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進了十一月天更冷了,西北風捲著雪花,刮的整個武陵源的人都躲到屋子裡不出來了,熱鬧的武陵源也只有這時候最清淨。
今年冷,上凍早,剛進九,池塘裡的冰就凍結實了,再想抓魚就的把冰鑿開才成,這天一早,小海跟二郎就出來了,後頭跟著沈定富和兩個小廝。
小海跟二郎一人扛著一個鋤頭,找準了冰面,沈定富拿著尖刀先劃了個圓,小海跟二郎倆人掄起鋤頭就鑿了起來,等鑿出一個冰窟窿,兩人手裡鋤頭就換成了長把的抄網,伸到冰窟窿裡一抄,就是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鰱魚,足有三四斤重。
沈定福忙把預備好的麻袋撐開把大鰱魚裝了進去,裝滿了麻袋後頭跟著的小廝,繫上口就抬走了,個個兒臉上都是喜滋滋的,借了姑娘的福,他們這些日子可解了大饞,天天都有魚吃。
足撈了十幾條大魚,才撈出兩條鯽魚來,小海道:「當初放魚苗的時候,真應該多放點鯽瓜子,怎麼放了這麼些鰱魚,如今要給我姐熬湯,就得鯽魚才好,這撈起來真費勁。」
二郎道:「這邊兒坑裡的魚都是從王家村那邊兒撈過來的,倒不是鯽魚少鰱魚多,而是鰱魚長得快,鯽魚再長也就這麼大,自然不好撈,行了,再撈幾條就夠嫂子吃幾天的了。」兩人又撈出幾條,才收了東西往回走。
到底碧青沒生自己心心唸唸的閨女,又生了個禿小子,好容易忍過疼聽見哭聲,剛鬆了口氣,就聽桃花說了句:「是小少爺呢。」碧青就知道自己的念想落空了。
不過,等收拾好孩子抱過來給她瞧的時候,碧青立刻就覺一點兒也不遺憾了,小傢伙閉著眼,臉皺巴巴的,可看在碧青眼裡,就覺的比什麼都可愛,這就是母子,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看都好,可惜大郎不在,要不然,這會兒肯定已經衝進來了,也不知大軍到了沒?這時候的南邊正是不冷不熱的時候,等過了年就熱起了。
因為上次在胡營產子,著了寒,落下了月子病,這次坐月子,周圍人小心的不能再小心,燒的暖熱熱的炕,窗戶上的縫都糊了兩遍,厚厚的簾子,一點兒風都不透進來,碧青想擦擦身子,她娘跟婆婆都齊聲反對,堅決讓她這麼臭著,就怕養不好。
桃花端了剛熬的鯽魚湯進來,不知熬了多久,奶白奶白的,聞著就香,可再香,頓頓喝也受不了,當初在雁門的時候,沒地兒弄魚,江婆婆頓頓給她熬雞湯,如今在武陵源食材豐富,能換著樣兒吃了吧,可她娘跟婆婆一致說鯽魚湯最補,頓頓讓她吃。二郎跟小海負責撈,廚娘負責熬,她只能負責吃。
桃花端過來,碧青喝一口就嚥不下去了,小口小口喝的異常慢,桃花道:「姑娘別嫌膩煩,這魚湯最下奶,姑娘如今一個人吃兩個人補,不能疏忽。」
碧青無奈的道:「我知道,可也不用天天喝魚湯吧,我記得入冬的時候,家裡醃了一缸筍條字,那東西清脆爽口,要不然撈一些來,我就著粥吃吧。」
桃花忙搖頭:「那東西雖好吃可鹹,姑娘如今可不能吃鹹了,小少爺還吃奶呢,回頭要咳嗽就麻煩了,這都過去一半了,再有半個月出了月子就好了。」碧青歎了口氣,還能說什麼,忍著吧。
碧青這罪受了四十天,快小年的時候啊,才算解脫了,還別說,這個月子做下來,手腳冰涼的毛病倒真好了不少,如今晚上不用湯婆子,也不覺著手腳冰涼了。
大郎走了之後,再也沒人給她捂腳,只能多灌幾個湯婆子,可晚上抱著湯婆子,碧青還是想大郎,很想。
跟前沒有大郎,連過年都沒心氣兒了,也就兒子能給她些安慰,虎子大了一歲,懂事多了,他很喜歡新出生的弟弟,總是趴在弟弟的小床邊兒上,瞅著弟弟傻樂。
出了滿月,小傢伙的五官長開,就漂亮了起來,老二的五官完全隨了碧青,長得秀秀氣氣白白淨淨,跟濃眉大眼的虎子完全不一樣,別看在碧青肚子裡折騰,可生出來以後卻是個安靜的性子,不怎麼哭鬧。
她娘一個勁兒說長得跟碧青剛出生時一個樣兒,說將來長大了肯定是個漂亮的小子,一聽這話,碧青可愁了,男子漢長成虎子這樣濃眉大眼的多好,真要是太漂亮了,像什麼話兒。
