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裏是查理曼家族位在倫敦郊區的莊園——爲了配合議會的開會時間,維多利亞時代的貴族們通常在倫敦會有棟別墅,等到休會的時候,便會回到郊區或鄉下的莊園。
一望無際的花圃裏,潔兒拿起花鏟,將排水性良好的沙壤土弄松,算好球根之間相隔的最佳距離,依序在八公分處,將新鮮的球根尖處朝上,逐一種下。
這方位背風向陽,是她特意挑選過的栽種位置。
此刻的倫敦,正好是十二月寒冬,是郁金香適宜栽種的季節,氣候越凜寒,花期越長。冬季種下,鱗莖會開始生根,適度的施以肥料,一至兩個月後便會開花。
等到花瓣凋零盡謝,原生株的鱗莖會枯萎,但會繁衍出其他小球根,屆時將之挖出,一一切割下來,放進冷藏庫妥善保存,待到秋天來臨時,又能將小球根重新種下。
也因此,郁金香可以繁植,亦可使原生株的花色傳承下來,但若是要重新育種,培育出獨特的花色,那又是另一番功夫。
有時花瓣出現特殊斑紋,並不代表那就是一株獨特的郁金香,而是球根染了病,或是受到蚜蟲危害的緣故,花本身生病,才會出現的現象。
倘若要雜交培育新品種,必須采用種子繁植,培育過程相當繁瑣,而且必須等上三到四年才會開花。
正是因爲如此,十六世紀時,當全歐洲的貴族都爲郁金香瘋狂時,荷蘭的花商搶著培育新品種,以此哄擡高價,卻因爲必須等三到四年才能得知新品種的花色與形狀,因此銀行推出了期貨的交易制度。
誰想得到呢?期貨交易行爲的出現,竟然是因爲這一朵朵美豔的郁金香。
潔兒站起身,看向另一片廣袤無邊的花園。幾天前,她與其他園丁已將種子播下,准備進行雜交培育,這邊的則是以球根繁植。
她敢拍胸口打賭,在十九世紀的英國,絕對沒人比她更懂郁金香。
身爲花商的女兒,從小學習如何栽種花卉,每年都到荷蘭探視靠栽種郁金香糊口的阿姨,加上又有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園藝知識,在這裏她絕對是個中專家。
這也是她想在這裏安然生存下來的唯一技能,那就是乖乖的幫席蒙或其他貴族培育郁金香。
至于回到二十一世紀的事,她連想都不敢想,每晚只能盯著那個古怪的懷表,卻苦思不出任何方法。
最糟糕的是……
她害怕自己在這裏待得越久,想家的念頭會越來越薄弱,對這個時空的抗拒感也會越來越軟弱。
只因爲那個冷酷陰沈的男人——席蒙。查理曼。
潔兒歎了口氣,蹲下身繼續未完的種植工作,渾然不覺,不遠處的宅邸,二樓窗口有一雙目光,追逐著她的一舉一動。
席蒙從書房的窗口往下眺望,看著那抹嬌小的身影在後院空地上忙進忙出,雖然面無表情,但是緊緊追隨的視線卻泄漏了,他一直想掩飾或者壓抑的在乎。
只不過是個能幫他培育郁金香,又恰好能勾起他興趣或者性欲的東方女人罷了,沒什麽特殊的。
最一開始,席蒙對潔兒的想法僅是如此。
幾周後,這個想法慢慢地,開始被另一種強烈的念頭覆蓋。
覆蓋它的這個念頭,就叫做「在乎」。
他無法不在乎那個女人的存在,只要她的身影從眼前晃過,坐在餐桌的另一端進食,即便他故意錯開與她在餐桌上碰面的時間——他還是莫名的在乎她。
他爲此感到不悅,前陣子索性跑到其他莊園住,卻在今天一早睜開眼的時候,莫名其妙的跳上馬車回到這裏。
「這是你第一次帶女人回這座莊園。」他的貼身男仆歐文端著咖啡與茶點進房,發現主子從踏進書房起便一直伫立在窗邊,忍不住上前一探。
「她是個高手,可以種出前所未見的郁金香。」席蒙接過咖啡,坐在窗邊的沙發上。
「只是這樣而已嗎?」歐文促狹的瞅著主子。
歐文的父親是查理曼家族的前一任男管家,歐文和席蒙兩人只相差一歲,關系與其說是主仆,實際上更像是朋友。
席蒙對歐文就像親人一樣的信任,也只有歐文膽敢挑戰他的耐心,也不像外人那樣懼怕他,他給歐文的權限也比別人多上很多,甚至容許他省略敬稱直呼名字。
「你還讓她跟你共乘馬車,還親自抱她下馬車。」歐文露出暧昧的笑。
「你也知道她有多矮,如果我不抱她下來,她很可能會摔斷她的脖子,到時候誰來幫我種花?」席蒙不以爲然的說,藍眸別開的速度卻快得有些可疑。
哈哈,想不到令全倫敦黑幫分子爲之喪膽的席蒙。查理曼,居然也有心虛的時候,這真是太神奇了!
