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攤牌

如意夫人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淩雪，半晌，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抹堪稱優雅的淺笑，軟聲道：“既然回來了，就先住幾天吧。”

淩雪不答，事實上，他跟如意夫人之間，真沒什麼好說的。

目光不由得轉向蕭煌夜，卻見男人面無表情地抿著嘴，雖未直言拒絕，卻也沒有點頭。

如意夫人身側，容婆子皺著一張老臉，賊溜溜地眼珠子上瞅下看，本想說些什麼，但一想到不久之前自己才在蕭煌夜手中死裡逃生，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後，縮了縮身子。

倒是蕭王義見狀，出言挽留道：“既然你娘這麼說了，你就留下吧。”

留下來，也順便讓他把事情看清楚了，免得以後……

聞言，如意夫人略顯詫異地瞥了眼蕭王義。

四目相對，刹那之後，兩人又默契地撇過頭。

打從四月之前，如意夫人迫不及待地領著蘇顏夕等四人入宮，企圖讓蕭煌夜在她們之中挑選一人擇日完婚，接著又狼狽歸來，在那之後，蕭王義便徹底放棄了跟她虛偽周轉。

如意夫人的野心，他這個枕邊人自然是清楚的，但對方是女人，一個女人若靠不住自己的男人，便會千方百計地想要抓住什麼，滿足自己的安全感。

蕭王義不怪她，只是——

他沒料到，這個野心勃勃的女人，竟然會狠毒到這種地步。

蕭博羅和蕭羅波的事情，在被公開之前，根本就不成問題，即便小蘿蔔頭尚未成年，還是個孩子。

但眾目睽睽之下，那兩人卻旁若無人地做著那苟且之事……

諸多兒子中，蕭王義對蕭博羅並不算喜愛。

然，即便再不得寵的兒子，一旦做出些有傷風化的事情，最終傷害到的還是他蕭家家主的顏面！

蕭王義的虛榮心並不比如意夫人少，亦或者說，這麼多年來，他會選擇她來扮演一對相敬如賓的恩愛夫妻，便是因為他們骨子裡面都留著同樣的血液。

自私自利、虛榮虛偽、利慾薰心。

所以在他清醒後沒多久，便跟她攤牌了……

“你這是在懷疑我？”

“博羅再怎麼不懂事，也不會做出這種事來。我是他父親，我瞭解他。”

“……”當時，如意夫人只是嘲弄地笑著。

“你下藥的手法並不高明。”

而後，如意夫人惱羞成怒地甩門離開。

縱然貌合神離，做了那麼多年的枕邊人，對方的思維方式，蕭王義多少還是瞭解的。

他甚至一點也不懷疑，如意夫人會找個帶著三歲孩子的寡婦嫁給蕭煌夜，繼而逼得他退位讓賢。

畢竟他，已經癱瘓了，成了一個廢人。

而她，早已等得不耐煩了。

收回思緒，蕭王義再次抬頭看向蕭煌夜，他最優秀，也是曾經最令他驕傲的兒子，可惜——

他偏偏有這麼一位母親。

突然之間，蕭王義改變了主意。

最優秀的人才，未必會成為最優秀的家主，至少蕭煌夜不是他心目中最適合的家主人選，就目前而言，即便是蕭博羅都比他適合。

“煌夜，你過來，父親有話要跟你說。”

“……”

蕭煌夜遲疑了下，最終走了過去。

淩雪摸摸鼻樑，沒有跟上去，只是被如意夫人和容婆子兩雙刀子般鋒利的眼睛盯著，盯得他渾身難受。

“寶寶，過來。”

見淩雪沒有跟上來，蕭煌夜徒然止步，轉身喚道。

淩雪一聽，頓時羞得耳廓發燙，混蛋蕭煌夜，幹嘛在人前這麼喚他！

悶悶地腹誹了兩句，少年飛快轉身，追了上去。

如意夫要一瞬不瞬地盯著淩雪，半晌，才撇過頭，看向容婆子。

“確定了嗎？”低聲問道。

容婆子滿臉疑慮地皺著眉頭，猶豫著點頭，道：“確實比較像蕭垨少爺四年前的模樣。”

“不但是像。”根本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如意夫人目光深沉地斂著眉，先前她竟大意到沒有發現這一點，果真如蕭王義說的那般，他比她更瞭解那些兒子們……麼？

