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要說武陵源最美的是三月,這話不假,十里桃林映著一彎清泉,或妖嬈,或清麗,叫人怎麼都看不夠,一簇簇開滿枝頭的桃花,彷彿從天上掉下來的一匹朝霞,美得絢爛奪目。
武陵源的春天遠近聞名,每年一進三月,聞名而來的賞花人絡繹不絕,也給武陵源開闢了另外一個路子。
對於那些賞花人,只要遵守規定就可以進入武陵源,規定很簡單,不許摘花,不許隨便亂丟東西,如果違反規定,對不住,請走,以後也會被武陵源列為黑戶。
你要是覺得桃林這麼大,摘朵花沒人知道,那就錯了,武陵源加上臨山屯,甚至周圍幾個村子的人,幾乎無處不在,除非你真確定能找著沒人看見的地方,不然,還是規矩點兒好。如果你規規矩矩的賞花,就會發現武陵源很歡迎你的到來。
賞花的人太多,去年沈定山就在桃林裡僻出空地來,蓋了專門賞花的棚子,棚子裡提供免費的麥子茶,就在角落的大桶裡,旁邊有碗,有專門洗碗倒茶的夥計,只要您進來就會遞過來一杯,如果您餓了,不遠就有賣吃食的攤子,涼皮,涼面,發糕,包子……不算豐盛,但保證您能吃飽,而且不貴。
吃飽喝足了,您要是覺得這樣的美景看不著了有些遺憾,想留個念想,簡單,跟夥計說一聲兒,立馬就會給您找畫師過來,只需一錢銀子,就給您畫一幅小像帶回去,想怎麼欣賞怎麼欣賞。
這是平民的賞花路子,您要是口袋有的是銀子,來武陵源就為了追求一份夢想的桃源生活,那就不一樣了,可以住在武陵源,山腳下那幾棟二層小樓,整棟的賃過來全家一起住,不管您有多少夫人,小妾,丫頭,小廝,都住的開。
守著一彎清溪,滿枝桃花,可以釣魚,可以賞花,恣意享受世外桃源的悠閒生活,至於吃飯,就更不用愁了,您一住進來就會有人來跟您敲定一天三餐,假如想吃農家飯,武陵源裡誰家的主婦叫過來一個,就是最好的廚娘。
假如您想吃館子,也不難,冀州府的館子您隨便挑,只要出的起銀子,半個時辰館子的大廚就會帶著全套的傢伙什過來,給您烹煮一頓最地道的館子菜。賃小樓的費用按天兒收,租金不便宜,不過您要是提前訂整月的,會適當優惠一些。
這些法子都是碧青跟沈定山說的,賞花人越來越多,對武陵源已經造成了困擾,沈定山無奈之下,只得求助碧青,說是不是在桃林入口立個牌子,不許外人進入。
碧青覺得,沈定山的法子行不通,人都有獵奇心理,你越不讓進越想進,立個牌子恐怕來的人更多,既然擋不住,乾脆就徹底敞開,這些賞花人是麻煩卻也是資源,可以發展旅遊業嗎。
因此,武陵源第三期的房子一套都沒賣,不是沒人買,是碧青不讓賣,有了這些賞花人,幹嘛還賣房子啊,對外出租豈不更賺。
武陵源的名兒起的好,噱頭足,雖說是人造出來的桃源,卻聲名遠播,以至於,很多外地人也會慕名而來。
師傅更是從去年開始,一到三月就邀老友前來武陵源賞花,或吟詩,或吃酒,或垂釣,風雅非常,而師傅的好友都是些什麼人,不用想也知道,匯聚了當世大儒的武陵源,更令天下文人趨之若鶩。
武陵源已經成了一塊金字招牌,一進三月,桃花剛打骨朵,賞花的人就來了,遊客多了,也就催生出一套新的產業鏈,碧青只需把這些整合,就能讓所有人受惠,何樂而不為呢。
而沈定山是個最好的執行者,以前桃林的收益就指望著賣桃子,現在不一樣,光一個花期,賞花的遊客帶來的收益就比賣桃子多的多,桃醬桃干也不愁賣了,甚至,鄉親們家裡養的雞蛋,鴨蛋,乃至挖了野菜曬的野菜乾,也都成了搶手貨。