「潔兒很美,不輸霍爾特家的那一位。」歐文看向窗外底下的東方佳人,再一次確認了她在主子心中的地位。
「我帶她回來,只是因爲她有利用價值。」席蒙再一次強調,也是對自己說。
「如果只是因爲這樣,那你真的不該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書房,浪費一整天的時間坐在窗口觀察她。」嘿,他可是盡忠職守的貼身男仆,自然是觀察入微。
「歐文!」席蒙惱怒的繃緊俊臉。
歐文不怕死的一笑,隨即推開窗子,對著底下的潔兒朗聲呼喊:「潔兒,席蒙要妳立刻進他的書房。」
「你這是在做什麽?」席蒙冷問。
「查理曼家已經冷清太久,需要一點溫暖的笑聲,你不覺得潔兒的笑聲很悅耳嗎?正好也到了下午茶時間,我去幫潔兒泡一壺紅茶。」歐文拿起純銀的托盤,利落的退出書房。
同一時刻,潔兒也踏進書房,今日一襲淡藍的衣裙,讓她看起來溫婉典雅,秀麗的臉蛋被午後難得露而的陽光曬得微紅。
「你找我?」而對這個在頭銜上已成爲她主子的男人,潔兒還是很難像其他仆傭一樣,用恭敬戒慎的態度面對。拜托,她可是來自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紀,才不想理會這裏的階級制度!
「坐。」席蒙的目光瞟向一旁的花色絨布沙發椅。她一走進,肅穆的書房似乎被一團明亮的陽光包圍,暖意充滿了整個房間。
「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潔兒不自在的坐進沙發,一擡頭與他對望,心跳就莫名失速暴衝。
住進這座莊園的這段日子裏,她發現,有一雙眼眸總是無時無刻的追逐著她,她不知道那雙眼眸的主人想要什麽,也不知道他在觀察什麽。
她甚至懷疑,他還記不記得自己警告過她什麽。如果記得,他又爲什麽總是用那雙美麗的藍眸鎖定她?彷佛她是一個闖入他神聖領地,意圖竊走什麽的女賊。
「妳想談什麽?」席蒙手指沿著杯口輕畫,面無表情的望著她,胸口卻因爲她兩頰誘人的紅暈而爲之一緊。
該死!一定是因爲他太久沒抱女人的緣故!
「我可以在一個月內,教會你的園丁怎麽種出好幾種其他人種不出來的郁金香新品種,只要他們學會之後,你必須放我離開。」
聽到離開一詞,席蒙藍眸一凜,胸口像被鐵塊堵住,不愉快的情緒迅速蔓延全身。
打從一開始,她就沒停止過離開的念頭,如今她妥協留下,才沒過多久,又想著要離開?
「妳當我是不懂郁金香的傻子嗎?」過人的自制力讓他未將滿腹不悅表現出來,而是一如往常的冷谑,口氣也充滿諷刺。「雜交育種培養的時間必須等到三年以上,我怎能確定在妳離開後,那些鱗莖會開出我要的花?」
真是——不可理喻的大壞蛋!惡棍!潔兒在心中咒罵他一千遍一萬遍,但那也不足以泄恨。
「你究竟想要什麽樣的郁金香?」冷靜戰勝了怒氣,她可不能丟了二十一世紀東方人的臉。
「黑色的郁金香。」他的神情變沈,一抹陰郁躍上湛藍的眸子。
「黑色?」潔兒一怔,想起初識那天,他見到那朵枯萎的「夜後」時,眼底強烈的執著。
黑色郁金香?不就是阿姨種了滿園子的「夜後」嗎?這有什麽難的?她從二十一世紀帶來的那袋鱗莖和種子,其中就有幾個是「夜後」。
噢,不對!她又忘了,這裏是十九世紀,在這個年代,歐洲人簡直像著了魔似的想要培育出黑色郁金香,只因爲黑色郁金香對這個年代來說,是根本不存在的一個花種。
「只要我可以幫你種出夜後,你就肯放我離開?」
「夜後?妳連怎麽把它種出來都還不曉得,已經先幫它取好名字?」他嘲弄的牽動嘴角。
糟糕,她怎麽說溜嘴了!潔兒抿咬下唇,趕緊扯開話題:「那是因爲我有信心一定可以培育出來。」
「那就等妳把一朵活生生的黑色郁金香拿到我面前的那一天,我們再來談讓妳離開的事。」席蒙發現自己對她迫不及待想離開這裏的念頭,感到異常憤怒。
她或許有一點點的怕他,但她並不像其他人那樣,見了他就躲,甚至敢挺起胸口瞪視他。既然如此,她又爲什麽巴不得快點離開?
