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杭州,青麟商號議事廳。
「稟四少爺,我們運往京城的那批貨又被劫走了,押運的人員跟前幾次一樣全遭到殺害!」姚管事匆匆推開議事廳的門,神色凝重的進來稟告。
听見屬下的話,俊美無儔的古雲生靜默了須臾後,不怒反笑,望向廳內正在與他議事的數名心腹,悠悠啟口,「你們說說,這是這個月的第幾次了?」他閑懶的語氣,彷佛是在詢問今兒個天氣如何。
然而此刻坐在議事廳里的眾人卻個個額冒冷汗,沒人敢答腔。
青麟商號的古家有四位少爺,性情皆不同,大少爺古月生為人冷峻嚴苛,不過自他成親後,待人處事已寬厚許多;二少爺古雷生性情溫和,卻是最精于算計之人,任何人都休想在他手上討得便宜;至于三少爺古夜生,脾氣最為急躁,不過若好言好語跟他說明,還是能說得通道理。
唯獨眼前這位四少爺,性情反復無常難以捉摸,前一刻明明還言笑晏晏,下一瞬卻能翻臉暴怒,而有時他心里明明十分震怒,表面上卻笑吟吟,就猶如此刻一般,反倒更令人膽戰。
見眾人全都沉默不語,古雲生慢吞吞再問︰「怎麼了?你們都啞啦?沒听見我的話嗎?」
接收到他投來那抹笑中藏怒的眼神,坐在離他最近的張管事抿了抿唇,硬著頭皮回答,「稟四少爺,是第五次了。」
今天他們之所以聚集在議事廳,正是為了商討青麟商號的貨近一個月來接連遭劫的事,都尚未討論出個結果,沒想到貨物又遭劫,就連押運的人也遭殺害。
其中有兩次走水路,四艘運糧船被人從船底鑿了個大洞,全都沉進水底;而走陸路的貨,加上這次共被劫三次了。
古雲生托著腮,薄唇咧出一抹笑容。他眉目如畫,五官細致溫潤,眸光流轉顧盼間,隱隱透著一抹勾人的魅惑之態。
瞥見他臉上那惑人的笑意,議事廳里的眾人全心頭怦然一跳,趕緊眼觀鼻、鼻觀心,收攝心神。
「我記得打咱們的貨第二次出事後,便叮囑過你們要加強戒備,現下又被劫了,你們誰來告訴我是為什麼?」他語氣異常的輕柔,卻有種山雨欲來的緊繃感。
青麟商號旗下經營米糧、茶葉、酒、木材、絲綢等各種貨物,這些貨物南來北往,不管是漕運抑或是陸運,皆由古雲生負責安排。
如今他負責運送的貨物在一個月內接連出事,不僅令青麟商號折損不少手下和銀兩,更讓他顏面無光。
見眾人皆不敢答腔,他陡地重拍桌案,語氣轉為震怒。
「是你們太沒用了,還是存心把咱們的貨白白送給別人」
眾人的心頭跟著他那記重拍而狠狠驚跳了下,其中一人硬著頭皮戰戰兢兢的稟明。「四少爺,這次運往京城的貨,屬下已特地加派人手嚴加戒備,怎料……卻還是被劫。」
年約五旬的張管事出聲緩頰道︰「四少爺,當務之急應先查明是何方人馬劫走咱們的貨,這批人神出鬼沒且一再殺人越貨,看來是沖著咱們來的,若再不想出法子來防範,下一次的貨恐怕又會出事。」
他在青麟商號數十年,可說是看著古家四位少爺長大,少爺們見到他,還得尊稱他一聲張叔,是少數能說得上話的人。
古雲生雖然怒著一張臉,但語氣已緩和了幾分,「張叔這麼說,是不是想到了有什麼方法可以查明對方的身分?」
張管事詢問方才進來稟告的姚管事,「這次貨是在哪里遭劫的?」
「紹興附近。」
張管事略一沉吟,說︰「前幾次咱們的貨不論是走水路還是陸路,也全是在紹興一帶出事,看來對方與紹興脫不了干系,四少爺,不如集中人手到紹興追查,興許能找到什麼線索。」他提議。
這種事他會想不到嗎?古雲生冷冷環顧眾人一眼,先前發現貨物全在紹興一帶被劫,他便已派人暗中前去調查,只是到現下還沒有眉目。