周圍的村子的老百姓也漸漸加入進來,武陵源有錢賺,隨便賣點兒啥都成,心裡萬分慶幸自己的村子守著武陵源近,這跟著沾了多大的光啊,也都明白,如今的好日子都是因為武陵源這片桃林,所以,一個個看的跟命根子似的,不管誰不能禍害桃花,碧青在沈家村摘桃花的行為,要是在武陵源,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也不止春天開花的時候,入了秋,武陵源更熱鬧,花沒了卻有果,大顆大顆的桃子掛著樹上,瞧著就叫人喜歡,不能賞花卻能摘桃,享受豐收的喜悅,這對城裡的有錢人來說,有著致命的誘惑。
雖然鄉親們不明白為,什麼城裡人巴巴的跑到武陵源來,費勁巴拉的自己摘桃子,摘的桃子還賊貴,明明冀州府的王記鋪子裡就有得賣,價格比武陵源還便宜,可城裡的有錢人就是樂意拖家帶口的往武陵源跑。
想不通就不想了,鄉親們不會跟錢過不去,來的越多越好,對這些人很是歡迎,只要守武陵源的規矩,就是武陵源最尊貴的客人。
這話是沈定山一再強調的,鄉親們記得真真兒,在鄉親們眼裡,這些客人就是他們未來的好日子,態度異常熱情。
今年剛入秋,武陵源就熱鬧起來了,那些買了房子的,大都會在春秋兩季來武陵源住,遊客也是這時候最多。
而今年秋天碧青也格外忙碌,小五跟杏果兒親事,定的日子就是秋天,大郎早從雁門回來了,帶來了幾件稀罕的皮貨,還有幾袋子牛肉乾,說碧青當時提過,胡地的牛肉乾好吃,常生特意找人做的,比胡人那些乾淨。
碧青仔細想了想,實在記不得自己什麼時候說過,不過的確喜歡,問了大郎,知道常生在那邊兒過得很好,也就放心了,大郎說常生幾乎不怎麼在雁門的鋪子裡,大都跟著商隊在草原的各部落裡跑。
碧青點點頭,這倒是,胡人逐水草而居,沒有固定的居所,想做買賣就得追著他們跑,這樣才能拿到最好的東西,王記的鋪子只是大本營,從胡地收來的貨物,在雁門的鋪子匯總,再分別運回來。
皮毛藥材大多運到京城,至於馬奶酒跟胡地的奶製品,以及一些胡地的特產,冀州也會分一些,冀州的有錢人不少,胡地的東西覺著新鮮,隔三差五也會買,不過比起京城就差遠了。
碧青想著,等以後看看把王記開到南方去,那裡是絲綢茶葉的產地,從南邊直接收貨應該便宜的多,順河北上,沿途要是都有王記的鋪子,買賣豈不是可以做一路。
當然,目前也只能想想罷了,不過常生能好好的生活,讓碧青異常欣慰,不用親眼見,碧青也能想像,常生戴著皮帽子裹著皮裘,跟著商隊在草原上奔走的樣子,或許黑了瘦了,但也長大了。
有時看著二郎,碧青就會想起常生,那孩子終於有了一片屬於他自己的天地,今年是不行了,看看明年能不能抽空去趟雁門看看常生。
說起來,肚子裡這個也是冬底下生,兄妹倆的生日在一個月裡頭,碧青執拗的堅持,自己肚子裡的是女兒,家裡人也順著她,都說是女娃子,就碧青娘總說,瞧著肚子尖尖的,弄不好又是個小子。
肚子裡這個比虎子折騰,當初碧青懷虎子的時候,一點兒害喜的症狀都沒有,要不然,也不會好幾個月了還沒發現,不跟這個似的,一懷上就有反應,過了三個月才好了,要是再折騰,碧青都沒力氣料理小五的喜事了。
小五跟杏果兒的好日子選的是九月十八,找淨遠大師挑的,這是桃花娘提出來的,說淨遠大師是活佛,讓大師挑的日子,必然是上上大吉的。
碧青有時真覺得老和尚挺不容易的,養著一眾僧人,還得想著怎麼弘揚佛法,不僅會唸經還得會看病,連老百姓婚喪嫁娶挑日子的事兒都得管。
桃花娘這個人,之前死活跟碧青過不去,就是嫉妒碧青家的日子過得好,瞅著生氣,後來讓富貴叔狠狠收拾了幾回,險些沒休回娘家,這才老實了。
桃花娘也不傻,知道要是休回娘家,自己就只能上吊了,娘家哪丟得起這個人啊,好在生的兒女多,瞧在兒女面子上,加上又是多年的夫妻,富貴叔也沒真把她逼到絕路上去,不過,桃花娘的性子卻收斂了不少,這兩年在村子裡頭都不怎麼出門,一個是覺得丟人,二一個,看見別人家的日子過的紅火,心裡忍不住就生氣。