「我希望現在就先談好,以免到時候你再次反悔。」
「妳對這裏有什麽不滿?」席蒙的臉色整個陰沈下來,藍眸也微微瞇起,釋放出危險的光芒。
潔兒心口一跳,整個人被他的視線釘在原位,就像被獵槍鎖定的兔子一樣,一動也不敢動。
「我……我沒有什麽不滿,我只是想離開這裏。」還有遠離他!以及他莫名追逐著她的眼神,那令她不安,好像有股強大的力量即將絆住她,讓她再也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紀。
說穿了,她是想逃離他,阻止這個十九世紀的男人繼續入侵她的思緒,讓她寢食難安,心悸顫顫,就像是……戀愛的感覺一樣。
噢天!對她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他可是一百多年前的「古人」,她怎能對他産生奇怪的遐想?這太……太古怪了!
「妳無家可歸,在倫敦也沒有親人,離開這裏又能去哪裏?」席蒙冷笑,胸口卻盤據著一團連自己都無法解釋的怒氣。
不過是女人,只要她願意留下育花技術,沒有了利用價值,想滾多遠就滾多遠,他何必在意?
但……非常該死的,一千個、一萬個該死的!他就是在意!
席蒙的話令潔兒怔忡。是啊,離開這裏又能上哪兒去?她該怎麽做,才能返回二十一世紀?
「妳可以一輩子留在這裏,我從來不虧待替我做事的人。」席蒙高傲又仁慈的說。
「我不要!」潔兒從沙發上暴跳起身,一股濃濃的心慌占據心田。
「我只是好心提供妳一個選擇,事實上,如果我不願意放妳走,妳哪裏也去不了。」席蒙也跟著慢條斯理的站起,他不會給別人有睥睨他的機會,反過來仗著身形高大的優勢,將嬌小的她籠罩在自己的勢力範圍。
潔兒從來沒像此刻這麽氣憤過。她對人一向都是親善有禮,那也是爲什麽剛到這個時空的時候,她會被皮條客騙進妓院的最大原因。
「你這個可惡的大壞蛋!」如果不是無人可以求救,對這個時空又陌生,她早就逃跑了。
「我從來沒說我不是。」席蒙彎起一抹優美微笑,藍眸從她劇烈起伏的胸口往上移動,來到那張細巧臉蛋。
「你……該被詛咒一萬遍的大壞蛋!」潔兒的雙頰因氣憤而绯紅,軟唇呼著熱氣,那模樣堪比一朵至美的郁金香,嬌媚地盛開在席蒙眼下。
又一次,來自感官的強烈需索,主宰了他的大腦,淩駕在理智與原則之上。
他霍地扣住她的後頸,低下頭攫獲她的香唇,一沾上便凶狠地挑開兩片唇瓣,靈活的舌頭探入那方軟嫩。
深深地汲取,舌尖翻弄她的香軟,滑過一顆顆貝齒,然後纏上呆愣的粉紅小舌,開始吸吮起來,甚至發出暧昧的聲響。
潔兒徹頭徹尾的傻住了,雙手想推開他的胸膛,卻只能軟弱無力地抵著,指尖顫抖地撓抓他的衣領,想抵抗瞬間湧入心口的情潮,反而讓自己越陷越深。
「放開……」她發出細碎的呢喃,很可恥的發現自己居然喜歡他的吻。他的吻跟他的人一點也不像,像一把烈火似的,熱情得可以將她點燃。
「咳咳。我來得似乎不是時候?」一陣敲門聲響起,歐文端著一壺紅茶與一盤精致的蛋糕,非常不識相的,偏選在此時進房。
席蒙才稍稍暫停唇上吸吮的力道,潔兒立刻推開他,往後一退,動作太大還跌進沙發椅上,一臉怔忡地瞪著可惡的竊吻者。
「沒有我的允許,妳不能離開這座莊園半步。」席蒙傲睨的下達命令,冷瞪了好事的歐文一眼,隨即離開書房。
望著主子不怎麽從容的離去步伐,歐文很不給面子的笑出聲,將純銀托盤放在骨董茶幾上,笑望著潔兒。
潔兒臉頰紅豔,不敢看向歐文,起身就想走,卻被歐文一手壓回沙發椅。
「潔兒,我想,有些事情我不得不跟妳說。」歐文對她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一些跟席蒙有關的事。」
一整個晚上,席蒙都泡在他投資的俱樂部裏。
這是屬于上流社會的俱樂部,而且僅限男士加入,入會之前必須接受身家調查,確定身分地位與其財力。
俱樂部的裝潢極其奢華,提供煙酒與一等的餐飲,有圖書室也有提供會員遊戲的各種設施,或是室內運動的器材與專屬空間,一切應有盡有,只怕你負擔不起會費。
他與一群平日偶有來往的貴族同坐包廂裏,手中端著一杯加了糖與肉桂的尼加斯酒,藍眸陰沈沈的,像刮起風浪的兩片大海。
他確實心情不佳,主因還是爲了一個女人,這種事情不該發生在他身上,不應該!
