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天從內懲院回來,下午就收到了張誠送來的消息。
詠棋病得更重了。
情理之中的事,怎麼會病得不重呢?他那樣的折騰那個高燒中的身子,讓他纖細的哥哥哭泣、哀求,被嚇得魂不附體,被羞辱得恨不得去死。
他心不在焉地看了明天冊立大典上要穿的衣物,處理了手頭上的幾件急務,晚上陪母親吃飯,淑妃隨口道:「怎麼了?晚上的臉色差了,可沒有早上好。」
「詠棋病了。」開口說了這句,詠善猛地瞇起眼睛,懊惱得恨不得給自己一鞭子。
淑妃看在眼裡,淡淡地接了一聲,「那孩子,身子骨本來就不好。」沒有再問,默默為兒子夾了一片冬筍,放在他碗裡,「詠臨的事,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口?」
「時機到了,我自然就開口。」
外面的大雪還未停。
金碧輝煌的樓閣裡四處都掛著防風的五彩毛氈,四角墜著金線流蘇。腳下有地龍,暖烘烘的熱得人心頭發悶。
沉默的時候,對著滿桌佳餚也悶得沒了胃口。
思忖著,淑妃一邊慢慢放下筷子,「明天就是冊立大典了。」幽幽歎了一口氣。
詠善嚼完了嘴裡的冬筍,抹了手,輕輕笑了一笑,「母親歎什麼氣?明天之後,您就是太子的母親,後宮裡頭您是第一人了。至於詠臨……我會求父皇讓他從封地回來的。」
「明天之後,我們母子就是最大的靶子了。」淑妃遣走左右,溫婉的聲音沉下,像在歎氣,又像自言自語,「詠棋立為太子,不過是一年前的事,百官朝拜,送禮的人都排到宮門外了,那時麗妃何等風光。不過一轉眼的工夫,人就到了冷宮,吃不飽穿不暖,受盡奴才們的白眼,連個低等嬪妃都不如。」
詠善也是從那一年的血雨腥風裡過來的。眼看著麗妃一脈意氣風發,不可一世,驀地呼啦啦又垮了台,皇宮半空中冷箭橫飛,不知道多少人在裡面失了身家性命。
母親說的都是真心話。
他半天沒有作聲,最後說了一句,「母親放心,就算為了您和詠臨,我也不會讓他們吃了我。」
淡淡一句,裡面卻彷彿藏了無窮的決心和毅力,話一出口,頓時壓得滿屋子安安靜靜,連呼吸聲都停了。
淑妃靜靜地盯著他,忽地心腸軟得像快融化了一樣,眼淚簌簌而下,「詠善,我的好孩子。」
她隔著飯桌伸過手,愛憐地撫摸著詠善稚嫩卻表情老成的臉,「眼前這個擔子只有你能挑。挑穩了,自然是人上人,萬一要是失足摔了跤,我們母子三個都屍骨無存。好兒子,你可要記住了。」
詠善默默地點了點頭。
淑妃又柔聲道:「明天之後,你就是太子了,這個天下,除了你父皇,就輪到你了。詠善,母親要你……好好聽母親說一句話,好嗎?」
她對於兩個孿生兒子,向來相差甚大。
對著詠臨,或寵或責,氣起來命人綁了狠打一頓,高興時母子倆挨在一處談笑閒聊,分外親暱。
對著詠善,不知是因為詠善的個性,還是母親都偏愛小兒子,淑妃總是有點疏遠,不但說知心話的時候少,從小連責罵都幾乎沒有過。
詠善太子位冊立在即,雖說他比其他兄弟深沉,但畢竟只有十六歲,知道前途艱難,也正在忐忑不安中。此刻見母親掏出心來說話,不禁感動,只是臉上沒有帶出顏色,低聲道:「母親請講。」
「小時候你看見侍衛們用的刀鏢,喜歡上了,硬要用手拿,百般勸都不聽,拿到手上,割得小手鮮血淋漓,疼極了也不肯放手。詠棋他比刀鏢更鋒利,更容易傷到你。」淑妃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幽幽盤旋,低沉不散,「兒子啊,就算你明天可以避得了外邊的暗箭,可是你……擋得住身邊的詠棋在你腳筋上輕輕一割嗎?」