雖收斂了,可本性一時半會也改不過來,好在後來小三爭氣,在碧青手下混成了管事,桃花娘才自覺長了臉,跟王興娘幾個也開始走動來往,可瞧著桃花娘仨跟杏果兒,也總覺著心裡不得勁兒。
瞧人家那閨女,別管嫁的好壞,至少夫妻和美,再瞧自己倆閨女,一個帶著孩子回了娘家,後半輩子就這麼著了,一個錯過了好姻緣,如今也沒著落呢。
忽然得了小五這麼個女婿,桃花娘一開始心裡不樂意,嫌小五是個帶孩子的鰥夫,自己閨女一嫁過去就當後娘,擱誰心裡能舒坦啊。
可一瞧人家下的定給的聘禮,桃花娘那點兒不樂意,早就散的沒影兒了,就光這聘禮在王家村也算頭一份,這一回真正揚眉吐氣了,也不再說小五這不好那不好了,杏果兒還沒過門呢,桃花娘這兒就一口一個我們家姑爺,我們家姑爺,叫的別提多親熱了。
弄得王興娘忍不住道:「這會兒是你姑爺了,俺怎麼記得,那天俺來說媒的時候,你這張老臉耷拉的,足夠十個人瞧半拉月的,嫌人小五是個死了媳婦兒帶孩子的,說你家杏果兒嫁過去就當後娘,熬不出來,你這些話俺可都記著呢。」
桃花娘也不在意,笑了兩聲:「瞧你,這記性倒真好,我都記不得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兒了呢。」
王興娘道:「俺說句實在話,你家杏果兒能嫁給小五,那可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死了媳婦兒咋了?秀娘要是不死,這樣的好姻緣能輪的上你家杏果兒嗎,不是狗娃子攛掇著非要杏果兒當後娘,你以為小五能答應這門親事不成,你呀,別糊塗,往後只把狗娃子當成親外孫子一般疼,沒你的壞處,你家小三出息是出息,可跟小五比起來,還差的遠呢,俺家的王興,你家的小三,再體面,再出息,那也不過是個管事,小五卻是大郎的兄弟,俺聽見說過年的時候,大郎親口說的,小五跟他家二郎一樣,這將軍的兄弟,真想娶,娶個千金小姐也不叫事兒啊,你家杏果兒這是趕上了,說起來,杏果兒可比你這個娘有心,嫁了小五往後可都是好日子,你這當娘的也跟著沾光。」
說的桃花娘心裡美滋滋的,提了叫普惠寺的淨遠大師挑日子,就是為了以後誇耀,桃花娘這個人可恨時候挺可恨,卻也是個極容易滿足的人,尤其現在,她要的面子排場,對碧青來說,真不叫什麼事兒。
碧青本來就想給小五大辦,成了親再住在家裡,就不合適了,當初蓋房的時候,碧青就留了出來,小五的,二郎的,小海的,碧蘭的,一人一棟,別管往後在哪兒,做什麼,這裡都是家,年節的回來,一大家子團團圓圓的吃頓飯,多熱鬧啊。
碧青一直知道自己是個俗人,喜歡熱鬧,喜歡大團圓,厭惡分離,她心裡的家是所有親人都在一起,相親,相愛,相守,哪怕不能時時在一起,過年也要回來。
小五的房子是棟精巧的小二樓,如今武陵源已經不賣房了,而現有的房子,已經早不是當初賣出去的價兒了,那些買了房的,當初還覺得有些貴,現在都後悔了,早知道這麼值錢,當初就應該多買上幾套,如今武陵源的房價兒已經高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即便如此,也是有價無市。
眼瞅著房價嗖嗖的長,誰會這時候賣房,不傻嗎,越沒人賣,房價越高,如今武陵源的房子已經成了身份的象徵,那些有頭有臉的,手裡沒一套武陵源的房子,出門都抬不起頭來,可以想見,小五這棟小二樓多值錢了。
也怪不得桃花娘逢人就說:「我們家杏果兒的新房在武陵源,靠著山腳下那棟白牆青瓦的小二樓就是,就那棟小二樓的價兒啊,都能把咱們王家村買下來。」
