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天下蒼生
週梓帶著周慕晝夜不停的趕了幾天路,終於在五天后的破曉時分到了寒鴉山。
寒鴉山位於雲夢城,而云夢城是出了名的酒鄉,最好的酒,名字喚作離人殤。
未飲離人莫言醉,笑看清風十里香。
“等我出來,一起喝酒。”周慕把手裡的酒壇子遞給周梓,笑得明朗而又燦爛,像極了這夏日的驕陽。
週梓嘴唇動了動,卻終是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是不自覺的越髮用力握緊周慕的手。
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在找龍脈,傳聞中有的說入口位於萬丈懸崖的有,說位於千尺深潭的也有,更有甚者,說龍脈入口有靈獸守護,卻獨獨沒有人想到,龍脈入口只不過是位於山間的一個普通洞穴,撥開門口的雜草枯枝,一扇青色的石門便出現在周慕眼前。
“就這裡?”周慕有點疑惑。
週梓點點頭。
周慕想要上前,卻被周梓一把拉住。
“哥。”周慕安慰的拍拍週梓:“你不要擔心麼,說不定沒什麼的。”
“你進去小心,哥在外面等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出來。”週梓抱緊周慕:“你若是不出來,我就一輩子守在這。”
“放心吧。”周慕放開週梓,強裝出一臉的輕鬆。
走到山洞門口,周慕四下看了看,就見門的右側有一個精巧的鐵環,試著拽了拽,門卻紋絲不動,再試了幾次,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不由的皺了皺眉,想了想,扭頭衝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周梓道:“哥你離我遠一點。”
週梓原本想著自己能不能趁著周慕開門的剎那跟著他一起進去,此時聽他這麼一說,一愣。
“快點麼。”周慕催促道。
週梓心裡嘆氣,不甘不願的退後了十幾步。
周慕蹲下再一試,心裡一驚,鐵環似乎稍稍有些鬆動。這麼看來,週梓是真的不能進龍脈,所以,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天下蒼生的命,真的要用龍脈守護者的血來救麼?
周慕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雖說早就打定了主意,可是真的到了這一步,一想從今之後再也見不到週梓和許思庭,心裡也還是酸疼得滴血一般。
見周慕蹲在那裡遲遲沒有動作,週梓有些焦躁,遠遠的喊了句周慕的名字。
聽到週梓的聲音,周慕回神,抬手匆匆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扭頭衝週梓笑了一下。
沒有了往日里調皮搗蛋的壞樣子,周慕笑的明朗而又絕望。
看到周慕滿臉的眼淚,週梓腦海裡一空,滿心都是不祥的預感,拔腳就想往過衝,卻還是快不過周慕。
石門飛速打開,洞內像是有巨大的吸力一般,只是瞬間,周慕便消失在了周梓的視線裡,一聲巨響之後,石門已經回府了原狀,只有四周飛揚的灰塵,提醒著剛才發生過的事情。
週梓被灰塵嗆得眼眶通紅,在原地站了許久之後,順著一棵樹慢慢坐在了洞口。
小慕從小到大最聽自己的話,知道自己在這裡等,他一定會出來的。
時間一點一點流走,兩個時辰之後,周慕還沒有出來,不過週梓卻等到了另一群人。
“周大哥。”許思庭有些吃驚:“你怎麼在這裡?……小慕呢?”
“在裡面。”週梓啞聲道。
“你知道這是龍脈入口?”許思庭皺眉:“小慕在裡面乾什麼?”
週梓沉默,眼睛酸,心更酸。
“說啊!”許思庭低吼:“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叫他出來!”
“叫他出來?你以為他在裡面乾什麼?”週梓看著許思庭:“毀掉龍脈?”
許思庭不想和周梓再多說,轉身想要劈開洞口,運了十成的功力,洞門卻紋絲不動,西騰臨見狀上去幫忙,卻還是一點用都沒有。
“能被劈開的話,我早就進去救小慕了。”週梓站起來:“現在除了小慕,沒人進的去。他是進去救人的。”
“救人?慕慕知道怎麼把水道打開?”冷夕照驚喜。
週梓疑惑:“什麼水道?”
西騰臨皺眉,把白河乾涸的原因跟周梓說了一下。
“你說他進去救人,到底救什麼人?”許思庭心急如焚。
“救天下。”週梓拿出那張泛黃的古書遞給許思庭。
“以血為祭?”許思庭看完後心裡一空:“什麼意思?”