“而且——”聲音戛然而止。

容婆子困惑地等待著下文，卻見如意夫人眼底迅速閃過一絲冷光。

而且不似個姑娘家。

如意夫人默默地在心底補充道。

但這個秘密，她不能告訴任何人。

她的兒子，已經註定要一路斷袖到底了，這或許也是她之前費盡心思找了那麼多優秀的女子，卻沒有一個能入他眼的關鍵原因！

而今，蕭家剛出了一樁醜聞，蕭王義的反應便如此之大，若是再讓他發現蕭煌夜愛上了一個男子，那麼——

蕭家下任家主的候選人名單中，本來占在第一優勢位置的蕭煌夜，肯定會被除名。

這不是她樂意見到的。

所以，雖然她很不滿意淩雪，卻只能將這件事埋在心底一輩子。

“煌夜，為父已經選定了繼承人。”

蕭王義淡淡地說道，一邊暗中注意著如意夫人的神色。

不出他所料，她沒有離開，反倒若無其事地等在房門外，光明正大地偷聽他們的談話。

按照原先他和她之間的約定，只要蕭煌夜娶妻生子，孩子三歲之後，他便將家主之位傳給蕭煌夜……

不過現在，他後悔了。

“……”

蕭煌夜默然。

蕭家家主之位，他興趣不大，若是淩雪樂意待在至水城，他也就勉為其難地接下這重擔，但很明顯，少年並不樂意。

“為父已經決定，將家主之位傳給博羅，你可有意見？”

蕭王義說著，難受在輕咳起來，做出這個決定對他來說，就像在他心口割肉！

痛，痛徹心扉。

可他沒有選擇了。

選擇蕭博羅，他至少不會擔心自己的後半生，雖然不甘，卻也只能認命，可是認命之前，他絕不會讓將他害到如此慘境的罪魁禍首好受……

“我沒意見。”

蕭煌夜面不改色地答道，雖有些意外，不過這樣的結果，也算不錯。

最起碼，他不必擔心日後沒有時間陪淩雪，也不用繼續面對如意夫人那張虛偽的嘴臉，更不必為蕭家的大小瑣事操心。

而蕭博羅，至少在為人處事方面夠圓滑，經過這三年多的歷練，也已初步具備了一個合格家主必須的能力。

“我有意見！”

如意夫人氣衝衝地闖入房門，怒聲呵斥道。

一雙美眸被怒氣籠罩著，自身利益受到損害之際，她再也顧不上其他了。

“夫人何必動怒。”

蕭王義微笑著說道，漫不經心的態度更是讓如意夫人氣得滿臉鐵青！

“你！”

“夫人，莫讓小輩們笑話了去。”

蕭王義涼涼地提醒道，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如意夫人冷哼一聲，刷地扭頭看向蕭煌夜，沉聲道：“夜兒，你真願意接受你父親的安排？”

蕭煌夜抿嘴不語，卻是默認了。

對於這個早已恩斷義絕的母親，他著實想不出來，自己還有什麼話要跟她說。

在她的心裡，“兒子”不過是讓她爭寵奪權的工具罷了……

如此悲哀，又如此現實。

“既然如此，莫怪娘親不留情面了，你要娶這狐狸精進門，我絕對不答應！”

說著，如意夫人狠狠地瞪了眼淩雪。

狐狸精？淩雪微微挑眉，笑而不語。

蕭煌夜不悅地蹙眉，正想說些什麼，卻聽得蕭王義反駁道：“夫人，兒孫自有兒孫福，孩子們的事情，還是讓他們自己做決定吧。”

“哼！你倒是夠狡猾，成了廢人，反倒仁慈了起來。你到處播種，自然不在意，不過我絕對不允許夜兒跟一個男人攪和在一起！”

如意夫人氣急敗壞地吼道。

優雅的假面，終於在這一刻被撕裂。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愣住了。

如意夫人是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輕易地，就把不久之前決定隱瞞的秘密說漏嘴。

蕭王義則是太過震驚了，等他回過神來時，心情已經複雜地說不出是什麼味道了。

被欺騙了的憤怒？當然有！

然，期間居然還夾雜著一絲……幸災樂禍？

他淪落至此，如意夫人“功”不可沒！

如今看著她如此模樣，他心底也有些解氣了。

至於淩雪，反倒是松了口氣。

當初便是為了減少蕭煌夜的麻煩，他才男扮女裝，可他的內心，始終是個爺們，哪會喜歡每天跟女子一般打扮？

事情被拆穿了，且，看眼下的狀況，蕭王義和如意夫人倒像是鬧翻了……

如此一來，他恢復“自由身”的日子也近了。

“我的事，與你無關。”

蕭煌夜忽然道，聲音冷淡至極，仿佛站在他對面的只是一個初次碰面的陌生人。

如意夫人如遭雷擊，身體搖晃了下，差點跌倒在地。

見狀，容婆子連忙上前，攙扶住她，卻也是心如死灰。

什麼都指望不上了……

蕭煌夜說完，拉住淩雪的手，轉身看向蕭王義，面色泰然地道：“宮中還有政事要處理，我便不多留了，您，多保重。”

