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到舒府,佟抱恩被一路拉進自己的房裏。
門一關,舒仲尹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解釋。
偷觑他森冷的表情,她一邊動手替他寬衣,一邊申明。
“相公,我沒将金钗帶回來。”
“他爲何要送你金钗?”
“他要我讓你納秦姑娘爲偏房。”說詞早己備妥,就不知道他信不信。
“你爲何收?是要我納她當偏房?”
“才不是!”
“不然?”
“虛應他。”
舒仲尹坐在床上,冷眼瞅着她。“佟抱恩,你真把我當成傻子了?”
“你怎麽這麽說?”她心虛地垂下眼。
現在還不是時候,她還不能将所有的事都告訴他。
“男人送女人金钗,意謂着什麽?送有夫之婦金钗,又意謂着什麽?”他眯起眼。
她擡眼瞪他。“你又要說,我和秦世衍有私情?”
“不然呢?”他懶聲反問着。
“你真的很可惡,舒仲尹!我怎麽可能和那種人有私情?我的心裏,我……”
“如何?”
說呀,他正等着,非逼她把心意給說出口不可。
見他唇角勾着壞心眼的笑,佟抱恩這才明白這人根本是在逗她。“是!我是喜歡你,怎樣?”氣死,她英明一世,何以對上他就隻有認栽的份?
舒仲尹滿意地微勾唇角。“是嗎?怎麽個喜歡法?”
“怎麽個喜歡法?”她傻眼。
“對,你要是能夠哄得我開心,我可以不追問你和秦世衍在私議什麽。”
今晚前去宮宴,教他摸清一件事。
秦世衍膽敢在他面前做出挑釁的動作,那就代表他自認爲,他和抱恩的交情極好,抱恩不會不賣面子給他,換言之,兩人可能有合作關系…他的推算很合理,畢竟那天他在善喜樓瞧見他們。
但,因爲信任,他可以不過問。
佟抱恩怔住,随即又佯惱道:“我能跟他私議什麽?怎麽敗光你舒家的産業?那對我又有什麽好處?”
“是沒有好處,所以找也不打算過問。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對我是什麽想法?”
她心頭一驚,難以置信他心細至此,仿佛一切都心底有數,而且還有餘地戲弄她……到底是太信任她,還是根本就瞧不起她能幹出什麽大事?
佟抱恩抿嘴瞪他,想了下,把他摟進懷裏,拍他的背,哄他入睡。
“你這是在做什麽?”
“學你呀。”她笑得壞心眼。“你怎麽對我,我就怎麽對你。”
“哦?”他反将她壓至床面。“那麽,瞧我怎麽做,學着點。”
她怔愣之際,舒仲尹己經吻上她的唇,不再霸道帶着懲罰,而是甜美得像是摻了蜜。
她從不知道,原來吻是如此的美好,可以将人迷醉,醉得暈頭轉向。
直到他的手滑入她的衣衫下擺,她才猛地回神,驚懼地推開他。
“抱恩?”他粗啞喃着。
“我……”她一時之間竟找不到話搪塞。
她喜歡他的吻,也想要和他有肌膚之親,可是……
瞧她連話都說不出,他心有疑惑,卻沒問出口,輕歎一聲,将她摟進懷裏。
“算了,睡吧。”他不想勉強她。
佟抱恩馭口想說什麽,但終究還是閉上嘴。
再多給她一點時間,等她有足夠的信心,她會很甘願獻上自己的。
睡醒,張眼,佟抱恩清醒過來,看着外頭的天色,驚覺時間竟己這麽晚,趕忙要起身,但還未移動,就被舒仲尹死緊地抱進懷裏。
“吓!”她偏頭看去。
“去哪?”他閉着眼,沉嗓裹着初醒的低啞。
“四更天了,我要準備進宮了。”
“哦?需不需要爲夫的替你更衣?”
“不用了!”她忙道。
替她更衣?她有沒有這麽大的福份?
