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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香郎》第8章
【第七章】

 烏黑的長發簡單地挽成一個髻,兩根竹制的發簪插在發髻之中將頭發牢牢固定定,一根杏黃的發帶順著長發編進了發辮內,倒也顯得很是別致,除此之外,李小風的頭上再無其他多余的飾品。

 今天她穿的是杏黃色的衣裙,這顔色讓她顯得十分嬌俏,衣服的款式也讓她多了幾分姑娘家的嬌氣,讓人不會又錯認她的性別。

 沈慕秋輕輕搖著手裏的折扇,目光緊緊鎖在她身上。

 在他對面閉目打坐的李小風,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別來煩我的冷氣,從上了馬車後,便沒有說過一句話,對他做到了真正的視而不見。

 她在試圖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他能夠感覺得到,卻也束手無策。

 她看似大大咧咧,毫無少女情懷,可是卻又有著鮮明的行事底線,一旦讓她感覺到有人跨過了那道界線,她就會全面戒備,不讓人再越雷池一步。

 是他太過著急了嗎?

 沈慕秋覺得不能讓事情繼續這樣發展,于是他率先打破沈默。“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好好談一談。”

 李小風沒有吭聲。

 他自顧自地續道:“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在我看來,那些衣服也好,首飾也罷,不過就是尋常普通的禮物罷了,沒有其他特別的含義。”

 她依舊沒有反應。

 “其實,你本不該多心的,你明知道我們兩個是不一樣的。”沈慕秋刻意頓了頓。“或者我該認爲是因爲你對我有了不應該有的想法,所以才會這樣失態?”

 終于,李小風有了反應,眉頭不自覺磨起,但仍舊沒有搭腔。

 他的嘴角慢慢揚起,聲音卻依然平緩。“其實我也明白,像我這樣的人,總是輕易便能讓女孩子動心的。”

 “沈慕秋!”她再也聽不下去了,從牙縫中擠出話來。

 沈慕秋無聲地笑了。

 “如果你不是我的雇主,”她睜開了眼睛,一雙眸子裏怒焰跳動。“你信不信我早就將你扔到馬車外?”

 “信。”他回得確定幹脆。

 李小風爲之語塞。

 沈慕秋輕搖扇子,慢條斯理地道:“首飾的事是我有欠思量,但你也不必如此耿耿于懷,咱們還要相處很長一段時間,不如就此揭過?你總不至于接下來的幾個月一直跟我這樣冷漠的相處吧?這樣對我們兩個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可不是,他們還有九個多月的時間要綁在一起,今天這樣的相處模式確實是不可取,但是她真的很生氣啊,好似被人調戲了一般。

 他說那是錯覺,是她自作多情,但她心裏卻有種很微妙的感覺,形容不出來,但確實存在。

 “好吧。”李小風做出了決定。“這事就當沒發生過。”

 “這樣就對了。”

 “那些首飾……”

 “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那我沒什麽問題了。”

 沈慕秋放下扇子,給她倒了杯茶遞過去。“喝吧。”

 李小風多少還有些別扭,但到底還是接過了茶杯。

 他垂眸微笑。“我很好奇。”

 “什麽?”

 沈慕秋朝她發髻上的竹簪看了一眼。“你是不是常削了竹子當發簪?”

 李小風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關你什麽事?”

 “就是感覺你挺熟練的。”

 “順手嘛。”又不是多費勁兒。

 “果然。”

 “你當人人都跟你一樣嗎?就地取材,勤儉生活,這是很正常的啊。”

 “看得出來。”

 “我覺得你這話毫無誠意。”

 沈慕秋但笑不語。

 李小風放下茶杯,拿了桌上的點心吃。

 他縱容的看著她,她大半天不搭理他,也不喝水不吃東西,現在總算是恢複正常了。她也不是那麽難哄嘛,這個認知讓他心情格外愉悅。

 在她吃完一盤點心後,沈慕秋在車廂的某個地方按了一下,又拿出另一個食盒,裏面是幾樣酥餅,並不像街邊傩賣的那樣大個,反倒小巧精致。

 她瞅著他。“其實,不需要特意讓人做成這樣的,平時的酥餅就很好。”

 “我比較喜歡這樣的。”

 李小風差點兒又被一口悶氣給堵了呼息,她忘了這位沈大公子有多自我。

 沈慕秋伸手在車廂壁上輕輕叩了兩下。

 安泰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少爺,您有什麽吩咐?”

