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碧青也知道因自己單方面不喜歡喜妹,以至刻意拖著小五的婚事不應該,秀娘畢竟沒了,狗娃子還小,小五又忙,家裡沒個女人操持照顧,爺倆在冀州府清鍋冷灶,實在不像過的。
其實,碧青就是覺得不公平,這個男權社會裡,老子娘沒了,得守孝三年,老婆死了,卻可以立刻再娶,即使秀娘的親娘,也巴不得趕緊把自己二丫頭嫁進來,絲毫不會顧念死了的秀娘,這種做法實在讓人心寒。
還有秀娘哪兩個哥哥,窩囊廢一樣,秀娘被小五家欺負的時候,誰出頭了,這會兒巴不得往前湊,還不是見小五的日子好過,想撈好處。
可這些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小五畢竟不是自己的親兄弟,自己的手伸太長了,容易叫人多想,碧青便把小五叫回來,提了喜妹的事兒,問小五的意思,是不是尋個時間把人娶進門,畢竟是秀娘臨終的念想。
小五猶豫良久道:」當初秀娘跟我俺了幾次,俺都沒應,她那麼病著,我也不好跟她說什麼,可這件事著實不妥,秀娘跟俺過了這麼多年,福沒享幾天,罪沒少受,不是嫂子,如今還在阮家村受俺娘的氣呢,俺是人又不是畜生,總有點兒人心,這人剛沒了才多少日子,就讓俺娶秀娘的妹子,她娘做得出,俺這心裡也過不去,俺想好了,老子娘沒了得守孝三年,俺媳婦兒沒了,俺至少也得守兩年才成,回頭就去跟丈母娘說,若小姨等的住,兩年後,俺迎她進門,若等不住,俺也不耽誤小姨,讓她找個好人家嫁了,俺替她姐陪送她一副好嫁妝,也不白了她。」
碧青心裡舒服多了,到底小五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也不枉秀娘為他受了這麼多年罪,點點頭:「狗娃子眼瞅著大了,總跟你在冀州沒人照顧不成,送家來吧,家裡老人多,有個孩子也好一些,比跟著你在冀州強,爹娘婆婆都稀罕狗娃子呢。」
小五點頭應了,轉過天就把狗娃子送了回來,婆婆何氏跟碧青的娘這個摟著親一頓,那個摟著親一頓,這個說瞧著瘦了,那個說黑了,牽著進屋吃點心去了。小五安置好狗娃子,就去了他丈母娘村裡。
喜妹接替秀娘嫁給小五的主意是她兩個兒媳婦兒出的。小五可不是當初那個走街串巷的貨郎了,跟著王家做了大買賣,如今手裡更是攥著冀州府好幾個鋪子,還拿著桃林的分紅,秀娘大方,日子不好過的時候,還罷了,後來好過了,沒少周濟娘家,三天兩頭又是糧又是錢的,總往娘家送。
小五也不說什麼,只要媳婦兒心裡高興就成,卻忘了,這便宜佔多了,就成了習慣,秀娘一病,眼看要不行了,秀娘的兩個嫂子就急了,秀娘要是走了,小五再續一個,哪還會管前窩的娘家啊。
妯娌倆一商量,就跟婆婆說:「娘,咱家的日子您老是知道的,不說難過,可也不好過,就那麼幾畝地,一年到頭的收成,也就勉強夠一家子吃口飽飯的,將來可還得給您兩個孫子蓋房娶媳婦兒呢。」
你一句我一句,說了一大通家裡的難處,老太太聽了也發愁:「你們跟我說這個有啥用,我也不能給你們變出錢來蓋房。」
妯娌倆對看一眼,老大媳婦兒道:「娘,您老怎麼糊塗了,您老是不能變錢,不還有咱們家姑爺呢嗎,咱家姑爺如今可了不得,手裡管著大買賣,您老的孫子,不就是姑爺的侄兒嗎,以姑爺如今的體面,趕明兒給侄兒蓋兩處房子,又算個啥。」
老太太道:「你們既然打了這個主意,還跟我商量什麼?」