舒仲尹低低笑着。“能爲首輔大人更衣,是我的榮幸。”他張眼,起身拉着她下床。
“不用了啦,時間還早,你再睡一會吧。”
“不了,晚點我也要外出。”拉着她到梳妝台前坐下,他又問:“你的朝服在哪?”
“在那裏。”她指着擱在衣櫥前的嫁妝箱。
“……你還未将你的衣衫擱進衣櫥裏?”他打開嫁妝箱,發現裝的皆是她平日穿的衣裳相朝服。
令人感覺她并沒打算于此久留。
“一時忙亂,就沒整理,還是我自個兒來吧。”她走到他身旁,取出白底繡黑麒麟的朝服和玉革帶,再取出朝冠。
将東西擺定,她要褪去衣衫,卻見他還站在身旁。“你……要不要先出去?”
“爲什麽我要先出去?”他反問。
佟抱恩無奈地捧着朝服,走到屏風後頭,才剛解開衣襟的繩結,感覺一陣陰影罩下,擡眼望去竟是他,吓得她趕緊再拉緊衣襟。
“怎麽?我不能瞧?”舒仲尹動手拉開她的衣衫。“你喜歡我,不是嗎?”
也許是本性多疑,總讓他容易察覺些許蛛絲馬迹,他不想懷疑抱恩,但她的種種舉動透着古怪。
“喜歡你就非得讓你瞧?”話是這麽說,但還是由着他褪掉自己的衣衫,再替她穿上朝服。
“如果可以,我想瞧見的是朝服下的身軀。”他沿着她不盈一握的腰往上,吓得她趕忙抓住他的手。
“你……”
“多學點,沒有半點蕩婦資質,就别妄想當蕩婦。”
她氣呼呼地反唇相稽。“你這麽了得,很有奸夫的資質呐。”
“可不是?等你下朝,奸夫會好好地伺候你。”
佟抱恩羞紅臉,難以置信他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怎麽,這點閨房私密話,都能讓你羞紅臉?”他笑得那顫,輕掐着她紅透的面頰。
“……你真的是舒仲尹嗎?”她忍不住掐着他的臉,懷疑他的臉上貼着人皮面具。
“不然呢?”他好笑道。
要不是她,恐怕連他也不會發現自己原來也有如此熱情如火的一面。
一早,舒仲尹前往商舍,但途中,他特地先繞到城裏最著名的珍寶齋,買了一支金钗。
來到商舍,坐在主位上,他把玩着剛到手的金钗。
這是支黃金撚絲打造的金钗,極鴻輕薄,金絲在钗頭細膩地形成垂綴的鳳尾,金光燦燦,如浪搖擺,可見金匠手藝巧奪天工。
他把玩着,任由垂綴的鳳尾不斷地蕩出金光。
這支金钗要是插在那丫頭的發上,随她走步移位時,該有多閃耀動人。
隻是……她上朝時,依例得戴朝冠,她的長發束起,要如何戴钗?
待她下朝回府,多是休息時分,戴着钗又要怎麽睡?
他忖着,聽到外頭傳來聲響,微擡眼,便見東方傾城風塵仆仆地到來。
“爺兒。”
“辛苦了。”他動手替他斟了杯茶。“先喝口茶。”
東方傾城在他面前坐下,看着他,欲言又止。
舒仲尹審視着他的神情,淡聲道:“如何?”
前些日子,身在若霞國的總管事告知,舒府名下的玉礦竟己賣出,而且一時之間查不出買家是誰。
這事不算大,他沒擱在心上,但傾城心細地前往了解。
東方傾城面有難色。
“買家是誰?”他直接問。
“是……秦家。”
“秦家?”舒仲尹微揚起眉。
他猜想過,能夠取得各式權狀的人,唯有抱恩,思及她和玄芸之間可能有所計劃,所以他并沒有多加幹預。
隻是……賣給秦家的用意是什麽?
