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經歐陽璿引領,唐子凡走入東方傾城居住的院落裡。
一踏進偏廳,便見想見的人已坐在桌前。
「舒夫人。」
換上女裝的東方傾城直打量著她。儘管隔著一層罩紗,但她確實如歐陽璿說的那樣,整個人瘦了不少,就連下巴都變尖。
她在搞什麼?怎會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以為他會因此而心疼嗎?該死,他真的會心疼!
他擺了擺手,歐陽璿便退到門外。
東方傾城隨即動手寫字,並讓她瞧著。
你來做什麼?短短五個一宇卻令她心口一窒。
「舒夫人,我……」唐子凡吶吶的開口,「我想見傾城。」
因為傾城一直避不見面,她才來找舒夫人,希望她將自己的意思帶到。
他一頓,想了下才又寫:找他做什麼?
「我…犯了錯,想向他認錯。」她垂著臉,父領的衣襟顯得寬鬆,露出她纖白的頸項。
東方傾城疑娣著她,暗惱在這當頭自己竟還在胡思亂想。微斂了下心神,他又寫下:向他認錯?你是怕他要是不和你見面,你就會因此失去庇護?這個你放心好了,就算我大哥不和你見面,該做的事,他還是會做的,你無須擔心。
他寫得又氣又急,不免有些情緒在裡面。
他知道,她只是想討好他,可是他以為兩人的關係非比尋常,她不該拿別人討好他的那一套用在他身上,那會讓他覺得自己這陣子的付出都是笑話,在她眼裡,他和孟揚天那種人沒什麼不同。
「不是的,我沒有這麼想……」她搖著頭,整個人虛弱得像是要站不住。
舒夫人什麼都知道,知道她是怎麼傷透他的心。
還是你只是要跟他說木匠己完成各種織具?你放心吧,他會派人過去處理。當初答應你的事,他會全部做足,不會因為你們的關係起變不。化而生變。他快速寫著,像是要逼迫自己斷絕一切,不再為她患得患失。
唐子凡瞪大了眼,想著那晚他離去前所說的話。「那麼……他是真的不再見我了?」她倒抽了口氣,彷彿承受不了這種打擊,忽地眼前一片昏暗,身子搖搖欲墜。
東方傾城見狀,不由自主的起身將她摟進懷裡。
瞥見這一幕,門外的歐陽璿揚了揚眉,走遠了幾步。
而唐子凡瞪大了眼,驚訝地看著舒夫人。
那張罩紗下的美顏確實跟傾城像極了,那眸底的擔優,還有高跳的身形也都像極了……
「舒夫人,我總認為在商場上,要想留住一個人,就必須付出些什麼……」她低聲哺著,把臉貼在他的肩上。「雖說傾城現在和我稱兄道弟,可這世間有什麼是永遠不變的?今日他視我為弟,可明日呢?我怕……我怕有一天他會拋下我。」
可愚蠢的是,她害怕的事最後卻是由她自己一手造成。
東方傾城不禁擰著濃眉,沒有出聲,只輕輕地摟著她到一旁坐下,輕搓著她冰冷的雙手。
都已經十月了,她難道不知道外出時要多加件襖子嗎?放任自己冷得像是支冰棍,到底是在折磨誰?
「我想要和他當永遠的兄弟……在我二十年的生命中,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傾城這般不求回報地對我,所以,他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否則,我也不會要我最親近的好姐妹去……」
東方傾城輕握著她的手,示意她無須再說。
他懂了,他真的都明白了。
瞧,他多好收買,只要她一句「很重要的人」,他什麼都可以不計較。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讓傾城再見我一面,我…我想向他道歉,我沒有想到我那辦法會把他惹惱,我……」她太過心煩意亂,完全忘了自己現不是男裝,不應該和舒夫人如此親密。
東方傾城輕拍她的手,隨即拿過紙筆寫下:你放心,我會要他去見你的。
「真的?」她喜出望外。
我說的話,他不敢不聽。他寫道。
「真是謝謝夫人了。」唐子凡衷心感謝著。
倒是你,有沒有好好地吃睡?
「有……有的。」
胡說,你明明瘦了很多了。
「……」唐子凡怔怔地看著舒夫人。
是錯覺嗎?怎麼她覺得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傾城?