老二媳婦兒道:「要是秀娘好好的,俺們也不著急,如今秀娘的意思,眼瞅可不成了,秀娘一沒,小五可就不是咱家姑爺了,要是再續一個老婆進門,那還會管咱啊。」
老太太歎口氣道:「娘也不是閻王爺,管不得生死,秀娘要是沒了是她的命數,娘有什麼法子。」
兩人忙道:「雖是命數,也不是沒法兒了,喜妹不是還沒說人家呢嗎,便找,往哪兒找小五這樣的男人去,不如把喜妹接替秀娘嫁過去,也能照顧狗娃子,這親姨總比後娘強吧。」
老太太心思活動了,這才去跟秀娘說,一家子算計的好好,秀娘一沒,這邊兒就打點著要把喜妹嫁過去。
喜妹一開始心裡還有些不樂意,嫌棄小五長的不好,可後來一想,自家家窮的叮噹響,姐夫家卻過著富裕日子,尤其過年的時候跟著娘,嫂子去王家賀喜,見了王家的院子,心裡羨慕非常,想著自己要是也能住上這樣的院子該多好。
雖說心裡不大喜歡姐夫,可一想到嫁給姐夫,就能過好日子,也就應了,碧青圓房時候穿的什麼戴的什麼,屋裡擺的什麼,一一記起來,想等自己嫁的時候,也照著樣兒來。
心裡正計量著,聽見姐夫來了,還以為送聘禮來了,忙扒著窗戶往外看,見姐夫就提著一提點心,不禁有些失望。
這幾天自己對著鏡子照了又照,憑自己的模樣兒,打扮起來,怎麼也不會比沈碧青差吧,可惜就是衣裳太舊,連件兒像樣兒的首飾都沒有,頭上這根銀簪子還是姐給的,樣式舊,銀子也不亮了,想想碧青頭上戴的,喜妹心裡就不舒坦。
喜妹娘一見姑爺上門,忙迎了進來,一邊兒叫老大媳婦兒去地裡叫兒子家來,一邊兒叫老二媳婦兒收拾鍋灶炒菜,喊著喜妹去打酒,一陣忙著迎了小五進來,往炕頭坐下。
不大會兒功夫,兩個兒子家來,菜也炒得了,楊家的日子可比不得小五家,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沒什麼東西招待,也就是炒雞蛋跟鹹菜條,年下小五送過來的血腸還有,切了半碗,又拿肥肉片子炒了個野菜,就算楊家最好的伙食了。
小五也不嫌棄,往炕上一坐,就吃了起來,兩個大舅子陪著喝了兩碗酒,吃飽了,才說正事兒。小五一說兩年後才娶喜妹,楊家人心都涼了。可小五話說在理兒上,人家也不是不娶,就是覺著秀娘剛沒就娶新人,心裡過不去。
喜妹娘愣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兩個兒子更是老實頭,沒一個能說會道的,老大媳婦兒瞧著著急,開口道:「妹夫心裡想著秀娘,俺們都知道,可這人沒了,咱這日子還得往下過不是,狗娃子這麼小,你一個大男人家照顧孩子,怎麼也不成,還是早些娶了小姑子過去的好,這家裡可少不得女人。」
小五:「狗娃子如今在桃林,俺嬸子照看著呢,嬸子跟前有倆丫頭,還有教唸書的先生,委屈不了狗娃子。」
老大媳婦兒:「話是這麼說,終歸是外人,在別人家住著,畢竟不如自己家自在,姑爺說是不是。」
小五皺了皺眉:「狗娃子從小就在俺嬸子家,不是外人。」說著站起來道:「俺就是這麼想的,要是小姨等不得,俺也不耽誤小姨,說個別的好人家,俺給小姨置辦一副好陪送,就當替秀娘盡盡心了。」說完事兒就走了。
楊家可亂了營,喜妹扭頭進屋裡哭去了,老太太唉聲歎氣的,不知該怎麼辦,兩個兒子蹲在院子裡悶著頭抽旱煙,妯娌倆你看我,我看你,先去勸小姑子。