 “找個地方暫時休息。”

 “是。”

 馬車又行駛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停了下來。

 李小風下車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枝葉凋零的樹林,而她所坐的馬車正停在這片樹林的邊上。

 “這裏的風景不錯。”沈慕秋由衷地說。

 她四下看了看,認同的點點頭,就往樹林裏走去,腳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往林中望去,還能看到幾個鳥窩安落在樹梢上。

 想來,在別的季節,這片樹林的景致一定更加迷人。

 就在她遐思之際,沙沙的聲響從身後傳來,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誰來了。“你跟著我做什麽?”

 “這邊景色不錯。”

 李小風忍住氣,淡淡地道:“你別跟著了。”

 沈慕秋瞬間會意過來,返身往林外走。

 她吐了口氣,繼續往樹林深處而去,人有三急,她肯定得避開沈慕秋那些人的。

 但是,她的腳步卻慢慢緩了下來。

 這林子有些不大對勁兒。

 當那群穿著與枯葉一樣顔色衣服的蒙面人,突然從厚重而透著腐敗的樹葉下竄出來時,李小風也射出了暗藏的竹簽。

 大部分蒙面人毫不遲疑地朝林外飛撲而去,他們的目標顯然是留在林外的沈慕秋,留下的幾個蒙面人則負責纏住李小風。

 李小風心頭一緊,不得不加快速度解決面前的敵人。

 很快,林外便傳來打鬥聲。

 李小風擔憂沈慕秋的安然,不再有所保留,十指之間寒光閃爍,十幾招便幹淨利落地解決了圍攻自己的幾個蒙面人,隨即她一刻也不敢耽擱,朝林外直飛而去。

 林外的蒙面人比方才從林中飛出的人數要多,顯見外面也有他們的伏兵,而林外放眼望去一片空曠,他們除非是提早埋伏,否則斷然無法隱藏形迹,這群人果然志在必得。

 這些明顯是死士,他們不計代價,就是要沈慕秋的命。

 李小風的加入,一下減輕了沈慕秋身邊侍衛的壓力。

 他們第一次見識到了這位年輕少镖頭的武功修爲,指掌翻飛間便奪人性命,且身法奇妙,招式靈活多變,大多時候只看到她指間寒芒閃動,刺客便已魂歸離恨天。

 她指間所握想必是她素日拿來削竹片的小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樣不甚起眼的小刀,卻在此時成了閻王的勾魂令。

 難怪從不見李姑娘的隨身兵刃,原來有這把小刀便已足矣,當然,還有她不時射出的奪命竹簽。

 被侍衛們護在中心的沈慕秋,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李小風,他不免開始懷疑,找她來保護自己,到底是對還是錯?

 一場激鬥之後,侍衛們有數人負傷,而刺客則全數伏誅。

 確認危險解除,李小風又飛身進了林子。

 沈慕秋先是愕然,而後恍然,接著失笑。

 李小風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解決了自己的生理需求,這才舒緩的吐了口氣。

 不是她非要讓自己表現得狠辣,實在是那些人出現的時機太不合適了,有些事是沒辦法憋得太久的,真的怪不得她。

 當她再次從樹林裏走出來時,就接收到沈慕秋有些異樣的目光,她坦然的迎著他的目光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沈慕秋搖頭輕笑。“現在我終于能明白,爲什麽那個人會說找你托镖是一舉兩得之事了。”

 李小風歪頭看了他一眼,笑了。

 “我猜你大概知道是什麽人說的了。”

 她仍舊是笑,她當然知道是誰說的,那小子,等這事結束之後,她會讓他懂得長幼尊卑有別。

 “不過,我想不到你年紀輕輕會有這樣的本事。”這是沈慕秋的心裏話。

 李小風很是平常地說道:“我師父說過,我是練武的奇才,你信不信?!”

 “信。”

 “我十二歲的時候,他就一腳把我踹出了門,說他再沒有本事可以教我了,你說他是不是很不負責?”

 “所以自此之後你就開始走镖了。”

 “回了家總不能吃閑飯啊。”她的笑帶了幾分自我調侃。

 沈慕秋突然又想到了一個可能,而他也問了出來,“是不是因爲你師父過早將你踢出門,所以他在你心裏才沒有排到前三位?”

 李小風認真的伸出四根手指。“師父在我心裏排第四。”

 沈慕秋大笑,她莫名認真的模樣倒挺俏皮的。

 她掃了一眼地上橫陳的屍體,問道:“你不好奇這些人是什麽人派來的嗎?”

