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七哥,咱是不是給京裡知會一聲兒再干,我這心裡總不踏實,這手,弩製造圖若是送給胡人,給人發現,可是通敵叛國的大罪,要殺頭滅九族的,咱崔家乃大齊第一世族,實在犯不著這麼冒險。
崔慶平總覺著這事兒不妥當,即便他們進北征軍的任務就是為了給赫連威添堵的,可這麼干也太過了。
眼看大戰在即,這時候要是胡人拿到手,弩的製造圖,本來就善騎射的胡人,簡直就是如虎添翼。
若是大齊敗了,赫連一族是打壓了下去,卻胡人彪悍,雁門關失守,恐大齊江山危矣,豈不成了驅虎不成反引狼。
崔家說到底還是得依附慕容氏,若慕容氏失了大齊江山,崔家自然也跟著灰飛煙滅,胡人狼性,豈會放過大好中原。
越想心裡越怕,勸道:「七哥,要不這事兒咱別幹了,我這心裡沒譜,我知道七哥挨了王大郎那二十軍棍,心裡恨得慌,可要收拾那個莊稼漢子,還不容易啊,如今先讓他得意些日子,等回京找個機會還不辦了他。」
崔慶平一提這事兒,崔慶元就恨得牙根兒癢癢,一個莊稼漢倒成精了,不就抽了那個胡女一鞭子嗎,竟敢打自己二十軍棍,這都養多少日子了,還沒好利落,自己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虧,這口氣自己無論如何也吞不下去。
起赫連威,崔慶元更恨大郎,要是這一仗大齊勝了,就憑王大郎的兩大軍功,封個將軍真不新鮮,王大郎己的死對頭,真要是封了將軍,自己這口氣找誰出去。
想到此,哼了一聲:「回京還能辦誰,王大郎那媳婦兒可不好惹,巴上了武陵先生,以先生在崔家的地位,誰還敢動王大郎。」
崔慶平:「可此事,若讓人知道可是滅族之禍啊,你我可擔待不起。」
崔慶元揮揮手:「放心吧,范春受我崔家大恩,此番不過讓他偷個圖算得什麼,事情若敗露,他應該知道怎麼做,再說,這手,弩製造圖咱們又不是親自送給胡人,你叫個信得過的心腹,騎著快馬去胡地,用箭把此圖射入胡營,豈不神不知鬼不覺。」崔慶平見勸不住,也只能應了。
是夜,傳來消息范春撞牆而死,哥倆這才鬆了口氣,有道是死無對證,人都死了,就算有人懷疑崔家,沒有證據,也不能把崔家如何。
且不說崔慶元倆人暗暗放心,只說北胡大王賀魯,那晚被王大郎夜襲,對齊人手裡殺傷威力強大的弓,弩,記憶猶新。
他們北胡之所以可以跟富庶的大齊對陣,全靠著騎射功夫,以一當十,可大齊卻有了如此厲害的弓,弩。
賀魯拿起案頭的弩,箭仔細看了看,箭頭鋒利,配上強勁的弓,弩,破石穿金,自己的侍衛就是給這個弩,箭射中,當場腦漿迸裂,如今賀魯想起當時的情景,都有些膽寒。
更何況自己手下的胡兵了,被王大郎五百人夜襲,就喪失了胡兵如狼似虎的士氣,胡兵怕的不是大齊軍,是這威力撼人的武器,何時大齊發明了這種弓,弩?誰人發明的?何人製造?若是自己也能擁有這樣的武器,還愁什麼?