她和舒夫人只有兩面之緣,今天她是鼓起極大的勇氣才敢來找她的,可沒想到舒夫人這字裡行間所透露的語氣,卻像極了傾城?
東方傾城從她錯愕的眸色中讀出她的疑惑,趕忙又寫:早點回去,明日我會要傾城去見你。
兩人相處有段時口,他怕她會發現蛛絲馬跡,所以就算想再探探她的近況也只能作罷。
反正明天他們就能見面了。
知道她很想自己,感受自己被她需要著,這一瞬間,他似乎與些明白自己脫軌的舉動是為了什麼。
一早,東方傾城山門辦妥舒仲尹交代的事之後,便轉往唐家織造廠。一進門,卻發現裡頭熱鬧得很。
「傾城,你來了?」蘇爺回頭朝他招手。
「蘇爺也來了。」他勾笑走向他,「邊梭巡著唐子凡的身影。
「我聽說木匠把一些織具都送來了,就趕緊過來瞧瞧。」瞧他不斷張望,蘇爺笑道:「你在找唐爺?」
「呃…,」是啊。」他的心思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猜了?
「不用找了,唐爺不在。」
「她怎麼了?」
「他身子不舒服,在織造廠裡差點厥了過去,我便勸他趕緊回去,找個大夫診治一下。」
「她……」他不由得想起昨晚她渾身發冷,氣色也差透了。
「我是不清楚你們是為什麼而鬧僵,不過既然是兄弟,就沒爹隔夜仇。你特地過來一趟,應該也是釋懷……」
「蘇爺,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一步。」東方傾城無暇聽下去,轉身就走。
「可是織具都來了,你不驗收一下嗎?」蘇爺拉開嗓門吼著。
「我晚一點再過來。」
他現在哪有心思再管織具?
子凡可是個姑娘家,要是找大夫診治,豈不是要露餡了?
依他的推斷,她肯定不會找大夫,頂多只是回家休息一會。
可她要是真的病了,放著不管是會讓病情加重的。
想著,他不禁催促馬伕,加快速度趕往唐府。
一到唐府,門房就向他行了個禮。
「你家主子呢?」他問。
「少爺正在房裡歇著,大夫已經過府替他診治了!」
「大夫?」他忍不住皺起濃眉。「伏苓呢?」
「總管應該在廚房,需要小的去喚她嗎?」門房必恭必敬地回應。
「不用了。」
東方傾城擺擺手,熟門熟路地走向唐子凡的寢房。然而他才剛踏上長廊,便見她的房門被人推開,從中走出一位陌生的男子。
男子面目俊朗、舉措儒雅,一瞧見他,像是立刻就認出了他是誰。「是東方公子?」
「正是在下,你是——」東方傾城微瞇起眼。
「我是……」
「秀。」
那親暱的喚法教東方傾城微擰起濃眉,看向正走出房門的唐子凡。
她氣色差極了,臉上青白交接,整個人羸弱得教人心疼,然惱人的是,她開口喊的人居然不是他?
唐子凡疲憊地靠在門邊,忽地瞧見他就在眼前,一時間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你身子不舒服,怎麼不在房裡歇著?」東方傾城本有些不快,但在瞧見她眸中瞬間湧現的淚水,再多的不滿全都消失一空。
「我……」喉頭像梗了硬塊,她艱澀的開口。
申屠秀走到她身旁,很自然地要扶著她進房。「跟你說了這幾日要好好休息,你又起來做什麼?」
「可是……」她一邊走一邊不斷地回頭,就怕東方傾城又離她遠去。
他從驚詫到憤怒,幾個大步衝進她房裡,正好瞧見申屠秀攙著她躺下。
「子凡,他是誰?」他知道自己應該要冷靜,問題是,心頭一股火悶燒著,讓他很難平心靜氣。
申屠秀回過頭。「在下申屠秀,是子凡的好友,也是位大夫。」
東方傾城霎時楞住了。
大夫?
這不就意謂著,他知道子凡是女兒身?
