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多情
衛淵手握陌刀坐在一根橫木之上左右劈砍,每砍一下發一聲大喝,烈日下他身上的裡衣已經讓汗水濕透,白色的裡衣隱約透露出褐色的胸膛。
「他像個傻子似的在幹什麼?吵得人看不進書去!」同在一個跨院中的申冉舉著本書黑著臉出來本待阻止,誰知卻看見金悟與白鷺都在一邊聚精會神的看著,他眼神一動湊了過去。
誰知,金悟和白鷺都轉頭看他的眼神倒是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傻子。
「衛兄是在研習馬上戰技,你沒見那橫木抹了油脂,但是他雙腿夾緊了橫木,劈砍間身不晃,肩不搖,這裡邊的學問大著呢。」金悟點點衛淵雙腿,有點點他上身,好心解釋。
申冉一愣,恍惚間自己好像確實聽說有武將從小便如此訓練,不過,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吧?
「金兄,自從百年多前馮國有一趙姓武將製出馬鐙,世人不是就不再如此訓練了嗎?」
「呵呵,馬鐙雖好但那也是身外之物,到了戰場之上還是多一技總比少一技好。」
「金兄所言甚是,若非如此,我大夏將士怎麼聞名於諸國!」
「申冉,說起來你來到大夏不過數載,就以夏人自居了?」一直不說話的白鷺忽然插嘴,他雖面帶笑意,但話中眸裡的輕視卻顯眼已極。
「白兄,你這是何意?」申冉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冷眼看著白鷺。
申彌明原本是魯國人,魯國小,國君更是懦弱,申彌明有大才在身卻不得重用,甚至險些遭嫉賢之人陷害至死,這才舉家出逃來到夏國。
「我是何意?你自己清楚。」白鷺仍是帶笑,雙手背後,迎風而站,倒是一派的仙人之風。
「白兄,說起來你白家祖上出自趙國,我金家祖上卻是來自梁國。其實,我大夏歷代良臣猛將,出身別國不知繁幾,就是因為這些有才之人在別國不得重用,我夏國才有今日是輝煌。用他國不用之才,行他國不行之法,方能建他國不得建之千古功勳!」
說著說著,金悟自己也有些熱血沸騰,總是樂呵呵的胖胖的臉上竟有一股凜然之色,看的白申二人都呆愣當場,半晌才回過神來。
「金兄,受教了。」白鷺一拱手,肅然行了一禮。
「不敢當!不敢當!金悟也是自父兄處聽來,現學現賣而已。」金悟伸手去服白鷺,誰知道這邊還沒服起來,那便申冉竟然號啕大哭起來,「申兄,你這是怎麼了?!」
「金兄……我申冉自認聰明!今日……今日……謝過金兄!」
申冉確實是自認聰明,從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別看他平時鑽營,其實他心中之傲不比白鷺低,但是他幼年坎坷,明白光有傲骨才學也是惘然。因此拚命鑽營,卻不知道自己有些矯枉過正了。
如今,他素來看不起的金悟卻又如此表現,如同當頭一棒,將他翹的好不淒慘,卻也讓他悟到了許多。
三人正在這拉拉扯扯,卻忽然一個小太監走了進來,拉著一邊剛剛從橫木上下來的衛淵就走。這本也是平常事,可是接下來竟有太監關了他們小院大門,好像……還閂上了!
「這、這是怎麼了?」三個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短暫的茫然之後眼中都出現了凝重。
他們都是聰明人,自然明白,宮裡,出事了。
「這幾日我們住到一起吧。」白鷺開口。
「把幾個房間都收拾收拾,看看可有食物兵器。」金悟點頭附和。
「其實,我們最好睡在院中,若有什麼事情也好反應。」申冉指指一角的涼亭。
都說完了,三人彼此看看,立刻開始行動!
卻說衛淵並不知道小院中的動靜,待他來到御蛟房中時竟看見一個五花大綁的虎賁軍官還有一個孩子。這人正是夏侯靖,聽名字就知道他是夏國宗室,也是禁宮之中的虎賁首領。那孩子衛淵也認識,正是離開了沒多久的夏御螭。
「皇太后的兒子夏御虯死了,事情很快就完結了。」喝了口茶,御蛟對著衛淵開口道。
不過數十個時辰,夏國的天便變了!