可擋不住大家的熱情,碧蘭跟自己長得本來就像,所以,小傢伙也很像碧蘭,碧蘭稀罕的不行,有事沒事兒就抱著小傢伙不撒手,碧青娘想抱一會兒,都得趁著她不再的時候才行。
末了,她娘說:「等陸超回來趕緊嫁過去生一個,省的這麼稀罕你姐的。」說的碧蘭一個大紅臉,把孩子塞到她娘懷裡莫頭跑了,屋裡人都笑了起來。
小傢伙長得飛快,過了年又大了一圈,不像當初虎子那麼離不開娘,誰抱都成,也就吃奶的時候才會找碧青,碧青這個娘當的異常輕鬆。
過了十五,冀州府的鋪子開了張,柳泉居老掌櫃的夫人過了六十大壽,特意下了帖子請碧青過去吃席,這些年跟柳泉居走動的勤,兩家的交情也深了,所以老掌櫃的夫人過大壽,自己若不在武陵源不去還罷了,若再怎麼也得走一趟,就帶著冬月去了一趟冀州府。碧青沒想到卻招來了一場橫禍。
碧青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船上,她坐過很多次船,對於這種晃悠悠的感覺異常熟悉,碧青仔細想了想,記得自己進了冀州城,先去鋪子裡看了看,然後才去了柳泉居,路過如意樓的時候卻正好撞上閆子明的夫人,非拉著她往對面的插樓上做著說話兒。
雖說閆子明是冀州知府,可自己跟閆府實在沒什麼來往,不明白這位閆夫人怎麼如此熱情,也不好立時就走,便想著敷衍幾句,再尋借口告辭,畢竟她是閆子明的老婆,怎麼也得給些面子。
碧青就沒想到閆子明的老婆這麼大膽,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綁架自己,而且,碧青現在想想,他們肯定已經籌劃很久了,選的正是自己去了鋪子之後,正想往柳泉居去的時候,家裡人包括鋪子裡的夥計都知道自己去了柳泉居。
而柳泉居的老掌櫃見自己沒去,肯定也不會怪罪,更不會巴巴的來找,這就有了充足的時間差,讓綁架她的人可以把她神不知鬼不覺的運出冀州。
碧青倒不怕自己的處境,既然費了這麼多心思綁架自己,絕不是為了弄死她,如今情勢,自己大概也只有威脅大郎一個用處,不管綁架自己的人是不是南蠻人,暫時她都不會有生命危險。而她唯一擔心的是冬月跟趕車的順明,這倆人弄不好就給殺人滅口了。
耳邊忽聽見淙淙的琴聲,琴聲清越,可知撫琴之人頗有造詣,碧青沒睜開眼耐心聽了一會兒,聽不出是什麼曲子,但卻聽出此人雖極力維持平靜,心境卻仍有些亂。
琴聲漸漸低沉最終杳無聲息,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醒了。」
至少不是蠻人,碧青睜開眼坐了起來,就見對面的軟榻上坐著一個白衣男子,衣飾頗為考究,坐在哪兒,眼前一張古香古色的琴。
琴聲已杳,可他的手指還按在琴弦上,並未移開,碧青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他的手指修長,男人裡是碧青見過最好看的手,小指上戴著一個貓眼兒戒指,就算碧青不懂珠寶,也看得出來,這枚戒指絕對價值連城,而且,這枚戒指有點兒眼熟,彷彿在哪兒見過似的……
最後,碧青把目光落在男子臉上,目光閃了閃:「不知二皇子如此大費周章的請臣婦前來,所為何事?」
對面的男子明顯意外了一下,忽的笑了一聲:「都說武陵源的沈姑娘聰慧無雙,在下本還有些不信,如今看來倒是在下眼拙了,姑娘是如何看出我身份的?」
碧青道:「二皇子謬讚了,並非在下聰慧,而是只要簡單想想就能知道,如此發費周章請臣婦來,除非是南蠻孟氏的人,再便只有二皇子了。」
男子挑挑眉:「何以見得?」
碧青:「臣婦雖經商多年,卻本著與人為善的宗旨,從未豎敵,不敢說是大善人,卻也相信,至少在冀州府不會有人對臣婦不利,而且……」碧青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戒指上:「您手上這枚貓眼兒戒指,臣婦曾在太子殿下跟九皇子手上見過,而您的五官跟太子殿下九皇子也頗為相像,外傳二皇子溫潤親和,多才多藝,尤其一手琴藝更是聲名遠揚,試問閣下不是二皇子又是何人?」
