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沃爾夫從沒有像現在一樣慶倖他們身處的地方是沙漠，滿身的傷口因為從高處墜落到地上加倍疼痛的時候，他只能靠這樣的想法來安慰自己——幸好不是懸崖，這下子他只有成了蜘蛛人才能夠保住性命，或者蝙蝠人也可以。

　　“嘿，如果我們剛剛馴服了那只‘小貓’，現在我們就能輕鬆的飛上去。”

　　陰暗的地下隱約透出些許月光，沃爾夫狠狠瞪著那個東張西望的男人，如果他敢說出諸如“掉到地上真是驚險的體驗”這種話，他一定會用爪子弄死他。如果他沒有開槍，沃爾夫相信自己有馴服豹型巨獸的能力。

　　“我只是在‘小貓’就要弄死你的時候做出了反應。”一臉無趣的開口，打量了一下沃爾夫此刻狼狽的樣子，埃德繼續說道：“你要知道，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耗在一隻寵物身上，而且你也沒有必要受更多的傷。”

　　閉上嘴巴不再分辨什麼，沃爾夫知道埃德說的是對的。而且他也清楚，之所以他沒有選擇最簡單的方法制服巨獸，就是因為身為半狼人的尊嚴。他是半狼人，儘管只有狼人一半的能力，但他也想證明自己能夠制服魔獸。

　　顯然，埃德似乎可以體會沃爾夫的想法，所以他直到最後關頭才扣動扳機。

　　“好勝心真不知道是哪方面的遺傳。”

　　洩氣的撓了撓頭，沃爾夫覺得他們倆會掉進這個鬼地方自己需要負一半責。

　　“這證明你活著。”靠在牆上抓著身邊的沙子，埃德意外一本正經的回答：“而且你可以更堅強的活著，就這樣。誰都會有這樣的想法，人類還是其他什麼生物都沒有區別，尤其你是公的。”

　　覺得這個人任何時候都會選擇把自己湧上來的那一點點感動打消，雖然不滿埃德的最後半句話，但是沃爾夫發現自己聽到他的話有點輕鬆起來。

　　“不管怎麼樣，你不是一半一半。”借著月光看看自己手臂上的傷口癒合的程度，沃爾夫想都沒想的繼續說著：“沒有什麼人盯著你，想盡辦法知道你到底更偏向於哪一邊。比方說我哥哥偏向人類，而我更加野獸化。”

　　“沒錯，無論哪個方面你都更像野獸。”把手槍中已經空了的彈匣拿出來更換上另一個，然後埃德開始專心致志的玩弄起沃爾夫毛茸茸的尾巴。“但是你要知道，沃爾，我也不是正常的人類。”

　　驅魔族說到底也只是神聖血統濃厚的人類，但是沃爾夫看著埃德的眼睛，儘管他的目光專注在自己的尾巴上，但是他依然能夠看得出來，這個男人說起這種事情的時候有點寂寞。

　　或許埃德有一個比自己更糟糕的生活，對於驅魔族家庭教育的嚴格沃爾夫多少聽說過一點，他覺得說不定這正是埃德彆扭性格的起因。但是無論什麼原因，他都應該留到這次任務結束以後再去探究。

　　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從這裏出去。

　　“我覺得‘小貓’至少能把我們帶出去。”站起來伸展了一下肢體，沃爾夫確信自己大半的傷口已經癒合。

　　又看了看周圍，直覺告訴沃爾夫他們掉進了一個結界中，即便這裏看起來像地牢一樣，但事實上他覺得這裏可能是另一個空間，而走出這個空間他們可能會到另一個未知的領域中。

　　“我倒是覺得最後的結果是你們兩個其中一個不能喘氣了。”

　　同樣站起身，用打火機照亮地牢，埃德咂了咂嘴。“如果這真的是建造的，那可以說是我見過最完美的地牢。”

