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剛進院子，漫天的紅楓撲面而來，那樣熱烈的紅色，帶著一種生命純粹的生機，讓人心情也跟著寧靜剔透。

　　千年過去，這個院子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清淡的青衣男子坐在楓樹之下，朝兩人微笑。

　　「主人！」小姑娘歡呼一聲，扭著身子從司凌懷裡跳了下去，蹦蹦跳跳的，幾下便蹦到了賢英那兒，爬到他懷裡，窩坐在他的雙膝上。

　　怎麼像是養了個女兒一樣。司凌心裡嘀咕著，看賢英對火靈鳥那縱容之態，發現確實是當女兒養了，怨不得當初得知火靈鳥化形的機緣在她身上，會紆尊降貴拜託。誰說人與妖獸之間無感情，有很多人很多事，都無法用常理琢磨，賢英也有自己的故事。

　　「請坐，喝茶。」賢英親自沏了茶，而且是千年輪迴茶。

　　司凌再次受寵若驚，馬上道了謝。

　　火靈鳥已經在嘰嘰喳喳地和賢英告狀了，將沎音等人說成了天下第一壞的壞蛋，而她是見義勇為的好姑娘，還被壞人欺負了，傷了臉頰，以後毀容了變醜了怎麼辦之類的。

　　賢英端詳著她湊過來的臉，那道傷痕早就消失了，妖獸的自愈能力極好，這麼短時間連疤痕也沒有留下，但小姑娘堅持她受傷了，賢英意思意思地拿了千年靈乳所制的去疤靈給她擦了下小肥臉。

　　「主人，那醜女人說我是醜娃娃。」

　　「你不醜。」

　　「就是啊，我天天泡靈泉，又白又嫩，怎麼可能醜？那醜女人沒眼光。」

　　不，沒眼光的是你的主人。司凌低頭喝茶，心中腹誹著，果然賢英給自己找了個女兒。

　　小姑娘告了狀後，心情十分好，跑去院子裡的靈池跳下去泡了，一定要將自己弄得□□的。司凌面無表情，你泡再久，也不能否認你現在是只胖妞的事情，跟美麗絕對不搭邊兒。

　　「火兒能化形，這回多虧了你。」賢英鄭重地道謝。

　　司凌連道不敢，順便違心讚美了火靈鳥是如何聽話——被小灰揍得無比聽話。

　　自從百年前他們回到千山之島，司凌便將火靈鳥丟給了賢英，賢英馬上帶它離開了，直到化形後出來，司凌還沒有和他仔細說過話。

　　賢英笑了笑，不再糾結這個話題，直言道：「聽火兒說，你們上次還去了魔界。」

　　司凌不吭聲。

　　她第一次見賢英時，是飛昇上界，來到千山之島，測試資質後就被帶到了這裡見了他，那時她無法感覺到賢英的氣息，不知道他的修為如何，聽大伙稱他為大總管，估計至少是大乘期。等她終於晉階大乘期回來，面對賢英，卻仍是感覺到那種山嶽般的沉重感，依然察覺不到他的修為。

　　恐怕賢英不只大乘期那般簡單，甚至是渡劫境吧。

　　若非當初重天不小心燒了火靈鳥的羽毛，只怕她和賢英就如同內門的其他弟子一樣，一生都難得見他一面。

　　賢英看似清淡，卻讓她直覺感覺到危險，似乎任何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司凌原本隱藏得極好，但在賢英淡然地坐於楓樹之下的淡泊卻篤定的姿態中，難免有幾分氣短。

　　賢英笑了笑，深深地看著她的容顏，說道：「我聽說你欲讓白芨煉製九品仙丹黃泉並蒂心丹，丹方應該是殊河給你的吧？」

　　司凌悚然一驚，然後又放鬆下來，笑道：「尊者也認識殊河天尊麼？」

　　「嗯，有過幾面之緣。」賢英直言不諱。

　　這下子司凌確定了，賢英的修為確實高，說不定他早就已經進入了渡劫境，只是他生性淡泊，或者有著什麼堅持，日復一日地坐於楓林之下，守著這個楓林，漫漫地渡過人間四季，不計得失。

　　「白芨剛晉階九品仙丹師不久，那黃泉並蒂心丹卻是上古仙丹，光是煉製的步驟就與現今有極大的區別，也怨不得他嘗試了百年，仍在炸爐。」賢英不客氣地評完，又道：「你要黃泉並蒂心丹，可是誰受了致命重傷，修為下降？」

　　司凌低下頭，思索片刻，方道：「是的，跟著我的那只妖獸，就是磐魂獸，它去了彌天之道，至今一直未歸。」

　　當初磐魂獸族地出世，在三界中鬧得沸沸揚揚，賢英雖然兩耳不聞窗外事，但因這事鬧得太轟動了，也關注了幾分。後來知道他們平安地逃出去後，心裡也鬆了口氣。現下過了千年，磐魂獸掀起的大波已經降去了，時間果然是最好的武器，不知沉澱了多少歷史。