喜妹本來還想,自己這個模樣兒,姐夫能娶自己,肯定巴不得呢,哪想姐夫竟要拖兩年,拖兩年,自己都多大了,更何況,眼望著好日子,卻還要在娘家受兩年罪不成。
越想越傷心,趴在桌子上嗚嗚的哭,一見兩個嫂子進來,喜妹的性子上來道:「姐夫那個樣兒,俺也不稀罕,回頭讓俺娘給俺找個比他強百倍的。」
老大媳婦兒道:「這可是氣話了,不是嫂子口冷,說句你不愛聽的,就憑咱家,莫說找比小五強百倍的,就是小五這樣兒的,若不是你姐臨死前托付,這門親事,咱家也甭想攀附上,當初秀娘嫁給小五的時候,小五還是個走街串巷的貨郎,如今人家可做著大買賣,什麼樣兒娶不到手,嫂子知道你心裡嫌棄小五長得不好看,可這好看能當飯吃不成,男人只要有本事掙銀子,就比什麼都強,嫂子可都是為了你好,錯過這個村,再想找這樣的人家,可不能了。」
喜妹吸了吸鼻子:「可姐夫不想娶俺,拖兩年俺都多大了,要是到時候他變了主意,俺可咋辦?」
老大媳婦兒道:「這事兒其實也不難……」在喜妹耳朵邊兒上,嘀咕了幾句,喜妹滿臉通紅:「俺還沒過門呢,哪能這麼著,回頭傳出去,俺可怎麼見人。」
老大媳婦兒道:「小五這樣的男人不好抓,不使點兒手段怎麼行,妹子要是顧念臉面,就按小五說的,給你另說個人家,前兒鄰村的劉婆子過來,給你說了門親事,鄰村劉大有家的老三,去年他家老二娶媳婦兒,你跟娘去過他家,你要是樂意……」
老大媳婦兒話沒說完,喜妹忙道:「俺不嫁,劉大有家窮成那樣兒,家裡連頭耕地的牲口都沒有,一年到頭見不著點兒葷腥,俺嫁過去哪能過日子。」
老大媳婦兒攤攤手:「劉大有算好過的人家了,自是不能跟桃林那邊兒比的。」
喜妹咬著嘴唇想了一會兒道:「那,那姐夫也不來,俺見不著姐夫,嫂子說的那些,俺……」畢竟是沒出門子的姑娘,實在說不出口。
老大媳婦兒道:「這不難,你沒聽見狗娃子在王家嗎,小五隔三差五總的回桃林去,嫂子去跟娘說,叫你過去照顧狗娃子,不就成了。」喜妹眼睛一亮,一想到能住進王家,恨不能這會兒就過去才好。
楊家這邊兒商量好了,也沒給個信兒,轉天一早就把喜妹送了過來,說不放心狗娃子,讓喜妹照顧著些。
何氏心眼兒好,一想這是狗娃子的親姨,也不好說什麼,就留下了喜妹兒,只是狗娃子不大喜歡喜妹兒這個親姨。
喜妹來了,也總在何氏跟前待著,要不就去跟著小海跑,喜妹其實也不喜歡狗娃子這個外甥兒,但為了接近小五,也只能忍著。
小五一開始三天回來一趟,看狗娃子,到後來七八天半個月才回來一次,碧青只當因冀州開了新鋪子忙的不得空,趕上手邊兒事兒多,也沒大理會。
家裡正忙,桃花開了,得盯著人工授粉,桃林的二期工程開工了,深州那邊兒的地買了下來,深水井也開始打了。
其實,這些用不著碧青,碧青如今就忙著收拾鴨絨,那五十個睡袋可不頂什麼用,能多做點兒是點兒。
碧青這兒收鴨毛,冀州府飯館子裡的鴨子更是供不應求,養鴨子的人家也學聰明了,鴨蛋能賣幾個錢啊,不如直接養肉鴨,精心的喂,幾個月就能起來,拔了毛賣到武陵源,鴨子賣給冀州的飯館子,可比賣鴨蛋合適多了,故此,都開始養肉鴨,碧青這兒的鴨毛也不用愁了。
碧青想忙,忙著就不會胡思亂想了,碧青實在不敢想,甚至不敢掃聽,聽見北胡兩個字,都有些怕,所以,她盡量讓自己忙碌,忙著忙著,有些事不免就會疏忽。
過了麥收,天熱了起來,晌午頭上,人人都恨不能在家待著,沒人往外跑,碧青今兒出去是想摘點兒荷葉,晚上做叫花雞,小海求自己好幾天了,還有狗娃子,一天到晚的纏著自己,問什麼時候做叫花雞,饞的小傢伙直流口水。