當宮門緊閉的漣曉宮在三天之後打開大門,迎進皇帝之後,一切塵埃落定。
御驁爬上床一頭栽進了弟弟懷裡,然後便是鼾聲大作。御蛟能夠從沉睡的皇帝身上聞到一股腐爛的血腥味,不過,這味道並未讓他皺眉作嘔。他反而大大的吸了一口,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是敵人的血肉氣息,在將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中,他應該會一直和這種味道作伴!只要他們仍舊活著的話……
「嬌兒,你怎麼發現夏侯靖有問題的?」醒來後,皇帝看著弟弟問。
「呵呵,哥哥可知,這禁慾的女人和縱慾的女人體態、眼神、動作,甚至呼吸都是不一樣的。那女人我第一眼看見就知道是個肉慾旺盛的,而且是個時時縱慾之人。」
「你怎麼……」御驁想問御蛟怎麼知道,但是話出一半就立刻醒悟,這大概又是御蛟自趙宮學到的「技藝」吧!果然,他就聽御蛟說道:「我在趙宮無聊,那就只能觀察那些女人,觀察之後自然能夠發現很多問題。之後,我有詢問過齊太醫,更加證實了我的推測。而且,不但女子能看出來,男子也是。倒很是有趣的發現。」
「不務正業!」
「呵呵,哥哥說話好是商人啊!若非御蛟不務正業,如何能發覺蔡後與夏侯靖的問題?!我奇怪這皇太后既然身心和諧,怎麼宮中竟然一點風聲也沒有?要知道用淫器畢竟與男人的真家活不同,日常往她宮中跑的也只都是她親人。我曾想是否有男人扮作假太監,但也沒發現,找了一圈下來,自然就找到這些真男人的侍衛身上了。再想到那蔡相有恃無恐,怕是宮中埋了暗子。而且……這女人不知道與侯靖通姦多久!御虯說不定也並非是父親骨血!」
御蛟咬牙切齒,御驁也是神色憤恨。幸好是御蛟發現了侯靖,若非如此說不定就真的讓那血緣模糊的御虯登上了龍椅。
如今的蔡後,父親死了、兒子死了、老情人也死了,但是她仍舊是大夏的皇太后,因為無論如何她母親的身份在那裡擺著,無論御驁御蛟如何憎恨這個女人,他們都必須對她進孝!
「讓她去季陵的行宮吧。」御蛟垂了垂自己已經變得酥麻的腿。
「你怎麼也不搬開我?就這樣呆了半天?」御驁起身幫著御蛟垂腿,「也好,那地方雖不算繁華,但也不算偏僻,讓她自己折騰去吧。想養男人還是想生孩子都隨她。」
「哥哥。」
「嗯?」
「下次,若有這樣的事,我想站在你身邊……」
「瞎說什麼?要是我大夏三天兩頭來這種事,那早就亡國了!」
「哦,我瞎說……」
「再說,你不是說要當大將軍嗎?總是跟在我身邊,那你就變侯奎了,哪裡成得了將軍?」
「哥哥放我出去?!」御蛟一聽大喜,立刻就朝御驁身上撲去,但是他腿仍舊麻著,這一下險些摔在了地上,幸虧被御驁一把抓住。
「呵呵,嬌兒……長大了……」御驁抱住御蛟,雖是笑,但多少有些惆悵!
「哥哥總算知道了?」御蛟狡黠一笑,抱住他哥哥的脖子吻上了深紅的唇,「御蛟一直就不小……」後半截話已然消失在了二人的唇舌交顫中。
吻了一次不夠,繼續吻著第二次、第三次……一直到兩人都不知道吻了多少久,吻了多長,一直到兩人都面色潮紅,喘息不止,一直到不知不覺間兩人由坐變躺,擁抱著在床榻上糾纏!
「哥哥,我喜歡你……」御蛟低聲說。
「……我知道……」
御驁並非癡傻,他多多少少已經發覺了弟弟的心思,只是自己騙著自己,自己瞞著自己,畢竟,他們是兄弟,而他深愛著他的弟弟,雖然,此愛非彼愛……
不過,還要繼續騙?繼續瞞嗎?
若是裝傻,那麼或許他自己能夠心安理得的愛下去,苦的卻是他的弟弟!
