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五樓是皇都戲劇名團鏡花堂的場子,原則上團裏戲劇表演都在一二三樓,但也招待一些老顧客上來包一間廂房聽戲;六樓是龔維忻的地方,也是當鋪倉庫所在,放在地下室當鋪裏的金庫固然保險,但是地下濕氣重,而且要是有人挖個地道,那可就萬事休矣。
八雲樓每一層樓的樓梯和每一個出入口,都有兩名虎背熊腰,肌肉糾結的黑衣打手鎮守左右,真能上到最頂樓,那可不比闖了龍潭虎穴容易,貴重的東西藏在頂樓還是比較靠譜的。
一口氣爬到六樓,幸虧她有練過。原本父親離開後,她可以不用再練那些不想練的東西,不過也許是基于對父親的懷念,她仍保持著練拳的習慣,才能和龔維忻一路臉不紅氣不喘地爬上樓來。「我說真的,以後老了我可不住這裏。」
龔維忻忍住笑。他還沒想到兩人年老後會是如何,如果一起回安平城外的莊園,那倒是挺讓人期待的,「老了就交棒給年輕人了,不用勉強自己。」
放下貓籃後,兩只搗蛋鬼就探險去了。
六樓是最頂樓,所以規模也最小,但光是房間就有八間,總加起來還大過她家——連後院也算進去的話!大樓梯上來後分成三個部分,右手邊倉庫,中間是掌櫃或圍事們來請示事情時的廳堂,左手邊就是過去龔維忻住的地方。
在認祖歸宗後,龔家大宅雖說也有他的院落,可是龔維忻也明白龔家大多數人並不喜歡他,他還是甯可住到這裏來,而他起居的地方在這座穿廊圓拱、珠簾玉戶的八雲樓,擺設顯得簡樸許多——堂拐進來,先是他自己起居吃飯的小廳,一進屏風後左右兩邊是四張太師椅和茶幾,正面是一張炕,擺了幾張皂色蒲團,緊挨著炕的牆上是一扇八角窗,八角窗棂上鑲著朱、青、翠、黃與白色相間的四色玻璃。
「這裏本來是吃飯的地方,有張圓桌,但我過去一個人吃飯,用不上那張圓桌,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就讓人再挪張圓桌來吧。」
梁安琪聽得一陣心酸,但是她仍開朗地道:「那以後我們就在炕上吃啊,也不錯!」
龔維忻點點頭。
小廳進來右手邊是書房。梁安琪最感興趣的大概就是這裏了,龔維忻反倒有些尴尬,「這些書我平時不太看,也不太需要用到書房,以後就全換上你要看的。」
「不急不急,我如果沒興趣再做處理。」她一一浏覽書架上的書,看得出來龔維忻對某些書真是興趣缺缺,大多是讀書人鑽研的那此——其實連她也沒興趣;他平日主要還是研究跟生意有關的知識,而這些大多不會以書籍記載。
但是,龔維忻還是很感謝龔天問。十五歲以前他是文盲,龔天問卻請先生教他識字,對他來說沒有什麽比這更珍貴的了。這裏的書大多是龔天問留下的,基于感謝,就算沒興趣,他也沒想過要收拾掉它們。
不過,在梁安琪面前,自己是個市儈俗氣的人,多少讓他覺得有點羞澀。
桌上還擱著帳本,梁安琪隨手翻看,一下就認出龔維忻的字。畢竟他也替她那個破醫所寫了帳本,她一邊翻一邊尴尬地笑,「你的字還比我漂亮多了。」人家十五歲才學寫字,她可是七歲就開始學啊!真丟臉。
這倒是真的。龔維忻忍不住失笑了。
轉回小廳裏,穿過小廳,來到對面,就是龔維忻的臥房。
先不說,比她的閨閣幹淨整齊不知凡幾,但她一見那張四柱大床,腦門就一熱,別的也無法再仔細欣賞,當下暗暗覺得自己簡直太淫 亂了,大白天看到床就在胡思亂想。
龔維忻慶幸自己堅持不讓那些衝著他流口水的家夥進到這裏來,畢竟是兒時最痛恨的忌諱,他不想連睡夢中都被那些氣息糾纏。不過也因此這張床只有一個枕頭和素色的被褥,他走上前由身後抱住梁安琪,「他們會送來成對新人的枕頭和被褥,你有沒有別的想添購?我讓他們立刻去准備。」
一身孑然的大毛哥,跟一堆手下可以支使的龔維忻,這轉變讓她真有點不適應。但話說回來,她最初認識的就是龔維忻,而不是大毛哥吧?