 他的笑意慢慢斂起。“沒什麽好好奇的。”

 李小風馬上就會意過來。“因爲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沈慕秋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這下子她真的對他的身分越來越感興趣了,還有,這些人之前不動手,非要等他們來到這荒涼之地才現身,是爲了避開什麽嗎?

 刻意不看向她帶著探視的眸光,他沈聲吩咐道:“將地上收拾幹淨了。”

 “是。”

 侍衛們很快將地上的屍體處理妥當,除了草葉間的血迹,幾乎看不出這裏曾經發生一場生死劫殺。

 李小風問:“我們不立即上路嗎?”

 沈慕秋回道:“總是要歇息一下的。”前路也許更不好走。

 她似是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沒再多問。

 一行人留在原地繼續剛才被打斷的歇息,受了傷的侍衛也先行簡單包紮傷口。安泰拿了只鹵雞腿遞給李小風。

 李小風很高興地接下,毫不猶豫地張口啃了上去。

 “你之前在車裏吃了那麽多糕點,現在竟然還吃得下?”對于她的好胃口,沈慕秋表示了一點兒驚訝以及調侃。

 她一邊啃雞腿,一邊白了他一眼。

 他縱容地笑了下,繼續看著遠方。

 李小風將嘴裏的雞肉咽下,張著帶著油光的小嘴問:“你不吃點東西嗎?”

 “我在車裏吃過點心了。”

 她有些不以爲然,就他吃的那一點東西,只能證明不對他的胃口,這男人太挑食,不好養。

 “你會做飯嗎?”沈慕秋突然沒來由的問。

 李小風瞥了他一眼,沒回答。

 “不會?”他只好自行猜測。

 她哼了一聲,埋頭啃雞腿,她會不會關他屁事,反正也不會做給他吃。

 “還是會?”沈慕秋沒有放棄追問。

 李小風皺緊了眉頭,用力咽下最後一口雞肉。“這跟你有關系嗎?”

 “好像是沒多大關系。”

 “那我爲什麽要回答?”

 “確實是我失禮了。”沈慕秋頓了一頓,臉上浮現一抹壞笑。“你應該是不會做飯的。”

 她終于忍不住怒瞪著他,他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不會做飯啊……不過,也不要緊,反正也不需要她下廚,只是,不免有點遺憾。

接下來的日子,伏擊越來越頻繁,甚至有三名侍衛不幸身亡。

 有一天,李小風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啊?”

 這時,沈慕秋正端著一只玉杯品酒,雖然馬車正疾馳前進,但這並不妨礙他優雅的姿態和惬意的神情。

 他微眯著眼,品味著口內醇厚的甘甜,直到全數咽下喉嚨,才不緊不慢地開口,“你也許可以換個問法,我身上到底有怎樣可觀的利益好處,才會讓人欲除之而後快。”

 “這麽說也對。”

 “想知道答案嗎?”

 她想了想,最終卻搖了搖頭。

 “所以你方才的疑惑是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嗎?”

 “嗯,但我也知道太好奇不好,江湖人好奇太過,容易早死。”

 沈慕秋愕然,接著也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

 明明是個性格跳脫的姑娘,卻經常要故作老成,真是讓人忍不住打心裏發笑。

 “別笑了。”李小風有些惱羞成怒。

 他勉強收起笑容,朝她舉了舉杯。“要一起喝一杯嗎?”

 “不喝。”

 “不肯當我的知己?”

 “我酒量淺。”

 “一杯而已,醉不了。”

 李小風仍舊搖頭。“我要保護你的安全,還是保持清醒比較好。”

 沈慕秋也不強求,繼續獨飲,過了一會兒幽幽地道:“我們要去的地方快到了。”

 “是嗎?”

 “你看起來並不是特別感興趣。”

 她歎了口氣。“如果到了那裏,這趟镖就結束的話,我就會很有興趣。”

 “有我這樣賞心悅目的美男子相伴,你怎麽老是露出這麽無奈的表情?”

 “那你知不知道要避免愛上像你這樣的美男子,又是怎樣辛苦的一件事?”

 “你愛上我了嗎?”

 “幸好我沒有。”李小風籲了口氣。

 沈慕秋一口飮盡杯中酒,眸色變得有些黯沈,看著紗窗外飛馳而過的曠野,略有感慨地道:“這樣寬廣的天地,才能讓人心情舒暢。”

 她挑了下眉,沒說話。

 他似乎有感而發,而這感觸因何而來,卻有些耐人尋味。

 這時,風中似乎有異響傳來,李小風神色蓦地一變,快速坐直身子。

 沈慕秋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問道:“怎麽了?”