　　“沒有人會花心思裝修地牢。”洩氣的踢了地牢牆壁一腳，沃爾夫對於埃德的悠閒感覺到非常不滿。他們到了一個佈滿結界的地方，而且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在下一刻一隻腳踏進另一個陷阱。“這是個結界。”

　　“我想……”向前走了幾步，不太確定的看了看前面，埃德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想我知道我們的方向了。”

　　“什麼？”

　　有點驚訝的看著似乎摸不著頭腦的沃爾夫，埃德指了指靠左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以為你會比我先聽到，歌聲。如果有人在唱歌，那就證明至少可以出去。”

　　“任塞女妖的歌聲？”

　　沃爾夫可以發誓，除了他們回蕩在地牢中的聲音以外，他什麼都聽不到。豎起耳朵，依然一無所獲的搖搖頭，看著埃德的表情，他覺得自己似乎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兩個選擇，死在這兒和試試看。”挑起一邊的眉毛，埃德向著沃爾夫伸出手。

　　覺得在暗的地方還是兩個人儘量不要分開比較安全，沃爾夫把手放進了他的手中。

　　“很好，乖狗狗。”

　　伸手揉了揉對方蓬鬆的頭髮，埃德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滿足。

　　“該死的！”

　　感覺自己的磨牙聲似乎能夠蓋過任塞女妖的歌聲，沃爾夫忍耐著想要咬斷這個人脖子的衝動，跟著他向更加深邃的黑暗中走去。回頭看了一眼他們剛剛的所在地，他覺得或許是他過分神經質，似乎有什麼在盯著他們，那種帶著寒意的目光讓他尾巴上的毛都要豎起來。

　　更緊的攥住埃德的手，沃爾夫這個時候更願意相信那只是自己的錯覺。

　　滿月明亮的月光籠罩在庭院上，就仿佛童話中夢的世界一樣，讓一切都染上了夢幻的綺麗。鬆軟的沙子鋪滿了庭院，被月光鍍上了一層銀色，遠遠看去就宛如天上的銀河一樣美麗。庭院中的夜下香被月光喚醒，靜靜的綻放開，讓庭院中的空氣彌漫著甜美的花香。

　　[循著鳥兒的歌聲/蝴蝶在指引著你/穿過沙之庭院/到我的身邊來]

　　舒緩優美的歌聲回蕩在庭院中，少女那銀鈴般悅耳的嗓音以及那帶著些憂傷與思念的調子，幾乎可以融化任何堅硬的心腸。

　　風吹了起來，捲起點點細沙散落在空氣中，宛如月光的碎片。涼亭的白紗被輕輕拂起，若隱若現的露出少女纖細的身影。

　　[你就像夢的使者/闖入我的心中/你打破了我的沙漏/我的時間因你而流動/帶我走/我註定屬於你]

　　輕柔的歌聲依然在哼唱著，少女張開白皙的雙手，沙子在她的手中匯成蝴蝶和小鳥的形狀，然後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般，揮動著翅膀在少女身邊翩翩起舞。

　　[為我建一座城堡/為我而停留/你打破了我的沙漏/我註定和你一起走]

　　揉了揉眼睛企圖從這其中看出什麼端倪，沃爾夫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景象。他做好了會通往地獄的心理準備，但是他顯然沒有幻想過他們眼前出現的場景會讓人錯覺進入了天堂。

　　“我第一次知道沙子居然會反射出銀色。”

　　鬆開埃德的手，沃爾夫蹲了下來抓起一把沙子放在手心，然後碰了碰在月光下更加楚楚可憐的白色花朵，嬌弱的小花卻在碰到他指尖的那一瞬便立刻化成了一堆沙子。

　　“這些都是魔法。”埃德看著將身影掩映在白紗之後的少女，“白色的細沙因為她的願望而變成各種樣子。花朵、蝴蝶、小鳥，這或許是她的能力。”

　　有點沮喪的站起身，似乎從來都沒有被花朵討厭的經驗，沃爾夫也看著那個依然在歌唱的少女。

　　“就是她的歌聲？”