「不用啦……」其實當下她心裏想的是,她還是比較喜歡她住了十三年的狗窩欸。可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都答應跟他回來了,再想這些豈不是不打算把他當家人?她環視了一眼房間,「我覺得,搞不好住沒多久,你這裏會連東西都沒地方擺……」
龔維忻一陣沒好氣,但完全了解這絕對是事實,他捏了捏她的下巴,「無所謂,我也認了,你只要把你自己天天洗幹淨就行。」
「……」還要天天洗澡,有沒有這麽麻煩?「你讓人天天扛水扛上六樓,太不厚道了吧?」
「玉露池有我專用的澡堂,你每天都給我到那裏去把自己洗幹淨,若是洗不幹淨,我不介意幫你洗。」
梁安琪完全不懷疑這句威脅的真實性。他真的曾經把她扛進澡間裏,殺氣騰騰地剝光她衣服,再把她從頭到腳洗去一層皮!
因爲龔維忻的交代,底下人很快地准備了許多成對的用具送上來安置,並且送來幾套現成的女裝,裁縫師父傍晚會過來。
晚上還會有一頓飯局。雲中居已經挂起今晚歇業的牌子,掌櫃的只能一一向大失所望的來客解釋,因爲今晚八雲樓有重要的喜事,至于是什麽喜事,依照龔維忻的交代,暫且不透露。
龔維忻打算請八雲樓裏自家人先吃頓飯,介紹梁安琪。雖然他和龔維惇還有恩怨未解,他都打定主意把安琪留在身邊,至于對外的公開,他想他無論如何都欠安琪一個正式的儀式,他開始希望盡快了結跟龔維惇和龔家之間的事,能給她一個真正的名分,而到了那時,他不見得還是八雲樓的老板,但現在這些對他來說已經完全不重要了,起碼他不再欠龔家,也不用再顧慮龔家。
底下人忙著布置,龔維忻就帶著安琪來到外頭的露台,就在他臥房外。
「哇——好漂亮啊!」在她的身子探出欄杆的當兒,龔維忻額冒青筋地一臂將她攔腰抱起。
「你給我離這裏起碼一步距離,否則以後都別想站在這裏!」他惡狠狠地警告。
「我雙腳站很穩的好呗!」
「這裏風大,跟在平地不一樣。」龔維忻把她撈回露台上的觀景亭裏。
「住這裏也挺不錯的啊。」觀景亭蓋在稍微高一點的台子上,這樣一來就算不靠近欄杆,也能將景色一覽無遺。
「你喜歡嗎?」那麽,他是否該考慮放棄堅持,與龔維惇交換條件?