打從青麟商號的貨被劫第三次開始,他也已更改運送的路線,只是卻仍屢次遭劫,他懷疑是有人將商號貨運的行程泄露了出去。
而這次再被劫,只是證實了他的懷疑,此刻在議事廳里的這些人,定然有人背叛了青麟商號。
他冷冽的視線從十來個屬下臉上一一掃過,企圖尋找出到底是誰,然而每個人在接觸到他的眼神時,目光全都不自覺的回避,令他無法看出端倪。
「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你們全都下去吧。」只能暫時作罷了,可他會親自調查,揪出這個膽敢出賣青麟商號的叛徒,並給予最嚴厲的懲治。
紹興。
秦綠枝走到一處房舍前,敲了敲門板。她穿著一襲藕色衫裙,頭發簡單的用一根木釵挽起,素淨清秀的面容透著一抹英氣,身量較普通女子高出不少。
很快的,有名婦人來開門,見到她,婦人熱絡的道︰「是綠枝呀,快進來,我剛煮好了飯菜,一塊吃吧。」
秦綠枝摸摸肚皮,皺了皺鼻子,清秀的臉上露出懊惱的表情,「好可惜,我剛吃飽,吃不下了,記得以前常來大娘這兒吃飯,大娘做的飯菜可香的咧,早知道我就留著肚子,來大娘這兒叨擾一頓。」
邵大娘滿臉笑容,「妳這丫頭同我客氣什麼?以後想吃隨時過來,大娘做給妳吃。」綠枝的爹是捕頭,和她丈夫是衙門的同僚,綠枝打小就跟自家兒子虎子一起長大,兩家人交情不錯,她可以說是看著綠枝長大的。
秦綠枝笑咪咪道︰「多謝大娘,還是大娘最疼我了。對了,大娘,邵叔叔回來了嗎?」
「還沒呢,妳找他有事?」旋即想到什麼,邵大娘眉頭微皺起來,「又是來問妳爹的事?」她爹上個月外出查案,一去便沒了消息,至今下落不明。
秦綠枝點點頭,臉上的笑容微微斂起。
邵大娘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又吞了回去,只道︰「妳邵叔叔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妳在這兒坐一下,我去倒杯茶給妳。」她走進廚房沏了壺茶後,倒了杯遞給她。
秦綠枝接過茶,啜了幾口,討好的贊道︰「大娘沏的茶還是那麼好喝,一入口便是滿嘴的甘甜。」喝完,她抬眸看了下,「咦,怎麼沒瞧見小芙兒呢?」小芙兒是邵大娘的孫女,她爹就是跟她一起長大的虎子哥。
「在屋子里,我去帶她出來。」這幾日兒子陪媳婦回娘家,因路途遠,不方便帶著才一歲多的孫女一同前去,便留給她幫忙照顧。
邵大娘走進屋里,抱出剛睡醒的孫女。
秦綠枝眼楮一亮,上前接過她抱在懷里的小女娃,愛不釋手的揉著女娃剛睡醒的小臉蛋。
「哎呀呀,咱們的小芙兒真是越長越美啦,瞧瞧這臉蛋,紅通通的又軟又嫩,以後長大肯定是個人見人愛的美人兒。」
「娘。」小芙兒睜著骨碌碌的眼楮瞅著她,軟軟的嗓音稚氣的喊道。
「是干娘,不是娘,來,跟著我說,干、娘。」她耐著性子慢慢教著小女娃。
「娘、娘。」小芙兒張開小嘴,吐出的還是這兩個字。
秦綠枝聞言笑道︰「大娘,妳瞧小芙兒喊我娘,要不我干脆把她帶回去當女兒養好了。」
「只要虎子他娘子舍得,大娘我沒意見。」知她說笑,邵大娘也笑呵呵道。突地想到什麼,她接著說︰「綠枝,妳年紀也不小啦,該找個婆家了,不如我讓陳媒婆幫妳留意留意可好?」她今年都十八歲,該嫁人了。
「這事還是等找到我爹再說吧。」爹都失蹤了一個多月,至今下落不明,現下她哪有那個心情談論自個兒的婚事。
「也好。」明白她的心情,邵大娘點點頭。
不久,邵元回來了。
「邵叔叔。」秦綠枝急忙迎上前。
「是綠枝呀。」看見她,邵元那張憨厚的臉上立即露出笑容。