沉思的當下,瞧見東方傾城吞吞吐吐,似乎有話要說,他不禁追問:“怎麽,你還查到什麽?”
東方傾城垂下長睫,艱澀馭口,“爺兒,回西引時,我路經絮華城,卻意外發現秦家馬隊早在七日之前前往春日,而馬隊上的貨,比對之下,正是咱們要給春日裏家的貨。”
絮華城位于京城之南,是座商城,設有通商關卡,貿易的商貨都得先集中在此确認。
“秦家憑什麽?”舒仲尹托腮問着。
“憑……爺兒的手信。”
他微眯起眼。
“絮華城的驿官說,秦家拿的是爺兒的手信,蓋有舒府大印,如此一來,秦家可以一路通行無阻,把貨送到春日裏家,充當咱們的貨。”東方傾城始終垂着眼,不敢着他。
能夠僞造爺兒的手信,并蓋上舒家大印的人,必定是住在舒府的人,而且,他沒猜錯的話,那人——
“佟抱恩?”舒仲尹沉喃道,緊抿着唇。
大印和産狀,他是故意放在一起,并擱置在書房極顯眼的地方,那是他存心試探她。事實證明,她确實碰過,但後來還是因爲對她的信任,他沒追問這事。
不過,爲什麽?
她這麽做的用意,到底是什麽?
“還有……”
“還有什麽?”
東方傾城頓了下,咬牙說,“不隻是若霞的玉礦,就連南盛的金礦、春日的鐵礦,全都己經易主,而買主都是秦家。”
砰的一聲,舒仲尹身旁的花幾,應聲濺出飛屑。
“爺兒,我想,也許你應該先和夫人讨論過,這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東方傾城急聲道。
舒仲尹沉鹜着眸色,下巴抽得死緊。
爲什麽?
他快速地将所有的事都串在一塊,想起她和秦世衍的私下動作,想起她的嫁妝箱裏的衣裳,還有,她盡管表明愛意,卻守着身子……難道說,從一開始這就是個陷阱?不隻是他,就連陛下也被蒙在鼓裏?
所以,她的喜歡是假的,幫助傾城也是假的,她的所作所爲,隻是爲了讓他上鈎,而他,竟傻傻地因爲搖光而信任了她!
如今想來,他蠢得可舊,而她果真是料事如神,他輸得徹底思及此,舒仲尹怒極反笑,沉醇的笑聲由低轉啞。
“爺兒?”
“很好!”
真是好極了,他平生栽了跟頭,竟是栽在她的手上……但,她要是以爲這樣就可以扳倒他,那就大錯特錯!
“你怎麽來了?”
聽說舒仲尹有急事找她,她特地告假,隻因這狀祝教她隐隐感到不安。
他鮮少在她辦公時來找她的,到底是發生什麽大事?她忖着,卻見他朝她笑得萬分愉悅。
“來接你。”
傳抱恩不解地看着他半晌,稍稍走近一些,才嗅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你喝酒?”原來是喝醉了,難怪笑得這般古怪。
“沒有。”他笑眯了眼,異樣冷銳。
“發生什麽事了?”她試探性地問。
“沒事。”他笑着,問:“還在忙?”
“嗯,忙着處理六部呈上來的奏摺,近來事多,不免多花點心思。”她說着,看了眼幾步外的守宮門侍衛,才壓低嗓音問:“怎麽了個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舒仲尹笑看着她。“用膳了沒?”
“吃過了,你呢?”
