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一籌莫展陷僵局
看著江臨彥的表情,洛笙寒難得的微微笑著點點頭以示鼓勵,這可樂壞了江臨彥,霎時間就像是有一條長長的尾巴從他身後一竄而出,興奮的搖晃著,睜得大大的眼睛仿佛閃著點點晶光。
他緊緊的抱著洛笙寒,讓車夫把馬車往郊外駛去。
這條路其實並不長,乘馬車也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可以到,但對洛笙寒來說卻是異常的漫長。
他在風月樓裏這麼多年,不是沒有機會打聽到沈媽媽的消息,也不是不能找到沈媽媽,可是他卻一直沒有這麼做。
也許是內心多多少少有些抵觸吧。他一出生就逝去的母親、他出生前就杳無音信的父親、只見過兩次的神秘健忘的姨母。他的三個親人,都是在他十二歲那年才真正的第一次有所瞭解。
對於那些期待已久的答案,反而不願意知道,如果害怕打開藏有秘寶的盒子,怕過多的真實衝擊著美好的夢想。
他是害怕的。
所以,進風月樓以後,他只是悄悄的把窗子推開一條縫靜靜的觀察著大堂裏的人,希望找到那個素未謀面的父親,希望在不會戳破任何事情的情況下,像初次碰面、毫無關係的兩個陌生人一樣,談一次話,喝一杯酒。
這便是他所有的願意。
既不宏大,也不驚心。
可是,他始終是沒有成功。在一次次的失敗後,他已經不抱太大的希望了,對那段塵封的過去越來越不像知曉。
但是,此刻的他卻懷著從未有過的迫切,想去瞭解。
他看著一臉興奮愉悅笑容的江臨彥,目光不自覺的變得柔和。
是的,就是這個人,既給了他去接受現實的勇氣,因為他知道那只手不論什麼情況,也會緊緊的抓牢自己。
同時,也是因為這個人,讓他更想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怎樣的人,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不是清白的,想知道自己配不配得上他……
在洛笙寒的目光下,江臨彥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在許多年後,他才知道這時候的洛笙寒所做的其實是為了自己,並且已經把他交給了自己。
同時也不由的感嘆著,洛笙寒所想的、所承受的壓力原來已經早早的超過了自己,看向了更遠更遠的地方。
於是,他擁住他的臂膀更加的輕柔,仿佛要把整個世界的溫暖和溫柔都送進這個單薄的身體。
馬車顛顛簸簸的,終於到了郊外。
這裏和其他的郊區一樣,草色青蔥,方格的水田裏種著一根根水稻,待到秋季來臨,這裏就會變成一片金黃色,田野間也會有許多忙碌的身影。
繁忙卻平和。
他們邁著有些急切的腳步走在小道間,這裏馬車已經進不來了,只有靠雙腳。但是這裏小道錯綜複雜的,實在不怎麼好走,而且他們也只知道個大概的方向,沿途也沒有見到個人,所以直到太陽落山,也沒有找著。這路也看不清了,只剩下手忙腳亂。
“誒,兩位公子,需要幫忙嗎?”一個一手扛著鋤頭一手提著燈籠的長相粗獷的漢子朝他們喊著。
“是是是,需要幫忙,我們找人!”江臨彥連忙接過話,這總算是碰見個人了!
“你們找啥人啊!”
“沈……呃……沈……”江臨彥撓著頭,豁然發現,自己只知道那老鴇姓沈,可這姓沈的人那麼多,憑這個可怎麼找!
“沈什麼?”
“呃……我不知道她本名,只知曉她以前是開青樓的,別人都叫她沈媽媽。”
漢子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哈哈,敢情兒你們是找俺家老娘啊!都多久沒人這麼叫過她了,快快快,快跟我來!”
事情有時候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就發生了轉機。
但江臨彥已經有種見怪不怪的感覺了,最近似乎經常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他們跟在那漢子後走了一段時間,到了一個平層的小磚房。
漢子一邊推開門,一邊很高興地朝裏面喊,“娘誒!看看誰來了!”
“臭小子,又一驚一乍的!”一個頭髮花白,慈眉善目的老人從裏屋走出,在看到洛笙寒時一愣,手中的茶杯應然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老人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手微抖的握住洛笙寒,欣喜而又驚起的叫出了聲,“聆……聆心?”
聲音剛剛傳出,老人的臉上又閃過一絲失望,“不是聆心,長得是像,但不是一個人……也是,聆心怎麼可能還是你這個年齡。”
江臨彥剛想開口,又見老人抬起頭,嘴唇微顫的試探著問道,“笙,笙寒?”