「邵叔叔,我爹他……可有消息了?」她出聲問,臉上隱隱透出一抹期盼。
邵元面色沉重的搖搖頭,「還沒有。」這麼久還找不到秦萬里,衙門里的同僚都暗自猜測他也許已遭遇不測了,否則依他耿直負責的性子,不可能放著女兒不管,連衙門也沒回,可沒人敢將這臆測直接告訴綠枝。
雖然失望,但他的回答秦綠枝也不意外,她這次來真正想問的是另一件事。
「邵叔叔,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爹究竟是去辦什麼案子失蹤的?」
邵元嘆了口氣勸慰她,「綠枝,那地方不是妳這種姑娘家能去的,妳放心吧,這件事就交給咱們,我和衙門里的弟兄,一定會盡力找到妳爹。」
她不肯死心,軟語央求,「邵叔叔,我只是想知道我爹去了哪兒、在哪里失蹤的,身為女兒,我不能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將來就算……有個什麼,我也好心里有個底。」說到這里,她嗓音有些哽咽。
這件事先前她曾問過幾次,但邵叔叔一直不肯告訴她,今天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問出個結果。
見平時總是笑臉迎人的她此刻滿臉擔憂,邵元心頭一軟,想了想,便將當時的情況告訴她。
「其實咱們也不確定妳爹究竟是在哪里失蹤的,只知道那日妳爹去外縣查案回來,在途中發現有人殺人劫貨,地上躺了一地的尸首,貨物全被搬空了,只留下一些馬匹和貨車。」
听到這里,秦綠枝趕忙追問︰「那後來呢?」
「听與妳爹同去的捕快說,妳爹在那附近撿到一塊繡有『仙綺樓』字樣的帕子,他說要去那里探探,從此便無消無息。後來衙里的弟兄也上那兒去查問過,但仙綺樓的人卻說沒見過妳爹。」
听完邵元的話,秦綠枝眉頭緊蹙,「仙綺樓的人說沒見過爹未必可信,會不會是他們存心隱瞞?」
「這事咱們會查個清楚,綠枝,妳可別亂來。」他先前一直沒將她爹的去處告訴她,便是擔心她會貿然跑去仙綺樓找人。
這綠枝打小廣沒了娘,是由她爹一手帶大的,且從小就教她武功,讓她練就了一身好身手,又因小時候常跟自家兒子和附近的男孩廝混在一塊,造成她性子帶著些市井的流氣及男子豪氣,少了分姑娘家的秀氣和矜持,讓她爹很頭疼,偏生她為人機靈、嘴又甜,常哄得她爹拿她轍。
如今她爹下落不明,基于自己跟她爹的交情,邵元總覺得有責任替好友看著她,免得她亂闖出事。
「邵叔叔,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我相信邵叔叔一定能找到我爹的下落。」秦綠枝望著他的眼神里充滿信心。
看見她那充滿信賴的眼神,邵元滿意的點頭承諾,「妳放心,我們一定會替妳找到妳爹的下落。」
「謝謝邵叔叔,那我先回去了。」
「好。」邵元送她出去。
此刻天色已晚,秦綠枝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朝花街的方向走去。
不久,她來到紹興最知名的一條花街,這長長的街上全是青樓妓館,每間妓館前都掛上了幾盞紅燈籠。
仙綺樓是紹興最熱鬧也是規模最大的青樓,來到附近,秦綠枝駐足在暗處,看見尋花問柳的客人絡繹不絕的走進去,人數比這條花街上其他青樓的客人多上許多,生意之好可見一斑。
觀察片刻,她悄悄繞到後門,想潛進去探查父親的下落。方才听完邵叔叔的話,她直覺認定爹的失蹤與這仙綺樓脫不了干系。
她找了個角落,翻身躍進高牆里,正思索著該從哪里著手探查時,便被巡邏的護院發現了蹤影。