 她蹙眉凝神細聽,果然,響動越來越大了,隨著時間過去,馬蹄聲清晰可聞,地面甚至都因巨響微微震顫,遠處一片沙霧漸趨接近。

 “停車,是馬匪。”李小風果斷喝停馬車,轉瞬間便從車廂內閃了出去,袖腕翻飛間,幾支小旗子疾飛而出,牢牢地插在地上,迎風搖曳。

 那是威遠镖局的镖旗,是他們走镖時的招脾,相熟的道上朋友會給幾分面子。不用李小風說更多,侍衛們已經默契又快速的護住馬車,護住他們的主子,看著迎著沙霧迎風而立的李小風,他們不由得心生敬意。

 “把帷帽給李姑娘。”

 一名侍衛接過自家少爺遞過來的長紗帷帽,拿去交給李小風。

 她扭頭蹙眉看了馬車一眼,這才接過帷帽戴在頭上,長長帷紗垂落,將她半身遮住,容貌不複外人可見。

 急馳的馬陣在那一字排開的旗子前停了下來,爲首一人黑巾蒙面,掃過地上迎風招搖的镖旗,神色輕蔑的道:“威遠镖局?”

 嗖嗖嗖,又是連續數聲響動,十幾片竹片釘入土中,緊接著又是十幾根竹簽。

 沈慕秋透過紗窗看著車外的情況,不悅的抿著嘴。她身上到底藏了多少危險的東西?怎麽感覺什麽東西到了她的手中,都能成爲致人于死的武器?

 爲首的馬匪眼睛微眯,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些镖旗、竹片和竹簽,組成的是一個風字。

 “什麽鬼東西!”有馬匪嗤笑,話落,便舉起手中的大刀橫掃過去。

 “住手。”爲首的馬匪卻喝住了他。

 那人頓時動作一頓,連忙收勢,無法理解的問:“大哥?”

 “風,來去如風的風,兩年前滅了漠北蒼狼寨的風?”馬匪之首說到最後,眼神已經充滿戒備。

 李小風雙手往回一收,地上的幾支镖旗便如受到牽引一般,飛回她的手中,眨眼間便消失在她的袖腕之間。

 這一手讓不少人驚異贊歎。

 “當年遺留在蒼狼寨的便是無數的竹簽,是姑娘所爲嗎?”馬匪之首需要印證自己的懷疑。

 “有問題嗎?”李小風不答反問。

 馬匪之首又道:“就算姑娘滅了蒼狼寨,難道姑娘今日妄想以一人之力,擋住我們這一群人嗎?”

 “我只是一個人,又不是神仙,所以我的目標只有你一個人而已。”李小風說得無比確定。

 “那姑娘便試試。”他手一揮,馬隊立時動了起來。

 與此同時,李小風也動了,衆人還來不及看清她的身形,她便已經晃身近前。

 如此近乎鬼魅的身法,讓許多人面露驚駭之色。

 馬匪之首揮刀欲擋,李小風雙手一扯,一條绫帶堪堪擋住了那柄長刀。

 平凡無奇、原本系在她腰間的一條绫帶,確實擋住了鋒利無比的長刀。

 如李小風所言,她的目標只是馬匪之首一人,可馬匪們反而因此受到牽制,無法不管他們的頭頭,又想要趁機攻擊,最後其中幾個武功高強的,留下來負責解決她這個礙事的,而其他人則是去圍攻馬車。

 以一敵衆,李小風身形穿梭往來,猶如一只在花間嬉戲的粉蝶,遊刃有余,至于侍衛們對付其余的馬匪,倒也不顯得吃力。

 沈慕秋的手不自覺攥得死緊,她這樣身陷險境是因爲他,如果沒有對她生出情愫,看到這樣的情形,他不會有一絲動容,可是現在他卻沒辦法無動于衷,他擔心,而且是非常擔心。

 當爲首的馬匪從馬上轟然摔下的時候,沈慕秋著實松了好大一口氣。

 李小風一腳踩在馬匪之首的屍體上,雙手持绫環視四周。“你們的首領都死了,還不肯退嗎?”

 錯愕寂靜之後,有一人大吼出聲,“爲大哥報仇!”

