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懷疑

　　于舒黎一如約定的那般，消失了。

　　三個月後，傭兵團奉命返回自由之城。

　　白帝國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冪極和洛非煙的情況也在逐日好轉，夏、蘇兩家亦徹底放棄了攀上蕭煌夜的機會，很快地，替夏語汐和蘇顏夕找到了門當戶對的夫家，就連如意夫人也沒再繼續找淩雪的麻煩，一切看上去美好的有些不真實。

　　二一一五年，四月中旬，蕭家爆發了一樁醜聞，蕭王義不堪打擊，終半身癱瘓，包括蕭煌夜回至水城。

　　自蕭煌夜與如意夫人斷絕母子情誼之後，便取消了每月中旬回家的慣例，一直到今時今日，接到蕭家的飛鷹傳書……

“老頭子快死了？”洛非煙幸災樂禍地反問道。

　　她近來很閑，很寂寞，一月之前，朱雀星君一紙令下，不但傭兵團全數被召回，就連淩浩然這只老狐狸和晨晨，都不能倖免，理所當然地，淩二和蕭垨也一併離開了白帝國。

　　離開，終究比留下要好。

　　洛非煙淡淡地想著，心底忍不住冒出一絲酸氣。

　　她嫉妒了。

　　自己在外“奮鬥”了那麼多年，蕭傾塵那混蛋也不放她回家……

真是造孽啊！

　　如今依然滯留在外的“非人類”，除了她和冪極之外，唯有蕭煌夜和淩雪勉強湊個數，唔，外加行蹤不明的于舒黎。

　　那該死的狐狸精發誓永不相見後，果真再也沒有現身！

　　她曾通過冪極，試探過朱雀星君，無奈對方一副不願多提的模樣，死活不肯鬆口。

　　洛非煙揣測，蕭傾塵大概是打算對於舒黎採取放人態度了。

　　一如過去的一百餘年。

　　說穿了，于舒黎的本質……並不壞。

　　雖然他傷害了小寶貝，還欺騙了他們，又殘害了整個北回城的居民，可是——

她真不恨他。

　　經過千河鎮的事情之後，她深切地感受到了異變者的無奈。

　　變異，和出身一樣，都不是自己能夠選擇的。

　　徘徊在痛苦的邊緣，是墮落還是自救？

　　全部都得靠自己。

　　于舒黎能挺過重重難關，本身就是個一個奇跡，他所受過的苦難，遠非旁人能夠體會的。

　　他大概是所有人之中，最清醒的一個，始終都銘記著自己想要什麼，一直朝著目標前進，不會被沿途的風景迷失了方向……

帶著玩世不恭的假面，心裡卻比任何人都冷靜。

　　小寶貝喜歡上于舒黎，註定是一場沒有結局的悲劇。

　　她無法想像，深沉隱忍如梟雄，狡猾老道勝狐狸的于舒黎會愛上什麼人。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的話，她大概也會將它當做一個笑話看待……

　　所以于舒黎的消失，在本質上，對洛非煙的影響並不大，只是盡職地發佈了通緝令，重金懸賞緝拿于舒黎。

　　“吾兒，速歸。”淩雪看著紙條，讀道。

　　一看就知這是如意夫人的手筆。

　　聞言，洛非煙秀眉微挑，戲謔地睇了眼蕭煌夜。

　　母子倆雖然恩斷義絕了，如意夫人也安穩了幾個月了，但——

那女人的臉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洛非煙若有所思地點頭，心說道。

　　蕭煌夜回過神來，看向淩雪，溫聲道：“寶寶，隨我回一趟蕭家。”

　　“嗯？”

　　“該是時候去把名分定下來了。”

　　噗——

一直偷聽著兩人交談的國師大人果斷地噴了，一雙賊亮的眼珠子在兩人中間飛快地來回掃視，最後扯出一抹詭異的弧度。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當初淩雪回來的時候，曾說要娶蕭煌夜？

　　“哥。”

　　果不其然。

　　當初的話，淩雪也記得相當清楚。

　　望著笑得意味深長的少年，蕭煌夜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可惜浩然已經去自由之城了。”

　　少年悠悠地道。

　　蕭煌夜面色淡然地抿著嘴，心底徒然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無妨，到時候請煙奶奶充當一下臨時的高堂！”

