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剛開春,仍冷的緊,夜風一溜凍得人直哆嗦,更何況還給一頭蠻牛扛著瘋跑,一開始,碧青還極力攥著拳頭捶打,後來發現根本沒用,蠻牛皮糙肉厚,挨幾下子根本不是事兒,徒累了自己,就不白費力氣了。
從蠻牛回來,那兩隻牛眼就沒少往自己身上盯,碧青又不是木頭,當然感覺的到,可感覺到也沒法兒,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難道湊上去讓他胡來不成。
可碧青也沒想到,這廝找不到機會竟然直接把自己了扛出來,這不傻嗎,大冷的天能去哪兒,碧青忘了,坑邊兒上她家的麥草垛了。
去年家裡五畝地的麥子豐收,收上來的麥草多的使不完,尤其家裡盤了灶之後,碧青更喜歡用炭,禁燒,煙還少,所以,家裡的柴火棚子裡堆得都是燒好的粗炭,麥草只用做引火,或者墊雞窩鴨捨豬圈等,用量極少,又不捨得丟掉,就在房後的炭窯邊兒上,堆了一個老大的麥草垛,上頭蓋了一層油布,油布上再覆一層麥草泥就成了,既結實又能防雨雪,抽出來填到炭窯底下就能燒炭,方便非常。
抽了小一年,中間抽出個窟窿,不知蠻牛怎麼發現的,亦或是早就踩好了點兒,碧青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整個人陷在柔軟的麥草裡,蠻牛急不可待的壓了上來,喘著粗氣抱著自己就啃,手也利落非常,從自己裌襖的下擺探了進去……
蠻牛的力氣極大,長年當兵,手上生出厚厚的繭子,粗拉拉的跟小挫似的,摩著碧青嫩嫩皮膚,一陣陣戰慄,也說不清是疼還是別的,就是覺得,腦袋有些蒙……
感覺蠻牛開始脫自己的襖,碧青剛想踹他,忽想起娘昨兒囑咐自己的話:「過了年就十五了,這個年紀,生娃的都能生娃了,就算你說的有理,怕把身子弄壞了,也得替大郎想想不是,大郎比你大七歲,今年可都二十多了,你瞅瞅誰家二十多的漢子,還沒娶媳婦兒的,不說別人,就是小五比大郎還小兩歲呢,狗娃子多大了,二十多的漢子,哪有不想那事兒的,大郎又在京裡當兵,你不讓他碰,有的是人,回頭真在外頭找一個,看你找誰哭去,就算先不圓房,也不能總躲著他,眼巴巴回來看媳婦兒,碰都不上碰,你就不怕冷了男人的心。」
以她娘的保守程度,能苦口婆心的說這些話,著實不易,娘的意思碧青也明白,就是給蠻牛點甜頭吃,別總讓他看得見摸不著。
這麼想著,渾身軟下來,由著他把自己的襖脫了,裌襖裡頭就是肚兜,肚兜是她娘繡的,大紅肚兜上繡了一朵鮮亮的荷花,簡單好看,碧青很喜歡,不過,這麼好看的肚兜到了蠻牛手裡就成了障礙,直接扯到一邊兒。
鄉下的孩子沒什麼玩具,捉迷藏是孩子們最喜歡的遊戲,尤其冬天,地裡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麥草垛就成了孩子們的堡壘,躲在麥草窟窿裡頭,掏個洞往外觀察小夥伴,進可攻,退可守,尤其碧青家的麥草垛,又大又結實,裡頭的麥草掏空了,鑽進來像個小屋子,村裡的孩子們沒少往這裡鑽。
旁邊掏出個窟窿,本來用麥草遮著,給兩人一通折騰,落了下來,晴天月亮大,月光從窟窿裡鑽進來,碧青正好看見蠻牛趴在自己身上,大嘴含著某一處,臉上的表情異常迷醉,氣息粗的彷彿捶破了的鼓呼哧呼哧的……
碧青身子越發軟起來,想推開他,卻發現使不出丁點兒的力氣,這樣的天兒,又是如此光著上身,竟不覺著冷,蠻牛的大嘴,作亂的手彷彿帶著火種,頃刻間就把她點著了,碧青閉上眼,都能聽見自己細細而急促的氣息,夾在在蠻牛的呼哧聲中,竟出奇的協調。
