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時間過得很快，就算龍族有漫長的生命，一樣有一種過得很快的感覺。

　　當又有人類進入龍谷時，沒有龍去計算過那已經過了多少年的時間，不過既然會有人類再一次進龍穀尋求幫助，換句話說，飛翔大陸上的政權已經是重新又一次的翻盤輪替。

　　因此當龍舞看見那些人類進入龍穀，她的心情很複雜，仿佛回憶起過去，但是卻又充滿了悲傷和憤怒。

　　你總是喜歡說我的自信仿佛天底下沒有我辦不到的事情……

　　但是有一件事，我窮盡一生，日日夜夜歲歲年年的祈求，卻怎麼也辦不到。

　　過了這麼多年的時間，又再度有人類上龍穀來尋求幫助，我總是期待這些來龍穀的人類裡，可以看見你的容顏，但是不管我怎麼去祈求，卻從來沒有一次成功過。

　　為什麼這些人類可以翻山越嶺跑來龍穀？為什麼我卻是等你等到你成為白骨？為什麼我只能守著你的墓碑，去回想你的糢樣，跟那一段一起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日子？

　　這樣的心情讓她對那些人類百般刁難，偏偏龍慧跟龍笑現在已經是長老，他們有權力去更改一些規定，因此就算這一次前來的人類跟過去比起來稍微弱小了許多，但他們還是答應了提供幫助，這讓龍舞再也忍不住，她從來沒忘記當年那些人類夥伴是怎麼樣犧牲許多之後才得到幫助，她也沒有忘記那些人類夥伴是怎樣在艱苦的環境裡跟他們一同努力堅持下去。

　　跟他們相比，憑什麼這一群年輕的人類可以如此容易的就得到應許？就算他們比起亞瑟來太過年輕又如何？規矩就是規矩，原本就是要照著規矩來執行，龍慧龍笑是長老，她也是長老，她有權力反駁。

　　因此她硬是在盟約里加了條件，然後一路看著他們前進，然後也看見了那些孩子差一點就全部犧牲。

　　「龍舞，你是個瘋子，當你選擇放棄亞瑟的那一天開始，你就已經瘋了。」

　　龍舞的決定差點害死那些人類跟他們的小龍，這讓龍慧非常難以忍受。

　　當年龍舞就是因為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考慮其它可能，才會讓龍笑受傷，現在她又做出同樣的事情，她到底有沒有大腦？她根本不應該擁有長老的資格，只因為她擅長教導孩子武技？

　　「誰讓你管？我有讓你管嗎？」

　　是的，她後悔，她後悔自己做的決定讓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所愛的人死去，她後悔她的堅持差點就讓她一手教導出來的小龍跟人類一起陪葬。

　　是的，她後悔了！但是後悔又如何？一切可以重新再來過嗎？她還有機會見到亞瑟，還有機會找到那一個長久以來唯一會包容她、愛她的人類嗎？

　　「我不想管你，但是你差點害死龍族孩子的這件事情就足以把你給千刀萬剮。」

　　那真的是千鈞一髮，在千鈞一髮之際他們沒有真的失去小龍，要是因為龍舞那沒有道理的堅持而有所犧牲的話，他才不管對方是誰，絕對會殺了她。

　　龍慧還沒有動手，龍舞反而先動手了，她突然沖了上去，對著龍慧就開始猛打。這些年，雖然龍慧比較少練習武技，但是在其他方面卻有非常大的進步，龍舞如暴雨一樣的攻擊根本就上不了他，當龍舞一靠近時，他已經釋放出最簡單的防禦魔法陣，這個魔法陣無法阻止龍舞的強力攻擊，但是已經足夠在一開始防禦龍舞的拳頭。

　　「龍舞！你在做什麼！」

　　龍笑突然從天而降，剛剛他一感覺到龍谷裡有龍在打鬥，馬上就飛了過來，直接降落在兩龍之間。龍舞暴雨般的攻擊，龍笑只用了一隻手掌就擋住，一雙黑色的眼睛綻放出金色的光彩，冷冷的看著龍舞，那恐怖的壓力讓龍舞完全被震懾住，停止了攻擊。