　　「晚輩曾去查尋了彌天之道，卻發現連藏書閣中的玉簡資料也諱莫如深，重天曾與晚輩說，彌天之道凶險非常，它欲要平安歸來，恐怕會損失一半的壽命。他與晚輩相識一場，晚輩想為他做些什麼，便央求了閣主幫忙煉丹。」說罷，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丹方當初還是殊河天尊看在晚輩一片誠心之下，方會給晚輩的。」

　　恐怕沒有這般簡單吧。

　　賢英盯著她看了半晌，方道：「能有自己的底線良心，很好。」

　　這是贊成了？司凌按捺下心裡的激動，又試探道：「待重天回來，恐怕晚輩要離開千山之島一趟，此去之地萬分危險，就不帶火兒去了。」

　　賢英看著她，清淡的眸子彷彿穿過她的面容，看向遙遠的虛空，雖不知他看什麼，司凌依然耐心地等著。若非賢英處處透露著對她的寬容，想來她並不想試探賢英。想罷，心裡不禁有些歉意。

　　半晌，賢英方道：「保重。」

　　司凌極力制止臉上的喜悅，誠懇而恭敬地起身施了一禮。雖未明言，但賢英這句「保重」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屆時不管三界如何反應，他不會出手，甚至可能會讓聞人家族捲入此事之中。

　　告辭了賢英後，司凌心中感歎，若非怕到時開啟天之谷時，驚動三界，她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她回人界之前，殊河天尊不經意地提了千山之島的賢英，說若是她拿不定主意，可以去尋賢英，但卻又不可真的去求賢英。殊河天尊古怪的態度讓她知道賢英身份有異，但又惹不得，須得順其自然。

　　她該慶幸賢英曾經看重她能為火靈鳥帶來的機緣，方會與她相交，不然任她千方百計，估計也無法靠近賢英分毫。

　　噓唏了會兒，司凌便去了芨水院，賢修已經回來了，也同去芨水院尋找聞人白芨。

　　「尊者。」司凌施了一禮，恭敬地請安。

　　一道柔和的仙靈力將她托起，賢修笑道：「你至今已是大乘期的天尊了，與我同期，倒是不好受你的禮了。」

　　司凌笑道：「在晚輩心裡，尊者當得這一禮。」若非為了聞人家族的庶務，賢修若要一心一意地修煉，恐怕不日已經晉階渡劫了，也不會由著他們這些後輩趕上。做人不能忘本，她心裡可是記著賢修這些年來照顧她的人情。

　　賢修笑了笑，沒提先前的事情，只道：「你什麼時候要離開千山之島？若是離開的話，要小心，十二小姐不日也將離島。」

　　聽出他言詞中委婉的提醒，司凌神色一凜，爾後又笑道：「尊者放心，我此翻離島，自會有人接應，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恐怕不只危險那般簡單。賢修看了會她的面容，幾千年了，那男人應該也要出來了，即便他本意不想出來，也由不得他。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芨水院中的護院大陣劇烈震動起來，連空氣都一陣扭曲。

　　賢修叫了聲不好，伸手一拍，一道白光護遁亮起，形成個蛋殼的光圈，將那隨之而來的爆炸隔絕在外。

　　整個芨水院驚天動地的爆炸著，若非芨水院中有最厲害的保護陣法，恐怕整個聞人家族都要被這股爆炸的威力給炸了。

　　司凌有些呆滯，即便知道聞人白芨總在炸爐，卻沒想她閉關幾年出來，炸爐的威力又上升了。

　　「自從五十年前，家族便讓所有的陣法師每隔一段時間便到芨水院裡更換陣法。」賢修笑容溫雅，卻有些無奈，「如此下去，恐怕芨水院的護院大陣比千山之島的護島大陣還要堅固厲害了。」

　　司凌幹幹地笑了下，她便是折騰得家族的陣法師投入沒日沒夜研究的罪魁禍首，若非她拿回了張仙丹古方，聞人白芨也不會如此如癡如醉地投入煉丹兼炸爐中，也不會使得家族的長老為了整個聞人家族族地著想，發動所有的煉丹師著重於改良芨水院的護院大陣。

　　「你不必放在心上，據聞因為芨水院的情況，家族的陣法師研究有了個新方向。」賢修溫和地道：「這也算是壓力產生動力吧。」

　　正說著，芨水院的護院大陣打開了，一道灰頭土臉的身影走了出來。

　　司凌看到像個乞丐一樣穿著破破爛爛衣服、渾身髒兮兮的男人，嘴角抽搐了下，心裡又產生了些許愧疚。

　　被炸得灰頭土臉的聞人白芨看也不看司凌一眼，抓住賢修便道：「賢英帶他那只肥鳥回來了沒有？快點叫那只肥鳥過來！」

　　「回來了，不過……」

　　賢修的話還未說完，聞人白芨已經不耐煩了，親自跑了出去。

　　過了會兒，便見他腋下夾了個娃娃過來，那娃娃一連串精彩的國罵。

　　司凌再次木然，這國罵怎麼那麼耳熟呢？果然近墨者黑啊，這小姑娘將重天罵人的話都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