他的反應,也教申屠秀不解,兩人就這麼四目交接。
有些事他們選擇沉默,不把話說清楚,但彼此間不免有股互別苗頭的意味。
「傾城,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唐子凡虛弱地問道,壓根沒察覺到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中廝殺千百回。
她只是很意外,他居然真如舒夫人所說的,在今日便來找她。
「我到織造廠去,蘇爺告訴我你身子不舒服。」東方傾城走過申屠秀身旁,很自然地往她床畔一坐,朝他瞥去挑釁的一眼。
他沒聽過申屠秀這個名字,不清楚他和子凡的交情到底到什麼程度,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子凡現在很需要他。
申屠秀哼了聲,幫唐子凡把被子拉高一些。「子凡,你這幾日沒睡好,應該要好好歇息,有什麼事還是改天再說。」話雖是對她說,但他的雙眼是看向東方傾城,趕人的意味很濃厚。
他知道東方傾城這個人,最近這個舒家的總帳房很火熱,放晨京城,大概很少有人不識得他。但那又如何?他這半路殺出的男人,比得過他和子幾十幾年的交情嗎?
「可是……」
「你不聽大夫的話嗎?」申屠秀微板起臉。
唐子凡無奈地看向東方傾城。「傾城,對不起……」她指的是她要伏苓色誘他的事,她想要好好地向他道歉,無奈她身子不適。
「無妨的,你好好歇息,一些織具已經送去了織造廠,我會去處理一下,晚一點再過來看你。"他柔聲道。
他會順著申屠秀的意思,是因為子凡的氣色實在是太差了,他也認為她需要多休息。
於是,兩人便一同退出房門外。
他們對視一眼,沒有太多互動,直至走到唐府大門外時,申屠秀才懶懶地道:「這天底下,怎會有那麼多喜好男風的人?」說著便要轉身離去。
東方傾城正要踏進馬車裡,他回頭輕笑出聲,「可不是嗎?申屠大夫!」
申屠秀聞言,不禁抬眼看他出聲,然而東方傾城己經放下車簾,馬伕正拉起緩繩一甩,馬車揚長而去。
他站在門口久久未離去,總覺得東方傾城彷彿已經知道了唐子凡的秘密。
東方傾城開始了兩頭忙的日子。
白天,他會在唐家織造廠裡忙著編排絲線,開始進行金銀絲線的抽捻,入夜,他便到唐府去照顧唐子凡。
兩人盡釋前嫌,像以往無話不談,但不一樣的是,東方傾城看她的眼光不再純粹。他眸底的愛戀,明眼人一目瞭然,然而,唐子凡不知道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木頭一個,橫豎她相當滿意目前的狀態,為了能夠重拾一個摯友而樂開懷。
兩人幾乎形影不離,尤其是東方傾城待她的好,已經讓一股流言在檯面下緩緩流竄。
但兩人卻渾然不覺,只專心一致地研究著新的織紋,一邊找著鋪子,想著到成品完成時,能將所有成品擺在鋪子裡。他們甚至還找來裁太師傅,就做了幾件新穎的衣裳擺在店舖門口。
在開張當日,店舖門檻眼看就快要被踩爛,訂單多到唐子凡詫異不己,懷疑廠裡要是不多添加人手,恐怕會趕不出貨量。
「傾城,咱們說好的,你還記得吧?」蘇爺一上門就急著跟他要貨。
「記得、記得。」東方傾城笑著領他到店的後頭,將早己準備好的織錦遞給他過目。「瞧,這是金銀雙捻絲,放眼西引,唯有唐家織造才有的。」
瞅著織錦,蘇爺驚訝得眼睛都快瞪凸了。「想不到真能將金銀雙絲給捻編在一塊。」
「方法是人想出來的。」
說是這麼說,但事實上,金銀雙捻絲剛完成時,唐子凡眸中的崇拜和景仰,可是讓他整天都笑得闔不攏嘴。
「咱們先打個契約吧,往後有多少錦織都給我。」
「這有什麼問題?不過最厲害的還是絲帶。」東方傾城從後頭的木箱裡取出一條絲帶。「瞧,這可以做為裙擺絲帶,也可以做成腰帶,圖騰雖然簡單,但是綴物可就不同凡響了,北巖人向來喜歡這類別出心裁的綴物。」
那絲帶上並沒有複雜的花紋,但卻綴著玉穗和金鎖片,只要一拿起來,便可以聽到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響。