小海能不理會,可狗娃子那可憐巴巴的目光,自己可扛不住,而且,自己也想吃了,不知為什麼,這幾天特別想這個吃。
就跟冬月主僕倆,從側門出來,走不幾步就是水塘,四月才栽下的藕苗,才一個月荷葉就竄出了水面,碧翠碧翠的荷葉像一面面圓滾滾的小扇子。
冬月死活不讓碧青下水,說這時候天雖熱,水卻仍是冷的,回頭著了寒可了不得,尤其,姑娘如今的身子更要小心,姑娘不喜歡讓她們近身伺候,可有些事冬月也留著心呢,從三月可就沒見姑娘的月事,如今都五月了,冬月疑心姑娘是不是有了,可瞧姑娘吃飯又不大像,沒見害喜。
京裡頭有個習俗,這有了身子,前仨月不能說,過了三個月才成,故此,冬月沒敢說,就是伺候的更加精心,哪敢讓碧青下水啊,自己脫了鞋襪,下水摘了幾個荷葉上來,卻見姑娘皺眉盯著那邊兒的桃林。
冬月順著姑娘的目光看過去,正看見楊喜妹兒的身影一閃,鑽進了桃林子裡,不禁撇撇嘴道:「打著來照顧狗娃子的幌子,卻成天往外跑,要是小五管事真娶了這位進門,以後可有的罪受了。」
碧青道:「這大晌午頭上,她跑桃林子裡幹什麼去了?」
冬月道:「誰知道,反正她就喜歡往外跑,以前還總去臨山屯呢,姑娘瞧她身上的衣裳,也是新做的,她自己找的沈管家,說要給狗娃子買料子做衣裳,沈管家問了老夫人,老夫人說,難得她有這樣的心,也是狗娃子的福氣,就讓沈管家給她了,狗娃子的新衣裳不見上身,她自己倒是添了好幾件兒,您說這叫什麼事兒啊,還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往外跑。」說著欲言又止。
碧青看著她道:「還有什麼,一塊兒說,遮遮掩掩的做什麼?」
冬月道:「不是奴婢不說,是這事兒說出來,實在丟人,姑娘知道小五管事怎麼不大回武陵源了嗎?」
碧青一愣:「莫非還能因為楊喜妹兒不成。」
冬月:「就是因為她,聽順明說,上回小五管事回來,正在屋裡洗澡呢,不妨她就闖進去了,說是給小五管事送衣裳,您說,這沒出門子的丫頭,哪有跑男人洗澡屋裡送衣裳的,這也太不要臉了。」
碧青這會兒彷彿明白,為什麼楊家非要把喜妹送過來了,這是怕兩年後小五反悔,想整出實事兒來,這可真是豁出去了啊,不過,還真不瞭解小五的性子,楊喜妹若是死心塌地的照顧著狗娃子,兩年後,小五必然迎娶她進門,卻,若有這樣的心思,可難說了。
而且,碧青瞧得出來,喜妹不大喜歡小五,雖是親姐倆,這性子眼光真不知,咋就差的這麼遠,小五雖說長的不是多好看,可人實在,性子又穩妥,還沒那麼多花花腸子,又知道疼媳婦兒,嫁給這樣的男人是女人一輩子的造化,楊喜妹偏偏還有別的心思。
之所以非要賴著小五,估摸也是看中了小五手裡的銀子,想過好日子,這樣的媳婦兒,娶回來,往後就甭想有消停日子。
碧青琢磨著,怎麼把這件事解決了,即便是秀娘臨死托付給自己,可自己也不能不為小五跟狗娃子的將來著想。
碧青還沒想出解決這檔子事兒的法子,李神醫就來了,後頭還跟著娘跟婆婆,兩人均是一臉喜色。
碧青只當李神醫是來給她爹瞧病的,她爹前幾天受了暑熱,勾起了老病兒,正養著呢,不想李神醫要給自己號脈,碧青道:「我覺著挺好,沒病,就不麻煩李神醫了。」
婆婆道:「李神醫難得來一趟,你就讓他瞧瞧吧,娘瞧著你這兩天氣色不大好,萬一哪兒不好,咱也能提前吃兩劑藥調養調養。」
碧青沒轍,只得讓李神醫號脈,李神醫號了一會兒抬起手來,碧青道:「我說了沒病。」