只不過,男人一沾上這事兒永遠都不會滿足,哪怕最老實的漢子都會得隴望蜀,蠻牛也一樣,小媳婦兒難得一見的柔順,催生了更大的野心,尤其,睜開眼看見小媳婦兒這一身細皮嫩肉,更激動了。
雖說月光只鑽進來一縷,卻足以讓他癲狂,蠻牛瞬間就變成了餓狼,哪還記得跟小媳婦兒的約法三章,腦子早就糊了,身體叫囂著本能的欲望,恨不能把小媳婦兒嚼碎了吞下去……
感覺褲子被拽下去的時候,碧青猛然清醒過來,這麼下去,今晚上在麥草垛裡圓房了,不行,碧青開始掙扎,可蠻牛的力氣她哪敵得過,眼看著就成事了,碧青張開嘴狠狠咬在蠻牛的肩膀上。
大郎吃痛看向她,見小媳婦兒惡狠狠的看著自己,眼裡含著淚花兒,那樣兒招人疼的厲害,大郎忽悠一下就清醒過來,差點兒在這兒就把小媳婦兒辦了,雖說他很想這麼幹,可也知道小媳婦兒不點頭的前提下,自己真幹了,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小媳婦兒最是愛記仇,真得罪了她,沒自己什麼好兒,不過,他真想啊,小媳婦兒滑不留手的身子就在眼前,讓他忍著不吃,這不是要饞死他嗎,更何況,自己這會兒簡直就是弓在弦上不得不發。
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想到以後嚴重的後果,大郎還是覺著,得聽小媳婦兒的,光這一會兒痛快不成,後頭還有一輩子呢,小媳婦兒要是真鬧起脾氣來,不讓親不讓碰,還不憋死他。
大郎喘了好幾口大氣,勉強壓住咆哮的欲火,激動過頭,手都沒了准,哆嗦半天的才把褲子給小媳婦兒套上,襖兒怎麼也套不進去了,只能粗手粗腳的往小媳婦兒身上一裹,抱著小媳婦兒仰躺在麥草上,閉著眼喘大氣,半天方道:「媳婦兒,咱啥時候圓房,你男人可頂不住了。」
碧青好氣又好笑,扒拉開他的胳膊坐了起來:「我還不到十五呢,怎麼也得十八再說。」
大郎蹭的坐起來,瞪著她:「你說真的?」
碧青點點頭:「當然真的。」碧青話音剛落就給大郎一翻身壓在下頭,咬牙切齒的道:「再等三年,你男人就憋死了,你想守寡啊,不行,你要是敢讓俺等三年,今兒俺就收拾了你……」說著就來扯碧青的褲子,這意思真打算霸王硬上弓。
碧青見這男人急了,忙抓住他的手:「我說著玩的,十六,十六成了吧。」
大郎搖搖頭:「十六也不行,明年,明年就圓房,你應不應都得聽我的,我是一家之主,你是我媳婦兒就得聽我的。」
十六已經是碧青的極限,再早還不如殺了她呢,按說十六都有點兒早,可碧青想好了,只要不太早懷孕應該還成,至於避孕,碧青打算到時候再跟蠻牛商量,反正不答應,就別想碰自己,答應了萬事好商量。
見蠻牛皺著眉氣哼哼的樣兒,碧青反倒忍不住笑了起來,手指伸出去戳了他的腦袋一下:「我是說十六圓房,之前又沒說不叫你碰我,你著的哪門子急啊。」說著,小手在他胸膛上摸了幾把,幾乎立刻,蠻牛的氣息就粗了起來。
尤其他媳婦兒那隻小手越來越往下,大郎就覺那隻小手像一條作亂的小蛇,在他身上亂鑽,他想拿出去,偏偏又捨不得,直到那隻小手握住自己的兄弟,大郎就覺腦袋嗡一下……
崔九很納悶,昨兒晚上睡覺的時候,找不見大郎,崔九就猜這傢伙是找他媳婦兒幹壞事去了,別看崔九今年才十六,可不是什麼好鳥,不說宮裡頭皇子成年都有專門教導這事兒的嬤嬤,就是京城有名兒的青樓,也逛過無數回了。