蕭王義神色複雜地點點頭，暗歎道：罷了，這樣的結果，或許也不錯。

“寶寶，我們走。”

“唔……”

淩雪躊躇著應道，他有預感，今日離開淩家，或許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新的家主上位之後，蕭煌夜的身份就會變得尤為尷尬，加上如意夫人定然不會死心……

或許留在菡萏城王宮，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等一下！”

不死心的某人猛然回神，疾步上前，一把拽住淩雪的另一隻手。

如意夫人用勁太猛，淩雪吃痛皺了皺眉。

蕭煌夜見狀，一臉不悅的掰開了對方的手，冷聲道：“夫人還有何指教？”

外人稱呼如意夫人一聲“夫人”，一般是基於尊重，但她的親生兒子喚她夫人，兩個字只剩下滿滿的諷刺。

如意夫人顯然也是明白的，不過——

她真不甘心！

“夜兒，我是你娘！”

“你、不、是。”

蕭煌夜一字一頓道，語氣格外認真。

如意夫人氣結，忍不住吼道：“我不會同意你娶他的！”

“沒有人要徵詢你的意見，另外，不是我娶寶寶，是寶寶娶我。”

蕭煌夜說著，轉頭看向淩雪，嘴角揚起一絲淺淺的弧度，仿佛在說：看吧，寶寶，你的心願終於要達成了。

淩雪愉悅地勾起嘴角，扭頭看向別處，心底那個偷樂。

“你這個大逆不道的畜生！”

“……”

瞥了眼依然瀕臨暴走邊緣的如意夫人，蕭煌夜自嘲地冷哼了聲，牽著淩雪，轉身便走。

這一回，如意夫人終於沒有再追上去。

大兒子靠不住了，她這才記起，自己還有一個小兒子，在兵部任職……

可惜她卻不知，被她遺忘了多年，此時就被當做救命稻草的蕭垨，已經在一個月之前，離開了白帝國，從此以後，再也不會與她相見。

“寶寶是否會覺得我對她太過分了？”

回到景和宮之後，蕭煌夜忽然問道。

畢竟淩雪不會讀心術，自然也不可能清楚地得知當時如意夫人心底的想法，那些讓人忍不住心生鄙夷的念頭，也讓他最終下定決心，要跟這個母親，徹底地斷絕關係……

說來還真是好笑。

她真有打算，替他找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當妻子。

不得不感慨一句，蕭王義真是太瞭解她了。

“哥，別難過。”

淩雪仰頭，微微一笑，道。

得失之間，有得到，定然也有失去，關鍵還在於自己怎麼把握。

一味地盯著已經失去的，倒不如好好珍惜手心裡的幸福。

“你們兩個總算是回來了！”

氣氛正融洽，一身黑色斗篷的洛非煙卻突然從天而降，一副氣喘吁吁的模樣吼道。

淩雪無奈地笑了笑，回頭問道：“煙奶奶這麼著急，是為了什麼事？”

洛非煙坐定，快速道：“小雪子你那神棍師父來信了，唔，半年之後，與白帝國相平行的時空——玄月王朝，將舉辦一次奪寶大會，其中有兩樣寶物，或許是你們需要的。”

說著，頓了頓，杏眼亮晶晶地看向兩人。

淩雪十分配合地反問道：“什麼寶物？”

洛非煙滿意地收回目光，繼續道：“結孕丹和……長生不老藥。”

第一個，淩雪和蕭煌夜都曾有所耳聞，那是可以讓男子懷孕的神奇秘藥。

小寶貝的事，雖然已經告一段落，但在淩雪心底，卻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疙瘩。

此時的他，是由衷地希望，將來某一天，能看著那調皮聰明又可愛的小傢伙從他肚子裡蹦出來……

第二個長生不老藥……

淩雪不由得握緊拳頭，三年多來，他的容貌一直不曾改變，而蕭煌夜則變得愈發成熟內斂，也更加的英俊迷人。

今時今日，這是好事，但將來呢？

他可不希望將來自己還是這麼一副不老不死的怪物模樣，蕭煌夜卻已經老得頭髮花白，滿臉皺紋了。

所以，這一趟玄月之行，勢在必行！

“朱雀星君已經在青龍城挑選了五名異能者，駐紮白帝國，沒錯，就是你們心底猜想的五行異能者，只不過他們的行蹤，完全保密，連老娘也不知道，你們有半年的時間去尋找……”

洛非煙說著，狠狠地翻了記白眼，那該死的蕭傾塵，明明很簡單的事情，怎麼到了他手裡就變得那麼複雜呢？

半晌，蕭煌夜問道：“有什麼提示？”

洛非煙斂眉，一臉為難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