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聽到正宗的狼嚎。”

　　沃爾夫看著埃德從一棵樹上跳了下來，儘管他的話依然那麼討厭，但是這個聲音對於還處於失去同伴悲傷中的沃爾夫而言卻像無比美妙的天籟。他瞪大眼睛看著那個人用手捂著上臂走過來坐在地上，有點不知所措的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沃爾夫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過度悲傷而出現了幻覺。

　　那個男人露出一向讓人看起來不那麼愉快的笑容，伸出沾了血的手捏住沃爾夫的下頜在他的嘴唇上偷了一吻之後說道：“因為他們遇到我的時候都會腿軟，所以從來不叫，就像你現在一樣。”

　　“不要沒事就侮辱狼人！”

　　沃爾夫非但沒有因為他調戲自己而生氣，反而一把緊緊將埃德摟住。“混蛋！”一拳捶在埃德背上，這一次他並沒有咬牙切齒。他似乎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像現在一樣有著想要為某個人活下來而感謝什麼的心情。

　　“別太激動了，夥計。”

　　被擁抱著的埃德露出了有點為難的表情，遲疑了一下，他伸出手擁抱著沃爾夫。同樣的，他不太明白沃爾夫為什麼會這麼激動，以至於給他的擁抱幾乎要讓他的脊椎錯位，但是這個擁抱的感覺很好，他似乎從來都不知道，一個簡單的擁抱會有這樣溫暖的感覺。

　　“太好了，你還活著。”沃爾夫的頭埋在埃德肩頭，像要把那點不安擠碎似的讓彼此緊緊貼在一起。“如果我再失去一個搭檔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小子曾經失去了個搭檔嗎？幾乎本能的伸出手揉了揉那頭蓬鬆的灰色頭髮，埃德聽著沃爾夫有點發顫的聲音，放棄了想要提問的衝動。他意外自己還有所謂的好奇心，或許這說明他還是個正常人類。

　　“其實這沒什麼。”

　　“我欠你一命，夥計。”

　　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鬆開擁抱，想起埃德的手臂還在流血，沃爾夫熟練的把自己套頭衫的下擺撕成條狀一圈一圈的綁在埃德的手臂上。

　　突然間失去了那個擁抱讓埃德覺得有點寂寞，帶了點渴望的瞅著那個人的懷抱，他沒法對這個男人說出再擁抱一次的請求。發覺沃爾夫看著自己的眼睛依然充滿了感動和謝意，猶豫了一下，埃德決定在罪惡感席捲自己之前說點什麼。

　　“聽我說，我會把你扔出去，只是因為覺得你很麻煩。”埃德聳聳肩，沒有去看那雙可能會充滿失望的眼睛，“任何植物都怕火，如果我以燃燒魔法為媒介放出了自己的血，那樣的話你雖然死不了但是也會半死不活，而對於我，你半死還不如死得徹底比較方便。”他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繃帶，繼續說了下去：“而且我需要一個吸引他們注意力的目標，你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選擇。所以我沒做什麼需要你感謝的事情，或者說我沒有顧及到你會不會死。”

　　歪著頭看看說得一本正經的埃德，沃爾夫相信他說的話是真的，作為驅魔獵人在這個時候一切都只能依靠本能而非思考。但是他更清楚，埃德的做法是最正確的，他的動作足夠快，所以在沃爾夫脫離包圍圈的同時就能夠立刻點燃火焰，儘管有點冒險，但毫無疑問這是最正確的選擇。

　　“我猜你不太習慣接受別人的好意，埃德。”沃爾夫困惑的笑了。“你做了正確的事情並且讓我也活下來，這就足夠接受感謝了。”

　　“我說過……”

　　埃德還沒說完沃爾夫就又一次用力的抱住了他，儘管他說的話讓沃爾夫在聽到的那一刻覺得他真的沒什麼值得自己感激的，但是無論怎樣，他都應該對於自己的搭檔表示感謝。

　　埃德實踐了他的諾言，這就夠了。

　　“好吧。”埃德發現沃爾夫的擁抱確實很溫暖，或許就像他在書上看到的那樣，人與人之間的肢體接觸最能夠傳達感情。而且半獸人稍微比人類高一點的體溫也讓他感覺非常舒服，又揉了揉那頭蓬鬆的捲髮，他忍不住扯了扯那對動來動去的耳朵。“雖然我更希望表達感謝的會是動物保護協會。”