崔九最愛去的是城東的含波樓,裡頭的頭牌含波娘子就是自己梳攏的,別看那年自己才十四,梳攏個丫頭也不叫什麼事兒,如今含波娘子還是自己的相好呢,這方面崔九覺著大郎太慣著他媳婦兒了,到現在還沒圓房,年紀小?狗屁,多大算大,依自己看,那丫頭都成精了,還是屁股上長著九條尾巴的狐狸精,勾的大郎眼都綠了,可就是不讓幹正事兒,大郎好歹是個二十多的漢子,倒現在還是個沒開葷的雛兒,像話嗎,像大郎媳婦兒這種丫頭,就是欠收拾,按著扒光了先收拾了再說,不老實接著收拾,收拾到她老實為止,就不信治不服帖。
哥幾個在一起沒少給大郎出主意,昨晚上大郎那氣勢,崔九覺著,一定能把他媳婦兒給收拾了,地方崔九都給他找好了,房後頭那個麥草垛,隱蔽又暖和,辦起事兒來最方便,為此,崔九強撐著重如千斤的眼皮等著大郎,就是想聽聽大郎怎麼收拾他媳婦兒的。
好容易盼著這傢伙回來了,誰知道黑著一張臉,問什麼都不搭理,往炕上一趟就睡了,把崔九給憋的百爪撓心的,一宿都沒睡好,轉過天兒。一早起來就追著大郎屁股後頭問,這傢伙吱吱嗚嗚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聽話音兒不像沒成,可成了怎麼是這個臉。
崔九納悶的看向碧青,想從這丫頭身上看出點兒什麼,不妨正對上碧青的目光,碧青目光閃了閃,從昨兒她就懷疑,蠻牛怎麼會扛著自己就奔房後的麥草垛去了,以自己對蠻牛的瞭解,那傢伙根本不會動這些腦子,就算再憋不住,至多也就把自己扯到柴火棚子裡,親親摸摸,不會把自己扛到麥草垛裡頭去。
柴火棚子就在院裡,蠻牛膽子再大也不敢太過分,麥草垛就不一樣了,夜黑風高,孤男寡婦,又是正兒八經有名份的夫妻,就算蠻牛記著跟自己的約法三章,箭在弦上能忍得住才有鬼,昨兒白天崔九挑了一天豬糞,漚糞的池子離著炭窯可不遠。
如果說碧青之前還有些懷疑,看到崔九的賊眉鼠眼之後,心裡就徹底譜了,昨兒的事兒肯定跑不了崔九的推波助瀾,這傢伙別看年紀不大,一肚子壞水,還有心思出壞主意,看來不累,自己得給他找點兒活兒。
碧青提起一把刀子走過去,崔九一驚,差點兒跳起來:「你,你拿著刀子做什麼?」
碧青笑了:「你怕什麼,你跟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就算有刀子也不會往你身上捅。」說著沖旁邊地上的桃樹枝子努努嘴:「發芽之前得把這些桃枝嫁接在樹上,不然今年甭想收桃子。」
崔九撇撇嘴:「你這個什麼嫁接根本就是瞎折騰,沒聽說把枝子捆在樹上就能結出大蜜桃來的,雖說我來你家就是幫著幹活的,可這白忙活還不歇著呢。」
碧青笑的更燦爛了:「聽你這這話兒,就是不想幹嫁接的活兒?」
崔九點點頭:「不幹,沒用幹了也是白幹。」
碧青道:「那成,不幹這活兒就去掏茅廁。」說著,抬手往北邊兒指了指:「看見沒,那邊兒就是。」
崔九差點兒跳起來,指著她說了句:「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搶過她手裡的刀子開始修桃枝,心裡憤懣,幹的自然不好,一用勁把桃枝削斷了,腦袋後頭啪就挨了一下子,崔九立馬就蹦了起來,長這麼大,還沒人敢打他的脖溜兒呢,就算父皇也沒打過,這丫頭找死,就算是大郎媳婦兒,今兒自己也得揍她,太欺負人了。
握著拳頭還沒打出去呢,看見一張老臉,急忙收了回來,站好躬身:「先,先生,怎麼是您?」
武陵先生抬手照著崔九的後腦又是一巴掌,崔九摸著自己的腦袋直哼哼:「先生,做什麼見面就打我?」