正想著,就見賀若進了大帳,手裡拿著一張紙,臉上儘是喜色:「大哥,您看這是什麼?」說著把手裡的紙攤在案上,賀魯一看,大喜過望:「這是手,弩製造圖,從何處得來?」
賀若道:「說來奇怪,這張圖是附在箭上,從營外射進來的,大哥,您說這圖是否可信?大齊人陰險狡詐,別是用的計。」
賀魯:「去把營裡的造箭師傅叫來。」
不大會兒功夫,造箭師傅進來,賀魯把圖紙遞給他:「你來瞧瞧這圖。」
那造箭師傅拿著圖一看,頓時雙眼晶亮:「這,這是失傳已久的手,弩製造圖,有此圖,便可造出手,弩。」
賀魯點點頭:「你拿下去連夜造出來,若果真我們胡人也能造出手,弩,跟大齊這一仗,我北胡必勝無疑,到時候,破雁門,長驅直入,大齊皇帝若想保住他的皇位,必會遣使跟我北胡和談,到時咱們北鬍子民哪還用愁無糧米果腹。」
賀若點點頭,當初大哥殺死父親,自己之所以毫無恨意,正是因為大哥這種胸懷,大哥不是為了他自己,是為了北胡的百姓,大哥不想再看到讓北胡的百姓挨餓受凍。
父親心心唸唸的是北胡王座,大哥心裡想的卻是北胡的百姓,也之所以,北胡的百姓才會如此擁戴大哥。
只不過,齊軍遠比他們想像的要強悍的多,這一戰真能勝嗎?若敗了北胡百姓恐要受屠戮之苦。
正想著,忽聽賀魯道:「那個大著肚子的女人,絕非尋常女子,你是從何處找來的?」
賀若:「就是雁門城很平常的一戶人家,就像她說的,家裡就她跟一個伺候的婆子,大哥不用懷疑她的身份,她是個最平常的婦人,我親眼瞧見她做飯幹活,手腳異常利落,一看就是經常幹這些活兒的人,聽說那些有身份的大齊婦人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跟前有的是丫頭僕婦伺候,又怎會自己做飯,而且,她穿的也尋常,外頭御寒的那件斗篷,也並非珍貴的狐皮,成色也不算好,想來是她男人販皮貨剩下的,給她擋風寒。」
賀魯沉吟半晌:「如此,怎麼解釋齊軍鍥而不捨的追擊。」
賀若:「恐是碰巧了吧。」
賀魯腦子裡閃過碧青的臉,即使大著肚子,狼狽不堪,依然能從眉眼間瞧出頗有幾分姿色,她表現的無懈可擊,卻正因如此,才更令自己懷疑。更何況,亂軍之時,自己叫人去押她過來,卻沒找見人,恐怕是藏了起來。
齊軍夜襲,營裡亂成一團,那些營地裡的女人嚇都嚇死了,哪還有躲藏之心,如此臨危不亂,豈會是尋常婦人,忽想起高丘之上的黑臉漢子,不禁暗道,莫非跟那王大郎有什麼干係??
碧青可不管賀魯怎麼想,難得大郎回來一趟,當兵辛苦,即使大郎如今身為校尉,伙食一樣是沒滋沒味兒的黍米飯,早讓自己喂刁了的蠻牛,哪能吃得慣,自己得好好給他做點兒順口的。
小年吃餃子是冀州的習俗,要是在家,即使冬底下,一樣能包好幾樣陷兒的餃子,地窖裡蘿蔔白菜,蕃薯籐,野菜乾,應有盡有,還有,自己在暖房裡種的那些韭菜,大蔥。
暖房裡種活了桃樹之後,碧青就開始研究種菜了,種的都是容易活的,數九寒天,能吃上一頓豬肉韭菜的餃子,別提多香了。便不吃韭菜,就算蘿蔔,擦成絲兒,跟肉攪在一起,也成啊。
可在這風雪交織的雁門,有的只是自己帶過來沒吃完的蕃薯籐,雁門是個窮地兒,又守著北胡,沒個安穩的時候,老百姓能跑得都跑了,剩下的除了故土難離的,就是販皮貨的商人。
雖說不安穩,可北胡的皮貨便宜,冒著風險跑一趟,說不準能賺出全家老小一年的吃喝穿用,故此,即使有性命危險,為了生計,也有不少人留在雁門。
正因如此,在胡營的時候,碧青才說自己男人是販皮貨的商人,這樣才會不引人懷疑。
人都跑了,也沒什麼人種地,更別提菜了,包餃子只能用蕃薯籐了,既然包了就不能包太少,陸超父子,江婆婆,燕子,東籬先生,還有自己跟大郎,這七八張嘴呢,大郎跟陸超又是倆吃貨。