一想到他對潔兒的在乎,強烈到連歐文都察覺,他爲此發惱,惱自己怎會如此失常,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無法控制自己,碰觸她、親吻她。
思及此,席蒙握緊水晶酒杯,仰頭灌飲了一大口,想借由酒精將腦巾烙印的那抹嬌影衝刷掉。
其他人見狀也不敢上前招惹,只是各自舉杯飲酒,聊著個人近來的收藏或是去他國旅行時發生的趣事。
忽然,一抹豔麗的人影晃進了女人止步的俱樂部,引來所有貴族士紳的側目。
「卡洛琳。凱雷?」有人詫異地喊出女人的名字。
卡洛琳身穿一襲深紫天鵝絨的禮服,同款綴花的禮帽,微鬈的金發盤起,留了幾縷垂放在裸露一大片的頸肩上,營造出令人想入非非的性感。
她充滿自信的往前走,不理會其他人的目光。有了席蒙的准許,她可以自由進出他擁有的俱樂部,像個女王一樣,接受男人的目光巡禮。
事實上,身爲縱橫在貴族間的上流名妓,她本來就備受男人的寵愛,一堆王公貴族將她當作寶貝一般的疼,甚至連英國與歐洲幾個小國的王儲,都是她衆多的情人之一。
她可以在倫敦各個地方來去自如,也曾陪著王儲出席宮廷宴會,她是上流社會最高貴的一只花蝴蝶,想要與她一夜春宵,價值難以估算。
卡洛琳一踏進包廂,其他人便頗識情趣的離開,留下她與席蒙兩人獨處。
「心情不好嗎?我的愛人。」卡洛琳接過席蒙的酒杯,坐在他身旁,柔軟的身子偎過去。
「我今晚沒興趣。」席蒙冷漠的別開眼,端起桌上其他杯酒,沈思地啜飲著。
「嘿,親愛的公爵大人,你不會這麽小氣吧?我只是來這裏找點樂子,順便跟你打聲招呼,還有邀請你後天晚上來參加我的賞花宴會,沒必要給我釘子碰吧?」
卡洛琳聰慧地替自己找台階下,心底卻澀澀的。多少男人盼求她一笑,她卻獨鍾只把她當床上情人的席蒙。
爲了討他歡心,她將自己在郊區的別墅,種滿了一整園的郁金香,來見他時也會在衣著打扮上下工夫,裙上的花紋或是發上的花飾,也都以郁金香爲主。
席蒙喜歡郁金香,非常喜歡。不是因爲他喜愛,而是受到他死去的母親影響,他只愛郁金香這種花。
「賞花?妳的園丁又培育出新的花種?」席蒙終于肯正眼看她。
「紫黑色的郁金香,比起前陣子米爾頓伯爵公開的那種,還要更接近黑色,你一定會喜歡的。」卡洛琳趁機拉近距離,又軟軟地偎靠在他身旁。
她愛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卻不許有人愛著他,而她周旋在衆多男人之間的身分,正好可以掩飾她的愛……如果不是這樣,他大概也不會讓她留在他身邊吧。卡洛琳苦澀地想。
叩叩。包廂的門傳來兩聲禮貌性的叩響,身爲主子隨身伺候的貼身男仆,歐文總會在席蒙喝醉之前,現身領主子回家。
「公爵大人,時間不早了。」有外人在,歐文不會直呼主子名字。
「歐文,你真掃興,我才剛來呢,就不能讓我和公爵多聊一會兒嗎?」卡洛琳半開玩笑的嬌嗔,眼眸戀戀不舍地糾纏著席蒙的一舉一動。
「公爵大人今晚要住在郊區的別墅,卡洛琳小姐知道公爵的規矩。」歐文看出卡洛琳想留夜的暗示,不得不出聲替主子回絕。
卡洛琳當然知道席蒙的規矩。歐文所指的那座莊園別墅,是席蒙母親生前住的地方,他從不帶女人回那裏,那裏就像是他的秘密城堡。
「那至少,讓我一起搭車送公爵大人回去,可以嗎?我的愛人。」卡洛琳以笑容掩飾失落,愛嬌地輕撫席蒙的胸膛。