　　龍慧站在龍笑的背後，心裡突然很有感觸。他們都在進步，可是龍笑進步得好可怕，現在整個龍穀裡，說不定連大長老都贏不了龍笑了。

　　「身為長老，為什麼攻擊另一個長老？」

　　龍舞沒有辦法解釋，因為的確是她先動手攻擊，在龍慧毫無準備的狀況之下，在沒有任何道理的狀況之下。

　　「你沒有辦法解釋是不是？如果你沒有辦法解釋的話，我有資格罰你回自己的地方，除非我允許，要不然你將失去發言的機會。」

　　對於龍舞做的事情，他沒有辦法原諒，讓孩子陷入困境是一件，竟然攻擊龍慧又是另外一件，如果不是這些年來龍慧對於魔法陣的運用越來越熟練的話，剛剛那一瞬間的攻擊可能就會讓龍慧受傷。

　　對於剛剛發生的事情他不用親眼看見，四周的魔法波動就足以讓他完整拼湊出整個經過。

　　龍舞沒有狡辯，聽了龍笑的判決之後，她沒有多說一句話就飛回自己的住所。數千年的時間過去，龍舞並沒有因為時間而沖淡那一份感情，反而讓她的悔恨一年比一年更深，深到她已經快無法控制。

　　「你有沒有受傷？」

　　龍笑抓住龍慧的手仔細看，龍慧這些年來力量並沒有減弱，而且更強大，只是在武技上對上像瘋子一樣訓練自己的龍舞，肯定是要吃虧。

　　「放心，沒有，我要是哪天會被龍舞給打贏，那我乾脆去撞山算了。」他剛剛只是不想對龍舞下狠手而已，武技他比不上龍舞的話，隨便幾個魔法陣跟魔法就可以把龍舞給忙死。

　　「沒事就好，如果她這樣打你，你可以反擊，要不然面對她會吃虧。龍舞的心理已經不太正常，什麼話都有可能讓她突然發狂，之前大長老就問過我是不是應該要取消她的長老資格。原本給她長老資格是因為這些年來她教導孩子很盡心盡力，本來認為她跟孩子相處久了，可能會淡化過去的那些事情，現在看來答案是錯的。」

　　龍慧根本沒有把龍笑後面說的話給聽進去，他就只聽到「之前大長老就問過我是不是應該要取消她的長老資格」這一句。

　　大長老問他？

　　現在龍笑的資格已經到大長老問他的這個階段了？

　　剛剛龍笑散發的氣息，已經讓他感覺到對方如今強大的程度。以前龍笑跟他相處時，很少有機會見識到，因為龍笑總是讓著他，總是讓他高興就好，剛剛龍笑一生氣，他才發現他們的力量一點都沒拉近距離，還是一樣相差甚遠。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發現你已經強得很可怕。」

　　「那樣你覺得不高興？」

　　「當然不是，我很高興，但是心情很矛盾，雖然高興，可是又氣自己怎麼跟你差這麼多。」

　　龍笑笑了起來。「當然要變強，要越強越好，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嗎？」

　　他們的約定？

　　當龍笑一這麼問，龍慧腦中是空白的，然後看見龍笑手指指著天空，答案瞬間就在他的腦中浮現。

　　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藏著一個世界，其中一顆星星裡聽說有跟龍族非常類似的種族，似乎也是龍族的一支。

　　『我也想要去找另一支龍族。』

　　『我們一起去找。』

　　『好！我們一起去找。』

　　一起去找那一顆有著其他龍族的星星，一起完成那一個久遠的傳說。

　　那麼久之前的記憶回想起來，龍慧有點愣住，這一愣，就從跟龍舞打架的地方一路愣回了窩裡去。

　　當年想要完成這個偉大的理想時，並沒有在心裡多想什麼，可是現在事隔多年，仔細一回想起來，就發現答應龍笑的話，感覺上像是一句誓言，那句誓言是一直一直在一起。

　　想到他就覺得臉紅，當初自己好像傻了一點，連自己說出什麼樣的話都沒有察覺到。

　　可是他無法否認，現在回想起來，他很清楚自己那時的心是甜蜜快樂的，他是誠心誠意認真的這麼跟龍笑說，一直跟龍笑在一起，沒有什麼不好，龍笑從小到大就對自己很好，很多事情總是喜歡讓著自己，會想辦法讓他高興，教導他許多知識學問，讓他懂得珍惜時間，讓他感覺到快樂。

　　所以一直一直跟龍笑在一起，好像沒什麼不好。

　　接下來很長的時間，他就一直糾結在這個問題裡，然後當龍笑又抓著他做那檔事時，他心裡越來越有一種不妙的感覺，他好像在不曉得什麼時候開始，就陷入一個陷阱之中，旁邊有網在織著，一點一點往內收，眼看著就快要把他給纏住，然後永遠也逃不了。