故此,碧青讓陸超來剁了足有小半片子五花肉,把蕃薯籐用開水焯了,兌進肉裡,調好了餡兒,就教燕子和面。
胡人以肉食為主,麵食有蕎麥面,卻跟大齊的小麥大不一樣,蕎麥是健康食品,但碧青不喜歡,覺著有股子奇怪的味道,她還是喜歡白面,尤其自己家地裡種的麥子。
都是仔細挑了麥種,肥水跟上,到了麥收的時候,站在地頭一望,垂墜的麥穗彷彿金色麥浪,一陣風吹過去,美不勝收。麥粒脫了曬乾,放起來,等到吃的時候,拿石磨,磨成細細的麵粉,?麵條,蒸包子,烙大餅,包餃子,那股濃濃的麥香,令人回味無窮。
可惜雁門種地的人不多,更別提小麥了,白面也不是沒有,都是陳的,遠不如自家收的好吃。不過,出門在外的也別挑了,總好過沒有。
燕子對做飯很有興趣,尤其看著那些白面在碧青手裡迅速揉成了一團,從剛才就躍躍欲試。
碧青見她那樣兒,給她另外拿了個空盆,舀了半盆面,讓她和,小丫頭很聰明,記著碧青和面的步驟,不一會兒就把面和好了,抬頭看著碧青,眨著兩隻大眼睛,小臉上滿是渴看著碧青。
碧青笑了:「我們燕子真聰明。」小丫頭立馬高興起來,拽著東籬先生的手:「外公,外公,您聽見沒,青姐姐誇燕子了。」
東籬先生笑著點點頭:「不能叫姐姐,該叫姑姑才是。」
碧青一愣:「您老這是從哪兒論的啊?」
東籬先生道:「從你師傅哪兒論的,你師傅跟老夫平輩相交,你是他的弟子,燕子是老夫的孫女,自然比你矮一輩兒,你不想讓燕子叫你姑姑也成,那你就認了燕子當你女兒,如何?」
碧青愕然,這如何使得,過了年自己也才十七,燕子可都快十歲了,自己哪能當她的娘,豈不荒唐。
東籬先生拍了拍燕子的頭:「去裡屋瞧瞧弟弟可醒了,沒醒你看著弟弟,醒了,你就陪弟弟說說話兒。」
燕子很喜歡碧青的兒子,如今小傢伙不會說話,但是會咿咿呀呀的發聲,更會笑,笑起來很好聽,哭起來的聲兒也大,小傢伙一哭,旁邊院子裡的匠人們都能聽見。
雖說生在北胡的營地裡,小傢伙的身子卻異常壯實,碧青覺得,這完全遺傳了他爹,簡直就是一頭小蠻牛,而且,長得也頗像大郎,才剛滿月沒多久,就能看出濃眉大眼,頗有乃父之風。
小傢伙咿咿呀呀的語言,也只有小燕子會認真的回應,小傢伙也格外喜歡燕子,只要一見燕子,哪怕上一秒還在大哭,也會停下,咿咿呀呀的跟燕子打個招呼。江婆婆總說小傢伙跟燕子投緣,卻也沒想到,有一天會真成了姐弟。
等燕子進了裡屋,東籬先生才道:「燕子娘沒了,雖說有我這個外公,到底不如親娘,更何況,燕子也不小了,回京之後,老夫仍會住在太學,燕子跟我去不妥當,照理說,她應該在趙家,趙家便比不得崔家,也是京裡的世家大族,丫頭,想必你也知道,世族內是什麼樣兒,燕子雖是我的孫女,到底有胡人血脈,又在胡地長大,性子天真,不知人情世故,進了趙家恐會受委屈,老夫已對不住她娘了,不能再對不住她,老夫這兩天思來想去,還是你最妥當,讓她在武陵源跟著你,老夫才能放心,昨兒你護著她的時候,老夫就想好了,讓她認你當娘,乾娘也好,義母也罷,丫頭,幫老夫護著她長大,這孩子已經吃了太多的苦。」
話說到這份上了,碧青哪能拒絕,再說,她也實在喜歡燕子,雖說十七的自己,有個九歲的女兒有些奇怪,但奇怪就奇怪吧,多個女兒總是好的,遂點點頭,卻也笑道:「先生不怕我把燕子教壞了嗎?」
東籬先生哈哈大笑:「若能教的燕子跟你這丫頭一般,老夫求之不得。」
兩人正說著,忽見燕子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邊兒上,兩隻大眼滿是驚喜的望著碧青。