有原來是這個。我在店舖裡瞧見的那套雲織糯裙,裙擺上就綴著這個。」彷彿瞧見無限商機的蘇爺,一口氣便把所有的貨都吃了下來。
「傾城,有人說想買外頭那套雲織糯裙,要賣嗎?」唐子凡從外頭走來。
「只有一個人問?」
「有好幾個。」她說著,勾起一抹滿足的笑。
「瞧吧,就說了你確實獨具慧眼,才能將那衣裳搭得引入注目。」東方傾城高興地一把摟住她。
這個動作太過自然,唐子凡也習以為常,反倒是一旁的蘇爺看得眼珠都快要掉出來。
「那些織品都是你設計的,可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她笑道。
蘇爺看向唐子凡,突然覺得唐子凡近來喜上眉梢,神態間竟出現幾分姑娘家的嫵媚。
「那也要你搭配得妙。」
再看向東方傾城,覺得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意氣風發得很,像是得到了什麼寶貝正得意著……
「這可不成。」他脫口道。
「蘇爺你說什麼?」
他一怔,乾笑地解釋,「我是想說,既然店舖剛開張便生意興隆,傾城又給了我不少織貨,倒不如晚上就由我作東慶祝一番。」
「這個嘛……」東方傾城看向唐子凡,儼然一切都以她為主。
「這有什麼問題?」她爽快道。
"那好,晚上我派人來接兩位。」
蘇爺暗自盤算,要替兩人破除流言,但另一方面他又很怕兩人真的有一腿……
當兩人搭上蘇爺派來的馬車來到目的地時,東方頃城頓時傻住。
「花絛樓。」唐子凡看著朱紅大門上的燈籠,再看向上方的橫區,一會視線又緩緩往下,然後定住不動。
屋簷底下,特地搭了木廊圍著欄杆,不少袒胸露乳的花娘就坐在欄杆內,像是貨物般等著人挑選。
「……子凡,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東方傾城僵笑著,心裡不停暗咒。
蘇爺在搞什麼鬼?說要用膳,大可以選酒樓,犯不著邀他們上花樓吧?
唐子凡冷眼看著數個妖燒的花娘。「你沒興趣?」
「沒興趣!」他說得斬釘截鐵。
「可我有興趣。」
「咦?」
「走吧。」她說著,走在前頭。
她倒要瞧瞧花絛樓裡的小桃花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等進花樓裡,者鴨一見到東方傾城,便直接領著兩人到三樓的包廂裡。
蘇爺早已恭候多時。
大圓桌上擺滿珍越佳餚,一群鶯鶯燕燕圍桌而坐,還有歌女唱著小曲,錚錚綜綜的琴音繞樑不絕。
「傾城、唐爺。」蘇爺連忙擺手請他們入座,又朝兩旁的花娘催促,「還不趕緊伺候?」
其中一位花娘迎上前來,挽著東方傾城的手臂,撒嬌道:「東方公子,好久不見了,奴家還以為你移情別戀了。」
唐子凡橫眼瞪去,瞧著那花娘極為自然地挽若他,似是早做過千百回,一股惱意驀地湧上,且來勢洶洶。
「小、小桃花,你別挽著我。」東方傾城擺若笑臉,心裡其實叫苦不迭。
天要滅他啊……
「小桃花?」唐子凡脫口道。「仔細地打量起那花娘,一張小儉清麗淡雅,笑容十分甜美可愛,輕紗下是副教男人心蕩神馳的嬌胴。
原來……他喜歡這一類型的?
「這位爺兒也識得奴家嗎?」小桃花笑娣著她,小臉不禁有些發燙,只覺這人長得真是好看,和東方傾城有著截然不同的魅力。
「你過來陪我吧。」唐子凡一把扣住她的手,將她往懷裡拽。
小桃花回頭看了眼東方傾城。「爺兒,這……」她現在到底要陪誰比較好?
東方傾城也是震驚非常,只能怔怔的盯著唐子凡摟著小桃花的手。
「來,坐坐坐,先坐不再聊。」蘇爺見狀,趕忙打圓場。
原來大家都搞錯了,說什麼這兩人喜男風簡直胡說八道,瞧,眼下這兩人,還為了個花娘爭風吃醋呢。
東方傾城瞧她拉著小桃花坐到一旁,就隨便撿了個位置坐下,視若無睹兩旁花娘一直想偎進身邊,只一個勁的盯著她瞧。
這是怎麼回事?她……該不是扮男裝太久,真性別錯亂愛上姑娘了吧……還是說,他根本就搞錯了?事實上,她不是個「她」,而是個「他」?