席蒙淡睐她一眼,整了整衣領前襟,沒拒絕也沒應聲,兀自起身離開包廂。
見狀,卡洛琳嫣然一笑,趕緊跟上他腳步。
她知道,他就算再冷淡,也不會對她無情。不只是因爲她是他在床上的情人,更因爲她的身分總會使他想起他的母親——
席蒙的母親當年也是周旋在貴族間的上流名妓。
馬車在別墅門口停下,席蒙單手扶著前額,已經有八分醉意,卡洛琳搶在歐文之前,攬著席蒙走下馬車,對于眼前矗立的華美別墅,眼中透著無限向往。
歐文低咳一聲,靠過來接手。「卡洛琳小姐,送到這裏就好了。」
卡洛琳勉爲其難地揚起笑容,非常緩慢地松開席蒙的手臂,正想著該用什麽借口讓自己留下來時,一陣嬌柔的笑聲突然飄入耳中。
卡洛琳轉頭,看見一個年輕的東方女人手中抱著一盆花器,身上穿著絲綢衣裙,也沒套著白色圍裙,由此可知,她的身分並非下人。
她是誰?卡洛琳警戒地瞅著東方女人,心底沒由來的一慌,轉頭看席蒙,發現他的目光正追逐著東方女人的身影。
「潔兒。」歐文喊住正和女仆有說有笑,故意忽略這方的潔兒。
女仆一看是主人返家,趕緊躬身行禮,飛也似的跑開,潔兒抱著玻璃花器,別別扭扭地靠過來。
一想到下午歐文說的那個故事……唉,她可以假裝全忘光光了嗎?
「有事嗎?」潔兒一聞見席蒙身上的酒味,小巧的鼻頭皺了一下,卻看見席蒙的嘴角挑起一抹笑。
換作是從前,再加上這個壞蛋今天偷吻她,她對這抹笑應該是又氣又惱,可能還會有一點點的害怕。
不過,只要一想起歐文說的故事,她對這個壞蛋的感覺就複雜起來……可惡,歐文一定是故意的!
「公爵喝醉了,可以幫我一起扶他進去嗎?」歐文故意替兩人制造機會的用心太明顯了,傻子都看得出來。
潔兒遲疑著,一旁的卡洛琳又驚又慌,眼底燃起妒火,立刻上前攬住席蒙的手臂。
「何必勞煩小姑娘呢?又不是第一天伺候公爵,我一個人也可以的。」卡洛琳的身子緊偎靠席蒙,豔麗的笑靥令前院盛開的花卉相形失色。
潔兒看著他們兩人親密的肢體接觸,心口忽然有點空,像遺失了什麽,又有些酸酸澀澀的,但她極力忽略那感覺,故意往後退了一步,想借由拉開距離讓自己清醒。
這個細微的動作卻惹怒了席蒙,他不耐地揮開卡洛琳與歐文,雖有醉意,但腳步仍是踏實有力地走向潔兒,然後伸手一把扯過她。
潔兒被他突兀的舉動一嚇,手中的花器摔落到地,視線一花,她已經被席蒙拉上門階,一路拉進屋內。
「哈維。」歐文喊來馬夫。「送凱雷小姐回去。」
「那個女人是誰?她怎麽可以踏進屋子?」卡洛琳不肯走,一臉震驚地問著歐文。
「她是公爵新聘請的花匠。如果沒其他的事,請恕我失陪了。」歐文單手放在左胸,微微欠身後便轉身入屋,留下錯愕的卡洛琳瞪著重新掩上的鐵黑大門。
花匠?一個花匠可以這麽沒規矩?讓席蒙表現得這麽在乎?卡洛琳失魂落魄地坐上馬車,透過窗口,心碎地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華美別墅。
不,她不會輸的!那個東方女人只是一個花匠,能比得上她嗎?她在床上伺候過席蒙,席蒙雖然有過其他情人,但沒一個像她這麽固定,他那樣冷沈好勝的性格,絕對不可能愛上一個人。
她才是最靠近席蒙的人……沒錯。更何況,她和席蒙的母親有著太多的共通點,席蒙對她一定有著某種程度的眷戀,絕對不會跟她分手。
卡洛琳如是安慰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