　　「你是因為怕長老生氣，還是只是因為心裡彆扭？」

　　龍笑覺得自己給他猶豫的時間已經夠長了，本來做事情向來很快的家夥，竟然可以為了一個問題想了好幾年，連跟他做那檔事情時也不放過，這讓他不得不開口提醒。

　　原本他是想說時間還久，雖然現在他的實力已經非常強大，在飛翔大陸上想要勝過他的生物幾乎沒有，但想沖出天際去尋找另一支龍族，恐怕還需要很長的時間，因此他乾脆讓龍慧自己去想，反正他越想越容易陷入迷宮中，根本不會讓他有機會從裡頭逃出去。

　　「我才不怕長老生氣。」可是他雖然不怕，卻也不想惹長老生氣啊！

　　「我知道了，是因為上次被長老撞破，在你的心中留下陰影對吧？」

　　「對你個頭，誰留下陰影了。」他才不承認這件事情，儘管那真的很尷尬，他還記得長老那張好像快要爆炸的臉，氣得都快要冒煙了，但是那不完全是他們的錯吧！一隻老龍了，沒事幹嘛偷看他們做那檔事！

　　「如果沒有，你根本不用考慮長老會不會對這件事生氣，還是你跟龍舞一樣不敢打破龍族的規矩？」

　　「我才不會跟龍舞一樣，如果我想要，我就會去追求，怕什麼！」

　　「既然這樣，你不怕大長老生氣，不怕打破龍族的規矩可能會被罰，那什麼都不怕之下還這樣扭扭捏捏的猶豫，所以結論是，你只是在耍彆扭而已？」

　　龍慧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有什麼東西在腦袋裡爆開的聲音，可是他對著龍笑卻什麼也講不出來，被龍笑這麼一講，他不怕長老不怕規定了，那到底還在堅持著什麼？

　　「喜歡我嗎？」

　　龍笑輕輕的問著，那表情讓他想起很小很小的時候，他撫摸著自己的頭，安慰自己不要哭的糢樣。

　　「喜歡。」他不想在這點上撒謊。

　　「有多喜歡？覺得跟我在一起很快樂，想到我永遠會在你身邊就覺得幸福，跟我做那檔事的時候有一種我們其實是一體的感覺？」

　　龍笑說得好溫柔，而且當他這麼說時，他總是可以回憶起他話裡的那些畫面，一切都跟他說的一樣，覺得跟他在一起很快樂，想到龍笑永遠會在自己身邊就覺得幸福，跟龍笑做那檔事時有一種他們其實是一體的感覺，在他的生命裡，一直以來只有龍笑才能給予他這麼多這麼多的感觸。

　　「為什麼你都知道？」

　　龍笑撫摸著他的臉龐，將他拉到自己的懷裡，低頭輕輕的吻著他的臉龐，然後是他的雙唇。

　　龍慧想起龍笑第一次吻自己的情景，以前多了一點羞澀，現在多了一點溫存，可是不管是哪一種，他都很喜歡，很喜歡跟身邊的這一隻龍像這樣一直下去。

　　「為什麼我都知道？這問題真好，當然不只是因為我很瞭解你而已，瞭解你，只能猜出你的感覺，卻沒有辦法體會，但是如果自己也一樣，覺得跟你在一起很快樂，想到你永遠會在我身邊時就覺得幸福，每次跟你做那檔事的時候有一種我們其實是一體的感覺，如果我自己都可以如此感受了，那我怎麼會不知道？」

　　龍慧笑了起來。

　　好吧！他承認自己其實是在耍彆扭，那麼明顯的事實已經發生了那麼多次，他早應該要想到的，只是故意不去想，然後就可以一直裝做不知道，因為他沒有親耳聽到龍笑對他說，因為他跟龍笑在一起，一直都是龍笑主導著一切，明明是他開的頭，卻要他先開口承諾，那怎麼可以。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是不是應該要跟我說一些什麼才對？」

　　龍笑低頭看見他的發旋，愣了一下，接著差點沒大笑出聲。

　　他現在才明白他的小龍到底在糾結著什麼，他怎麼可以忘記，怎麼可以忘記他的小龍有著無比的好勝心，他已經陷在自己織出來的陷阱之中，要的只不過是他開口承認自己偷偷製造陷阱的原因而已。