　　“嘿！”不滿的看著露出邪惡微笑的男人，沃爾夫打心眼裏覺得這個男人肯定無法忍受充滿感動的氣氛。“你再扯我的耳朵就咬斷你的手指頭！”

　　“說到底還是狗狗。”

　　聳聳肩，埃德很滿意的看著對方示威的露出犬齒。就像他在書裏看到的那樣，情況越危險的時候，狼人就會更加野獸化。之所以他那天晚上回應了沃爾夫的□，就是因為有著毛茸茸尾巴和耳朵的沃爾夫實在是太像一隻可愛的大型犬，又有誰會拒絕正在誘惑自己的可愛動物呢？

　　“你……”

　　腳下不尋常的震動讓沃爾夫停止了反駁，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從地底下冒出來一樣，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整個空間劇烈的搖晃了起來。

　　身體蜷縮成一團蹲了下來，地震太過突然讓沃爾夫無法顧及埃德。本以為會是巨型植物鋪天蓋地的倒下，但是緊緊抱著腦袋的沃爾夫感覺到像是埃德劈開結界圈時候一樣，只有大塊的沙石不斷砸落在背上的痛楚。

　　當地震停下的時候，一點都沒有懸念的，沃爾夫發現自己又一次被埋在了一堆沙子中。抖落頭髮和身上的沙子，感覺耳朵灌進的沙子幾乎能夠形成微型沙漠，他覺得自己最失策得一點就是沒有及時把耳朵收回去。

　　“你還好嗎？呸呸！”

　　看了一眼比自己好不到哪兒去的搭檔，沃爾夫覺得現在唯一欣慰的事情就是這個和貴公子一樣優雅的男人也同樣灰頭土臉。

　　“我還以為會就這樣變成沙雕。”

　　沃爾夫環視著四周，儘管周圍飄蕩著異樣的氣氛，但現在這裏從外觀上恢復了原本的沙漠狀態。

　　“所有的巨型植物都是‘殺戮天使’在操控。”同樣感覺到周圍儘管再一次恢復成沙漠卻依然異樣的狀態，埃德警惕的站在原地。“或許我們可以確定那些會要人命的東西已經都消失了。”

　　開闊的視野讓沃爾夫能夠看清楚周圍的一切，緊緊盯著沙漠中的一處，他感嘆的說道：“但我想我們晚上說不定可以住進城堡。”

　　看著幾乎是一瞬間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城堡，埃德無法保持優雅形象的瞪大了眼睛。

　　“天！這次我終於相信羅馬是在一天建成的！”

　　聳聳肩看了看依然保持著驚訝的搭檔，沃爾夫覺得自己擁有真實之眼的缺點就是沒有辦法體會到這種正常人類通常稱為“奇跡”的事情。生活樂趣的減少讓他有點不滿，但同時覺得自己不會因為驚訝露出這麼愚蠢的表情說不定也算是很值得慶倖的事情。

　　“當北斗星出現在天空的時候，這個沙漠最北端的城堡就會出現。”他眨眨眼，繼續說道：“帶著我最誠摯的愛，做一場極盡柔美的幻夢。”

　　發現埃德像看到人形植物一樣的看著自己，沃爾夫清清嗓子，解釋道：“這個隱藏魔法的中帶著這樣的一句話，我只是照著念而已。”

　　“你臉紅了，狗狗。”

　　“Shit！”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中指，儘管自己也知道這麼肉麻的臺詞不適合從自己的嘴裏說出來，但是被這麼明顯的指摘著依然讓沃爾夫感覺到不快，而且尤其是發現身邊的男人在臉上浮現起壞笑的時候。

　　——該死的真實之眼！

　　絲毫不具備感恩心態的，沃爾夫在心裏罵了一句。

　　“我們今天要住在這兒？”帶了明顯□的勾起嘴角，埃德挑了挑眉毛。“希望裏面會有king size的大床。”

　　“發情期之前我是禁欲主義者。”