但不可能啊,他不可能看錯的……那她又是為什麼要和他搶小桃花?難道是為了作戲給蘇爺看?
這麼一想,他倒覺得合理許多。
就在蘇爺的熱情招呼下,三人開始吃吃喝喝,其間東方傾城不斷地偷覷她的反應,卻見她的臉色越來越冷,越來越沉…
「爺兒,喝酒。」
「吸,好。」身旁的花娘餵著酒,他張口便飲,雙眼仍緊盯著唐子凡。
「爺兒,吃菜。」
「喔,好。」
他沒心思應付身邊的花娘,便由著她們伺候,直到瞧見小桃花的手直往唐子凡胸口而去,他想也沒想地就遷自抓住小桃花的手。
「爺兒?」小桃花眼帶羞怯地道:「你吃味了?」
「什麼?」東方傾城一頭霧水地看著她。
吃味?吃誰的味?
唐子凡微瞇起眼,瞧著他橫在胸前正緊緊地抓著小桃花的那隻手,這意謂著什麼實在是不言自明。
「就知道你肯定忘不了奴家,那奴家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對不?」小桃花掩嘴低笑。
話一出口,東方傾城臉色一青,還來不及解釋,有人已拍桌站起。
他心間一抖,緩緩看向冷著一張臉的唐子凡。
「子凡?」他嚥了嚥口水。
「今晚我要她伺候。」她道。
東方傾城臉色微變。「這怎麼可以?」
她是醉了嗎?竟要小桃花伺候……那她豈不是要露餡了?
「你有意見?」唐子凡瞇起眼,朱唇抿得死緊。
「不、不是……」
「我說傾城吶,既然唐爺喜歡,你不如就讓他一次。」蘇爺笑呵呵地打圓場。
他這不確定兩人完全不喜男色。
東方傾城氣得牙癢癢,偏又作不得聲,只能耐著性子勸她,「子凡,你一定是喝醉了,對不?」
他一直看著她,自然知道她喝了好幾壺酒。
雖說他見識過她的海量,但再怎麼海量也總會醉倒的時候。
尤其看她今晚悶得很,像是借酒澆愁似的灌個不停,不醉才有鬼。
「我沒醉!」唐子凡反駁著。
東方傾城趕緊鬆開拉著小桃花的手,起身安撫她,「好好好,你沒醉,不過既然我們都吃飽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今晚要待在這裡。」她堅持。
她的眼迷濛,就連心都有些犯糊塗了,不知道是在惱誰,這飯簡直快要悶死她,而且就在他動手拍住小桃花的手時,心頭鄒把悶燃的火瞬間發出轟然巨響,燒得她半點理智也不剩了。
「不成,你得回去。」他一把捆住她的肩頭,回頭看向蘇爺。「真是對不住,子凡醉了,我送她回去。」
「這夜色才初起,你就趕著回去?」蘇爺覺得有些掃興。
「對呀,爺兒,奴家都還沒好好地伺候你呢。」身旁的花娘如蛇般地纏上,在他耳邊輕聲吐氣著。
見狀,唐子凡惱怒地推開他。「要回去你自己回去,今晚我留下。」
「子凡你別這樣,我送你回去。」東方傾城好聲好氣地哄著,不著痕跡地將身邊的花娘推到角落去。
唉,她怎麼勘得像個娃兒,完全說不通。
「送我回去做什麼?難不成你要陪我?」她橫晚他一眼。
那微熏的眸竟顯得勾人,教東方傾城胸口悸動著。
「你在說笑嗎……」他乾笑著。
陪她?那有什麼問題?可聽她那近乎賭氣的口吻,他絲毫開心不起來。
「你認為我在說笑?」唐子凡瞇起眼。
「可不是嗎?你——」
話未盡,他突然被一把蠻力扯下,緊接著,他的唇被人吻住,他瞪大眼一瞧,吻他的人竟是她?
