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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老師?”劉啟納悶。
“我們學校的老師。”我解釋。
“慕老師說飛機的機翼上下表面形狀是不一樣的。上面是流線型的曲折面,所以氣流通過的速度小,下面是平面,流動速度相比上面就大些。速度越大壓強越大,所以飛機就是利用這個壓強差飛起來的。”
我聽的雲裡霧裡,只知道上下表面的形狀導致了下面壓強比上面壓強大,所以飛起來。
劉啟倒是也不生氣彭羽捉弄他,聽了彭羽的話,沉思了起來,過了一會兒顯露出一種豁然開朗的表情,“原來是這樣啊,真是長見識了。”
聽見對方這麼表揚自己,彭羽全然一副尾巴就要翹上天了的神色,洋洋得意地說:“這種東西小意思了。”
“不過,彭老師,”我故意刁難他說:“有一點我倒是不明白。”
“什麼?”
“你在電視上見過美國那些戰鬥機翻轉吧。”
“恩。”彭羽點頭。
“照你這麼說,飛機翻過來的時候,”我用手做了個翻轉的手勢,“它們的機翼上下面就顛倒了,那為什麼沒見它們掉下去呢?”
“這……”彭羽抓耳撓腮,“我當時沒問過,就沒聽慕老師說。”
這下算是扯平了。
回去的路上,我說:“你也不能老拿別人的長處來貶低他啊。劉啟也有很厲害的地方,他們那個隊研製的機器人去年參加機器人球賽進了全國總決賽。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優點和長處,你說要是叫慕老師造個機器人出來,那肯定也要難倒他。”
彭羽別過頭去,嘟著嘴說:“可是,我就是喜歡慕老師。你和劉啟是一國的,我和慕老師是一國的好了。”說完之後一直悶悶不樂的。
“你這麼小氣啊。”我逗他。
“薛老師,你偏心。”
“我怎麼偏心了?”
“你叫我來,不就是為了讓我當電燈泡,專門找那個劉啟的茬的麼。”
我眨巴眨巴眼睛,他倒是個明白人。
“可是你又不忍心了,覺得我專門欺負他。你就反過來擠兌我。我幫你,你幫他,你說你不是偏心是什麼?”他委屈地說。
我愣了愣,他說的一點沒錯,隨即抱歉地摸了摸他的頭。
他還是不理我。
我說:“好了別生氣了,下次請你吃KFC算是賠罪。”
“KFC那麼多東西,你又這麼摳門,別以為我不知道,到時候你請我喝杯小可就打發我了。”
“請你吃全家桶好了。”
“外加一盒蛋撻。”
我一咬牙,“好。”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我一邊點頭,一邊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轉過頭來,“那我不生氣。”臉上笑開花了。
一物降一物。
我宰慕承和,彭羽就宰我。
年三十下午,我和老媽去了大伯家吃年飯。
我吃餃子的時候,一口咬下去,正好是那個包著五毛錢硬幣的。
堂姐說:“喲,這個是我包的。可不得了,明年小桐要走紅運。”
我緩緩地將錢吐出來。
奶奶說:“但願找個好工作,能養活自己。”
伯母說:“媽,您老的要求忒低了。”
“是啊,奶奶,我還能養活您,養活我爺爺,養活我媽。”
奶奶繼續吃飯,沒再說話。
我忽而想起一個問題,“姐,你放錢的時候洗乾淨了麼?”
無論大伯和嬸嬸怎麼說服,我們還是沒留下來繼續看春晚,吃了飯就出來了。
走到樓下,老媽說:“其實我覺得你跟著奶奶他們守歲比較好。反正我九點還要去值班。”
我徑直地走在前頭,“留下來有什麼好,吵得慌。幸好今晚只能收一個節目,要是平時看哪個台都要爭半天。”
奶奶一直跟著大伯住,堂哥堂姐都是她一手帶大的,所以感情比我好。看人家一家五口其樂融融,我才是多餘的。
我送老媽在廣場口等他們監獄接她們去值班的警車。
她說:“你趕緊打車回家,別在外面溜達,省的晚了不安全。”
我嘿嘿笑:“什麼有不安全的,今天估計壞人都休假了吧。”
她拍了下我的頭,轉身上車了。
我轉身一個人走在大街上。人不是很多,多半都是行色匆匆地回家。
我摸出手機來看時間,發現收到許多祝福的短信,一條比一條令人噴飯。頓時我就被逗樂了,挑了條最有意思的,在結尾署上自己的名字後按了群發。不到一分鐘,陸陸續續地收到一堆回復。
與此同時,電話震動了,螢幕來電上的三個字:慕承和。
我的手霎時間捏緊,剛才我有意無意地將他的號碼列在群發範圍內,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心中暗含著這樣微小的希翼。
他卻這麼突然地回了我的電話。
我小心翼翼地接起來。
“薛桐?”他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
“慕老師,好久不見了,新年快樂啊。”我故作輕鬆地說。
“你也新年快樂。”他說。
“吃飯了麼?”我不知道說啥好,只得閒扯。
他沒有回答,大概聽到我周圍的動靜,反問:“你在街上?”