　　“我猜是這樣。”目光一刻不錯開的望著那個依然和沙子玩耍的少女，埃德作出側耳傾聽的動作。“那種讓人無法不聽下去的吸引力，是我聽過最美妙的歌聲。”

　　儘管覺得少女的歌聲確實悅耳，但是沃爾夫覺得並不像埃德所形容的那樣。這或許就是任塞女妖的歌聲，只要聽到就無法控制自己被吸引。

　　但沃爾夫沒有時間去回想故事中的英雄是怎麼擺脫這種歌聲的，因為埃德已經開始向著少女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影仿佛融合進了那綺麗的夜色中，就仿佛立刻要喚醒公主的王子一樣，堅定的徑直的走著。

　　無聲拍打著翅膀的鳥兒飛到埃德面前，他張開手，鳥兒順從的落在了他的掌心，就像真正親近人類的動物一樣，張開小嘴，似乎在快樂的向埃德說著什麼。

　　“埃德！”

　　沃爾夫在他身後喊著，但是對方似乎無法聽到他的聲音，依然毫無反應的看著手中的鳥兒。那個人的目光充滿溫柔，小心翼翼的動作以及那張露出柔和表情的臉龐讓埃德看上去像是陌生人。

　　“是你闖進了我的夢中嗎？我的英雄。”

　　從白紗之中走出，少女向埃德伸出雙手。金色的頭髮打著捲的披在她纖細白皙的肩頭，冰藍色的大眼睛含著嫵媚與天真的眼神。她嬌嫩的臉上帶著似乎連童話中公主都比不上的柔美笑容，薔薇色的嘴唇彎出優美的弧度，她牽起白色的裙擺，微微蹲下身。

　　“請允許我自我介紹，我是薇奧萊特．塞德瑞瑟公主。”

　　沃爾夫不知道這個公主看在埃德的眼中究竟是什麼樣子，但是他看到的公主完全應該被劃在正常人的狩獵範圍之外。儘管她美麗的像仙女，但是無論是身高還是臉蛋或者其他什麼，薇奧萊特公主看起來都只有12歲左右。

　　“埃德！你都看到了什麼！”

　　向著埃德的方向追過去，一瞬間異樣的感覺讓他在回頭的時候看不到他們來的地方，周圍是一片寂靜的沙漠，而無邊的沙漠之中沒有他剛剛看到的庭院，只有他們三個孤伶伶的站在沙漠之海中。

　　這是一場陰謀？雖然不知道目的是什麼，但目標卻是已經幾乎聽不到沃爾夫聲音的埃德。

　　“你的聲音帶著我闖入了你的夢境。”風度翩翩的握住公主的手吻在她的手背上，埃德就像王子一樣彬彬有禮。“請原諒我的冒失，但這也是因為一切都太過於迷人。”

　　埃德瘋了！

　　就算認識埃德的時間和他們在床上度過的時間差不多，沃爾夫也可以確定埃德不是這種會滿口令人反胃的肉麻話的人。

　　他想走到那個人身邊，但是他發現僅僅是一片沙漠，也似乎被切割成了不同的部分。

　　“你願意為一個被詛咒的公主解除魔法嗎？”

　　“如果那個詛咒是讓你無比美麗，那麼我不願意。”

　　公主展開了動人的微笑，那個庭院中的一切都因為她的笑容而失色。

　　“為我建造一座城堡，我就不會在白天變成一座沙雕。”伸出手握住埃德的手，公主的表情帶著哀怨。“只有月光照射在我身上的時候才能夠變成人形，你願意把我從孤獨中解救出來嗎？”

　　握著公主的雙手放在胸前，埃德溫柔的微笑，雙唇微微張開，似乎就要說些什麼。

　　沃爾夫伸出手，但是兩個人近在咫尺他卻無法碰倒埃德，幾分鐘之前埃德還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快速的思索著其中的原因，沃爾夫抽出刀子，他承認只是冒險，但是他現在能夠依靠的就只有沾著埃德血液的刀子。