男子:「如此,姑娘不如猜一猜,在下請姑娘前來是為了什麼?」
碧青心說,還能為什麼?寶藏唄,眼瞅大位無望,若赫連一族富可敵國的財富也落到皇上手裡,這位二皇子就再沒有一絲機會了。
這是個一出生就注定了的悲劇人物,令碧青忍不住想起了九王奪嫡的八爺,饒是再算計謀劃,也無濟於事。
如今這位皇上的皇位就是攛掇而得,即便政績斐然,依然不免被人詬病,夜深人靜的時候,估計皇上自己也會心虛,畢竟是人,親手殺了兄長的事兒是做了,絕不會心安理得,所以,在皇上的立場來說,他自己的大位是從兄長手裡竊取而得,對於自己的兒子們,就絕不會任由他們走自己的老路,皇上比誰都在乎皇朝的正統傳承,所以,不會給其他皇子一絲一毫的機會。
或許赫連一族正是看出了這一點兒,才會喪心病狂的積累財富,手裡有了財富就有兵,有了兵才可奮力一搏,說到底,都是皇上屁股底下那把椅子鬧得,而慕容鴻把自己弄來,難道是想跟南蠻孟氏合作尋找寶藏,進而為了像孟氏示好,把自己獻出去用來威脅大郎?
想到此,碧青的心都涼了,她不會被二皇子慕容鴻溫和的外表所迷糊,當初榮昌齋那檔子事兒,若不是他暗中幫忙,那兩個攜帶瘟疫的南蠻人,如何能進入京城,這是個毫無底線,視人命如草芥的魔鬼,為了大位,為了江山,他什麼都幹得出來。
彷彿知道碧青想什麼,慕容鴻道:「如果我說當初並不知道榮昌齋掌櫃跟蠻人有所勾結,你信不信?」
碧青看了他一會兒:「事情已經過去了,再說,我信不信有什麼打緊?」
慕容鴻輕歎了口氣:「榮昌齋是外公臨出事前,交到我手上的,很多事我並不比你知道的多多少,更何況,就算我喪盡天良泯滅人性,只要我還是慕容家的子孫,就不會眼睜睜看著瘟疫流傳散播,你信也罷,不信也罷,總之這是實話,還有,你不用怕,在下請你來是有別的事兒,我不會把你交給南蠻用來威脅王將軍,兩國交兵,基本的立場我還是知道的。」
碧青倒是疑惑了:「那你讓我來做什麼?」
慕容泓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了過來:「聞聽沈姑娘精通算學,當世無敵手,在下請姑娘來是解這幾道算題。」
碧青愣了楞,再想不出竟是這個理由:「只要解開這些算題,你就會放過我嗎?」
慕容鴻沉默半晌道:「我會保證姑娘不受任何傷害。」
這話倒讓碧青對他產生了幾分好感,他要是直接說會放過自己,絕不可信,他這般說倒說明此人至少沒說謊,或者說,身為皇子的慕容鴻不屑在一個女人面前說謊。
只要不是為了威脅大郎,碧青就放了心,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不會對大郎不利,自己找機會跑掉不就得了,不過冬月跟順明……
想到此,看向他:「我的丫頭跟車伕……」
慕容鴻道:「姑娘放心,他們的性命無礙。」
碧青松了口氣,只要沒有性命之憂就好,低頭看了看那些算題,不禁皺了皺眉,竟然不簡單,應該說很難,至少比自己所知道大齊現有的算題都難太多了。
是圖形,每一道題都是一幅殘缺的圖,只有求出結果來,才能把圖完成,一共有……碧青數了一下,有三十六道題,每一道題都相當難。
看著這些題,碧青忽然就想明白了,這三十六道題就是三十六張圖,把這三十六張圖復原之後,拼在一起,或者就能知道赫連一族富可敵國的寶藏在何處了。
碧青不得不佩服,如此精妙的主意到底是誰想出來的?而這些題又是出自何人之手?自己是不是小看大齊的算學程度了,從這些題來看,自己這個大學畢業的,都不一定解的開,能出這些題的,一定是個牛人,難道也跟自己一樣是穿越過來的?
碧青覺得這個猜想非常有可能,不然,怎麼解釋這些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