 “成全你。”李小風手中長绫飛出,將出聲之人直接卷下馬背,順手飛了一竹簽過去,正中咽喉,那人當場斃命。

 風吹拂起輕薄的帷紗,讓眼前這腳踏死屍、手持绫帶的少女,帶出幾許如水的柔情,讓衆馬匪一時間都有些愣住了,不過他們很快回過神來,呸呸,鬼的柔情,她踩的可是屍體啊!她應該是滿身煞氣才對,對,煞氣!

 匪首伏誅,所謂樹倒猢狲散,開始有馬匪勒轉馬頭,然後有更多的人跟從。

 當然,趁著他們掉頭逃命的時刻,李小風不忘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撒出一蓬又一蓬的竹簽爲他們送行。

 這下子馬匪們更加確定方才那勾人的一幕只不過是海市蜃樓,她哪裏有半點溫柔如水的影子。

 塵沙煙霧中,馬匪消失在茫茫曠野。

 李小風將绫帶往腰間一系,拍拍手,撣撣衣,然後轉頭朝馬車走去。

 安泰雙眼發直,眨也不眨地看著像普通絲縧一樣垂在她腰畔的绫帶。“安小包子,你見鬼了嗎?”

 安泰下意識點了下頭。

 “哦。”下一刻,他的頭上便被人敲了一記拳頭。

 “上車。”車廂內傳出沈慕秋那清越的嗓音,等李小風上車後,他馬上又吩咐道:“繼續趕路。”

 “是。”

 侍衛們受傷的簡單收拾一下,沒有受傷的便去清理車前的障礙,繼續趕路。李小風在車內坐定,順手摘下了頭上的帷帽。

 “那是什麽做的?!”

 面對沈慕秋沒頭沒腦的問話,她聳了下肩,勾起腰間的一截绫帶,嘴角一勾,道:“我也不太清楚啊,我只知道它遇水不濕,逢火不燃,無比柔韌,亦能變得堅硬鋒利,變成可奪人性命的利器。”

 “誰給你的?”

 “我師父啊。”

 “想來這也是一件神兵利器了。”

 “嗯,師父說這東西女孩子用比較好,不知是哪一代祖師傳下來的,已經空置數代,若非這一代有了我這樣一個女弟子,這東西只怕仍然要沈寂江湖。”

 “將身上的衣服換一下吧。”

 李小風聞言瞪眼。“你說什麽?”

 “一身風沙又染了血腥之氣,不該換嗎?!”

 “你讓我在這裏換?”

 “不行嗎?”

 “當然不行。”

 “我不看你。”

 “不換不行嗎?”

 “我不喜歡你衣服上的氣味。”沈慕秋說得異常嚴肅認真。

 “你真的很羅唆。”

 他挑起眉,異常堅持的瞅著她,很有她不答應就和她對峙到底的態勢。

 李小風和他對視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好好好,我換就是了,你快點背過身去。”

 沈慕秋二話不說轉過身子。

 李小風取出一套幹淨衣服,以最快的速度換上。“好了。”

 他重新坐正身子,掃了一眼那件被她換下的衣裙,道:“扔了吧。”

 她無語望著車廂頂好一會兒,這才默默的將衣裙從窗外扔了出去,她望著消失在黃沙古道上的衣物,滿懷哀悼,當她回過身來,表情仍是糾結。“沈慕秋,我實在不能認同你的某些習慣。”

 “那又如何?反正你也不會跟我一同生活。”

 李小風臉色一變。“我說錯了嗎?”

 “當然錯了,”她氣憤的磨著牙。“至少還有九個月我是要跟你綁在一塊的,你能保證這九個月之內,你那些習慣能收斂一下嗎?”

 “不能。”沈慕秋回答得非常快速,毫不猶豫。

 李小風決定使出對付他的撒手锏,閉目養神去。“你的手不要緊吧?”

 聞言,她睜開一眼瞄了下左手背上被刀風掃出的傷痕,又再次閉上眼睛。這種小傷她完全不放在心上,當初剛開始削竹片練耐性時,手傷得比這嚴重多了。

 沈慕秋一把抓過她的手,從一只玉盒內挖出一些碧綠色的藥膏,輕輕塗抹在她的傷口上,小心翼翼的把藥揉開。

 “沈、慕、秋!”

 “嗯?”他應得漫不經心。

 “你不覺得你摸的時間太長了一點兒嗎?”

 沈慕秋看著突然變得空空如也的手,笑道:“我以爲你喜歡呢,畢竟你並沒有反對,不是嗎?”

 看她氣鼓了雙頰,他再也克制不住失聲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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