聽到一半,詠善臉色已經沉下來了,輕輕緊了緊牙關,低聲問:「詠棋的事,母親不是答應過我,讓我自己處置嗎?」
淑妃暗暗歎氣,壓低了聲音,「我沒說要插手,我只是擔心。」
「母親擔心什麼?」
淑妃掃他一眼,,慢陵地閉上了眼睛。
沉默,又驀然佔據了空間。
冷風拚命擂著抵擋的厚氈,怒吼著要衝進金碧輝煌的溫暖之處。
只要扯開一道小口,剎那間就能將所有的安逸暖意屠殺殆盡。
良久,詠善靜靜站了起來。
「夜深了,兒子告辭。母親也請好好休息吧。」他說:「至於詠棋這把刀,就算割手,我也絕不會扔的……想法子磨平點就好。」
淑妃懷疑地看著他,「你捨得?」
詠善扯動著唇角苦笑。
不捨得,也要捨得了。
接下來的日子,皇宮內外一如往日的風雲變幻。
新太子冊立,京城一片歡歌載舞,鼓樂連夜不曾停息。盛世太平的喧鬧下,刺骨寒流在腳下暗湧。
榮升為太子之母的淑妃,並沒有被皇上封為皇后。
虛位已久的中宮,依然沒有迎來它的主人。
對此,大臣們不敢再隨便發表意見。
誰都不會忘記,就在去年這個月份,同樣的白雪茫茫中,大皇子詠棋也被冊立為太子,同年六月,臣子上書懇請皇上冊封麗妃為後,由此引致皇上龍顏大怒,詠棋太子因此被廢。
詠棋現在落在內懲院,不見天日。
到了今年六月,誰又知道新太子詠善還會不會繼續待在富麗堂皇的太子殿呢?
謹妃的哥哥方佐名在家裡喝酒時,笑著對身邊心腹說:「只看皇上沒有冊封淑妃為後,就知道皇上對新太子的信任還不足。詠善這個太子位,並不穩啊。」
酒後失言竟然傳到皇上耳裡,三天後,聖旨到了方家,方佐名立即下了死牢。
眾臣心驚瞻顫之際,卻又發現,謹妃和她所生的兒子詠升絲毫無損,沒有受到牽連。
「皇上心裡,到底怎麼想啊?」
新太子詠善,穩,還是不穩?這一點,沒有人能答得上來。
人心最不安的時候,已經被封為江中王的三皇子詠臨卻得到皇上的允許,從封地回到了皇宮。
「母親!」
跳下馬車,一身風塵的詠臨逕自往淑妃宮裡趕,跨進門坎,遠遠就火熱地喊起來,「母親,我回來啦!」
「詠臨!是詠臨!」淑妃正在盛裝打扮,忽然聽見詠臨的叫聲,猛然站起來,赤著腳走到窗邊,「真的是詠臨!」滿臉驚喜。
還沒來得及出去,一道身影已經撲了進來,張開雙臂將淑妃摟個結實,哈哈笑道:「我回來啦!老天,江中那個鬼地方快悶死我了。」
「一點規矩都沒有,快放開。」淑妃笑著低聲斥責兒子,從他懷裡掙出來,無奈地搖頭,「都封王了,還是瘋瘋癲癲的。太傅們教的禮儀都到哪裡去了?身邊的人也不規勸一下。好好坐下和母親說說話。來人,把準備好的點心都端上來……知道你要回來,我要人時刻預備著呢。在江中過得還好吧?我瞧著好像瘦了。」
詠臨聽話地坐下,但屁股好像長了釘子似的,一點也坐不住,手上東摸摸西摸摸,一邊興奮地笑道:「我不餓。江中除了悶,也沒什麼不好,我到底是個王嘛。不過就是很想母親,也想哥哥們。」
「沒有我在身邊,下頭人也不敢管著你,一定到處胡鬧了?」
「沒有!」詠臨想了想,和詠善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臉上露出淘氣的笑容,呵呵道:「就是哥哥冊封太子的那天,我命人把可以搜羅的炮仗煙火都拿了來,劈里啪啦放了一個晚上,天空都映紅了。對了,我送給母親的信,母親都收到了?」
「收到了。」