雖說有些誇張,可也是實話,杏果兒嫁的的確風光,碧青知道桃花娘的心思,下聘禮那天,特意叫人繞著王家村走了兩圈,才抬進杏果兒家。該有的九寶一樣不少,壓箱底兒錢是金銀元寶,共三十六錠,取六六大順的意思,都是十兩一錠的赤金白銀,從武陵源抬到王家村,沿路誰見了不眼饞啊。
桃花娘歡喜的滿臉通紅,倒是杏果兒聽見說這麼多聘禮,跟她姐說:「不該這麼多。」
桃花看著妹子,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到底還是妹子的命好,當初自己嫁到周家的時候什麼樣兒,如今想來都覺得難過,跟桃花道:「這是妹夫看重你,不想你受委屈,怕人家說你嫁的是個帶孩子的,這樣大戰旗鼓的下聘禮,就是要堵著外人的嘴呢,還有咱娘,咱娘心裡歡喜了,順順當當的送你出門子,往後就是你自己的日子了,你呀,比姐的命好,記得惜福才是。」
杏果兒點點頭:「俺知道,就是覺這麼折騰,太招眼了,咱家也沒多少嫁妝,回頭叫人說閒話。」
桃花笑了:「傻妹子,放心吧,妹夫不缺你這點兒嫁妝,其實啊,嫁妝啊,聘禮啊,這些都是虛的,那個男人才是實在的,只要他知道疼你,比多少嫁妝聘禮都強。」
杏果兒點點頭:「姐的話,俺記下了。」娘忙著顯擺,這些話也只有大姐跟自己說,杏果兒心裡明白,大姐跟自己說的都是最實在的話,大姐盼著自己能過好日子呢。
姐倆正說著,簾子撩開,碧蘭走了進來,碧蘭笑嘻嘻的走到杏果兒跟前,繞著她轉了兩圈,開口叫了聲:「嫂子。」羞的杏果兒滿臉通紅,瞪了她一眼:「瞎喊什麼呢?」
碧蘭笑道:「今兒你都要嫁進我們家了,小五哥跟二郎哥都是我哥,這聲嫂子可不是瞎喊。」
桃花道:「碧蘭這話是,這聲嫂子該喊的。」
見時候還早,桃花出去幫忙了,她娘實在不是個靠得住的,妹子攤上這麼好的親事不容易,可不能出差錯。
桃花一走,喜娘也識趣的出去了,屋裡就剩下杏果兒跟碧蘭,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碧蘭把杏果兒的頭髮捋了捋先開口道:「當初在王家村住的時候,我還想,要是你以後嫁的遠了,咱倆就難見面了,那時真沒想到,你會嫁個我小五哥。」
杏果兒道:「俺自己也沒想到。」
說著伸手拉著碧蘭的手:「那時你誠心待我,俺卻心眼小的疏遠你,後來想明白了,卻又不好意思去找你,弄的生分了,都是俺的不是,你別放在心上才好,今兒還能過來,你不知道俺心裡多歡喜。」
碧蘭眨眨眼:「先頭我真的很生氣,想不明白你怎麼忽然就變得陰陽怪氣了,後來想想,假如我是你,恐怕也不能釋懷,我是命好,有個能幹又疼我的姐姐,姐總想著我跟小海小時受的苦,把我們往後的一輩子都安置的妥妥當當,剛來王家村的時候,姐拉著我跟小海哽咽的說,以後再不讓我們受一點委屈,過一輩好日子,那時,我覺得能一輩子待在王家村就是好日子了,後來才知道還能更好,有這樣的姐姐,誰瞧了不眼熱呢,不過,你也不用眼熱了,你姐也很疼你,大姐說,不是桃花姐,還成就不了你跟小五哥的姻緣呢,可見桃花姐多疼你。」
杏果兒點點頭:「我知道的。」看著碧蘭:「那咱們就說好,以前的事兒就過去了,你別放在心上。」
碧蘭笑了:「本來也沒什麼事兒,我早忘了,你嫁給小五哥,就是我嫂子,是一家人,一家人還計較這些做什麼。」兩人相視而笑。
直到此刻,杏果兒心裡才真正敞亮起來,也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人不能瞧著別人好,心裡就嫉恨,這個世上人有千百種,個人都有個人的造化,福氣,不失平常心,總會有自己的機緣,自己差一點兒就錯過了,好在後來想明白了,人的福氣就是本著一顆實誠心過自己的日子。