　　淩雪以拳擊掌，臉上甚是得意地說道。

　　洛非煙眉頭一挑，但笑不語。

　　淩浩然被迫遷往自由之城之前，回了趟無雙城淩家，雷厲風行地將淩清和那冒牌貨家主的事情解決了，此後，老狐狸也拍拍屁股，怡然自得地跟著大部隊離開了菡萏城……

回想當年淩霄自動退位時的情景，再一聯想老狐狸以同樣手段從淩家分支中選出一繼承人，又替淩雪捏造了一份完美的出生證明，洛非煙便不得不感歎：老狐狸果然是個稱職的保姆！

　　淩雪頂著淩家現任家主的胞妹的身份，嫁入蕭家，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如意夫人即便不滿，也不能拿門第之間去為難他了。

　　只不過——

國師大人高深莫測地摸著下巴，但看眼下，淩雪的意思似乎還念著要娶蕭煌夜過門呐……

“哥，你答應過我的，會嫁入淩家。”

　　蕭煌夜：“……”

洛非煙扭頭，偷笑。

　　淩雪一臉受傷地望著男人，半晌，失望地歎了口氣，道：“罷了，我就知道你是騙我的……”

蕭煌夜一聽，頓時急了，一把拉住少年，語氣凝重，猶如壯士去兮，道：“寶寶，我嫁！”

　　洛非煙連忙狂掐掌心，面上斂去笑容，一本正經地回頭，看著兩人。

　　淩雪疑惑地歪著腦袋，深邃的紫眸靜靜地審視著蕭煌夜，良久，一臉為難地道：“算了，你看上去好像挺不樂意的。”

　　蕭煌夜努力牽起嘴角，微笑著，保證道：“很樂意！”

　　淩雪聞言，瞭解地點點頭，隨之從懷中掏出一張折好的……賣身契。

　　蕭煌夜眉頭打結地接過“賣身契”，頓時哭笑不得，雖然他不介意兩個人之間多一點“情趣”，但——

像剛才那樣的驚嚇還是少一些為妙。

　　洛非煙伸長脖子，瞄了眼紙上那三個鬥大的字，風中淩亂了。

　　然，更讓她無語的是，蕭煌夜居然一本正經地在後面簽上了自己的大名，而後淩雪興高采烈地收好了賣身契，只朝石化了的國師大人打了個招呼，便協同蕭煌夜離開了景和宮……

等洛非煙回過神來，打算問清楚蕭家的醜聞事件時，那兩人早已不知去向。

　　至水城，蕭家主宅。

　　氣氛相當凝重。

　　蕭王義半身不遂偏癱，不到一天，如意夫人便立刻給蕭煌夜發了飛鷹傳書。

　　於是，當蕭家那樁醜聞尚未傳播開來之前，蕭煌夜已帶著淩雪趕到了蕭家。

　　“那不是……蕭羅波和蕭博羅嗎？”

　　望著跪在堂前的兩人，淩雪不由得驚呼道。

　　蕭煌夜面色淡然地點點頭，解釋道：“他們好上了。”

　　許是因為男人的說法太直接，淩雪的思緒有那麼一刹那的空白。

　　小蘿蔔頭才十一歲吧？！

　　小鳳梨怎麼可以這麼作孽啊！淩雪嘖嘖搖頭，一臉地不認同。

　　蕭煌夜站在一旁，對於少年臉上的每一絲情緒變化，都看得分明，正想說些什麼，卻聽得對方繼續道：“雖然年紀小了點，兩個人年齡差距也太了點，不過……如果他們真那麼喜歡對方的話，要在一起也未嘗不可。”

　　“……”蕭煌夜猶豫了下，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有于舒黎和小寶貝的先例在前，如今看蕭博羅和蕭羅波，倒也不覺得太突兀。

　　只是一想到小寶貝，兩個人都忍不住傷感了起來。

　　也不知道小寶貝是否安然無恙地回到了五年後，如今是否已經轉危為安？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因為小寶貝的意外穿越，淩雪倒是沒有像一開始那樣排斥生孩子的事情了，反倒是被刺激地“母愛”氾濫，主動去詢問洛非煙關於結孕丹的事情。

　　“哥，如果我主動跟你爹坦白，其實我是男兒身，你猜他會不會氣得直接全身癱瘓了？”

　　淩雪轉頭，神秘兮兮地問道。

　　蕭煌夜劍眉微挑，微微笑了笑，道：“不如你去試試？”

　　淩雪垂下眼眸，認真地想了會，道：“還是算了，太造孽了。”