梁安琪看了他一眼,「坦白說,跟龔家大院比起來的話,這裏是好一點。」本來在馬車上,她一想到要和龔維忻回龔家,就眉心糾結,實在是答應了他又不能反悔。
「爲什麽?」雖然這麽問,但他也想到,過去她和梁師父一起到龔家看診時,這丫頭就愛亂跑,坦白說現在想想,他挺擔心若是真住在龔家,他恐怕每天出門都不放心吧?他忍不住伸手拉過她的手牢牢握住。
「龔家很大是沒錯,可轉過來繞過去都是同樣的東西,假山假水和嬌養的名貴花卉,牆裏俨然是另一個世界。大概我從小在外頭流浪慣了,還是喜歡能看見牆外天地的地方,那樣子至少知道自己是自由的,只是安于收起羽翼和家人窩在一個小天地裏。」
「你父親走後,你一個人很孤單吧?」但是,今後她有他了,他將他倆的手,五指扣緊五指,掌心貼著掌心。「還好欸,我有怡之和誼母啊。」
「……」也對,但是……
「就這樣?」
「還有棉花。」
「還有呢?」
「還有煤炭。」
某人不說話了,神情好黯淡好不開心,逗得梁安琪終于忍俊不住,她起身坐到他大腿上,「當然還有你啊,我的大毛哥。」
就算是哄他的,他還是笑了。梁安琪忍不住覺得這男人好可愛,心疼地像安撫煤炭那般拍拍他的頭,「對不起哦,給你取了這個名字。」話說回來,他既然沒失憶,聽到這名字,應該很內傷吧?梁安琪越想就越覺得好笑。
龔維忻順勢將臉埋在她肩上,好像累了想休息,又好像只是在撒嬌,「你知道就好,所以你要對被取了這名字的我負責一輩子。」
是這樣嗎?他只是想說說情話,但只會這樣說吧?梁安琪好笑地在他肩頸上安撫的拍著,然後瞥見嚴總管站在露台入口前,出聲也不是,不出聲也不是,一臉尴尬,眼睛不知道該看哪兒。
梁安琪只好拍拍龔維忻,「他們好像結束了。」
龔維忻坐起身子,一回頭,嚴總管立刻正經八百地走來,梁安琪想起身,龔維忻卻不放手。
「老板,都安置好了,你和夫人要不要進去看看?」
龔維忻點點頭,和梁安琪回到臥房。才不過一盞茶時間,他們已將整間臥房布置得像新房一樣,枕頭和被褥換成喜氣的紅色,用具類也都換成了一對。
梁安琪覺得害臊得很,龔維忻倒是頗爲滿意地點頭,「還可以。」
當晚還真有喜宴的氣氛,不過在此之前,龔維忻把她抓到玉露池頂樓,他的私人浴池,洗了一場鴛鴦浴。
玉露池的澡堂分數種,但大致分成衆人一池,或私人廂房。
至于龔維忻的私人浴池,則又相當于一個獨占一整層樓的廂房了,有起居間,臥房,飯廳,書房,外頭一樣有露台。
「這是酒池肉林啊!」一個私人浴池就比她家的浴間還大!那座方形浴池與地板一樣是桧木搭蓋的,她懷疑她能在浴池裏泅水了!
「你想要的話我可以造一個給你。」
梁安琪轉過頭,一見他浴袍前襟幾乎敞開,簡直像在勾引她似的,臉頰熱辣辣地轉過頭去,「不用了……你……你幹嘛跟著我進來?」
「一起洗比較快。」他由身後抱住她,雙手熟練地交叉探進衣襟內。
跟他一起洗,絕對不會比較快。之前因爲她家的浴桶較小,澡間也較小,兩人裸裎相對也不能盡興地做某些很愛做的事……呃,他很愛做!她……只有一點點愛而已!
梁安琪捧著臉,想趕緊把某些情景自腦海內驅逐,免得被某人發現她起了淫念,到時可不是取笑一番了事,他會厚臉皮地表示要替她滿足所有的「淫念」——根本就是他自己的!
站在澡間幹那檔子事,雖然很刺激,但地板濕滑實在不太方便,最後兩人都是草草洗了澡,趕回房間去,然後那天晚上她就別想下床了。
「別磨磨蹭蹭,筵席已經在准備了,再拖下去要晚了。」
叫她別磨蹭,還偏在她脖子上又咬又啃的,一雙賊手從胸前摸到肚子還摸不夠似的,她腰上貼緊的那一根棍子又是怎麽回事?