武陵先生哼了一聲,接過他手裡的刀子,把地上削斷了的桃枝兒拿起來,三兩下就削好了,走到一棵山桃樹下,二郎已經鋸好了樹杈,武陵先生把桃枝按在上頭,二郎就開始捆,等捆好了,先生還檢查一下,看看捆的結實不結實,然後接著去削另一個。
崔九頓時明白過來,先生是嫌自己糟蹋桃樹枝了,忙湊過去,一邊兒幫著打下手,一邊兒小聲道:「舅爺爺,您老怎麼來了,那丫頭就是瞎折騰,沒見過這麼種桃樹的。」
武陵先生非常嫌棄的瞪了他一眼,崔九感覺,老頭子那眼神簡直就是鄙視自己不學無術,二郎厚道,解釋道:「齊民要術上早有嫁接的記載,我家菜園子那顆棗樹就是用這個法子嫁接的,當年開花結果,結出的棗子又大又甜,還比往年多,故此,嫂子才買下這裡的山桃林,桃樹枝是先生找普慧寺的方丈大師要來的好品種,普會寺的幾顆桃樹的枝子都快砍光了,不是嫂子答應明年幫著寺裡栽一池子蓮花,方丈大師還捨不得呢。」
碧青提著瓦罐過來把剛熬的姜棗茶倒出一碗來,遞到武陵先生手裡:「先生怎麼來了,雖說開了春,到底還有些冷呢。」
武陵先生喝了幾口,瞥了碧青一眼道:「你這丫頭心眼子不好,用好吃食哄的老夫留下你家的傻小子,就不見影兒了,老夫再想受用你一頓飯,只能自己來了。」
碧青笑了起來:「瞧您老說的,一頓飯算什麼大事,只您老不嫌丫頭煩,丫頭天天給您做飯都成。」
武陵先生極受用,點了點她:「你少哄我這個老頭子,我知道你忙,家裡事兒多,這裡又置下了一百多畝山桃林,你這丫頭呀,就是鑽錢眼兒裡了。」說著揮揮手:「都忙去吧,別管老夫,等晌午的時候,蹭你丫頭一頓飯再回去。」
碧青笑道:「先說好,今兒可沒什麼好吃的,您老要是吃不慣也沒法兒。」
武陵先生哈哈笑了起來:「說的老夫嘴多刁一般,別人能吃,老夫也吃得。」
碧青搖搖頭,知道老頭子想自己溜躂,就拽著二郎離開了,崔九隻能老老實實的削桃枝,怨念非常。不過,這可是一百多畝山桃林啊,要是真像二郎說的,能嫁接成功,這一百多畝桃樹得產多少果子啊,蜜桃可是好東西,不說自己,宮裡頭上至皇祖母,下到太監宮女,沒有不愛吃的,除了貢上來的,西苑裡也種了不少,只不過西苑的桃子遠沒有貢上來的甜美多汁,就不知道這裡的桃子如何?要是甜的話,自己可以跟母后說說,以後宮裡採購桃子都從大郎家買得了。
雖說大郎媳婦兒不是什麼好人,可看在大郎的份上,自己也應該幫這個忙,想著大郎,不禁瞟了不遠一眼,大郎正在鋸山桃樹呢,本來就黑的臉更黑沉黑沉的,一看就十分不爽。
崔九看了一會兒,忽然發現一件極其詭異的事兒,大郎雖然黑著臉不爽,可他媳婦兒一靠近的時候,就會不自在,那張黑臉也有些詭異的暗紅透出來,表情異常糾結,兩隻眼珠子想看他媳婦兒,卻又不好意思似的,崔九更納悶了,琢磨這兩口子昨兒到底成沒成事兒啊。
大郎不納悶,他鬱悶,憤懣,總之就是不爽,從沒遭過這樣的打擊,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兄弟,會這麼不中用,還沒真上陣比劃呢,在小媳婦兒的手裡就繳械了,這讓自己情可以堪,而且,相比對自己兄弟不爭氣的憤恨,大郎更怕被小媳婦兒鄙視,這種糾結從昨天一直持續到現在。
碧青一過來就忍不住想躲,又捨不得,從小媳婦兒手裡接過水,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也不嫌燙。
碧青好笑的看著他,大郎鬱悶,自己的心情卻極好,據自己所瞭解的常識,昨晚上大郎的表現正說明,他沒跟別人亂來過,男人頭一次才會那樣,真要是幹過那種事兒,絕不會如此,尤其,大郎今天的表現,慌亂又糾結,像個十六七的毛頭小子,碧青就更確定了這一點。