“吃過了,不過我想找你喝個幾杯。”
“可是……”
“今晚的天氣很清朗,月明星稀,要是不喝上幾杯,可有點遺憾了。”他輕輕地牽起她的手。
“你會不會喝太多了?”他身上的酒味不濃,可說話的口吻總教她覺得不對。
“沒事,我隻是開心極了。”
“是嗎?”他越笑,她越不安,想抽回手,才發現他并沒有抓得很緊,但卻不給她抽身的機會。想了下,你抱思低聲道:“不然,你等我一下,我把事情交代下去。”
“好。”
待她走後,他臉上的笑意緩緩斂去,俊顔冷鹜得教人不寒而栗。
半響,佟抱恩回來,搭着馬車一道回到舒府。
偏廳裏,早己擺上一桌佳肴美酒。
舒仲尹要所有的人都退下,包括歐陽璿和朝夕明,隻餘兩人獨處。
“來,先喝一杯。”他拉着她坐下,替她斟上一杯酒。
“……發生什麽事了?”他不是不準她喝酒的嗎?
他勾笑舉杯,“敬你。”
“敬我什麽?”
“敬你……”他懶懶笑着,像是賣關子似的,盯着她好半響,才沉鳌道:“敬鬼輔人如其号,心如惡鬼。”
佟抱恩不禁怔住。“你……”
舒仲尹把酒杯一抛,起身,将桌面的佳肴美酒掃落在地,發出巨響,吓得她瞪大眼。
“佟抱恩,若霞的玉礦、春日的鐵礦和南盛境内的金礦産狀,你是拿到哪裏去了?”他拿來一隻髹盒,倒出一大疊的錦紙和舒家大印,面無表情地問着。
她長睫微顫了下。沒想到他這麽快就發現了!
“又是誰給你膽子僞造我的手信,蓋上我舒家大印,讓秦家馬隊可以前往春日國?!”話到最後,他惱火地将髹盒一掃,摔落在地,碎成屑片。
佟抱恩心頭顫栗着,面對他毫不掩飾的怒容,她又驚又恐。
“說呀,你這張嘴不是伶牙俐齒得很?說出個道理,說服我相信你,說!”他怒不可遏地低咆着。
要他相信一個人,談何容易,但她壓根不珍惜,甚至企圖将他玩弄于股掌間!
“我……我是有理由的,你聽我解釋。”她慌張地道。
“我正在等。”
她看着他,突然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舒仲尹濃眉微揚,勾起冷笑。“還是要我替你開頭?好比說,你嫁給我,是爲了拿到舒家大印,好方便進行你的計劃?”
佟抱恩怔住,呐呐無言。
她的反應,意謂着他猜對了。舒仲尹抿緊了唇。“真是如此,所以你所做的一切,純粹是爲了要應付我,擡出搖光的名号,挖了個陷阱,讓我失去防備……”他以爲,自已可以再得到一個知己,然而這一切竟隻是個騙局。
他心痛的,不是自己失去多少财富,而是失去難能可貴的知己!
“不、不是!”她否認着,見他起身,趕緊抓住他。“相公,你聽我說!”
舒仲尹甩開她的手。“别碰我。”那眸色像是瞧見什麽髒東西似的。
那冷漠、疏離和嫌惡,幾乎逼出佟抱恩眸底的淚。
“是!我承诏!一開始嫁給你,确實是因爲舒夫人這個位置方便我行事,可我做的一切,隻是爲了讓秦世衍上當而己!”她急聲道。
他不爲所動地哼笑着,“你以爲你這麽說,我就會相信你?”
“我說的都是真的!”爲了取信于他,她隻好把和玄芸私議的計劃道出,“因爲皇夫不斷地結黨營私,甚至利用秦家商行做爲掩護,一再虧空國庫,爲了除去秦家,所以我向女帝獻計趁此機會,将秦家和皇夫一派從朝中連根拔除。”
“是嗎?”這倒是和玄芸提過的清理門戶不謀而合。
然而,此刻,他還能相信她嗎?
“真的,我不想看到秦家因爲有皇夫庇護而日漸壯大,更不想看秦家使出下三濫的手段對付你,所以我才想要徹底除去秦家……我想保護你。”
秦家爲商有百年基業,但是行商無德,總是投機取巧。
“可笑,我還需要你保護?”他哼了聲。
佟抱恩握拳。“東方傾城的事,要不是我收買了冬禦醫,早在他扮女裝嫁入唐府時,就被揭穿了身份,一旦他有欺君之罪,就連你也會受牽連!”