　　讓他莫名其妙陷入一個陷阱之中逃不出來，那他這個設陷阱的龍總該有個說法吧！

　　「我喜歡你，龍慧，我想要跟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聽見龍笑的承認，埋在龍笑懷裡的臉偷偷的笑了起來，心裡的那一份猶豫在龍笑開口之後，猶如萬里雲霧被撥開一樣，徹底消失無蹤。原來，自己等的一直是龍笑的坦白，活該這家夥一天到晚玩弄心機，要不然他們也不會等這麼久的時間才確定想要當對方的配偶。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在打我的主意？」

　　他突然想到這件事情，因為龍笑對他好，是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但是以龍笑的個性，根本不可能隨便對一隻小龍好。

　　這個家夥雖然一副誠懇老實的糢樣，事實上冷淡得很，如果是他完全沒有興趣的事情根本沒辦法讓他幫忙，長老們會覺得他很勤勞，是因為他每次都在長老開口要求他去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情之前。先開口跟長老要求去做一些他覺得比較有趣的工作。

　　這種主動要求工作的態度，讓所有的長老一致認為這家夥是龍族裡最勤勞的龍，也只有他才發現，龍笑從小到大，竟然從來沒做過一件他不想要做的工作，而且這些工作可能不是最重要的，但肯定是最乏味無聊的。

　　以他這樣的個性，怎麼可能會莫名其妙的對一隻小龍好？

　　龍笑很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後開始說。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是你剛出生的時候，那時候你從蛋裡頭爬出來，全身粘答答的，淡藍色的龍身有點透明，這麼大一隻。」他比了兩個拳頭的大小。

　　龍慧瞪著他，額頭上爬下好幾條黑線。

　　「這件事情你已經跟我提過了，我是在問你你一定是有什麼原因，要不然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對一隻小龍那麼好！」

　　「我是在回答你沒錯啊！」

　　「你的意思是因為你喜歡小龍全身粘答答的糢樣？」

　　「不是，我是在確認自己的心意。那時候看你全身粘答答的糢樣，才這麼大一隻，覺得很可愛，因為是第一次看見小龍出生，所以比較有紀念價值……」

　　比較有紀念價值是什麼意思？

　　「因為有紀念價值所以你就決定要對我一直那麼好？」

　　「不！如果只是因為有紀念價值的話，我大概可以抱抱你抱到兩歲的時候就不理你。會讓我繼續下去，是因為你十歲的時候我從聖地裡出來，看到你時，你已經長到這麼大。」他比了一下約一隻小狗那麼大的體形。

　　龍慧真的覺得自己好像正在把之前惹火他的話給重聽一次，可是偏偏裡面內容又有點不一樣。

　　他到底要不要聽？

　　「你身上的龍鱗顏色稍微深了一點，是淺淺的銀藍，一雙眼睛要哭不哭的，可愛極了，那時候我就在想，等你長大，一定會是龍族裡最美麗的龍，如果你的美麗有部分是我造成的，那會有多好。」

　　「所以答案是為了我的鱗片？」這個答案他一點都不喜歡。

　　「當然不是，你要有耐心一點，我才說到十歲而已不是嗎？」

　　「我當然知道你才說到十歲而已，上次你也是這樣對我說，害我從一歲聽到四百多歲就花掉一天的時間，現在你又給我玩這一招！」他不想要再一次聽故事聽一整天，會有一種快瘋掉的感覺。

　　「可是那是一個過程，從一歲的你讓我有記憶，十歲的你讓我感覺到美麗，十二歲的你就已經知道努力不懈的精神，十三歲的你聰明勇敢又懂得忍耐，二十歲的你……」

　　這一次龍笑沒有再一件一件去細說，但龍慧卻忍不住臉紅，那聽起來就像是一封情書。

　　「我只是要告訴你，對我的小龍好，是一步一步的。每次我發現他一個地方好，我就會忍不住對他好，一次比一次長久，然後我想有一天，那不斷累積的時間，可能會變成永遠，可以永遠對一隻龍好，是很棒的一件事情不是嗎？既然如此，我就想要牢牢的把他給綁在身邊，這樣我可以對他好一輩子，怎麼樣也不會膩。」

　　龍笑不常說甜言蜜語，他喜歡說實話，所以龍慧可以感覺到那一份不斷累積的情感，一點一點累積下來，就會變成永遠。

　　「你還要繼續聽嗎？我可以從二十歲那時候開始接。」

　　龍慧笑了起來，捧住龍笑的臉，深深的吻住，吻了好久好久才抬起頭來。

　　「這是你教我的，阻止你繼續說下去的最好方法。」

　　「不夠，遠遠的不夠。」龍笑抱住他，換他深深的吻上去，說什麼，他都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