即使在現代,想找個這麼乾淨的男人都難,更何況,這裡是男人可以公然胡來的古代,所以,碧青很滿意,非常滿意,只要大郎對自己一心一意,碧青覺得,自己一定能幸福,這一刻,她對未來的夫妻生活充滿信心,或許自己再給他點兒甜頭,省的他在外頭亂來,讓他時時刻刻都想著自己的好處,再拖兩年應該沒什麼問題。
自打災民的房子蓋起來,這邊兒就熱鬧多了,小二百人,幾十戶人家,連男帶女牽老掛少,儼然成了一個小村子,官府是照著五十人的災民人口發放口糧的,一天一斤糧食,那些漢子正當壯年,塞牙縫都不夠,更何況,還帶著一家子老少,有了吃的都得先擠著老人孩子,要不是,碧青叫小五跟王興三天兩頭往這兒拉糧食,這一冬都不知道怎麼過呢。
都是實實在在的莊稼人,吃了一冬閒飯,心裡著實過意不去,碧青一說幹活,沒有惜力氣的,恨不能一個人當兩個使,除了碧青挑的八十個給工錢的之外,其餘的也都過來無償幫忙,沒什麼力氣的老人修修枝子,孩子幫著遞遞繩子,婦人們跟著碧青做飯。
借了近處王大娘家的院子,說起王大娘,叫人不勝唏噓,但能有條活路,誰樂意拖家帶口背井離鄉的跑出來投親,可王大娘的倆兄弟硬是不招,先頭不理不睬,後來乾脆把五口從家裡趕了出來。
王大娘五口到了王家村的時候,正下頭一場大雪,西北冽子裹著雪片子打在人臉上跟小刀割似的,碧青穿著厚厚的棉襖棉褲都冷的受不了,王大娘一家五口還耍著單兒呢,就這麼著,還破破爛爛的,凍得直打擺子。
一見碧青娘就跪下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是哭,其實不用說,也能大約猜到了,忙讓進暖和屋子,五口子一人灌下一碗薑湯,又找了些棉衣裳換了,才算緩過來。
家裡實在安置不開,再說,畢竟不是一家人,住在王家村也不妥當,碧青就跟王大娘說,若是不嫌棄,可跟深州的鄉親們住在山桃林那邊兒,房子是現成的,雖說不算好,也能擋風寒,特意叫小五帶著兩口子去瞧了。
王大娘哭著回來的,說嫡親的兄弟都靠不住,大冬天把他們五口往外趕,還說只有一個死了,不想還能活命,八輩子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碧青的大恩,往後就是碧青一家子的奴僕。一家五口在雪裡給碧青磕了三個頭,就搬到了這邊來。
碧青一說今兒要嫁接桃樹,王大娘一早就把院子收拾出來了,柴火也都劈好堆在灶房邊兒上,幫著碧青給大傢伙做飯。
人多,也不能做太精細的,就蒸包子,滿滿兩大盆肉餡兒,都是肥膘子肉剁的,去年曬的蕃薯籐乾菜,磨的碎碎,兌在肉餡裡,抓了鹽,用毛醬湯兒調勻實就成了,大缸和面,門板拆下來當面板子,這邊兒包,那邊兒蒸,蒸熟了,放到大木桶裡,用乾淨的棉布一蓋,跟一早熬好的黍米粥,一起抬到桃林邊兒上的空地上,王大娘扯開嗓子喊了好幾聲:「吃飯了。」大傢伙這才撂下手裡的活兒。
小孩子老人在前,剩下的人在後,按部就班絲毫不亂,武陵先生吃了四個包子之後,就坐在桃林一旁的草窩子裡曬太陽,開春的日頭暖洋洋的,曬的老爺子昏昏欲睡。
碧青捧了一陶罐黍米粥過來,放到他手邊兒剛要走,老爺子忽然睜開眼:「丫頭,我說的那事兒你考慮的如何了?」
碧青一愣,不明白老爺子說的什麼,武陵先生往遠處吃飯的人群望了一眼:「想必你已經猜著崔九這小子的身份了,皇家的人別的還好,就一個毛病,疑心重,從這小子他爺爺到他爹,還有他哥都一個德行,聽姓杜的小子說,你是王家用一口袋糧食從深州換來的媳婦兒,深州歷來少雨是我大齊的旱地,前些年總能下一兩場雨,深州的百姓還算有口飯吃,這幾年連著旱,才有這數萬的深州災民,百姓飯都吃不上了,哪還有唸書的心思,所以深州讀書人最少。」