李神醫捋著鬍子點點頭:「是沒病,是有喜了,從脈上瞧,十有八九是個男胎,恭喜恭喜。」
碧青傻在當場,有孩子了?怎麼可能?自己沒想過這麼早要孩子的,不過,仔細想想,自己跟大郎也沒避孕,那麼折騰沒有才怪,算著日子,該是在京城那兩天有的,自己竟疏忽了。
摸著自己的肚子低聲道:「我竟不知……」
冬月道:「姑娘糊塗呢,您就不想想,從三月,您的月事就不見了,這可都五月了,不是前仨月不能說,奴婢早回老夫人去了。」
碧青側頭看著她:「是你叫人請李神醫過來的。」
冬月點點頭:「奴婢怕姑娘不在意著,傷了肚子裡的小少爺,算著過了三個月,就稟老夫人,請了李神醫過來。」
何氏歡喜的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了,這可真是盼了多少年啊,終於盼來了,叫沈定富送了李神醫出去,自己拉著碧青的手道:「可得在意著,這是咱老王家頭一個孫子,大郎要是知道,不定多歡喜呢,上回去普惠寺,娘還求佛祖呢,不想如此靈驗,這可得還願才成。」說著吩咐下去:「明兒一早去普惠寺捨三天發糕,給我孫子先積些善德。」
一時消息傳了出去,不說碧青一家子,武陵源上有一家算一家,今兒都吃喜面,整個武陵源今兒跟過年似的,人人臉上都掛著笑。
轉過天,王家在普惠寺跟前捨發糕,有錢人家多喜歡這麼做,一般會捨粥,也有捨饃的,捨發糕的只有碧青一家。
普惠寺香火鼎盛,寺外有不少叫花子守著,知道在這兒隔三差五的總能吃著頓好的,尤其,王家最是大方,發的糕蒸鬆軟不說,還放了糖霜,比點心都好吃,人家還不用自己在家蒸好了,就直接借廟裡的大灶,蒸了端出來捨,別說叫花子,就是來拜佛的都會湊上前要一塊,王家還來者不懼,誰來要都給,管夠。
整整三天,弄的冀州府都納悶王家這是出了什麼大喜事啊,忙著四處掃聽,末了,方知道是要添丁了,心說,就算是喜事也用不著這麼折騰吧,還真是有錢沒地兒花了。
外頭如何,碧青不理會,碧青現在處於一種很微妙的心境之中,過了三天,才找到真實感,肚子裡確實有個小生命正在成長,是自己跟蠻牛的孩子,這種感覺有些奇怪,卻令她極為欣喜。
她本來還以為,自己會牴觸的,畢竟她不想這麼早要孩子,她才十六,十六就有孩子了,十七就當娘,太早了,可一旦有了,碧青發現,自己如此驚喜的歡迎這個孩子到來。
她會不由自主的想孩子會是什麼樣兒,會不會跟他爹一樣,濃眉大眼,一副憨實樣兒,還是跟自己一樣,如果是男孩,碧青希望跟蠻牛一樣,男孩子像自己不免有些陰柔,要是女兒就得像自己了,要是像蠻牛,以後恐怕找婆家會是大問題。
幾乎每天碧青都在這麼胡思亂想著,想孩子的長相,想大郎知道以後,會是什麼反應,是傻愣愣的發呆,還是高興的手舞足蹈?碧青估計蠻牛會傻愣愣發呆。
想著,不禁摸著肚子笑了,崔九圍著她轉了好幾圈,忽然伸出手去,想摸碧青的肚子,碧青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崔九嘿嘿一笑:「小氣樣兒吧,我就摸摸怎麼了?」
碧青瞪著他:「男女授受不親,不知道啊,摸你自己的老婆去,想怎麼摸怎麼摸。」
崔九眉頭一皺:「誰耐煩摸那個悍婦,爺恨不能這輩子都不見她才好。」
碧青歪頭看著他:「你娶了人家,好壞都得擔待著些,更何況如今她爹正統帥大軍在外,你如此冷落你的王妃,就不怕她告狀。」
