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江當年是吃過大苦頭的，只是這幾年難得過了些舒坦日子偏生家裡小子不爭氣。初初看見顧安燒成那樣他真的是嚇了一跳，但眼下老友已然說過了，顧安不會有事兒，他便又覺得這不算個事兒了。

　　的確啊，當年他林江可沒顧安這麼好的條件——有醫有藥，還能及時治療；他們那個年代，尤其是林江這種從大頭兵做起的，哪個不是生了病就靠自己熬過去的？當然軍隊裡肯定有軍醫也有藥，問題是一個軍隊能配備多少軍醫？能有多少藥品？到藥品稀缺的時候，別說發燒感冒了，就是刀傷傷口化膿了都得靠自己熬過去！所以在他看來顧安這病實在算不得什麼大事兒——誰讓老友技術太高分分鐘治好了呢！好吧其實也沒治好啦，不過不是只要休息吃藥就好啦？那幹嘛不讓他孫子見小安啊，這是兄弟之情的體現嗎。

　　不管林江怎麼腦補，林睿總算是能看見顧安了，小孩嘴唇還是有些發乾，燒雖說退下來了，臉上卻還是像刷了層漆似得慘白，整個人看上去虛弱的不行。林睿看了有些心疼，他探了探顧安額頭的溫度，又試了試自己的，不是說燒已經退了嗎？為什麼頭居然還是燙的？林睿想想覺得九爺爺對小孩兒的看重可不比自己少，怎麼會拿這個開玩笑？再想想卻又覺得好笑起來，這，大概真的是關心則亂吧。林睿苦笑，幫著小孩兒掖了掖被子——其實這沒多大必要，顧安睡相極佳，被子蓋得穩穩地。「好好休息。」林睿輕聲說，大概真的是怕打擾顧安休息，他雖想多看看顧安卻還是覺得先離開比較好。

　　顧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已經是暗的了，房間內幾乎沒什麼光線，他掙扎著起身——渾身沒力真難受。下次再也不敢鑽牛角尖了，顧安想，就這樣一次他都受夠了。嗯，好像有些餓了欸。聽著肚子咕咕叫的聲音，顧安苦了臉。

　　顧安正為怎麼去吃飯而發愁，那廂林睿卻已經端著飯菜進來了。「怎麼起來了？」林睿忙放下飯菜扶顧安起身，倒是也聽到了某些聲音，笑了，有胃口就好，「怎麼？餓了？」顧安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乖乖點了點頭。病了一天什麼都沒吃，的確是有些餓了。林睿便端來了椅子將飯菜放了上去——大約是因著顧安身體的緣故，飯菜做得極是清淡，只是一碗熬得稠稠的白粥並上幾碟小菜，看著便是爽口誘人的。「要我餵你嗎？」林睿當然是瞭解顧安的這話不過是逗逗小孩兒罷了。果然顧安僵了一僵，悻悻笑了笑「不用，我自己來自己來。」本就只是逗逗顧安的林睿自然不會說什麼，只是故作可惜的搖搖頭，「那你趕緊趁熱吃吧。」

　　顧安是真的餓狠了，飯菜又做的合他口味，雖說有些燙人，顧安吃的速度卻也不慢，林睿看著斯斯文文小口小口吃著東西的顧安笑了笑，果然啊，，還是這樣乖乖巧巧的小孩兒最可愛了，就是，病沒好，還是懨懨的，沒什麼活力的樣子。林睿皺皺眉，有顧老爺子在，很快就就好的吧。

　　「對了，姑爺爺說你鬱結於心……」林睿看了看顧安的神色，倒也沒忽略他突然面上一僵，「沒什麼。」本來極合胃口的清粥小菜似乎也沒了滋味倒是嘴裡的苦味漸漸翻上來了。

　　林睿看著顧安那要吃不吃的樣子後悔了，早知道等小孩兒吃完再問了，看看這事情弄得……這下估摸著小孩真沒什麼胃口了。林睿覺得自打重來一次以後自己似乎一直在做蠢事，真是的……難道上輩子的蠢也累積到這輩子一起犯了嗎？林睿真的有了扶額的衝動了。「還吃得下嗎？」林睿看看顧安。顧安搖搖頭，任由林睿收拾「殘局」。

　　很快房間有安靜下來了，顧安垂下眼，默默地歎了一口氣，為什麼鬱結於心？為什麼啊，顧安苦笑，他也沒想到其實自己心裡一直是這麼想的。初時，他不過是有些鑽牛角尖，覺得自己太渺小，就算是重生竟也是對中醫半點無力改變，但……他本就不是什麼野心勃勃的人，想想覺得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夠了，起碼他可以當一個好中醫啊。