「站住!」有數人奔了過來想抓住她。
她又不是傻子,哪會乖乖站住讓人抓,不過發覺這里守衛森嚴後,她沒有多逗留,迅速再翻牆而出。
那些護院也跟著追了出來,秦綠枝花了一番工夫才甩開他們,要打她也許打不過那麼多人,但爹教給她的所有功夫里,她輕功練得最好,他們可追不上她。
不久,她回到住處,為自個兒倒了杯茶喝,半瞇著眼、摸著下顎忖道︰「一家青樓的守衛竟然比衙門還森嚴,這也未免太不尋常了?這里頭八成有問題,得想辦法混進去看看。」
仙綺樓佔地甚廣,秦綠枝跟隨領路的丫鬟走進來,看著眼前一棟棟雕梁畫棟的亭台樓閣,頓覺眼花撩亂。
這不是她第一次踏足青樓,幾年前在虎子哥還未成親前,她就同現下一樣喬裝成男子,跟他一塊上青樓開開眼界過,不過那里比起仙綺樓可小多了,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阿綢姊,听說咱們仙綺樓兩大花魁,水雲姑娘和眉歌姑娘都生得國色天香、花容月貌,可是真的?」為了調查父親的下落,秦綠枝化名為林綠,扮成男裝,混進來當打雜的小廝。
「當然是真的,否則那些達官貴人怎麼會一個個都捧著銀子,想成為她們的入幕之賓。」
秦綠枝偏頭看著她,臉上帶著諂笑,「要我說,憑阿綢姊這臉蛋和身段,若是能好好打扮打扮一番,說不得站在一塊,也絲毫不輸給她們呢。」她的嗓音較一般女子略微低沉,不需要特別壓低,就很像男子的聲調。
听見這話,明知只是在討好她,阿綢臉上還是忍不住多了幾分笑容,「你少給我油腔滑調,我生得什麼模樣,自個兒心里有數。不過要論美貌,不久前來的一名姑娘,可比水雲姑娘和眉歌姑娘還要美艷呢。」
「咦,還有人能比兩大花魁美艷?」
「你要是瞧見了,包準你看直了眼。」阿綢領著秦綠枝來到廚房交代,「以後你就在這兒幫忙端酒菜。阿成,你來帶林綠。」她叫住一個面貌普通、身量比秦綠枝還略矮一些,年紀約二十出頭,正要出去送酒菜的小廝。
「喔。」阿成應了聲,將手里端著的菜塞進秦綠枝手上,自個兒再端了幾壺酒,「你跟我來。」
秦綠枝端著菜跟在阿成身後,走向一處樓閣。
仙綺樓里規劃了幾個不同的區域,有專門听曲賞舞之處,若不听曲也不賞舞,也有提供客人專門飲酒尋歡之處。
當然,也有專為兩個花魁所設的樓台,不過若想看花魁彈曲獻舞,須付出較多的銀兩,若想成為花魁的入幕之賓,那夜度資更是高得嚇人。
一進樓閣,秦綠枝便听見琴聲傳來,她抬首望向台上,上頭有數位樂師撫琴,另有一人在跳舞,隨意一瞥,立即驚艷得目不轉楮。
美人!天仙美人哪!
那姑娘有著一張絕艷的臉龐,眼下有顆淚痣,神態慵懶,隨意揮動著水袖,踏著不成調的舞步,眸光偶爾瞥向台下,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媚態引得台下觀看的眾人著迷不已。
秦綠枝心中那頭小鹿也不由自主的咚咚咚亂竄起來,她覺得自己的魂魄彷佛被那美人方才隨意拋來的那記眼神給勾走了,她怔愣的盯著她,直到阿成推了推她,喚她回神。
「還愣著看什麼?快把菜送過去。」
「那姑娘是誰?」她向阿成打探。
阿成瞅了台上的人幾眼,低聲回答,「那是風嬤嬤新買進來的姑娘,名叫花燦燦。」風嬤嬤有意將她培養成仙綺樓的第三花魁,這幾日特地安排她出來表演,讓她在眾人面前露露臉,好抬高她的身價,不過這花燦燦既不會彈琴也不會跳舞,更不會唱曲。
可這也無妨,因為她有張絕色的臉蛋,那妖嬈嬌媚的姿態隨意在那兒擺動幾下身子,就夠風騷撩人的了。
花燦燦。秦綠枝悄悄記下了她的名字,跟著阿成將酒菜端過去某張桌子。