「那詠棋哥哥,母親有沒有叮囑他們關照?」
「有。」
詠棋放心地舒了口氣,露出個大笑臉,「我就知道。有母親關照,哥哥又當著太子,詠棋哥哥吃不了虧。他現在在麗妃宮嗎?我去看看他……」
剛要站起來,卻被淑妃一把拉住了。
她沉默的表情讓詠臨一怔。
「母親?」
「詠棋不在麗妃宮。」
「不在麗妃宮?」詠臨問:「那在哪裡?」
「內懲院。」
「內懲院?」詠臨狐疑起來,「不就是和京城的幾個親戚通了幾封信嗎?父皇下旨召他回來問話都已經一月有多了,怎麼還沒有問清楚?內懲院那是關押皇族重犯的地方,陰森森的,瞧一眼都不舒服,萬一委屈了詠棋哥哥,那可怎麼辦?」
「有你哥哥在呢,他們不敢委屈詠棋。」淑妃愛憐地撫摸著兒子的黑髮,輕聲道:「你路上累了好幾天了,吃點東西,洗個熱水澡,讓宮女們給你揉揉身子。晚上陪母親吃飯,好嗎?」
「好,不但晚飯,晚上我也不回自己宮殿了,就陪著母親看星聊天。對了,我還帶了禮物,母親最喜歡吃的江中醬菜,我弄了兩大罈子,都叫他們送過來了。」詠臨毫不遲疑地答應,又道:「等我先去一趟內懲院,見見詠棋哥哥就回來。」說著站起來。
淑妃又一把拉住,「母親還不如你一個詠棋哥哥?坐下,內懲院是要有聖旨才能進去的地方。你別一回來就要惹禍。」
詠臨一路上早思念著回來看詠棋,一聽淑妃的話,頓時愁眉苦臉起來,「母親,我……」
「不許說了!」淑妃喝了一聲,瞪著詠臨,轉頭吩咐宮女們,「把門都關起來,詠臨今晚不許出去。」
轉頭看著兒子,臉上的怒容又緩緩轉了慈笑,「也不是一個娘生的,晚見一天,有什麼要緊?好了,明天就讓你去見你的詠棋哥哥。」
詠臨被淑妃強留在宮裡的同一刻,內懲院裡暗香四逸。
「嗚……饒了我吧……」
壓抑難止的哭叫呻吟,被封閉在佈置得典雅尊貴的專人牢房內。
異物在柔軟的甬道內不斷深入和抽出,伴隨著微弱的喘息的,是斷斷續續的求饒和抽泣。
今天第三次地被弟弟強行侵犯後,詠棋身子殘存的力氣已經消耗殆盡。
在沒有力量反抗的情況下,詠善卻依然堅持把他的雙腕綁起來。紅色的軟繩因為浸透了詠棋的汗水而發出光澤,在雪白肌膚的襯托下顯得異常淫靡。
抽出嵌在哥哥體內的凶器,詠善擺佈著哥哥的身體,讓他翻過身,強迫他用顫慄的膝蓋跪在床上,並且用力拉起纖細不堪的腰。
詠棋發出低聲的嗚咽,被迫挺起自己的臀部。
兩邊白皙的半丘形和中間菊花般差麗的入口畏懼地打著冷顫,令人心跳的風光一覽無遺。
經過再三的蹂躪,入口可憐兮兮地綻放著,粉紅的嫩肉向外翻開了一點,從這裡直到大腿內側,都有白色體液的痕跡。
「還沒有吃飽吧?」冰冷的指尖伸向男人的禁忌之地,那朵盛開的淫靡之花。
敏感地感覺到又要遭受攻擊,詠棋一僵之後,潛意識地向前拚命躲避。
詠善有趣地看著,直到哥哥成功縮到了牆角,才好整以暇地把他拽了出來,調笑著,「不錯,還有力氣躲。」
凶器再度插入蒼白的身體,把已經受傷的敏感黏膜擴張到極限。
「不要……詠善,我再……再也不敢了……」詠棋哭著哀求起來。
就算明白哀求無用,但被折磨的痛苦還是讓詠棋忍不住不斷做出哀求的姿態。
他已經不大想弄明白詠善為什麼這樣折磨他了。
一個月來,身為新太子,理應有更多新奇玩具的詠善,卻在他身上花費了大量時間尋找樂趣。
彷彿是一個有條不紊的詭計,一開始脅迫著讓他主動親吻,接著,很快就上升到要求他為弟弟手淫,但即使再怎麼妥協,詠善最後還是強橫地進入了他的身體。
自從有了第一次後,詠善對這件事情的興趣之大,足以讓詠棋痛不欲生。