　　“沒准你更喜歡野戰。”在收到對方殺人一樣的眼神恐嚇之後，優雅的撇撇嘴表示遺憾，埃德跟著沃爾夫走進城堡。

　　推開城堡大門，就算他沒有真實之眼，但是僅僅憑著撲面而來陰冷的氣息，埃德篤定這個地方和那個肉麻到詭異的咒語一樣不正常。

　　“你是對的，沃爾，這裏不是個□的好地方。”看著燈火通明的大廳，正中央半空中懸掛著的吊燈散發著明亮而溫暖的光，埃德看著那似乎非常符合自己母親品位的華麗吊燈，懷疑其中會不會有光精靈祝福過的吸光石在作祟。

　　但無論那種光線怎樣溫暖，都無法掩飾這個城堡的陰冷和壓抑。

　　“就算這裏是蜜月聖地我也不會再和你做的！”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咬牙切齒地說著，沃爾夫覺得這個人缺乏的絕不僅僅只是常識。更重要的，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到任務結束以後再將這個人狠狠揍一頓。只要這個人不放出神聖氣息，他可以保證埃德的媽媽絕對不會再認出她的兒子。

　　很特殊的感覺夾雜在陰冷的空氣中包圍了他們，那種感覺如果讓沃爾夫來形容，就好像是恐怖片中陰沉詭秘的音樂響起那時候一樣。他舔了舔嘴唇，狼耳警惕的抖動了一下，比起亂七八糟的形容，他更加確定空氣中帶有敵意和殺氣的因子。

　　“我確定這裏不能隨意使用。”埃德的聲音很輕，深邃的眼睛幾乎要看穿似的盯著沃爾夫的身後，緊接著城堡的大門就像有什麼在控制一樣的猛然關上，輕輕呼出一口氣，他繼續說道：“因為城堡的主人似乎奉行了‘關門放狗’的做法。”

　　緩緩轉身看著階梯，沃爾夫揚起單邊的眉毛，擺出了戰鬥的架勢。

　　“我想我們其中的一個可以發揮一下馴服寵物的能耐。”

　　從腰間掏出槍，不確定的看著樓梯上的生物，在經歷了巨型植物和“殺戮天使”之後，埃德擔心手中的傢伙是否能夠解決這個麻煩。

　　比豹子大三倍的生物還帶著蝙蝠一樣的巨型翅膀，感嘆著魔族生物總是這麼誇張之後，沃爾夫思忖著對方是不是自己能夠應付的對象。如果僅僅一隻看門狗就需要兩個人出手，那會讓他產生自己會在還沒有見到幕後老大之前就下地獄去的錯覺。

　　突然間巨獸從樓梯上落在了他們面前，血盆大口張開發出幾乎震耳欲聾的吼聲。

　　巨獸的吼聲讓空氣跟著一起震動了起來，比起大地震動更加令人無法忍受的聲波折磨著聽覺敏感的沃爾夫。勉強在聲波襲擊之下保持鎮定，而緊接著出現在他眼前的就是巨獸那宛如蝙蝠一樣的巨大翅膀。

　　“嘿！你不能用飛的！”

　　敏捷的躲開一邊散發著超聲波一邊用翅膀攻擊他的巨獸，顧不上形象的沃爾夫四肢著地弓起身子猛然間越到半空中。伸出雙手抓住企圖將他打到牆上的翅膀，沃爾夫手腳並用的纏在上面讓他無論怎樣都不能將自己摔下去。

　　“沃爾！”

　　看著沃爾夫被巨獸吊在身上不停的甩著，埃德舉起槍扣動扳機。大廳中的吊燈應聲落下，無法甩開沃爾夫的巨獸沒能夠敏捷的躲開，失去平衡的和沃爾夫一起摔在地上。

　　沃爾夫在落地的同時立刻爬了起來，緊接著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將他撲倒在地上，咆哮的聲音近距離席捲他讓他感覺到頭暈眼花。他伸出手，讓指甲變成可以切斷鋼筋的利刃，狠狠紮進巨獸的爪子中。

　　“嗷——”