東籬先生招招手:「愣著幹什麼,還不叫娘。」
燕子衝了過來,一下撲進碧青懷裡哽咽的叫了聲娘,東籬先生說的是,燕子娘沒了,雖說有外公,可小丫頭對未來的生活仍有些害怕,畢竟京城不是她所熟悉的胡地,除了外公,她也不認識別人。
碧青就不一樣了,小孩子很聰明,天生就知道誰對她好,娘沒了,燕子下意識依靠碧青,燕子心裡明白碧青跟她娘一樣會護著她,有時看著小傢伙,燕子也會想,要是青姐姐是自己的娘該多好,那樣自己就有兩個娘了,卻沒想到這個偷偷許下的願望竟然成了真,怎麼能不歡喜。
碧青摸了摸她的頭髮:「以後就跟著娘過日子,娘保證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回頭你外公見了都認不出,好了,今兒是小年呢,時候不早了,咱們得趕緊包餃子,一會兒你爹回來,一準兒嚷嚷著鬧餓。」燕子點點頭。
正說著,忽的門從外頭推開了,一陣北風夾著雪粒子跟著大郎飄了進來,人剛進來就嚷嚷:「媳婦兒,兒子,可把俺想壞了。」
一屋子人呢,碧青忍不住有些臉紅,白了他一眼:「胡說什麼呢,還不見過先生。」
大郎倒也聽話,撣了撣身上的雪,規規矩矩鞠躬:「大郎給先生見禮。」
東籬先生擺擺手:「不必如此多禮了,你不嫌老夫來你家蹭飯就成。」大郎不善言辭,只呵呵傻笑了兩聲,一頭鑽屋裡看兒子去了。
頭一回當爹,又是這麼些日子不見,大郎稀罕不夠,看著兒子不解恨,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兒子睡的紅紅的小臉蛋。
想大郎天天在大營裡練兵,不是拉弓射箭,就是掄大刀,手上都是厚厚的繭子,那指頭跟小銼刀似的,小孩子的嫩肉皮哪受得了,一感覺疼,眼睛都沒睜開呢,哇一嗓子就哭了起來。
碧青急忙撂下手裡的麵團進屋,見蠻牛手足無措的立在炕邊兒上,手伸過去想抱兒子,又不敢,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兒子乾著急。
碧青笑的不行,伸手把兒子抱起來,先打開兒子的襁褓換了尿布,坐在炕沿兒上,解自己胸前的衣裳,飯碗塞進小傢伙嘴裡,小傢伙立刻就不哭了,卻仍閉著眼大口大口的吸著奶水,時不時還委屈的抽搭一下,可憐非常。
大郎一開始還挺愧疚,後來,目光就從兒子轉到了小媳婦兒身上。生了孩子的小媳婦兒更好看了,一個月子養下來,皮膚雪白透亮,彷彿都能掐出水來,那臉,那胸,那奶,子,還有那隱在棉襖下細軟的腰肢,那兩條白皙纖長的腿,緊緊繞在自己腰間……
正想著,忽覺鼻間一陣熱燙,抬手摸了摸,竟是鼻血,碧青忍不住低笑了一聲,從炕上翻出帕子甩給他,小聲道:「沒出息的樣兒,看見啥了就值當流鼻血,快擦擦,外頭可一屋子人呢,要是瞧見了,看你丟不丟人。」
大郎摸了摸鼻子,湊過去:「媳婦兒今兒晚上……」
碧青白了他一眼:「甭想好事兒,今兒晚上我跟燕子睡,如今大戰在即,小年能放你回來過個節,已是太子殿下的恩典了,若留宿卻不妥當。」
大郎不怎麼樂意:「可是媳婦兒,俺想你了。」
碧青見他那樣兒,手指戳了他的腦門一下:「這麼幾天就不能忍了,前頭大半年怎麼過來的。」
大郎:「那不是沒見著媳婦兒嗎,這見著了,不讓俺吃,哪受得了,媳婦兒,要不你先讓俺親一口解解饞,俺這些日子都快想死了。」說著大嘴就往前湊,忽聽外頭有人進來,接著就是參見太子的聲音。
碧青忙推開大郎:「還鬧,太子殿下來了,還不出去接駕。」
見兒子吃飽了,碧青整理好了衣裳,兩口子抱著兒子出去了,跟眾人跪下參見太子爺。