更可怕的是,每次被正式侵犯之前,詠棋都會遭受弟弟慢條斯理的狎戲。束縛著雙腕,被新太子尊貴的指尖深入體內,捕捉到敏感的一點,反覆揉壓。
往往要讓詠棋哭叫著洩了好幾次,直到出來的體液稀淡得不成樣子,才肯放過他。
詠善用一種讓雙方都精疲力盡的方式,每晚每晚,瘋狂地侵犯著哥哥。
他只在把自己也累到極點的時候,才放棄殘忍的攻擊,默默躺在詠棋身邊,用僅剩的力氣抱緊哥哥被蹂躪得不斷顫抖的身子。
「詠棋,我們都生在荊棘叢裡,」他會貼著詠棋的耳朵,聲音低微地喃喃,「長在荊棘叢裡……」
這個時候,他溫柔的撫摸,會讓詠棋產生一種奇異到極點的感覺。
日復一日,詠棋覺得自己快瘋了。
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內懲院裡,他似乎失去了分辨是非的能力,甚至為了夜裡遭受了長時間的折磨後那一點點可笑的溫暖的幻覺,而開始憧憬起什麼來。
可每當他憧憬起什麼時,他就會想起詠臨。
對,詠臨。
他從小就特別疼愛的弟弟。
那個大大剌剌,討人喜歡的,像夏天的陽光一樣的詠臨。
今夜和往常一樣痛苦難熬。
唯一的不同,是詠善毫不留情地發洩後,靜靜的躺在他身邊,摸索著解開哥哥手腕上的紅繩,輕輕握住了柔軟無力的手。
「詠棋,」他胸口起伏著,看著不遠處跳動的燭火,平靜地說:「詠臨回來了。」
握住的手猛然動了動,彷彿要掙出來。
詠善用力握住了。
「你要見他嗎?」他問,輕輕擁抱被他用各種方式佔有了無數次的甜美身體。
這身體在他懷裡,僵硬得好像一塊鐵。
詠棋沒有作聲,他沉默得也好像一塊鐵。
詠善等了很久,似乎明白得不到回答,低聲說了一句,「好,我讓你見他。」
沒有歎氣。
語調平靜如常。
他在說這句話時,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自己用指甲,輕輕地撕開了一道口子。
強烈的痛楚使熱淚在他的眼裡打滾。
他忍住了,強睜著眼睛,看著詠棋優美的背影。
赤裸的背部,白皙之上青青紫紫,都是他一手製造的傷痕,那景象淫邪而恐怖。
牢房裡靜悄悄的,一絲聲音都沒有。
極致的寂靜。
詠善收緊雙臂,抱緊了詠棋。
他把自己的臉,無聲無息地,貼在了哥哥的背上。
詠臨晚上陪了母親吃飯,飯後聊了大半個時辰,已經不大坐得住了,三番兩次想提起詠棋的話頭。淑妃知道他的心事,停了閒聊,命宮女們將各種點心蜜餞都撤下,對詠臨道:「你路上辛苦了,早點休息。你哥哥大概被你父皇佈置了功課,不知要弄到多晚,明天再見面吧。」
詠臨雖然大剌刺,但也看出母親臉上隱有慍色,恐怕是不喜歡自己對詠棋哥哥比對同胞哥哥詠善更親近。
其實在他心裡,詠棋也好,詠善也好,都是極好的兄弟。
詠棋為人溫和,從小對他多有照顧,個性人品都是一流的,自然喜歡。詠善卻是他的孿生哥哥,天性裡就透著親熱。
當即只好答應了,乖乖躺下睡覺。
在軟被窩裡翻來覆去,礙著母親就守在帳子外面,也不大敢爬起來偷溜,又搗騰了大半個時辰,旅途上積聚的睡意襲了上來,到底還是沉沉睡去了。
過了四更,梆子響起來,詠善才坐著暖轎徐徐過來。
淑妃宮裡正房燭火大多熄滅了,只留下一根放在角落裡,照得垂簾傢俱等影影綽綽。
「母親還沒睡?」詠善腳步無聲地走進來,看了一眼垂下的簾帳。
淑妃坐在一張新貢進宮的黃花梨烏木滾凳上,背後靠著狐狸皮褥子,似乎正在出神,聽見詠善說話,略驚了一下,才回過頭看著兒子,輕輕道:「來了?吃過了?」