　　雖然蕭煌夜跟蕭家之間，已經沒有多少情誼可言，甚至於——

如果蕭煌夜當年沒有連任白帝王的話，蕭王義大概早就將這個過分優秀卻不易控制的兒子逐出家門了！

　　蕭王義貪圖權勢地位，正值中年，豈肯輕易卸去一身權位？

　　加上如意夫人逼得太緊，其心早已是路人皆知，兩夫妻貌合心離……

　　蕭王義在一次又一次地失望過後，已經選好了退路：與其讓蕭煌夜繼承家主之位，倒不如找個聽話的，扶植上位！

　　至於對如意夫人的保證，那不過是一句空口白話罷了。

　　即便蕭煌夜即刻娶妻，等孩子生下來長大，也是幾年之後的事情了。

　　更何況——

如意夫人在景和宮吃得那麼暗虧，蕭王義豈是沒有一點耳聞？

　　對於蕭煌夜認准了一個身份低微，來路不明，狐媚至極的女子，蕭王義反倒是頗為欣慰。

　　只是轉眼間，他突然發現，那個他看不起的女子搖身一變，成了淩家現任家主的胞弟，不由得被打擊到了，而緊接著，蕭王義竟發現十三夫人的兒子——那個有幾分小聰明，總體平庸，處事還算沉穩的蕭博羅！他的兒子，居然跟老管家的十一歲的外孫搞在了一起，還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撞破正在做芶且之事……

　　蕭王義遭受雙重打擊後，終於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癱瘓了！

　　惱怒，憤懣！

　　蕭王義氣得想殺人！

　　當淩雪與蕭煌夜來到蕭王義面前時，對方正發洩地將房間裡的東西往外砸。

　　家主的身份擺在那邊，沒人敢說他一個不是。

　　倒是如意夫人在接到彙報，得知蕭煌夜歸來後，立刻領著容婆子和四名丫鬟趕了過來。

　　“你回來了啊。”

　　思緒百轉千回後，蕭王義朝著蕭煌夜露出一絲笑容，半身癱瘓的噩耗令他看上去格外地滄桑和憔悴。

　　蕭煌夜心頭一滯，微微頷首。

　　終究是他的父親，縱然沒有多少感情，即便明知對方心底那些不堪入目的想法，蕭煌夜面上依然不動聲色。

　　“父親，我特地帶淩雪過來，下月初，我便會迎娶他過門。”

　　蕭煌夜淡淡地說道，語氣卻是不容置疑地強硬。

　　聞言，蕭王義面色驟變，心底更是忍不住冷哼：不愧是母子，都一心惦記著他這家主之位。

　　“隨你吧。”

　　饒是不甘，蕭王義也無法當面反對。

　　他比如意夫人聰明的地方，就在於對這個兒子的瞭解。

　　蕭煌夜認定的事情，旁人又豈能輕易改變他的想法？

　　“多謝父親。”

　　蕭煌夜神色淡然地頷首道。

　　蕭王義心煩意亂地點點頭，視線掃過淩雪，忽然頓住——

淩雪此時依然穿著女裝，不似一般女子的婉約柔美，卻也是英姿颯爽，如同一團跳躍的火焰般耀眼。

　　“她怎麼長得跟你弟弟那麼像？”

　　蕭王義皺眉問道。

　　淩雪微微一怔後，旋即揚起一絲笑容，乖巧地喚了聲：“伯父好，我是淩雪。”

　　洛非煙便曾說過，淩雪這模樣雖然跟當年的蕭垨一模一樣，但兩人的氣質相差甚遠，尤其是笑的時候，蕭垨是羞澀中帶著一絲怯意，而淩雪則是赤裸的誘惑。

“湊巧罷了。”蕭煌夜不著痕跡地擋在了兩人中間。

　　蕭王義雖仍有懷疑，但再看去時，恰好對上淩雪的笑臉，再看眼前這分明是個女娃，還擁有一雙極其罕見的紫眸……

　　事實上，蕭垨幾年前究竟長什麼樣，蕭王義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只是方才那驚鴻一瞥，直覺得對方很像罷了。

　　如此想著，蕭王義便疲憊地擺擺手，示意兩人退下。

　　蕭煌夜見狀，拉著淩雪，轉身便要走，孰料，方一轉頭，卻見如意夫人杵在門口，對方似乎也聽到了蕭王義剛才的話。

　　如意夫人面色平靜，一雙精明的眸子上下打量著淩雪，喜怒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