慕容湛抬抬手:「本宮不過隨便走走,不必多禮。」目光落在碧青懷裡,忽的伸出手:「本宮抱抱。」說著去接碧青懷裡的孩子。
碧青不好不給,只能把孩子交到太子懷裡,小傢伙睡飽吃足,又換了尿布,這會兒渾身清爽,正是最精神的時候,天天人來人往的,也不大認生,大概覺得慕容湛臉生,兩隻眼睛瞪得圓滾滾的望著慕容湛,忽咧開嘴呵呵笑了起來,這一笑,慕容湛不禁有些意興索然,真是父子,這麼大點兒就能看出跟他爹一個樣兒。
把孩子交還給碧青,看了蘇全一眼,蘇全會意,把特意準備的禮遞了過來:「王校尉,這是太子殿下給哥兒的滿月禮。」碧青跟大郎只能又跪下謝恩。
太子給的是一個赤金的長命鎖,估摸是宮裡內造的,格外精緻,紋路也大氣,這遠在雁門也不知他從哪兒弄來的。
慕容湛來了,大家都不免有些拘束,碧青盼著這位大爺趕緊走呢,不想慕容湛四下看了看:「這是包餃子呢,倒是新鮮,本宮也來幫忙如何?」
誰還敢說不行啊,只能騰出位置來給慕容湛,開始包餃子,慕容湛還算不太笨,經過前幾個四不像的餃子之後,終於包了個完整像樣兒的,頓時大喜,指著自己包的餃子問碧青:「本宮包的如何?」
碧青真想說,難看極了,可見慕容湛難得的好心情,只得違心的說了句:「太子殿下包的好。」受到鼓舞的太子殿下興致高昂的包了很多,碧青看了看那些亂七八糟的餃子,決定一會兒單獨煮上一鍋,估摸十有八,九都得成片湯。
人多,自然包的就快,別管像不像樣兒,到晌午的時候,包了滿滿十幾個蓋板餃子,大鍋裡舀了水,燕子跟江婆婆負責煮餃子。
太子左右看了看,沒見著自己送來的兩個奶媽子,不禁問了句:「那兩個奶媽子呢,怎麼不見?莫非使著不順手?」
碧青眉眼低垂:「民婦乃鄉野裡婦人,耕田勞作是本份,奶個孩子自己來就成了,正巧旁邊的匠人多,少個做飯的,我就私自做主,叫那兩人去旁邊院裡幫忙去了。」
太子目光閃了閃,點點頭:「如此也好。」
餃子煮好了,懷裡的小傢伙也睡了,碧青把孩子放到裡屋,叫燕子看著,自己出去,親自下廚炒了幾個菜,配上白嫩嫩的餃子,勉強也算過得去。
慕容湛來了,怎麼也不能光吃餃子,加上今兒是小年也該應應景,從家裡帶來的酒還剩下兩罈子,叫陸超搬進來。
太子殿下居中而坐,眾人站在一邊兒不敢落座,直到慕容湛擺擺手:「今兒不論身份,只當是一家子過節了,大傢伙坐吧。」眾人這才坐了。東籬先生左首相陪,大郎是主人坐在了右首,對面是陸明鈞父子。
有蘇全在一邊兒伺候,也用不著江婆婆,江婆婆跟碧青娘仨在裡屋,吃完了餃子,豎起耳朵聽外頭說話兒,有太子殿下這尊大佛,估摸外頭幾個人都沒什麼胃口,可惜了這麼香的餃子。
大概慕容湛也知道,自己敗了大家的興致,吃了餃子就帶著蘇全走了,大傢伙這才熱熱鬧鬧的吃了頓餃子,今年的小年也就過去了。落晚,大郎依依不捨的回了大營,先生留了下來,跟碧青烹茶講古,老晚才興盡睡下。
入夜雪停了,卻刮起了北風,這裡沒有炭燒,只能燒柴火,柴火燒不了一宿,江婆婆怕晚上冷著碧青娘幾個,一宿起來燒了三回炕。
轉過天一早,碧青餵飽了小傢伙,就把兒子放到江婆婆懷裡,壓著她躺在炕上補覺,自己跟著陸明鈞父子去看做出來的床,弩。
床,弩是碧青根據連,弩,加上前世的記憶畫出來的,說是床,弩其實算車,弩,就是把幾張弩,弓安裝在床架子上,用絞盤為動力,用的時候,絞動後頭的輪軸發射弩,箭,因為絞盤輪軸的力量,射程比手,弩連弩更遠,可多張弓同時發箭。
陸明鈞叫了幾個力大的工匠,同時絞動輪軸,只聽嗖嗖嗖數聲,十幾張弩,箭飛射出去,齊齊射在前方立在牆上的鐵板上,竟穿透鐵板,釘在了上頭。