　　布帛被撕開一樣的聲音隨著沃爾夫劈開空氣而發出，趁著感覺到好像什麼被分開一樣的空隙，沃爾夫伸出手，拼命的抓住埃德的手臂。“醒醒！埃德！”

　　一瞬間清醒過來一樣的回頭，埃德明顯感覺到什麼人碰到了自己，回頭張望著，但他除了美麗的庭院以外他再也看不到任何。

　　[你打破了我的沙漏/我的一切屬於你/我們的生命連在一起/我會跟你一起走]

　　公主的歌聲又一次響起，沃爾夫感覺到什麼東西順著他的腳下爬了上來。抬起腿想要離開腳下的方寸之地，似乎有什麼拖住他一樣，沃爾夫發現自己的雙腿被沙子形成的藤蔓束縛住寸步難行。

　　“埃德！”

　　看著自己呼喚的人轉頭張望著什麼一樣，沃爾夫越過他的手臂，似乎看到了公主冰冷的目光。

　　[我的時間就要終結了。]

　　面向著沃爾夫，那張殘留著稚氣的面孔上露出了殘忍而悲傷的笑容，緊緊握住埃德的手，沃爾夫發現她注視著對方的眼神並沒有愛戀，而是充滿著迫切與絕望。

　　“我似乎聽到什麼聲音？”

　　公主的歌聲迷亂了他的心，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不再屬於自己，就像被什麼操控一樣，讓他看著公主，無法再移開目光。

　　有什麼人在叫他，他聽得到，但是那個聲音太過微弱，讓他無處可尋。體內有些燥熱起來，他不知道應該怎樣解釋那種感覺，他現在能做的似乎只有溫柔的對待公主。

　　沙子化成的藤蔓緊緊纏繞著沃爾夫，從腿上一直延伸到他的全身，絲毫無法動彈的被束縛住，那種幾乎要擠進他身體中的力度幾乎將他壓碎。

　　胸口中的最後一絲空氣都要被沙子藤蔓擠出來一樣，沃爾夫張開嘴巴勉強讓空氣流進自己的肺葉，他就要窒息了，公主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把阻撓她的自己殺死，他能夠感覺到那個女人的怒氣與殺意，卻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麼在他眼中的公主看起來那麼的悲傷和絕望。

　　“嗷嗚————————”

　　長長的狼嚎劃破了夜空的寧靜，響徹天際。

　　沃爾夫幾乎用盡所有力氣的撕號著，他從沒有想過自己可以發出這種聲音，幾乎要將他的嗓子割破一樣的震動著聲帶，最危急的時刻他只能夠祈禱自己繼承到更多祖先的血統。狼族的嚎叫可以穿透所有結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震耳欲聾的嘶鳴讓埃德捂上耳朵的同時恢復了神智，白色的光芒再一次從他的掌心中放出，曾經切割了結界壁的大劍出現在他手中，優雅的揮舞著血統武器，神聖光芒籠罩在埃德身上，讓他幾乎不可逼視。

　　錯亂的空間隨著他的動作被劃開，再一次拼命地張開口，沃爾夫大聲喊著埃德的名字。

　　“不許再離開主人身邊，狗狗。”

　　自己面前的空間被切割開，埃德臉上又重新出現了那種令沃爾夫熟悉的囂張笑容。沙子藤蔓在碰到神聖武器的瞬間分解在了空氣中，在身體墜落下去的瞬間，沃爾夫被埃德抗在了肩上。“這是個教訓，沃爾。”

　　[來到我的身邊/讓我永遠屬於你/夢不會結束/我會和你一起離開]

　　公主的歌聲像魔音一樣追逐著他們，眼看著埃德的動作再一次緩慢了下來，用力堵住埃德的耳朵，他湊到對方的耳畔像剛剛嚎叫時候一樣大聲的吼著：

　　“埃德！跑！向前跑！快！！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