他怔住,蘇爺呆掉,一旁的花娘們也都震懾得說不出話。
霎時,整間包廂靜謐無聲。
半晌,東方傾城將她拉開來,向蘇爺道了聲抱歉,就將唐子凡給帶離現場。
蘇爺過了長久都不了神。原來……他們之間真的有一腿,剛並非為了小桃花在爭風吃醋,而是在嘔氣呀。
「走開!」
「好好好,等我把你送進房裡,我就走開。」
在將唐子凡送回唐府的途中,東方傾城一個勁的哄騙,完全把她當成三歲的娃兒著待。
「臭死了你。」她罵道。
「臭?」把她送回寢房時,東方傾城不禁聞起身上的氣昧,可他只聞到嗆烈的酒香,半點汗臭也無。
「對!」她往床上一倒,整個人暈得天旋地轉。
「你呀,身子才剛調養好,竟敢喝得這麼醉。"他歎了口氣,走到床邊替她把被子拉好。她卻又掙扎著要起身,他連忙壓著她。「你躺著,起來做什麼?」
「你說,小桃花之前是怎麼伺候你的?」她揪緊他的衣襟怒問。
東方傾城瞬間傻住。
這話聽起來有點弔詭,像是她在意極了,才會如此失態,他不禁回想起她剛剛在眾人面前吻他。
那行徑實在太過驚世駭俗。
她可是個姑娘家啊,就算扮成男子,那也不該吻上同為男兒身的他才是。
「說啊,她除了餵你酒菜之外,還怎麼伺候你?」唐子凡瞇起眼,心火燒得極旺,雖不知自己為何而怒,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已。「她是不是脫了你的衣袍,在你身上磨蹭著?」
她說著,檀口一張一闔的吐氣如蘭。
腦袋一片空白,東方傾城只聞到一股醉人的香氣,懷裡則是令他心猿意馬的軟嫩軀體,一點一滴地侵蝕他向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
「說,她是不是就像這樣?」她動手扯起他衣襟,手更是撫上他厚實的胸膛。
那溫嫩的觸感,像是致命的邀約,讓他呼吸倏地變沉。
「子凡,要是你再碰我,後果可要自負了。」他啞聲道。
他不是聖人,從她的舉措中,他讀出她對他的在意,她這般不自知的撩撥會讓他難以自持。
「後果自負?」她哼笑著,瞇著眼貼近他,幾乎要碰上他唇的喃道:「喔?如何自負?」
理智崩斷,他情難自禁地吻上她,大手扯下她的束環。
她驚詫地瞪大眼,感覺他的唇舌糾纏著她的,像陣狂風地刮進她的心,教她也拋卻理智,不顧一切地環抱住他,熱切地回應著。
如此靜謐的夜裡,衣料的摩擦聲分外清晰,他瞧見了她纏在衣衫下的布條,一圈圈地動手解開它們,她酥軟的胸就這麼暴露在空氣中,那顫立的蓓蕾在他的唇舌愛撫下變得硬挺,而她不安分的小手採入他的衣襟下,這徹底焚燒了他的理智。
他沒辦法再從容,他被火灼燒得發痛,等不及褪盡彼此的衣衫,他就發狂似地進入她。
那緊密的包圍教他舒服地哨歎一聲,欲罷不能的在她濕潤的體內馳騁著。
這段時日,他總想著,她是為了什麼非得扮男裝。
唐家儘管己經沒落了,但至少是個商家,外界不可能連唐家有幾個兒女都不清楚,那就表示她從一出生就被當成男孩養育,所以當她出現時,大夥才毫無疑問的認為她是個男人。
但她不說,他就不問,他想等到她心甘情願。
然而,她在意他的這份喜悅來得突然,讓他失了冷靜,只想狂亂地和她愛上一回。
她的身軀修幽稱,長髮襯得她小臉更加蒼白,看她水眸薄覆水氣著實惹人愛憐,他律動頗為瘋狂,忘情地一再埋入,直到進射了熱流……
一覺醒來,唐子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瞪大了眼,看著睡在身旁的男人……他全身赤裸,露出結實精悍的好體魄,正兀自沉沉睡著。
唐子凡如遭電擊,動彈不得。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她忖著,昨晚他們去了花絛樓,她瞧見他扣住小桃花的手不放,然後……她就失控了。
她沉痛地閉上眼,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如此荒唐。
她守了二十年的秘密竟被她自己給拆穿?這男人究竟有什麼魔力,怎能教她失控至此。
見不到他,她惶惶魂不守舍,等見到了他又歡喜得不能自己,再見他和其他姑娘狀似親密,她便怒得借酒澆愁……
原來就算她一心把自己當成男人,她終究還是被他吸引;不斷地不受控制的找其他理由去掩飾心情,但狂醉辛一場的結果,竟是連清白都不保。
她到底在做什麼?