“所以,你現在是在跟我讨人情?”
“不是!”她氣結。“我想告訴你的是,我要保護你,哪怕要賭上我的命!我不能忍受你被秦世衍那種小人給陷害,所以我把舒家看似風光,實則爲爛攤子的礦脈賣給他,他現在大可洋洋得意,但過一段時日,他就會知道,那幾座礦,即将變成燙手山芋!”
舒仲尹定定地打量着她,有些微愕。
光憑他留在書房裏的資料,她就能找出那幾座礦的緻命點?他舒家産業何隻上千,她怎麽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内,分析得如此準确?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可以以我的命起誓!”
舒仲尹瞅着她,半晌才啓口,“那麽送往春日的商貨,你要怎麽解釋?”
提起這事,佟抱恩艱澀地抿了抿唇。“再過幾日,春日必有内戰,屆時,秦家馬隊會被卷入戰亂,運出的商貨會被毀,讓秦家血本無歸。”
她不想讓他知道這些事,不想讓他發現她的與衆不同。
“你何以确定?”他攘起濃眉,忖度她話中的可信度。
自從和南盛一戰之後,春日風平浪靜多時,要說内戰,除非是皇儲之戰,但春日去年才新皇登基,要說今年再鬧内證,機率似乎微乎其微,可她說得煞有介事,讓他不解。
“當我還是内閣監生時,曾到天官府向天官學過占星觀象,我笃定近日之内,春日必有内戰。”她撒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
舒仲尹想了下,撇唇笑得極冷,再問:“好,就算如此,你又要如何鏟除皇夫一派?”
他不在朝爲官,但畢竟和宮中有所朕系,自然清楚宮中的形勢,他并不認爲她的做法,就可以削弱皇夫一派的勢力。
“一旦馬隊的商貨遭受戰火波及,再加上幾座礦如炸彈接連出事,屆時秦家必定損失慘重,爲了讓秦家商行能繼續運作,皇夫必然會向戶部調頭寸去補秦家的缺口,如此一來,戶部支出的官銀,便成了最有力的證據。”
她說得頭頭是道,他自然清楚并非是一時拿來搪塞的藉口。
“好,就算你料事如神,但你要怎麽确定,秦家真會因爲這麽點事,就落得一敗塗地的下場?”
她看他一眼,淡道:“你等我一下。”
話落,她轉身出了偏廳,回來時,手上己經多了幾張銀票。
“這是你舒家錢莊的銀票,你應該認得出來吧。”
他看了眼,輕點了點頭。
“我将每座礦,以最高價,總計八千萬兩黃金賣出。”她将存入舒家錢莊裏的銀票交到他手上。“并且己将黃金存入舒家錢莊,我分毫未取。”
舒仲尹看着上頭的面額,還有舒家錢莊的票印。可以理解爲何錢莊掌櫃沒有知會他一聲,因爲她存的是他的名字,再加上是她親自去存的,掌櫃的自然不會有所懷疑。
“佟抱恩,你要是不當官,也很适合從商。”他哼笑着。
三座沒有用處的礦,竟以八千萬兩黃金賣出,算她狠。
“我沒有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要不你也可以到陛下面前确認。”她什麽都不怕,就怕他不信她。“而且,行兇需要動機,我沒有傷害你的動機!”
舒仲尹看着她半晌,微揚起眉,笑得諷刺。“所以,你的喜歡是假的,計劃是真的?”
“不是,我……我是真的喜歡你,我……”
“喜歡,爲何一直不說?”
他在意的并不是舒家的産業,而是一份信任、一份愛意。
“那是因爲……”
“如果你真的喜歡我,有心當我的妻子,爲何你的嫁妝箱至今未開?又爲何你不願獻上清白?”