床,弩是今兒才剛製作出來的,陸明鈞跟那些工匠也不知道到底如何,見到這種威力,都楞在了當場。
陸明鈞喃喃的道:「竟如此厲害……」
碧青實在沒看出厲害在哪兒,見過現代的核武器之後,這些在碧青看來,簡直跟小孩子的玩具差不多。
只不過,如今是冷兵器時代,火器還沒有發明出來,正因如此,善騎射的胡人才敢如此囂張,假如有大炮,胡人再善騎射,幾門大炮一擺,對著胡營一通亂轟,胡人就算有三頭六臂也必敗無疑。
如今有了這個,胡人也再無勝算,即便他們造出了手,弩,跟床,弩比起來,手,弩實在不夠看,地上這架床,弩,就是現在這個時期戰爭的絕對王者。
陸明鈞回過神來:「有床,弩,我大齊這一仗必勝,此弩威力驚人,射程又遠,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都可,簡直就是決勝的法寶。」
碧青:「雖威力驚人,精準度卻不佳,用於齊射之時,方能發揮其最大的功用,若近距離進攻,還是咱們精,鋼,手,弩,更有用些,你把這些話跟太子殿下說清楚,殿下深諳兵法,自然知道用在何處。」
說著,抬頭往南邊望了望低聲道:「但願這仗早些打完,咱們也能早一天回家,來的時候,剛過了重陽,這一晃可都快過年了,也不知道家裡怎麼著了?」自己的信也該到家了吧。
馬車在家門前停下,小五跳下車,手裡攥著信就往裡跑,一邊兒跑一邊兒嚷嚷:「姑娘來信了,姑娘來信了……」
一句話,家裡頓時熱鬧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家子老少,都擠在何氏的屋子裡,眼巴巴盯著二郎,盼著他快說說信裡寫的什麼。
碧青走的匆忙,家裡老的老,小的小,碧蘭跟小海,到底年紀還小,婆婆跟爹娘三位老人又上了年紀,師傅就更不用說了,沒個人盯著怎麼行,好在二郎一聽大哥失蹤,就從太學請了假,正好在家裡盯著,碧青也能放心一些。
何氏等了會兒,不見二郎說話,急的直捶炕:「還不趕緊著說你嫂子心裡寫了啥,你嫂子咋樣了?孩子咋樣了?莫非要急死娘不成。」
二郎這才抬起頭來:「嫂子很好,俺侄兒也好,嫂子是月子裡寫的信兒,說俺大哥立了大功,說雁門比咱們這兒冷,入冬下好幾場大雪,房簷前的冰溜子都凍的結實的不行,陸超掰下來一塊,在嘴裡含了半天都沒化,氣急了一咬,差點兒把牙蹦了。」
幾句話說的屋裡輕鬆了起來,武陵先生捋著鬍子點頭:「胡地苦寒,雁門自然比冀州冷的多,雪也下的大,那些年,老夫去雁門遊歷,趕上場大雪,那雪片子跟鵝毛一般,落下來,不一會兒就是厚厚的一層,下一宿,早上起來,大門都被雪擁住了,得從外頭把積雪清了,才能出門。因此,胡人最怕過冬,一場大雪過來,不定就會凍死多少牲口騾馬,胡人放牧為生,牲口沒了,就像咱們農人沒了收成,來年可就不知道怎麼過了。」
小五道:「這麼說,那些胡人的日子也不好過呢。」
何氏點頭:「可是,要是吃飽喝足,有好日子,誰巴巴打仗啊,胡人也是人,也得吃飯穿衣裳不是。」
碧蘭道:「再窮也不能掠奪咱大齊的百姓啊,胡人是人,咱大齊的難道不是,反正,不管什麼理由,搶咱的東西就是胡人不對。」
卻聽劉盛道:「胡人是遊牧民族,常年逐水草而居,性情彪悍,即便如此,也並非不可教化,若能讓胡人知道咱們大齊的禮,義,仁,智,信,明白道理,再通商貿,讓胡人有衣穿,有飯吃,想來胡地不打自平。」
武陵先生挑挑眉,不禁重新打量劉盛,此人是杜子峰舉薦給碧青丫頭的,自來了武陵源,一直默默做事,教孩子們唸書,有時會幫著寫個告示什麼的,自己一向沒注意過他,卻不想,此人竟有如此見識。