能在這兒欣賞花燦燦舞姿的人,可都是風嬤嬤特意挑選過的,個個都是達官顯貴,一身錦衣華服,吃的喝的自然也都是最好的酒菜。
擱下菜肴離開時,秦綠枝忍不住再回頭看了眼剛舞完一曲的花燦燦。
她見過不少美人,花燦燦是她看過的姑娘里最美艷的,舉手投足間充滿了挑逗的魅惑。尤其是那雙彷佛會勾魂的眼眸嫵媚如絲,隨便拋個眼神,就足以令人怦然心動。
秦綠枝下意識的按了按心口,那里莫名有些癢癢的,有股想奔上前去將花燦燦摟進懷里,好好呵疼一番的沖動。
她雖是女子,但是平素也愛看美人,凡遇上頗有姿色的女子總會多看幾眼,若是狀況允許,還會借機偷摸幾把,誰教那些姑娘們細皮嫩肉的,就像上等的玉石,也像白嫩嫩的豆腐,摸起來十分舒服。
由于打小練武,又因為娘親早逝、爹常辦案不在家,家里的大小事全由她操辦,導致她皮粗肉硬,掌心結了一層厚繭,摸起來還會刮人呢,因此特別羨慕那些嬌滴滴的美人。
再回頭瞅了台上一眼,她這才離開。
「燦燦,你有沒有瞧見,方才底下那些男人全都被你給迷住了?」風嬤嬤樂呵呵的跟著花燦燦回到她的寢房。
約莫四十幾歲的她,生得細眉鳳眼,依稀可見年輕時也是個美人,眉宇之間流露出一抹世故的精明。
花燦燦淡哼了聲,慵懶的斜倚著軟榻。
風嬤嬤笑吟吟再說︰「這幾日下來,這些達官貴人都已見識過你的美色,我打算五日後就為你安排初夜的競價,你這幾日好生準備準備。」她雖面帶笑容,但語氣里卻透出一抹不容拒絕的強硬態度。
懶懶的瞟她一眼,花燦燦慢悠悠開口,「五日後我月信要來,不適合在這時候辦。」
聞言,風嬤嬤眉頭一挑,語氣轉為嚴厲,「進了我仙綺樓的姑娘就容不得拿喬拒絕我的安排,你是我花錢買回來的姑娘,我讓你干什麼你就干什麼。」
青樓開門做生意,無非就是為了賺錢,她可容不得姑娘們說什麼賣藝不賣身,在這里除了眉歌外,進了仙綺樓的所有姑娘個個都得接客,差別只在于姿色普通的姑娘接的是一般男客,而姿色上等的姑娘,則是接待那些有錢有勢的達官貴人。
像花燦燦這種容貌,比起她手上的兩個花魁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接待的客人自然是達官顯貴,這幾日早已有好些人在探詢她的夜度資了。
斜睨她一眼,花燦燦媚聲道︰「唷,風嬤嬤,你急什麼?我又沒說拒絕,只不過要將時間往後推遲幾日,難道你打算在我月信來時讓我接客?」
听見她的話,風嬤嬤臉色才和緩下來,「那麼你想推遲幾日?」
「約莫十日吧。」
風嬤嬤想了想,點頭答應,「好,那就按你說的往後推遲,你歇著吧。」
待風嬤嬤走出去,花燦燦眸里登時射出一道冷冽的光芒,唇畔逸出一聲冷哼,須臾,她出聲詢問一直無聲待在旁邊的女子。「瑤星,查得如何?」
瑤星恭敬稟報,「屬下今日發現有兩個打扮似江湖中人的男子,被陳居領著從風嬤嬤所住的那棟閣樓走出來。」
瑤星在此處的身分是花燦燦的啞巴姊姊,而這位花燦燦便是古雲生所喬裝的,為了調查青麟商號的貨屢次遭劫一事,他循線追來,更男扮女裝混進仙綺樓。
數日前,他們扮成一對姊妹前來紹興,佯裝尋親未果,「啞巴姊姊」身染重病沒錢醫治,因此「妹妹」賣身籌錢要為姊姊醫病。
風嬤嬤在見到扮女裝的古雲生後大為驚艷,二話不說立刻買下他,數日後,瑤星偽裝大病痊愈,便隨同古雲生一起進了仙綺樓。
平時有外人在時,瑤星便偽裝成啞巴,絕不開口說話,只有與古雲生獨處時才會出聲。
對于扮成女裝一事,古雲生並不忌諱,且他嗓音低柔,只要稍作變聲便能佯裝出女音,不至于露出破綻。