　　本來這也是正常的，誰沒想過拯救世界呢？何況顧安很快又想通了，但是，莫名其妙的他居然又想到了別的——上輩子父親去世，母親選擇隨他而去，多少人歎息之餘讚歎夫妻感情之深，可對於他來說……顧安覺得自己這麼想似乎是有些自私，可是，抿抿唇，他還是覺得，這對於他來講，是一場拋棄啊，那時候他才多大？身邊又無親人，一心想隨父親離開的母親有沒有想過，守著一大筆錢的孩子該如何過活？這輩子的母親面對父親的背叛居然選擇了直接跳河……不管怎麼說，他那時生理年齡十歲都不到，又是這種年成，家中也是沒有親人——她怎麼能放心呢？

　　跳下去的那一剎那，她有沒有想過才垂髫的兒子該如何生存？顧安在想也許真的是他做錯了，不然為什麼會不要他？可是他哪裡做錯了？這般翻來覆去的想著，他竟是有些魔怔了，這才有了鬱結於心……可這些他該怎麼和九爺爺說？

　　看看吧，不是當事人誰也不瞭解其中滋味，像是顧安，乖巧聽話，懂事，聰明，好學，等等幾乎所有的好學生的品質都可以加諸到他身上，可誰能知道人人交口稱讚的好學生竟然有這樣隱秘而難解的心結——關鍵在於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對於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事情，又何談改變？這樣的說來也許，這場病於顧安來說也許是利大於弊的，凡事知道了，想解決總是有辦法的，怕的只是完全不知道又或者知道了卻半點解決的意願，無論怎樣的借口，後者都只是逃避罷了。不解決的問題總是會越滾越大的，直到被困死在其中的時候再來後悔似乎總是晚了些。即使開始的時候這個問題難解決了些，人也無措了些……

　　顧安覺得自己這樣的心結有些不對，甚至是有些陰暗的，可另一方面他又的確不甘心——為什麼呢？難道他真的那麼不重要嗎？不重要到，兩次都被自己的母親拋開了去……一面自責一面又不甘，本就是病沒大好的人這會子，腦子愛是在不停的轉管孩子決定頭都要裂開了。

　　九爺爺進來時便看見顧安一手按著太陽穴眉頭緊鎖，看著便是一副極是痛苦的樣子。「這還沒好呢，邊有胡思亂想了！」九爺爺斥道，眼裡全是恨鐵不成鋼，不過似乎並不打算問及顧安因何鬱結在心——瞧瞧，什麼叫「人老成精」，「薑還是老的辣」？這便是了。「趕緊的把藥喝了。」

　　很多人都不喜歡中藥的味道，「藥臭味」便也是這麼順口而出的。可顧安偏偏是在藥香味那一撥的。但無論喜不喜歡藥味，都不得不承認的是中藥的滋味，的確是，咳咳甚為奇妙的。而且，似乎是為了懲罰顧安，九爺爺並沒有在藥中下入甘草，好吧這也不算什麼；可是這裡面還加了黃連！這藥苦的讓人牙栗而肝疼便不足為奇了。

　　可顧安也知道，九爺爺是真的生氣了，於是什麼話都不敢說一口便將這藥灌了下去。嗯，後世中醫不招人待見，也許和他的味道也有很大關係，顧安被苦的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一邊卻也沒忘記這麼想。「藥喝了就趕緊休息，別想著到處亂跑。」九爺爺畢竟是多吃了許多年的鹽的，想想顧安學醫時的表現，再聯繫顧安的身世……仔細揣摩了下倒真是讓他覺出些味兒來了，一邊是心疼顧安，另一邊卻也是暗恨顧安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不管怎樣九爺爺總覺得該讓顧安好好張長記性，這才有了這碗不加甘草加黃連讓顧安苦的肝顫的藥。

　　還休息呢，顧安微微苦了臉，他都睡了多長時間啦，眼下可睡不著了。「睡不著也給我閉著眼睛休息，少想些有的沒的。」九爺爺實在是覺得顧安的病和他心思太重不無關係，還好，這孩子沒什麼壞心眼。九爺爺覷了眼顧安，特別冷艷高貴的出去了。「不許瞎想。」最後還沒忘記威脅顧安一句。好吧，顧安表示自己是個乖孩子，不會不聽話的。

　　顧安的病雖看著凶險，但醫治卻是及時，人的心思又漸漸寬了——是的，顧安覺得自己不想開也不行啊，顧安無奈的笑，九爺爺他們看自己的眼光也實在太奇怪了吧，特別是林睿……是生病啊，又不是要死了好嗎，還有啊那種愧疚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啊啊啊啊！他愧疚個毛啊！老是用那種眼光看人真的很變扭啊。真的只能是扶額了，林睿啊，你到底幹嘛啦？！讓一向淡定的顧安炸毛成這樣！林睿摸摸鼻子，他沒有做什麼啊，初時是真的覺得愧疚，他當時怎麼就放過去了呢，要是問出了，說不定小孩兒就不用受這醉了；但後來嘛，林睿笑笑，他可從來沒見過小孩兒炸毛的樣子呢，恩真是，有趣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