她的行爲讓他感覺仿佛随時打算走人。
佟抱恩悲傷地看着他,探吸口氣,緩緩地動手解開衣襟上的繩結。“我不是不想把自己給你,而是……”
她說着,緩緩拉闊衣襟,一并将中衣拉開,露出抹胸,可見顯露在抹胸外的肌膚竟布着可怕的燒痕,那皮肉像是被烈火焚燒,留下萎縮的恐怖痕迹,像是幹枯的樹根,盤踞在她身上。
舒仲尹見狀,胸口像被大糙子擊中,室悶得他說不出話來。
“我不敢将我的衣裳擱進衣櫥裏,是因爲……也許有一天,你不要我……你不想要這樣的我……那麽,我随時都可以走……”
她喃着,豆大的淚水滑落。
舒仲尹蓦地将她摟進懷裏。
他難以想像,她當時到底受了多重的傷。
仿佛要将她的皮肉都燒成一團,這傷要愈合,又要忍受多大的痛楚個要多長的日子,她才能行動自如?
舒仲尹緊摟着她。“對不起,我并不想将你逼到這個境地……”
“不是的,是我不敢讓你看見這樣的我……我是鬼輔,确實是。”不管是她對付那些貪官污吏的狠毒,還是她的身體,内外皆如鬼,他說的一點都沒錯。
“不是的,是我的錯,我的錯……”如果他心思夠細膩,必能解開疑惑,是他太多疑,才會産生誤解。
思及此,他微微加重了力道,卻突地聽到她低吟一聲。
他趕緊松開她,追問:“疼嗎?”
“不疼。”她搖了搖頭。
歎口氣,他輕柔将她打橫抱起。
“你……”
“這傷肯定傷及筋脈,被我這一抱,肯定又疼了,對不?”他抱着她回房,将她擱在床上。“我找禦醫過來一趟。”
“不用了,我早就找過禦醫,禦醫說我身上的傷己經好了,隻是疼痛難免,小心一點就好。”
見她要起身,他坐到床邊,将她輕柔壓在床上。“睡,你的氣色糟透了,該不是病又要犯了?”
“不是。”
“那麽……是我害的?”
佟抱恩搖了搖頭。“不是,我早知道有這麽一天……我很矛盾,以爲隻要你讨厭我,那麽不管我做了什麽,你待我的态度都一樣,我可以釋懷,但事實上,我不能忍受,我不想被你讨厭。”
“我何嘗不是?發現這些事時,隻要多用點心,就可以理出真相,但我卻不能忍受你不愛我。”他歎息道,輕摟着她。
“原來你己經這麽愛我了?”她笑得虛弱。
“是啊,愛。”舒仲尹坦言不諱。
她直看着他。“我也很愛很愛你,從很久很久以前,我羨慕的看着你和搖光姊姊相處,久而久之,我變貪心了,我渴望更多,可我以爲你不可能會喜歡我,不可能愛上這樣的我……”
“傻瓜,我重視的是感覺而不是外貌,但這傷,就是讓你犯病的原因嗎?”
佟抱恩的唇嚅了嚅,終究隐藏了心思。“是啊。”有的時候撒謊比較輕松,騙騙别人也可以騙騙自己。
聽說,她出生時,家裏開始家道中落,所以她并不得疼,之後她發現自己可以在夢中預見未來,她傻傻地将每件事道出,結果一切都成真時,家人開始驚懼她,将她關在柴房裏,任她自生自滅。
但就在那一天,她夢見家裏大火,夢醒時,她不斷地拍着門,卻無人理睬她,直到大火延燒,燒進柴房,木牆倒塌,她才得以逃出。
回頭時,才發現家沒了,家人沒了,什麽都沒有了。
所以,她想,自己也應該沒了。
她才會待在角落裏等着自生自滅,就怕再禍害他人。然而,他來了,在她被這個世界遺棄、在她放棄自己的時候,他走進了她的生命,成爲她的全部。
她渴望被救贖、被需要,她不想孤單地死去,她不想被視爲禍害,她想要有自己的家人,她可以保護他們,她可以的……所以,她學會另一種方法,把預見的未來,嫁禍給其他人。
可是這種逆天的舉措,卻栽害着她的身體,短短三年,她犯病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她渴望接近他,但她不敢,怕他們相愛了,結果最終,她會丢下他一個人,像搖光姊姊那樣。
她不怕死,她怕丢下他,她怕他又變得行屍走肉。
因爲愛,她變得膽小,任何小事都變成枷鎖束縛着她,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别哭,我無意惹你哭。”他輕柔拭去她的淚。
“那麽,你願意信我了嗎?”