「吃過了。現在已經四更了呀。」
「知道是四更,剛剛才聽見梆子響。我問的是夜宵,這麼晚,天又冷,吃點東西再去睡。」淑妃說著,命人吩咐弄一碗熱的蓮子湯來,因為詠臨已經睡著了,說話都是壓著聲音的。
宮女們低聲應了,躡手躡腳地出去,很快又躡手躡腳地端了熱湯進來。
詠善道:「放在桌上,我等一下吃。」走到帳邊,用手指勾起帳子一角,往裡面看。
詠臨睡得正熟,睡相卻不是很好,半邊臉踏在床單上,雙手把大枕頭抱了,淑妃剛剛幫他蓋好的被子又踢開了一個角,露出赤裸裸的一個腳掌。
另一個自己,就躺在眼皮底下。
詠善無奈地搖頭:心裡也覺得有點好笑,轉頭吩咐宮女,「多弄個枕頭過來。」低著頭,摸摸詠臨的腳掌。幸虧房子裡有地龍,又生著火爐,詠臨的腳掌倒是暖烘烘的。
宮女忙找了枕頭出來,詠善接了,親自托起詠臨沉甸甸的頭,把枕頭塞進去,又幫他把被子拉上。全部弄好了,直起腰回身,正好看見淑妃凝視自己的目光。
「詠臨還是老樣子。」
「怎麼看怎麼擔心,還是沒長大的樣子。」淑妃輕輕歎了一聲。
詠善挑了地方坐下,「母親怎麼了?他去了封地,您天天盼著,今天回來了,您又歎氣。」
「叫我當母親的怎麼不歎氣呢?今天一回來,還沒有坐下喝杯水,就嚷著要去看詠棋哥哥。」
詠善頓時沉默下來。
淑妃的心猛地揪緊了,靜靜地瞅著詠善。
沉吟一會後,詠善緩緩垂下眼,把手邊桌子上放的蓮子湯端了起來,舀起一勺,放唇邊漫不經心地吹著,一邊淡淡地道:「母親如果覺得詠臨還是留在封地比較好,那也好辦。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我去請父皇再下一道旨意。」
「我沒這麼說。」淑妃只覺得胸口彷彿被什麼堵住了,悶悶的,歎息道:「那個詠棋,待在內懲院一個多月了,你把他當活寶貝似的,聽說最近新派了幾個人過去專門伺候,連張誠他們都見不到。這是什麼意思?」
「沒意思。」詠善啜了一口蓮子湯,不知道是不是味道不合適,劍眉微微擰了一下,很快就舒展開了,答道:「內懲院裡面的人個個笨手笨腳,詠棋又正在生病,我叫了幾個聰明點的去看著,免得出事。」
「那詠臨說明天想去見見詠棋……」
「母親。」詠善的聲音沉下。
淑妃停住了話,低低歎了一聲,勸慰似的道:「詠善,他是你孿生弟弟,不是外人。不管你對詠棋……他和詠棋從小就親密,雖然不是一個母親生的,但比同胞兄弟還好一些。你也知道你弟弟的脾氣,要是硬不讓見,他疑心起來,說不定……」
「沒說歪讓他見,但明天不行。」詠善冷漠地說著,「以後吧,總會讓他見一面的。」長身站了起來。
他話說得硬了,淑妃臉上掠過一陣不快,但今天詠臨剛剛回來,又正睡得香甜,這時候不宜和詠善打擂台,便不再說話。詠善向她辭別,她只是稍微點了點頭,遺憾地瞥了這個兒子一眼。
外面雪還在下,沒完沒了,在黑夜中,連雪花彷彿也變了顏色,烏鴉鴉的,教人看了就討厭。
詠善無聲走出大門,外面冷得不斷搓手的侍衛太監們趕緊從台階上站起來,他們向來知道詠善的規炬,一句也不敢多問,見詠善進了暖轎沒有吩咐什麼,知道是要回他自己的地方休息了,默默抬起轎子,踩著卡滋卡滋的厚雪走。
到了太子殿,詠善下轎,還沒有歇一口氣,管著太子殿的內務太監常得富就小跑著迎了上來,彎著腰低聲稟報,「殿下,詠升殿下來了。」
詠善也不覺一愣,「他來幹什麼?說了什麼事嗎?」