說著頓了頓:「朝廷三年一考,童生,府試,院試,會試,層層科考就是為了給我大齊遴選賢才,老夫不否認有胸有經綸的高人隱士,不屑於塵世間的功名利祿,只願終老山林,不想入世,但路過你家的落榜秀才,應該不是什麼隱士高人,深州民不聊生,一個個都往外跑,就算有高人隱士誰往深州去,在你家偶爾落腳的落榜秀才老夫找著了,姓趙,至於名兒,你知道了也沒用,老秀才家去沒半年就病死了,聽說臨死都念叨自己懷才不遇,老夫叫人找了他生前寫的文章看了,本是想看看,怎樣一位高人教了半年就教出了你這麼個丫頭來,可看過之後,老夫很是愕然。」
說著直直看向碧青:「如果你老實巴交的在王家村種田還好,可看看你現在折騰出來的面兒,蕃薯是你發現的,蓮藕你也種了出來,你把周家祖宗傳下來的對子,對的甚妙,你寫的一手好書法,繪畫也頗有造詣,你還會燒炭,會做各種各樣的稀奇古怪的吃食,你做很多吃食,饒是老夫自認見多識廣,也從未見過,還有,這一眼望不到邊兒的桃林,丫頭有一雙點金之手,只輕輕一點,這一片毫無用處的山桃林就變成了搖錢樹,更何況,你還會算學,你舉手間就解出來的算題,老夫算了兩天兩宿都沒算出來,你給東籬老匹夫出的算題,都快把老家伙折騰瘋了,不是皇上點他做今年會試的主考官,早跑冀州來了。」
歎了口氣:「丫頭你要知道,老夫都能查出來的事,別人也能,你以為自己藏得很好,殊不知,已經渾身都是小辮子了。」
碧青冷汗都下來了,是啊,自己還以為遮掩的好,因為跟前都是莊稼人,或許不會懷疑,別人就難說了,尤其,現在的王家已經不可能默默無聞,大郎跟皇子交好,二郎拜在武陵先生門下,王家已經置於皇家的眼皮子底下,就算自己胸無大志,只想過自己的小日子,別人能幹嗎,自己怎麼解釋這一切。
老先生見碧青臉色都白了,搖搖頭:「老夫雖不敢自稱高人,收你這麼個小丫頭也夠格吧,老夫不讓你侍奉左右,時常來給老夫做頓飯吃就成,難道這樣你也不願意?你家的傻小子,老夫另外給他找個先生,傻小子是塊材料,收在老夫門下卻不大妥當,老夫頭上頂著個崔姓,不得不避嫌啊,過幾日昌陵先生奉召進京,會從冀州過,老傢伙這次入弘文館,任太學五經博士,你家的傻小子在他門下受益無窮,至於老夫,勉強收你這麼個丫頭湊合得了。」
碧青感動莫名,說起來,自己跟老爺子只能算萍水相逢,可老爺子卻掏心掏肺的護著自己,老爺子說的是,自己渾身都是小辮子,只有在老爺子的庇護下,這些小辮子才能變得順理成章,老爺子真不愧是大儒,這份磊落胸襟就不是別人能比的。
碧青吸了吸鼻子:「您老就不好奇嗎?」
老爺子笑了:「有道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一個小丫頭比別人聰慧些罷了,算得什麼,老夫教出來的弟子,倒是瞧瞧哪個敢說三道四。」
碧青撲哧一聲樂了:「您老真不講理。」
武陵先生哈哈笑了起來:「這麼說丫頭應了。」碧青剛要跪下磕頭,卻給老爺子攔下:「師傅可不是這麼拜的,老夫七十才正兒八經收個徒弟,咱們也得擺一桌酒,草草了之可不成,那陶罐子裡是黍米粥吧,還不給我拿過來。」
碧青笑著捧給他,討好的道:「師傅愛吃粥簡單,回頭弟子再給您老熬幾樣兒營養又好吃的,最適合老人家。」
老爺子點點頭:「乖丫頭,知道孝順師傅就好。」說著,看向那邊兒做賊似的往這邊兒望的大郎,有些不滿:「丫頭跟師傅說實話,真打算嫁給那莽漢子啊,就算為了報答活命之恩,王家如今的光景,也差不多了。」