在他幼年時,由于古夫人連生了三個兒子,抱孫女心切的古太夫人在見到媳婦又生了一個帶把的孫子後,失望之余竟異想天開的將他當成女娃來撫養。
由于古雲生自幼便生得粉妝玉琢,扮成女娃兒後也讓太夫人更加喜愛,古夫人雖覺不妥,但礙于是婆婆,也不好說什麼。
古家三兄弟看久了,也不知不覺把⼳弟當成了女孩,壓根忘了他其實是個男孩子,家中的僕人更是在古太夫人的授意下,全叫他四小姐。
打小夠扮成女孩,古雲生便一直以為自個兒真是女孩,直到他八歲時,某天意外看見了別的男孩擁有與自個兒相同的某個器官時,這才發現自己的真實性別,生氣的大鬧一場後,終于能換回男裝。
但在十五歲那年,他三哥無意中向朋友提起他幼年時被扮成女娃的事,並當作趣談,惹得他大怒,索性又開始在家人面前扮成女孩,舉止還格外的輕浮嬌媚。
為了氣三哥,他甚至跑去向三哥的朋友示愛求歡。
為此,古夜生痛斥他一頓,「你堂堂男兒身扮成女子,成何體統」
當時,古雲生故意當著家人的面委屈泣訴。「我明明是男兒身,可從小你們卻把我當成女孩養,即使後來換成男裝,我也無法再適應了,始終覺得自個兒應該是女孩,我會這樣還不全都是你們害的,三哥你還這麼罵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見他這般,古家人全都內疚自責不已,連忙安撫他,同時異口同聲的責備起斥罵他的古夜生。
從此,古夜生對⼳弟男扮女裝的事,再也不敢置喙。
听見瑤星的話,古雲生沉吟了下,「依我這幾日觀察,那個護院陳居和老鴇風嬤嬤確有可疑之處,區區一個青樓,守衛如此森嚴很不尋常。」
上次的貨遭劫後,他特地再安排一批貨運往京城,然後親自率了幾名親信隨從悄悄跟在暗處監視。
來到紹興附近,果然有人出來劫貨,對方雖然僅有幾個人,但其中一人是使毒高手,那人蒙著臉揚手施毒,押貨的眾人當下全都昏厥倒地。
見其他人上前,舉刀想殺害那些已昏厥在地、無力抵抗之人,他與數名隨從立刻現身阻止。
雙方交手之際,他想抓住那名下毒的蒙面人,但一見暴露了行蹤,那名蒙面人立即逃走,他一路追蹤,結果追到仙綺樓時失去了對方的蹤影。
後來他潛進仙綺樓想找出那人,卻意外發現里面的守衛異常森嚴,透著古怪,他懷疑殺人劫貨之事也許與仙綺樓有關。
另一方面,他帶去的幾名親信手下雖然抓住了蒙面人的同伙,可正想審問他們是受何人指使時,竟有人冷不防在暗處用暗器殺了他們滅口。
因此為了調查此事,他索性男扮女裝混進仙綺樓。
瑤星頷首道︰「風嬤嬤住處的守衛尤其嚴密,我去了幾次,始終找不到機會潛進去探查。」
古雲生抬手撫摸著自己特地點在眼下的那顆淚痣,思索片刻後指示,「風嬤嬤那里你暫且先別去,日後我再找機會潛進去看看,這兩日你先暗中監視水雲和眉歌。」
「是。」
紅日西沉,下人點亮了仙綺樓門前的幾盞燈籠。
秦綠枝沒想到會這麼快再見到花燦燦,而且還靠得這麼近,忍不住目不轉楮的瞅著她那張絕色臉龐,嘴里脫口贊道︰「嘖嘖嘖,不愧是大美人,這麼近看,臉上連一絲瑕疵都沒有。」
她下意識的伸手,意圖摸一把美人兒的臉蛋。
古雲生低頭看了眼適才被秦綠枝端在手上的茶水潑到的衣裳,再抬眸瞥見她伸來的「魔爪」,馬上狠狠的拍開,而她一副色迷迷、直勾勾盯著他看的模樣,惹得他更加不快,怒斥道︰「你這狗奴才,看看你干了什麼好事!」
聽見斥責,秦綠枝這才回神,想起自個兒方才端著茶正要送去前廳,結果一個沒留神,腳下不知踩到什麼,滑了一跤撞上人,手上端著的茶水便整個潑出去,結果竟潑到了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