就像大郎嫂子,不管別人如何,總是本著一顆誠心,把村子裡的人都當成親人,看似吃了虧,可仔細想想,如今的武陵源,王家村,臨山屯,誰不說大郎嫂子的好,即便不怎麼打理,大郎嫂子家那五畝地也是村子里長得最好的。
不用說,從翻地,播種,施肥,除草,都讓鄉親們包了,幾乎都成了慣例,每年一開春,不管自家的地,先把大郎嫂子家的五畝地收拾好了,再才是自己的地。誰從地頭上過,都得在地裡繞一圈,瞧瞧長勢,有雜草,順道就拔了。王興娘那麼個厲害不講理的人,如今是村子裡有名的好人兒,嘴裡常說的話是,一份厚道一份福。
這話說的就是大郎嫂子,外頭人說大郎嫂子是活菩薩,爹說大郎嫂子是心眼最好的善人,自己卻覺得。大郎嫂子是這世上最聰明的人,自己學不來大郎嫂子的聰明,至少跟著她學會厚道,學會惜福,學會善,這樣生活才會有意思。
忽聽外頭喊了一聲:「花轎臨門了。」喜娘忙進來給杏果兒收拾,喜袍,鳳冠,紅蓋頭,喜喜慶慶的攙了出去。
碧蘭不禁想,等自己出嫁的時候,是不是也如此,想著,臉有些燙熱,有姐在,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出嫁的時候,肯定比杏果兒還要風光。
聽見外頭彷彿是陸超聲音,估摸是來幫著接親的,臉更紅了,忙出去幫忙,今兒自己是送嫁的呢,是姐讓自己來的,姐說杏果兒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即便這些年疏遠了,也是朋友,姐還說女孩子交一個好朋友不容易,尤其杏果兒嫁的還是小五哥,往後既是嫂子,又是朋友,多難得的緣分,什麼事說開就好了。碧蘭很高興,朋友回來了,還成了嫂子,往後再不愁說話兒的人了……
小五今兒很精神,大紅的喜袍,戴著狀元帽,胸前十字披紅,戴著一朵大紅花,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喜氣,這麼一拾掇跟變了個人似的。
迎著新娘子上了轎,騎著馬吹吹打打的往武陵源去了,流水席開在武陵源,王家村的人,也不是外人,都跟著花轎去武陵源吃席湊熱鬧去了,整個王家村都空了,家裡就剩下王富貴兩口子,桃花都讓碧蘭拖了去。
王富貴蹲在門前抽了一袋煙,進屋瞧見他婆娘呆愣愣坐在堂屋裡,想起她這輩子給自己生兒育女的也不容易,開口道:「找個日子俺陪你回趟娘家,也該瞧瞧你娘去了。」撂下話進屋了。
桃花娘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蹭站起來進了屋:「當,當家的,你你說的是真的?不是糊弄俺?」
王富貴頭都沒抬:「不樂意回去就算了。」
桃花娘忙道:「樂意樂意,俺多少年沒回去了,不知俺娘怎麼著了呢,還有俺兄弟,俺那幾個侄子侄女哎呦,不成,俺得找兩身新衣裳,不讓叫人笑話了去。」忙去翻箱倒櫃了。
王富貴搖搖頭,他婆娘是個糊塗人,如今就算她披著麻袋片子回去,也沒人敢瞧不起他,小三兒是王記的管事,杏果兒又嫁給了小五,誰不上趕著巴結呢,心裡想著,一向嚴肅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這日子越來越有過頭了。
不說王富貴兩口子,且說花轎,從王家村出去一路鑼鼓就沒停過點兒,前頭小五騎著高頭大馬後頭烏泱泱都是王家村的鄉親們,跟著去武陵源吃席的,老老小小全家都來了。