崔九道:「爺都娶他進門了,還想怎麼著,再說,就她那德行,還告狀呢,告爺什麼,告爺冷落,娶她這麼個悍婦,是個男人都忍不得,更何況,爺還是堂堂的大齊皇子,如此忍讓,已給了她赫連家天大的面子,若她消停些,就湊合著過了,若不消停,有爺收拾她的時候,行了,別說這個,爺好容易來武陵源鬆快兩天,你就別給爺添堵了成不成。」
說著,想起什麼道:「對了,姓杜的小子還真有些本事,開渠引水的事兒,讓他辦成了。」
碧青倒不意外:「怎麼辦的?」
崔九坐下喝了口水:「姓杜的小子一到深州,就開始找人看水脈,打井,找的那個看水脈的,有些本事,打的那些井沒一個廢的,深州那些跑到外頭避難的有錢人,一見打了深水井,也都跑回去了,開始買地囤地,越是離著井近的地,越值錢,短短幾個月,就把深州的地炒了上去,不是咱們下手快,如今再想一兩銀子十畝,可不成了。杜子峰一見就想出了個招兒,說要開渠引水進深州,那些有錢人一聽更瘋了,天天擠在杜子峰的府衙門口,掃聽幾時開工,水路從哪兒走,等等,都想著趁機撈一筆。杜子峰晾了那些人三天,在冀州府的迎賓樓,擺了兩桌上席,宴請這些深州大戶,酒過三巡,就開始訴苦,說朝廷如何艱難,如今北境用兵,正是用糧用銀子的時候,朝廷雖早有開渠引水之心,奈何國庫空虛,要想動工,怎麼也得等北征軍大勝回朝,再好好休養生息幾年,才有銀子給深州開渠。」
說著搖搖頭:「那些有錢人一聽就蔫了,杜子峰卻話音一轉道,如今大軍正在北征,朝廷正是難的時候,卻仍想著咱們深州的老百姓,下官來深州之前,太子曾言,朝廷雖沒有銀子,卻允許我們自己籌集。眾人一聽還以為杜子峰讓他們捐款呢,都不吭聲了,誰知杜子峰卻道,開渠引水,必然會貫穿整個深州,渠水兩側的荒地本屬朝廷所有,下官卻打算發賣出去,價高者得。」
崔九說到這兒,看著碧青道:"姓杜的小子把咱的招兒都學會了,弄了個效果圖,把深州未來描繪的美輪美奐,那些有錢人就跟瘋了一樣,拚命的往上叫價,你大概不知道,現在深州還沒開渠引水呢,可水兩邊的地差不多都賣了出去,所籌集的銀兩足有三百萬之多,莫說一條引水渠了,什麼都夠了啊,姓杜的小子雖說拾人牙慧,卻真有些本事。」
說著忽的笑了起來:「如今咱手裡那些地可值大錢了,你是不知道,爺在深州城的時候,那些人天天變著法兒的往爺跟前湊,就想買爺手裡的地,可爺就是不賣,饞死他們。」
湊到碧青跟前道:「跟爺說說,你怎麼就知道這事而能成呢,事先讓我去買了那麼多地。」
碧青翻了個白眼:「先頭你不還說我瘋了嗎。」
崔九撓撓頭:「爺錯了成了吧,沒你點石成金的本事,那你告訴我唄,到底怎麼知道這事兒能成的,莫非你能未卜先知。」
碧青白了他一眼:「這世上哪有未卜先知的,深州大旱數年,朝廷本來就想開渠引水,只不過趕上對北胡用兵,這才耽擱了,缺的不過是銀子罷了,殊不知,銀子是最好解決的,有錢人看中的就是利,有利可圖的時候,投點兒本錢沒有捨不得的,更何況,他們都是深州人,故土難離,再有錢,去了外頭也是外鄉人,深州要是治理好了,對他們只有好處,朝廷開渠引水說穿了,受益的還是深州的老百姓,也不是讓他們白白捐錢,而是賣地,又都是臨河的良田,他們只要不傻都會掏錢買,杜子峰之前是間河縣知縣,親眼看見咱們演的哪出空手套白狼,他如此聰明之人,拿來用到深州有什麼奇怪,我確定深州開渠引水必然能成。」