“當然。”
佟抱恩滿足地笑着。
舒仲尹凝視着她的笑臉,吻上她的唇,輕柔如雨點般憐惜,大手順着纖瘦腰肢往上,扯着她的抹胸。
她沒有掙紮,讓他解開抹胸,讓他清楚看見,傷痕從胸口中央往上往下延伸,像是罪人的烙印,提醒她,這是她沒有解救家人,犯下的錯。
而他卻輕吻着,像是一點一點地釋放她的罪。
感覺他的吻來到胸口,她羞澀張眼,伸手想要遮擋。
“遮什麽?不就是要我瞧嗎?”
她羞紅了小臉,就連哭過的眼都般紅極了,泛着我見猶憐的淚光。
舒仲尹看着,動手輕撫,感覺她輕顫着,忍不住問:“疼嗎?”
“……不是疼。”
“那是怎麽着?”他眉眼不動,長指在她被燒傷過的肌膚上遊走。
佟抱恩瞪着他。“這……還要問嗎?”
“害臊?”他低笑着。
“你!”她猛地意會,雙手護在胸前。“你故意的!”
這人怎會如此惡劣,竟連這時候都還要逗弄她!
“故意什麽?你是我的妻子,我碰觸你有什麽不對?”
“你!”
“噓。”他低喃着,采出濕熱的舌,緩緩輕舔着她胸口的烙痕。
佟抱恩羞怯地看着他,直到他咬上她的手,示意她挪開手,她怯生生地照做,瞅着他吻上她的胸,那電流般的快意教她難以自遏地發出嬌吟。
舒仲尹頓住,問:“疼?”
“……不是。”
“那是——”他揚眉問着。
佟抱恩羞惱地咬着下唇,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再看他眉眼,發現他分明是故意的。
不甘示弱,她動手扯着他的衣襟,完全依樣畫葫蘆,吻上他厚實的胸膛,學他的溫柔和挑逗。
隻見他眸色轉深,呼息微亂着。
“果然和搖光很像。”他粗啞道。
她猛地擡眼。“難道……你和搖光姊姊……”
舒仲尹勾笑,一把将她壓在床上。“想到哪去了?我說你和搖光像,是指那股倔和勇敢,毫不猶豫。”
她勇敢?她不知道……
“是你下意識模仿她呢?還是你本性如此?”他輕曙着她軟嫩的唇瓣。“可有時候,我偏又覺得你像極了我。”
她羞澀地微眯眼,不敢說,她崇拜兩人,自然是根據他人的形容,偷偷地學着他們,可有時她又覺得,自己本牲就是如此,要不是有小時候那些經曆,大概她會高傲過頭。
“那……你喜歡這樣的我嗎?”她指的不是内在,還有她的外表,包括她的身體。
“你說呢?”舒仲尹笑得傭那,吻上她的唇,唇舌糾纏着。“待會,你就會知道。”
她不知所措,由他引領着,渾身像是着了火般,像是雀躍又像是痛楚,直到那狠狠的撕裂感貫穿她,然而痛苦不過是瞬間,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比拟的愉悅,如浪席卷,如大海包容,像要将她滅頂,卻又将她推到頂端,如此反覆,直到她清難自禁地低泣,他才在她體内進射出精華……
這一夜,她嘗到何謂交頸鴛鴦的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