　　淒慘的叫聲回蕩在因為失去了吊燈而變得昏暗的大廳中，巨獸鬆開了厲爪。沃爾夫趁著對方抬爪的空隙狠狠卡住那龐大的脖子，對於沃爾夫過於粗壯的物體以及遠遠比爪子堅硬的肌肉讓他沒辦法一下子將利刃插入，然後立刻，失去先機的沃爾夫便被憤怒的生物一爪揮開。

　　脊背撞在牆上，即便有著比人類更高承受能力的沃爾夫也因此疼得無法出聲，指甲嵌入牆裏讓自己勉強起身，忍受著巨獸不斷發出的聲波侵襲，沃爾夫發現埃德被困在聲波範圍的正中無法動彈。

　　只有在和自己打鬥的時候這個混蛋魔物才能夠停下釋放超聲波，沃爾夫深吸一口氣，將手從牆壁中抽出，然後又一次的撲向正在接近埃德的巨獸。

　　“別碰我的搭檔！混蛋！”指甲劃破巨獸的翅膀，沃爾夫大吼著。

　　當眼睛被那雙魔族特有的紫色眼睛對上時，儘管還有著餘震，但是他很滿意對手已經不再放出超聲波。

　　“我不會為你修復翅膀買單的，畜牲。”

　　甩掉指甲上的鮮血，似乎因為血腥味而興奮起來的血液讓沃爾夫覺得心跳加快了起來。他的血液告訴他應該廝殺，這是祖先遺留下來不可磨滅的基因，他無法違抗這一點。

　　在巨獸撲上來的同時猛然間躲開，騎在對方的背上用指甲劃開它比肌肉脆弱許多的皮膚，但是沃爾夫沒能夠一直保持優勢，受傷而暴怒的巨獸用力的將身體摔在地上。

　　感覺手臂和右半邊胸骨都要碎裂開一樣，沃爾夫再一次被巨獸按壓在爪子之下。用膝蓋踢著生物都會脆弱的腹部，儘管有些卑鄙，他現在有點想要用那把沾染了埃德血液的刀子來解決問題。

　　槍聲再一次響起來，巨獸怒號著放開了沃爾夫，用已經顏色加深的眼睛憤怒的看著埃德以及他手中的槍，銀質子彈深深埋在它的腿上，燒焦一樣的味道散發在空氣中有些令人作嘔。

　　翻身抓在巨獸的身上，作出防禦姿勢來抵抗巨獸更加猛烈的襲擊，但是下一刻，沃爾夫被劇烈搖晃到地上之後，卻看到對手拍打著受傷的翅膀飛到半空消失在什麼連他都無法看到的結界中去。

　　“你還好嗎？沃爾。”

　　扶著已經傷痕累累的沃爾夫站起來，金屬與地面相碰的聲音在又一次恢復詭異安靜的大廳中格外明顯。

　　“沒到半死，所以你沒機會把我弄死了。”牽牽嘴角都覺得身上的每一塊肌肉跟著一起疼痛，沃爾夫放棄了露出表情的念頭選擇了省力的只動嘴。“什麼東西掉了？”

　　彎腰撿起地上類似於胸章的東西，金色的邊框古樸素雅，其中黑色的紋路像是一種古老咒語的圖騰一般，仿佛帶有某種神秘的力量或者代表著一個悠久的家族。

　　“城堡主人的家徽嗎？”

　　不確定的看著胸章中的圖騰，沃爾夫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伸手摸了摸胸章，又撿起吊燈中依然散發著光亮的光精靈石，埃德仔細的看著那個做工精巧的裝飾品。

　　“奧萊尼．弗洛華茲。”

　　念著胸章上繪成了花紋一樣的名字，埃德皺眉。

　　“看門狗竟然也會有這麼氣派的名字。”

　　扶著埃德的肩膀，揉了揉好像裂開了的胸骨，沃爾夫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個地方坐下來待會兒，讓傷口儘量的自動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沒打算繼續討論胸章的問題，順手將那個首飾放進了口袋，埃德摟住沃爾夫的腰，讓他的手臂繞過自己肩膀把所有重量幾乎都壓在自己的身上。

　　“你還能走路嗎？”

　　“沒問題。”

　　看著埃德的側臉沃爾夫張開口，但是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們腳下的土地瞬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