當初碧青丫頭跟自己提過北胡的事兒,一開始自己覺得荒唐,過後仔細想了很久,卻發現,碧青丫頭的主意,或許才是真正平復北境的方法。
胡人是打不服的,更打不絕,就像南蠻,即便打怕了,大齊軍隊一撤,照樣出來殺燒搶掠,孫子兵法上說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也就是說,攻心為上。就像碧青丫頭說的,先打服了,再施以恩德,用大齊的禮義仁智信,教化胡人,開放兩國邊境,商人可自如貿易,用大齊的布帛,絲綢,茶葉,糧食去換胡人的牛羊,牲口,皮毛,藥材,長此以往,胡人過上安定的日子,哪還有心思掀起戰端,到那時,北境豈能不安。
或許,等雁門一戰之後,自己上書萬歲,保舉劉盛出使胡地,落第如何,只要能讓大齊北境得安,就是棟樑之才,只不過,前提是這一仗得大勝,用丫頭的話說,打服了,胡人才會老實的坐下來,讓大齊施恩,那丫頭的話雖糙,理兒卻真不糙。
想到此,又不禁有些擔憂,崔家跟赫連一族內鬥已久,但願這次兩家會以大局為重,先把這仗打贏了再說,但武陵先生心裡,又十分清楚,以崔家家主的性子,大概不會放過這一次的天賜良機。
但是,這一切還要看太子殿下的選擇,崔家算太子這邊兒的,崔家一旦倒了,對太子並無太大好處,尤其還有個淑妃所出二皇子虎視眈眈,若赫連一族獨大,太子的處境恐怕不妙。
太子稍一猶豫,恐雁門這一仗就難說了,想著,不禁歎了口氣,自己的處境何嘗不是如此呢,但大義當前,為了大齊,太子殿下也應知道怎麼選擇,更何況,趙東籬如今正在雁門,有他在,太子不至於犯糊塗。
而此時,太子正怒不可遏,雖之前也懷疑是崔家的事兒,可事兒真查出來,還是讓自己難以接受,崔家再混賬,也該知道崔氏一族的顯貴是從何而來,崔慶元兄弟做出如此通敵叛國之事,置大齊與何處,簡直混賬之極。
崔家早晚會倒,可此時卻並非最佳時機,有赫連一族支持,二弟躍躍欲試,其心可知,雖自己是東宮太子,大齊儲君,卻也不知父皇心中到底想的什麼,若父皇屬意二弟,自己這個大齊儲君就是個笑話。而把這些罪證交給自己的赫連威,更是其心可誅,。
慕容湛臉上的狠厲一閃而沒:「蘇全,請老師過來大帳。」
東籬先生進來的時候,慕容湛還在來回走動,先生挑挑眉,太子的性情極為內斂,喜怒輕易不行於色,更不要說,這般明顯的焦躁,自己教了他這麼多年,也是頭一回見。
見過禮,慕容湛也不隱瞞,把赫連威送了崔慶元崔慶平罪證的事兒和盤托出,然後望著東籬先生:「老師,弟子何如?」
慕容湛輕易不自稱弟子,若稱弟子就是極度迷茫之時了,東籬先生想了想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那天小年兒的時候,老夫跟碧青丫頭烹茶對坐,縱論古今,說起唐太宗之事,碧青丫頭跟老夫說,唐歸高宗,恐不是太宗本意,玄武門之變,太宗奪得江山,卻始終耿耿於懷,試想若李承乾不起多嫡逼宮之念,或許大唐江山也不會落於高宗之手了,丫頭言辭大膽荒唐,殿下聽了一笑即可。」
慕容湛頓如醍醐灌頂,站起躬身一禮:「弟子謝老師教導,卻,事到如今,學生該如何破局?」
東籬先生避開慕容湛的禮:「莫非殿下忘了此次雁門之行的目的?」
慕容湛多聰明,立時就明白了,赫連威既把崔慶元兄弟的罪證給自己送來,自己何不將計就計,崔家若是大齊的害群之馬,他赫連一族也脫不開城狐社鼠之流,自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正可藉機除此二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