“恩。剛從大伯家吃了飯出來。”
“一個人?”
“是啊。”
“媽媽呢?”
“值班去了。”
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少許,隨即問:“你在哪兒?”
二十分鐘後,那輛熟悉的CR-V停在我的跟前。我看到一張久違的臉。他下車,帶上車門,朝我走來,簡直不似真人。
我和他沒有去哪兒,就在街上閒逛,不知不覺走到河邊。我們找了張人行道邊椅子坐下去。椅子前面是人行道,人行道再往前是河邊的木制欄杆,欄杆外邊是寬廣的河面。
河水靜靜地向東流淌,水面倒映著城市最璀璨的燈火。
“冷麼?”他問。
“不冷。”我搖頭。至少外面冷,心裡是暖和的。
在這樣寂寞又特殊的夜晚,居然有他陪伴。
我不高潔出塵,也沒有強大的自尊心,所以對於慕承和的出現,無論同情還是憐憫,我都甘之如飴。
即使是幻化出來假像,我也不在乎。
他的嘴角悄悄揚起小小弧度,從大衣裡摸出一瓶酒,在我眼前搖了搖,“新年禮物,某些人夢寐以求的伏特加。”
我高興地吹了下口哨。
這個新年禮物,我喜歡。
“你真的請我喝啊。”我呵呵地樂。
“當然了,我說話向來作數。”
然後又像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小巧的直身玻璃杯,擰開瓶蓋,斟了三分之二杯。
他說:“以前有朋友告訴我,伏特加最純粹的喝法就是用這種杯子,加上冰塊,什麼都不加,然後一口吞下去。”
我嘴饞了,用一種渴望的眼神看著他。
他將杯子放在鼻子下麵嗅了嗅,再遞給我。
我接過來,照著他剛才描述的樣子,仰頭一口就咽下去。頓然覺得有種很純淨、冰涼的味覺停留在舌上,隨後,一股炙熱的灼燒又陡然衝破這層清涼,從食道一直蔓延進胃裡,然後酒氣沖上鼻,將我的眼淚逼了出來。
我皺著臉,雙手捂住鼻子,深深地吸了口氣,突然覺得心房猛烈地擴張了一下,異常暢快。
四肢的血脈就此暖和起來。
“啊!真過癮!”我大呼,“再來。”
慕承和將杯子收回去,“不行。你要是喝醉了,我可吃不了兜著走。”
我蹙眉,“再來一點兒嘛。”
他拿著酒瓶,搖頭。
我厚臉皮地祈求,“就一點點。”然後用食指和拇指比了個微弱的高度。
他笑:“冰與火的纏綿?”
我點頭,“你真的沒喝過?”
“是啊。我喝過最高濃度的酒就是啤酒。”
“不可能吧。”原來,天才也有菜鳥的時候。
“要不……”他說,“我試試?”
“好啊,正好陪我喝一點,兩個人比較有意思。”我慫恿他。
慕承和倒了一點酒。那確實是貨真價實的一點點,幾乎只是在杯子的杯底鋪了薄薄的一層液體。
他側著頭看了它,再看了我一眼。
“我可真喝了。”那表情很像背著大人做壞事的小朋友。
“恩。”我搗頭。
他閉著眼睛靜靜地吞下去後,原本平和的眉猛然折起來,隨即爆發出一陣劃破夜空的劇烈咳嗽。
我著急地拍著他的背。
小半會兒,他才緩和下來,然後吐出一句非常孩子氣的話。
“真難喝。”
轉眼之間,酒精就在他體內發生作用,臉頰泛起一層淡薄的粉紅。那對褐色的眼眸在這般襯托下,顯得更加瑩潤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