碧青沖崔九努了努嘴:「如果跟那小子相比,丫頭更願意嫁給大郎,憨厚老實聽話,丫頭能降得住。」
老爺子彷彿不贊同,搖了搖頭,碧青沒再說什麼,她說的是實話,或許一開始是沒得選,但是現在,她真心喜歡大郎,莊稼漢子怎麼了,只要知道疼媳婦兒,聽媳婦兒的話兒,就是天下間最好的丈夫人選,自己也會對他好,一輩子跟他過順當的小日子。
老爺子說的不是笑話,五日後,昌陵先生來了,老爺子在冀州府的柳泉居擺了一桌酒,不用下帖子,冀州府的官兒跟有頭有臉的都來了,把柳泉居上下兩層擠的滿滿當當,都納悶啊,年前聽說武陵先生收了王二郎做關門弟子,怎麼忽悠一下就換了,換成別人還罷了,偏偏換成一個婦人,還是王二郎的嫂子。
聽說王二郎轉而拜在了昌陵先生門下,都納悶這王家的祖墳到底冒了多少青煙啊,這姑嫂二人都拜在了大儒門下,心裡再疑惑這個場也得捧。
柳泉居的掌櫃樂的,一張嘴都快咧腮幫子上去了,對自己跟王家早打好的關係,頗為自得,要不是有這層關係,這麼長臉的事兒,哪輪的上自己啊,現如今如意樓才是冀州府最體面的館子,自己的柳泉居屁也算不上。
其實老爺子就擺了一桌,連冀州知府閆子明都沒請,可老爺子不請,人家自己來了,也不用老爺子掏錢,自然有懂事的,把柳泉居包下來,請知府大人進去飲宴。
閆子明恭恭敬敬的進來道了喜,坐都不敢坐,乖乖跑樓下去了,樓上一張小桌上就坐著武陵先生跟昌陵先生兩個老頭子,碧青跟二郎,在兩老身後伺候著,崔九跟王大郎守在樓梯口,跟守門的倆石獅子似的。
崔九就不明白啊,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大郎的狐狸媳婦兒就成自己舅爺爺的關門弟子了,這要是論起來輩分,自己這虧吃大了,這叫什麼事兒啊,還有大郎,傻樂個屁,還以為是好事兒呢,就不明白有了這麼個媳婦兒,以後就算大郎當了多大的官兒,也得給他媳婦兒壓一頭。
而且,以他狐狸媳婦那個刁鑽不吃虧兒的性子,甭想有舒坦日子,估摸想納妾都沒戲,這小媳婦兒簡直就是個鬼見愁,還沒圓房呢,就把大郎管的死死,將來不用想也知道,一個大男人一輩子就守著一個婆娘過日子,有啥滋味兒啊,還樂還樂,崔九實在忍不住伸腿踢了他一腳。
王大郎不幹了:「你踢俺幹啥?」聲音大的整個柳泉居都聽得見,崔九真恨不能堵上他那張嘴。
武陵先生聽見了,喊了聲:「大郎。」王大郎忙顛顛的跑了過去,整整了衣裳,深深鞠了一躬。
武陵先生點點頭:「倒是知道禮數,從今兒起,你媳婦兒就是我的弟子了,有道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這個當師傅的,跟她爹一樣,老夫雖說沒有門第之念,可你這麼一個大字不識的漢子,配老夫的弟子,也實在有些不妥,本想給丫頭再尋一門親事……」
老先生剛說完,大郎蹭就直起腰來,抻著脖子急急的道:「碧青是俺媳婦兒。」
老先生哼一聲:「不是還沒圓房呢嗎,沒圓房就不算。」
大郎臉漲得通紅,一伸手拽住碧青:「媳婦兒跟俺家去,咱不當這老頭子的徒弟了。」
碧青臉也紅了,捏了他一把:「胡說什麼,師傅開玩笑呢。」大郎疑惑的看向武陵先生,老爺子哼一聲:「不是玩笑,以後要是敢欺負丫頭,老夫第一個不答應。」
大郎撓撓頭:「那,那她欺負俺咋辦?」
老爺子白眼一翻:「欺負你活該。」
王大郎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