「嬌兒,你今後還會碰上很多人的。」
「我知道。」
「你是我的弟弟,大夏的君侯,或許之後你還會是名王侯,莫說是夏國,整個中原之中,只要你喜歡的,他就是一國君王也要為你侍奉枕席!」
「我喜歡的就是個君王,最偉大的君王……」
「!」御驁一愣,臉上立刻紅了,沒想到把自己繞了進去,不過聽嬌兒說他是「最偉大的君王」他心中還是竊喜的,「嬌兒,你畢竟還小!」
「哥哥,其實你的意思我明白。」御蛟把御驁抱得更緊,他的聲音有些飄忽,「就說那個衛淵,我就覺得他的身體很漂亮,等到我長大了要是願意就能把他拉上床對不對?」
「嗯……對。」但是有點太直接了……
「可是,無論他多漂亮,我多喜歡,他都不會是哥哥。哥哥,我說過,你是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的兄弟,是我在世間最為親密的親人,即便日後我有了自己的子嗣也是如此。非但如此,我還是你的臣,你還是我的君,我為你獻上我所有的忠心與赤誠,我願為你生,為你死!為你流乾最後一滴熱血!你還是我人生最初的良師、最重要的朋友、最信賴的夥伴……哥哥,你對我來說太重要了,我愛你……這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人讓我如此愛慕,更不會有第二人如此愛慕你……」不知不覺間,御蛟跪在了御驁身旁,他的雙手癡迷的撫摸著兄長的臉頰,淚水滴落在御驁唇邊!
「嬌兒……」御驁張口輕喚,御蛟的淚水便滾落了他的舌尖,又苦又澀的淚燙的他胸口生疼。
「哥哥,我知你只願當我兄長,可否,只是偶爾讓我任性一下?!」
「傻孩子……」御驁起身,吻淨御蛟頰上眼淚,「你對我如此,我對你之情又豈是不同?你要什麼,哥哥……從來都是認著你的……」
「哥……」
御蛟眼淚流的卻是更凶,他只覺自己齷齪的厲害,兄長愛他,但卻是無絲毫情慾之愛,他早就知道,可是只因自己私心,非要將哥哥拖進這污穢之中——他……是真的愛嗎?!
六月十五,是御驁大婚之日,卻亦是御蛟的生辰。
不過,敬宗二年的今天,記得今天是御蛟生辰的顯然並沒有幾人,事實上便是御蛟自己也是忘了的。
田寧是個不算很美但是很端莊的女人,站在御驁身邊還算搭配。雖然今天不過是田寧成為皇后的第一天,但是此時田黨已經在朝中產生了。畢竟,蔡商死後他留下了一個非常巨大的權力真空,而御驁畢竟還是年紀太小了,他還並沒有完全樹立起自己的威信,一次殺戮看來還並不足以震懾住所有的臣子……
御蛟看著哈哈大笑的田移與自認得勢的陶襄,再看看盛裝打扮的陶後與新娘,不知為什麼這滿室喜慶的紅卻讓他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瑜鑲侯?瑜鑲侯?」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他旁邊的侯奎正在歪身招呼著他。(這也是陶後神通廣大,把他這麼一個「豎子」擱在一個這麼靠前的位置)
「啊?嗯?六叔?」
「不敢。不敢。稱在下侯奎便可。」
「禮不可廢,剛才御蛟走神,還請六叔多多見量。」
「瑜鑲侯太客氣了。」
「不知六叔找御蛟何事?」
「這個……瑜鑲侯是趙國歸來的,不知是否和那作為使臣的……」侯奎說到一半忽然不說話了,他眼前的御蛟明明還是一副笑瞇瞇的恭謹模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渾身發冷,兩股站站,有一種陰森詭異之感。
「為六叔如何?」
「不,沒事了,沒事了。在下不打擾瑜鑲侯了。」
「六叔?六……」
侯奎連連作揖,轉身於自己案幾上正襟危坐,連灌了兩口美酒卻不但沒嘗到味道,還將自己嗆的厲害。待呼吸平復之後,他卻又裝著喝酒斜眼看向御蛟。他今日總算是有些相信母親之言了,這麼個本該垂髻之齡的孩子,剛剛不過是眼神輕微的變換就有如此氣勢,絕對不會是個平常之人。想他夏侯奎到了如此年紀卻還是個平凡之人,不由得有點感慨天道不公起來。
御蛟安靜的吃著案上飯菜,說起來,那趙國使臣卻是趙國太子趙景瑞,這次也不知道那老皇帝發什麼瘋,把自己太子送來當使臣,不怕被夏國扣下不放?夏國可是沒少幹過這事,別說是太子,就是皇帝都扣押過!
趙景瑞,你說,我是放還是不放過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