秋天涼快,遠點兒不怕,莊稼人,這點兒道兒根本不叫事兒,正好能瞧瞧風景了,入了秋,桃子早摘沒了,桃樹的葉子卻沒落乾淨呢,枝上還有不少,遠遠瞧去,變黃的桃葉也別有一番景致。
花轎就從這樣的的桃林過去,到了武陵源,誰知剛到武陵源外的牌樓邊兒上,忽聽見一陣哭聲。
陸超跟小海是打前站的,心說誰這麼不長眼,跑這兒哭喪來了,見著牌樓前的人,小海恨得牙根兒癢癢,這不上趕著給小五哥添堵呢嗎。
牌樓前不是別人正是楊家人,以楊喜妹打頭,後頭是秀娘的哥嫂,秀娘的哥嫂跟楊喜妹都穿著孝,尤其楊喜妹,更是一身重孝,不知道的還以為死了爹娘呢,懷裡抱著秀娘的靈牌,坐在道中間,迎著花轎就哭上了:「俺的姐哎,你倒是瞅瞅啊,你這一死,丟下了狗娃子成了沒娘的孩兒,這才幾年啊,姐夫就娶了新人,還這麼大操大辦的,那時候說的多好啊,如今可把姐忘得死死的了,這後娘進了門,狗娃子可咋辦啊,姐啊,你倒是睜眼瞅瞅啊……」
嘴裡牽三掛四的,胡說八道,一句一個姐,就是想壞了小五跟杏果兒的親事。
小海跟陸超倆人咬牙切齒,不是看楊喜妹是個女的,恨不能上去一腳踹死她,什麼東西啊,這會兒哭喪來了,當初不是跟周叔文勾上做了那樣的醜事,小五哥能娶杏果兒嗎,小五哥念著狗娃子娘,還給她置辦了一份體面的嫁妝,怎麼想也算仁至義盡了吧,但能要點兒臉的,也不會幹出這樣的事兒來。
楊喜妹豁出臉就是想大鬧一場,得點兒好處,如今她都快後悔死了,嫁給周叔文這個廢物,哪有好日子啊,好吃懶做沒本事,原先還當是個讀書人,如今才知道,狗屎都不如,在外頭鬼混讓人家打殘了,養好了傷也落了個瘸子,還傷了子孫根,不盡早做打算,自己這活寡得守到什麼時候啊。
可什麼打算也得有銀子才成,周家就是空架子,她公公手裡也沒幾個錢,想來想去,還是得找姐夫,琢摸著這男人都不禁勾,尋個機會試試,勾上了還愁啥啊。
楊喜妹這兒主意剛打上,不想,小五就要娶媳婦兒了,娶的還是桃花的妹子,再瞧小五娶媳婦兒這架勢,聘禮,定金,還有武陵源的一棟簇新的小樓,楊喜妹悔的腸子都青了,當初要不是自己嫌姐夫長得不好看,給周叔文騙了身子,這些可都是自己的,如今呢,什麼都沒了,姐夫娶了杏果兒,往後自己再想從姐夫哪兒得銀子就難了。
楊喜妹越想越生氣,無論如何嚥不下這口氣,跟她嫂子叨叨了幾句,她嫂子就出了個主意:「豁出去鬧一場,小五看在秀娘的份上,也不會把咱們怎麼著,沒準心裡一愧,咱們就能落下好處,再說,也不能這麼痛痛快快的就讓杏果兒嫁給小五,怎麼也得給她添點兒堵。」
楊喜妹兒覺著嫂子的主意好,就一早準備起來,眼望見迎親的隊伍過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上了。
陸超好歹還顧點兒面子,小海可不管,指著楊喜妹:「你還好意思坐這兒哭呢,要不要臉啊。」
楊喜妹能坐這兒早就把臉豁出去了,再說,臉能值幾個錢啊,她楊喜妹早就臭名遠揚了,誰見了不得背後指點兩句,真要臉早上吊了,還能活到這會兒啊。不搭理小海,站起來直奔著下馬的小五來了,把秀娘的靈牌往小五懷裡一塞:「姐夫,你倒是真對的住俺姐啊,俺姐死的時候你怎麼說的,這才幾年,就丟脖子後頭去了,俺姐死了,就連點兒情份都沒了啊,便不顧念俺們,好歹也得顧念狗娃子吧,姐夫就不怕後娘歪帶狗娃子,讓俺姐在地下可怎麼安生啊。」說著又哭了起來。
小五心裡其實知道楊喜妹是胡說八道,可就是忍不住想起了秀娘,臉上不禁有些愧疚。楊喜妹一見姐夫的樣兒,心裡暗喜,剛要再接再厲,小海看不過去了,過來一把推開她:「楊喜妹,這會兒想起你姐,想起狗娃子來了,欺負小五哥心善老實呢,跟你說,有我在,你今兒甭想討得一點兒好去,既然你非得堵在這兒提你姐,咱們今兒就當著武陵源,王家村,臨山屯的鄉親們好好提提。」
