷斷續續的，他似乎說出了些什麼，當他感覺到手被什麼人抓住不再下墜的時候，沃爾夫失去了意識。

　　……

　　“他還好嗎？”

　　心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發出迷迷糊糊的聲音，擔心的看著沃爾夫一身的傷，探尋的看向埃德。

　　“不太好。”

　　如果不是確定沃爾夫還有脈搏，埃德可能會以為沃爾夫已經掛了。皺眉看著氣若遊絲的男人，想起來什麼一樣埃德趴在他的身上，用力的嗅了嗅。

　　不太確定的把手放在沃爾夫胸口上，血水滲透過罩衫沾在埃德的手掌心，閉上眼睛，埃德嘴裏念著咒語。白色的光籠罩在沃爾夫身上，那種光並不同於一般神聖魔法所散發出的光那樣強烈刺眼，像是最虔誠的信徒從心底散發出的治癒光芒，讓人覺得溫暖而包容。

　　慢慢的，光芒散去之後，沃爾夫的臉色看起來恢復了一些生機。掀開他的衣服看著肌膚下的傷口已經癒合了大半，埃德擦拭著額頭上滲出的汗珠，呼了口氣。

　　“我想他應該就快沒事兒了。”

　　“……嘿……夥計們……”

　　沃爾夫緩緩睜開眼睛，儘管同樣都是灰濛濛的，但眼前能出現幾張熟悉的臉讓他感覺心裏踏實了很多。

　　“你好了嗎？”

　　“該疼的地方一個都沒少。”被埃德扶著坐起身，沃爾夫顯然沒有恢復到生龍活虎的程度。“等回事務所一定要讓所長給我增加這次的傭金。”

　　“果然治癒之力對於狗狗只能發揮一半。”用鼻子蹭了蹭沃爾夫的耳朵，埃德的表情從剛剛的充滿關心有一次恢復成了一臉無趣。“而且針對你的盲目樂觀，我想提醒你，這次我們不一定能夠活著回去。”

　　瞪了埃德一眼，覺得如果剛剛他能把話一次性說清楚，自己不至於淒慘到這種地步。“回去再跟你算賬。”看著對方似乎再一次想說點什麼，他惡狠狠的補充了一句：“如果能回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