「沒說什麼事。不過小的猜一定有要緊事,天沒黑就來了,一直等到現在。小的說派人去稟報太子殿下一聲,他又說不用。小的私自傲了主張,幫詠升殿下備了晚飯,剛剛還傳了一些熱點心當夜宵……」
詠善沒聽他在身後囉嗦,自行走了進屋。
詠升就坐在廳裡,正在火爐旁盯著裡面發亮的炭火,不知在想著什麼發呆。一聽見聲音,回頭看見是詠善,趕緊站了起來,躬身道:「太子回來了?」
詠善思了一聲,遺散了裡面的下人。
「常得富說你等了我一個晚上,有什麼事這麼急?」
詠升在他們幾兄弟中算不上伶俐,平時說話舉止都不大乖巧,論華貴斯文比不上詠棋,論開朗大方比不上詠臨。此刻他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站在爐火邊沉默了好一會,才皺著眉道:「是母親叫我來的。」
「謹妃?」詠善毫不注異,隨意挑了一張靠著火爐的椅子坐下,招呼詠升道:「別站著,坐過來說吧。」
詠升這才坐下。
「什麼事,說吧。」
詠升盯著明晃晃的火光,沒開口。
詠善臉上瞧不出什麼表情,眸光卻比火光還明亮,閃閃的,慢條斯理地打量了詠升一陣,「別的都可以商量,但你舅舅的事,那是父皇下的旨,酒後失言,原來不是什麼大事,可涉及太子和太子之母,又隨意猜度皇上的心思,這個罪名就重了。回去和謹妃娘娘說,這個忙我幫不了。」
他心思機敏,一猜就中。
詠升確實是為了舅舅方佐名的事情來的。
因為向來這些事都是母親謹妃作主,他還是頭一次被母親差遣來單獨求詠善,身為皇子,又年輕傲氣,本來不好意思開口,現在聽見詠善自己提起,卻一出口就堵住他的話,頓時覺得丟了臉,心裡暗恨。
好一會,詠升才悶悶道:「這是母親的意思,我也是遵母命才過來的。反正已經等了一夜,我也算盡力而為,太子要看著我們死,那也沒辦法。」
「我沒要誰死。國有國法,太子處置事情,也要秉公而行。」
「誰不知道你秉公?」
詠善聽他言詞無禮,心內不喜,不過他心胸深沉,臉上只是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詠升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詠善,目光游移,不知在想什麼,一會,臉上露出冷笑,忽然說:「有一樣東西,母親要我交給太子。」左右看看,確定下人們一個都不在身邊,才從懷裡掏出來,遞給詠善。
詠善掃了神態古怪的詠升一眼,把他手上的東西接了過來。
外面用帛布層層包了,打開來,展開一看,詠善臉色頓時黑了。
他素來喜怒不形於色,最講究冷靜從容,這個時候俊臉往下一沉,簡直像覆了一層寒霜,眼裡冷森森的,兩顆烏黑的瞳仁彷彿是冰雪雕出來似的,冷得可怕。
詠升看著他這個模樣,壓低了聲音問:「這件事,太子也要秉公行事?」
詠善一言不發,五指緩緩收攏,幾乎把手裡的帛布揉碎,慢慢地站了起來。
詠升被他氣勢所懾,情不自禁退了一步,臉上已經不笑了,盯著詠善道:「我可不是打算要挾太子。東西已經交給你,你要燒要毀,全由你作主。舅舅的事,你管不管,也全由你作主。」邊說著,邊往後退去。
說完話,腳後跟已經踩在門邊上。
詠升心裡略安,他剛才一直有詠善會撲上來撕碎自己的錯覺。趁著到了門處,向裡面躬身施了一禮,口中道:「天晚,太子殿下,弟弟我先告辭了。」
不等詠善說話,當即走出大門,上了自己的暖轎。
一摸額頭,冷浸浸的,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