指著她身後的哥嫂道:「小五嫂子活著的時候,隔三差五往娘家送錢,送糧食,養著你們這幾張嘴,本是好意,不想,倒養出了一家子懶鬼,天天算計著找小五哥要錢,要好處,當初阮家欺負小五嫂子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們出來一個,要是你們出來一個,有娘家撐著,阮家敢這麼欺負人不,你們倒好,一個個躲在後頭裝王八蛋,眼瞅著小五嫂子不行了,生怕斷了好處來源,非逼著小五嫂子跟我姐說,把你嫁給小五哥,說什麼為了狗娃子,狗屁吧,你這個親姨,給狗娃子做個一雙鞋,還是洗過一回衣裳,在武陵源住的時候,打著給狗娃子做衣裳的幌子,今兒要錢,明兒要料子,狗娃子身上一件新衣裳沒見,倒是你,簇新的衣裳一身身的換,你還好意思跑這兒來拿狗娃子說事兒,趁早滾回周家去,免得把最後一點兒臉面也丟沒了。」
一番話說得楊喜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兒,她嫂子一見楊喜妹沒話兒應對,心裡一急:「我們這兒一家子說事兒呢,輪不上你個外人摻和。」
這話說的倒是觸怒了小五,小五臉色一沉:「嫂子,瞧在秀娘的份上,我再叫你一聲嫂子,你說誰是外人呢,當初從阮家村出來那天,我阮小五就不是阮家人了,小海就是親兄弟。」
說的楊喜妹的嫂子臉色有些訕訕的開口道:「姑爺何必跟我個婦人一般見識呢,您是做大買賣的人,不看別的,看在秀娘受了一輩子苦的份上,也該讓俺們過兩天好日子,你不娶喜妹兒俺,們認了,可你也不能不管俺們吧。」
小海氣的直哆嗦,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指著她道:「這話你真說得出口,是小五哥不娶楊喜妹兒嗎,楊喜妹兒的事兒武陵源誰不知道,正好讓我們家的小廝撞見,大白天的在野地裡光著屁,股干醜事兒,懷了野種,還非要栽給小五哥,不是我姐找了周叔文的爹,小五哥這綠頭巾就算扣上了,就這兒,小五哥還置辦了一份嫁妝,聖人也不過如此了,你們還想怎麼著。」
楊喜妹兒一見事兒不好,索性不裝了,撇開臉皮直接說:「姐夫是明白人,俺們今兒豁出去來鬧,想必姐夫也知道是為什麼,姐夫也不差這幾個錢,就當我姐還活著,給我姐花了不一樣嗎。」
小五看了她半晌兒開口:「多少?」
楊喜妹一愣,沒想到姐夫這麼痛快,想了想,張開手:「五百兩,五百兩就當姐夫替姐姐盡心了。」
小海道:「楊喜妹你真不要臉了啊,小五哥,這錢不能給,一文都不能給,憑啥啊。」
陸超也道:「小五哥,真不能給……」一時接親送親的都上前來七嘴八舌的勸起了小五,楊喜妹卻撒氣潑來:「俺也沒管你們要錢,你們管得著嗎,閒吃蘿蔔淡操心,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人早看楊喜妹不順眼了,聽她這麼說,都沖楊喜妹來了,楊喜妹兒做的那些醜事,一會兒都翻了出來,不僅跟周叔文打野戰,還有跟她公公,大伯子,那點兒不清不白的事兒,全抖露了出來。說的楊家兩個嫂子都臊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正不可開交呢,忽聽一個清脆的聲兒:「小五哥,你要是有五百兩就給她吧。」眾人一愣,齊齊看過去,不知什麼時候,杏果兒從花轎出來,走到了小五跟前,仰著臉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