娘去世之前,她己經答應她這輩子都會——這個男人,為什麼她卻在這當頭功虧一贅?
就因為他?
她不由得望向身旁的男人。她知道他對她的影響力非同一般,但她總以為她能夠把持得住自己,但事實證明,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的魅力。
這世間怎會有這樣的男人,教她思思唸唸,卻又逼得她必須…殺了他!
就在她雙手扼住他的頸項時,他驀地張開眼,輕笑一聲,「子凡,想殺人滅口呀?」他的嗓音低醇渾厚。
這一覺醒來還真是驚險刺激,他最愛的女人竟打算掐死他?
這是否意謂著,她的女兒身是絕對不可外揚的秘密?
唐子凡驀地放開手,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什麼時候發現我是女的?」她啞聲問著。
從小,她就被娘當成兒子養大,直到初潮來時,她才驚覺自己並不是男人,但她沒有退路,必須以男人的姿態過一生。
「就在第一次見……」他頓了頓,改了個說法。「在我妹妹第一次見到你時,就發現了。」
「是嗎?」她苦笑。
舒夫人也是個姑娘家,也難怪她會發覺……
「我喜歡你。」
唐子凡頓住,像見鬼似地緩緩側過臉看向他。
「子凡,我喜歡你。」怕她不信,他再重申一遍。
她怔愕得說不出話來。
這樣很好,他喜歡她,而她也很喜歡他,可是……「你誤會了。」
「誤會什麼?」
「我並不喜歡你。」她直視著他堅決道,但抓著被子的手卻微顫。
東方傾城訝異地看著她。「這跟你女扮男裝有關嗎?」
她眉頭一擰。「跟那無關!」
「那你為何要吻我?」
她胸口一窒。「那不過是一時意亂情迷罷了。」話落,她抓著被子坐起身。
東方傾城湊近,吻上她白哲的背,她不禁低吟了聲,隨即回頭瞪了他一眼。
「這個說法說服不了我。」他吻著、輕咬著,蓄意折磨人似的用最溫柔的力道吻著。「你扮演著一個男人,卻吻了我,這證明你在意我的程度已經令你失了分寸。」
他不相信她對他半點情慷都沒有,而她一句意亂情迷,更顯得欲蓋彌彰,讓他確定她心裡絕對有他。
唐子凡蜷縮著身子,想閃避這個話題,卻被他抓得更緊。「放開我……」
「說,你為什麼要扮男裝?」心病還需心藥治,要是不先解開她內心的束縛,她很可能會一直逃避下去。
「……」她不語,突然一陣天旋地轉,被他強壓在身下。
她狹長美目直瞪著他,見他越貼越近,吻上她的唇,並輕柔的撬開她的唇瓣,濕熱的舌鑽進口腔內,滑過每一處甜美。
「那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對不?」他低啞嘀著,轉而吻上她纖細的頸項,再往下舔吮著細緻的鎖骨,再落在她粉嫩的蓓蕾上,她不禁發出低吟。「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是主動地誘惑我,要如何說服我你不喜歡我?」
「我沒有!」她粉顏羞得泛紅。
「你有。」他繼續舔吮著鮮嫩欲滴的蓓蕾,緩慢而折磨似地啃咬著。「至少你沒有抗拒我。」
「你!」她咬牙,但一對上他璨笑的眸,她心中不由得一動。
他再度近身吻上她的唇,放肆的舌鑽進她唇腔內,吻得狂烈,壓根不打算放過她。
「不要……」她暈眩、迷茫,想著該推開他,卻又難以抗拒他的索求。
「子凡,你確定現在的自己有能力反抗我?」
她一怔。「你在威脅我?」
「對。」如果她必須有個接受這種關係的藉口,那壞人他來當。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不斷逼近。
在被脅迫的情況下,她卻絲毫沒有厭惡,甚至是歡喜的。
她無法否認,自己是如此地需要這個人,不只因為他在事業上幫她許多,更因為她喜歡有他的陪伴,如果不是是喜歡,她又怎會厚著臉皮求舒夫人幫她?
可是、她從沒想過有這麼一天,她竟卸下所有心防,如此失態地渴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