洛笙寒微微一愣,然後點點頭。
老人的眼中瞬間泛著淚光,往事的一幕幕似乎浮上了眼前,讓她佈滿皺紋的臉上又蒙上了一分滄桑的意味。
這便是沈媽媽了,她高興的拉著洛笙寒說著以前的事。
比如洛聆心第一次學琴時連琴弦都按不住的醜樣。
比如洛聆心第一次登臺演出時滿座拍案叫好,從此名滿紅宜。
比如洛聆心總愛倚著窗臺往外張望,在微風中,那片單薄的身影仿佛要隨風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比如洛聆心到外遊玩後回來,常常摸著自己的肚子發愣。
比如……
所有的話題,似乎都是關於洛聆心的。
江臨彥和洛笙寒這兩個聽眾小心翼翼的聽著,仔細的去感受那個女人短暫卻美麗的一生。
從沈媽媽的口中得知,洛笙寒長得和洛聆心有七八分相似,特別是眉目之間那股冰冷清麗的氣質,仿佛是雪山頂上不禁意留下的水滴,美麗清透,一塵不染。
當年,洛聆心心情不好出去遊玩,幾月後才回到紅宜,雖然是沈媽媽把洛聆心接回來的,但是其實她在紅宜的郊外就碰到了洛聆心,那個時候,她已經有了身孕,每天就站在窗臺邊,握著一塊乳黃色的玉佩往外張望。
沒人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洛聆心也不詳說,只知道那一點點特徵。
然後,二十一年前,洛聆心小產,在洛笙寒的第一聲哭喊響起時,這個賜予他生命的女人便離開了人世。
而笙寒這個名字,是她生前便取好的。
洛聆心死後的兩個月,有個一身黑衣的蒙面女人來了,沈媽媽認識她,是洛聆心的孿生妹妹,叫連夢羅,但沈媽媽也只見過她幾次,先前連夢羅還不蒙面紗,和聆心不是特別像,但也是個很漂亮的人,特別是那雙眼睛,柔美動人。可是後來卻蒙了臉,好幾年也看不到一次,而且那露在外面的雙眼也不如以前的靈動了。
連夢羅說不能讓孩子一出生就呆在青樓裏,於是接走了洛笙寒,此後便是再無消息。
洛聆心死後,青樓的生意一落千丈,而沈媽媽也不想再開青樓了,便賣了青樓,和一個農夫成親了。
好在這農夫待她很好,也不介意她以前的身份,還常常念叨著讓她去看看那些她帶大的孩子。可是她不想再去介入那些事情,便再沒有踏入過紅宜城內。
而她的丈夫在前年因病去世了,現在只剩下了她和她的兒子。
當沈媽媽知道洛笙寒居然為了找爹而進了風月樓又不由的猛搖頭,說他和他娘還真像,都是默不作聲的去做自己的事,沒有大的要求,沒有大的期望,但做得事卻總苦了他們自己。
沒有過多的消息,也沒得到其他有關於洛笙寒父親的事。
事情又陷入的僵局。
不過唯一可以慶倖的是,洛笙寒終於可以去拜祭了一次她的母親。
一塊灰白色的石塊立著,後面是一個小土堆,簡單卻很乾淨,看得出來沈媽媽經常都來這裏打掃。
洛笙寒跪在墓碑前,久久不語,就像是當時在夢羅教外所見一樣。
沈媽媽想上前去,卻被江臨彥攔住了,對她搖搖頭,輕聲道,“讓他們母子倆呆呆吧,即使他們不說話,心意也是到了的,畢竟……他們如此的相似……”
江臨彥注視著洛笙寒,目光是擔憂的,卻不忍打擾,留給他一片屬於自己的世界和時間。
沈媽媽一愣,看著眼前這個從他們見面就很少說話,卻一直緊緊握住洛笙寒的手的男人。她永遠不會忘記,在自己年邁的某一天,有兩個人坐在自己的床頭,一個冰冷似霜,聽著自己母親的事而皺眉,一個英挺俊朗,湊在那人的身前,臉上有如陽光般的笑容,慢慢化解了緊蹙的眉頭。
沈媽媽突然微微笑了起來,在他的肩頭輕輕一拍,“笙寒能碰到你,聆心也可以放心了吧……”
“請給他他母親沒有得到的幸福……”
江臨彥微微一怔,隨即又染上了燦爛如光,明亮而不耀眼的笑容,理所應當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