「所以先下手為強,買了深州百頃良田,百傾啊,我說咱們發了。」崔九現在一想到自己手裡攥著的百傾良田,都有些哆嗦,這是多大一筆錢啊:「只不過一萬兩銀子就買了下來,你說咱們要是現在把這些地賣出去,得賺多少啊?」
碧青道:「我買地可不是為了賣的。」
崔九楞了楞:「莫非你要在深州種蕃薯?」
碧青搖搖頭:「不種蕃薯,種樹,種桃樹,山桃嫁接的桃樹耐旱易活,而且,山桃哪兒都有,深州也有,只需移過去,再嫁接,一兩年內那百傾荒地,就會變成一望無際的桃林。」
崔九道:「莫非你想在深州也打造一個武陵源?」
碧青挑挑眉:「有何不可,誰規定武陵源只有一個的,有水,有桃樹,有房子,有人家,怎麼不能有武陵源。」
崔九一拍大腿,眼睛都發亮:「就是說的,咱們照樣蓋房賣房,那邊兒可比這兒地大,得折騰。」忽的站起來:「我這就趕過去,找山桃移過去栽上,等渠水挖好了,咱們的桃樹也長起來了。」說著就往外走。
走到門口忽回過頭來道:「你肚子裡的小傢伙,我認了當乾兒子,誰也不許跟爺搶。」撂下話快步走了。
碧青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兒子你倒是有本事,還在肚子裡呢就有了個當皇子的乾爹,也不知,你那個親爹這會兒幹啥呢,是巡營瞭哨,還是正跟北胡人大戰,知不知道咱們娘倆多想他。」
崔九來了又走,不過待了一天,碧青是故意的,如今她可不敢留這個惹禍精,赫連如玉的悍名,京裡都有名兒了,貴伯說,崔九就在師傅哪兒住了幾天,赫連如玉就去鬧了幾回,要是赫連如玉跑來武陵源,可是大麻煩。
如今皇上對赫連家都忍讓,自己一個老百姓算什麼,赫連如玉又不是講理之人,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崔九趕走,赫連如玉要是想找崔九的麻煩,就去深州,那邊兒地方大,兩口子隨便折騰,自己眼不見心不煩。崔九這個大麻煩是走了,卻出了件更麻煩的事兒,應該說醜事。
熱勁兒過去,就入秋了,楊喜妹不知抽什麼風,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跑回娘家去了,碧青還以為她是在這兒待的沒意思了,不想,轉過天剛起來,定富就進來說,楊家一家子都來了,鬧著要見姑娘,說有要緊事商量。
碧青想著,怎麼也得把楊喜妹的事兒解決了,就到了前頭,喜妹兒縮在她娘後頭,腦袋都不抬,秀娘兩個哥哥也不說話,就是那兩個嫂子,一見碧青就道:「知道姑娘有了身子,不好操勞,可喜妹的事兒,當初秀娘就托付的姑娘,如今也得姑娘來主事才是,我們今兒來也不是為了別的,就是想讓姑娘挑個日子,叫小五把喜妹娶過門。」
碧青道:「不說好兩年嗎,這半年還沒到呢。」
喜妹的大嫂子道:「我的姑娘哎,如今哪還等的了兩年啊,幾個月都等不得了,回頭叫人知道,不定怎麼嚼舌頭呢,好在他們夫妻名份定了,又常在一處,有點兒事也不新鮮,趁著這會兒還不大顯懷,早些娶了才是。」
顯懷?碧青一楞,目光落在喜妹的肚子上:「莫非有了,怎麼可能,小五如今半個月才回來一趟,大都不在家裡住,待上一會兒,瞧瞧狗娃子就回去,這麼會兒功夫,兩人就有了事?」
忽想起上回在坑邊兒上,看見喜妹鑽進桃林子裡,不禁有些懷疑這孩子的來路,不管如何,也得先把小五叫回來,想到此,跟定富道:「叫人去冀州把小五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