“就是你想到的意思。”週梓苦笑:“周家的人,生來就是這個命,我逃了,卻把責任丟給小慕,是我混蛋。原本我是要帶著他逃了的,可是他不肯,說要是這麼苟且偷生,還不如一死。”
許思庭捏著那張泛黃的舊書,心裡亂成一團,生平第一次有這麼手足無措的感覺。
“小慕就進去打開水道而已,不會有事的。”見許思庭神情不對,冷夕照上前安慰道。
“師父我進去看看吧。”一直沉默的方栩上前道。
“你?”週梓這才注意到方栩:“你怎麼來了,你爹呢?”
我爹現在正一臉白痴的看著我。方栩在心裡默默道。
“他——”
“師父你讓我試試麼。”方栩打斷許思庭的話。
許思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听洞內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鳴聲,震得大地都微微顫動。
一時間,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剛才的聲音……爆炸?
爆炸產生的衝力來的巨大而又猛烈,儘管周慕已經盡可能的躲在了遠處,還是被震的心口發疼,掙扎著想站起來,喉嚨卻傳來一陣腥甜。
遠處有水聲隱隱傳來,周慕掙扎著往前爬了一段路,見自己方才見著的那個無邊的水庫,水平面正在急速下降,也終於覺得心裡一輕,自己的判斷看來沒錯。
方才自己進了龍脈,才發現這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山洞,唯一不普通的,便是洞內有深海明珠照明。
順著唯一的一條道路往前走了差不多兩三個時辰,轉身不由得一愣——沒路了?再上前一看,更是驚訝,就見前方是一個深深的天然大坑,裡頭碧波蕩漾水光粼粼,大的無邊無際。聯想到白河無端的干涸,周慕隱約有些明白了自己要幹什麼。
再仔細一找,就聞到了隱約的硫磺味,再一看,一根引線正嵌在石壁之中,四周有蠟殼一般的易燃物封著避免返潮。
粗略估計了一下炸藥所在的位置,周慕心有些發涼,照這個情形,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跑太遠,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勉強可以躲得地方,周慕根本就是抱著必死的想法點燃了引線。
從來就不怕死,只是捨不得,捨不得周梓,更捨不得許思庭。
自己都沒親口跟他說過愛。
若是有可能,真的很想親口告訴他,這輩子,最開心就是愛上他。
身下白色的山石被鮮血一點一點浸透,周慕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看自己究竟哪裡受了傷,眼前的景物逐漸失去色彩,只覺得黑暗猶如一片片輕柔的飛絮,將自己慢慢包圍。
山洞之外,許思庭呆在原地,回神後想往洞口跑,腳下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方栩瞥見洞門上的鐵環,咬牙上前便去拽。
冷夕照平日里開的藥只是幫方栩平復內力,卻沒有完全封住,再加上方栩此時一著急,不自覺的便使了全力,隨著洞門一晃,方栩幾乎是飛撲著進了洞裡。
“他……?”週梓目瞪口呆。
“他是你兒子。”冷夕照道。
“……”週梓瞪大眼睛。
“他是慕容醉的兒子,當年被楚家的人搶走了。”西騰臨把事情的大致經過告訴了周梓,又道:“這些都是我哥說的。”
自己的兒子?週梓覺得自己的心似乎是被瞬間掏空。
西騰臨拍拍他的肩膀:“沒事的。”
週梓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哀涼,為什麼。老天要和自己開這樣的玩笑。
自己年少無知時的選擇害得自己的親弟弟生死未明,現在還眼睜睜的看的自己的兒子又獨自赴險。
胸口一陣刺疼,嘴裡滿是血腥味。
西騰臨嘆氣,扶著他坐在地上。
許思庭膝蓋一軟,跪在了山洞門前,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彷彿不存在一般,唯一清晰的,是周慕清秀的容顏。
那個記憶裡奢靡驕氣的華美少年,心裡原來一直就有這麼沉的包袱。
總算明白了他為什麼總是會從夢裡驚醒,醒來後會死死的保住自己不放手,也明白了他清澈的眼睛里為什麼時不時會有莫名的悲傷在流淌。
“思庭,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的吧?”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裡該有多難過。
許思庭伸手輕輕覆上冰冷的石門,覺得胸口像是被人生生撕裂。
你說過想陪我一輩子的。
不管你守不守承諾,我都會記得你說過的話。
你喜歡這紛紛擾擾的俗世,我陪著你;你若是先行離去,我也定然會去找你。
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