「對啊,別磨蹭。」梁安琪豪氣萬千地拉開浴袍,甩到一旁的鵝頸椅上,然後像背後有貓盯著的老鼠那般,逃命似地跳進浴池裏,縮在角落。
半晌,只聽見潑水聲,背後卻沒再有任何動靜,她忍不住轉過頭……
龔維忻是真的很認真在洗澡!將熱水一瓢瓢往身上潑,然後抹澡豆。梁安琪這才覺得自己小心眼,而且……有點失望。
唔!她才沒有失望!她小心翼翼地滑到池邊,想看看有沒有多余的澡豆,這時龔維忻突然走來,她坐在浴池裏,他站在浴池外,因爲浴池底較浴池外的地板高,于是那雄壯威武的男性就這樣大刺刺挺在她眼前。
說真的,以前她根本不把這玩意兒放在眼裏,那時還可以握著它說「團結力量大」的故事呢!那樣的膽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吧!現在她看著那玩意兒,只會記得龔維忻是怎麽「欺負」她的,而且她絕對認得這家夥蓄勢待發的模樣,當下就只有腿軟的份。
梁安琪往後退,龔維忻卻一腳跨進浴池,一腳跨在外頭,浴池邊緣剛好夠一個人坐臥,他手上拿著澡豆對她道:「起來,我幫你。」
「不……不用了,我自個……」
龔維忻沒讓梁安琪把話說完,彎下身一只胳臂繞過她腋下,把她拖到浴池邊,「上來,不然等一下我直接讓你在這裏腿軟到走不出去,要不要試試?」
梁安琪立馬火燒屁股似地爬上浴池邊,背對著龔維忻,雙腿並攏,手抱膝蓋坐好。
龔維忻哼笑,先是替她把雪背抹上澡豆。梁安琪後背最怕癢了,他一邊抹,她一邊毛毛蟲似地忍不住扭動身子,但龔維忻偏要慢慢來,抹到背心處時,她一陣呻 - 吟,又差點跳起來,自個兒都覺得丟臉極了。
然後龔維忻貼近她,持澡豆的手來到她胸前,梁安琪的眼睛實在不知該望著哪兒,只能直視前方。
他先仔細地搓洗她的雙手,連手掌都讓他握住,仔細而溫柔的搓洗,每一根手指都不放過。梁安琪不知道他只是洗她的手,自己幹嘛臉紅心跳,但她現在終于知道,手指間被情人所觸碰,也銷魂得讓人想呻 - 吟。
然後他的手穿過她腋下,覆在她雙乳上,藉著澡豆搓洗出來的泡沫,來回推揉著,他的呼吸則有意無意地在她同樣怕癢的耳邊掠過。
然後他的手探向腹部——梁安琪開始顫抖,因爲說不出是期待或緊張,知道接下來會再往下,偏偏他壞心眼地,遲遲讓她等不到。
直到她不安地挪動臀部,兩腿稍開,龔維忻露出一個詭計得逞的笑,右手順勢滑了進去。
「唔……」梁安琪忍不住並攏雙腿,她害羞的是身體明顯地出現了動情的反應。
「張開,這樣我怎麽洗?」龔維忻的聲音可是十分認真,她則忽略了後背那又熱又硬的腫脹,只好聽話地,一點一點張開腿。
而他毫不遲疑地開始搓揉她兩腿間,一處也沒放過,濕滑的聲響比方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梁安琪耳朵紅透了,可她又不想阻止他的手不停地在她私 處揉洗,只能悄悄閉上眼。
「轉過來,洗腿。」他在她耳邊道,聲音緊繃而沈啞,梁安琪也沒心思矜持了,這便轉過身面向他。
龔維忻捉起她一只足踝,先從腳掌和腳趾洗起,和清洗雙手一樣地仔細,每一根腳趾都沒放過。梁安琪因爲這個動作不得不面向他,雙腿大開,他一定能夠明顯地看見她兩腿間沒有澡豆的泡沫,倒是布滿晶亮的濕痕,可是這一刻她只是雙手撐在後背,咬住下唇,讓他洗完她的腳趾,手指愛撫著腳掌,然後按摩著小腿肚,在膝蓋後方來回畫圓,最後雙手在她大腿上來回搓洗,手指有意無意地貼向腿心的私 密 處。
他把她兩腿都洗過,才道:「起來,還剩一個地方沒洗到。」
梁安琪聽話極了,她跪在浴池邊,來到龔維忻身前,雙手扶在他寬闊的肩上,有意無意地將雙乳湊近他的臉,而他雙手捧住她的臀,有些粗魯地搓揉,然後一手扶住自己的男性,「坐上來。」
梁安琪不再推拒了,她大腿內側早就濕了一片,龔維忻就是能不知不覺地讓她投降。
緊密而且被充實到極致的歡愉感,讓梁安琪立刻就扭動腰身,將身下的男人當成馬兒駕馭著,兩人身上都抹了澡豆,肌膚相貼時那種滑潤感竟意外地激起微妙的快 - 感,于是他們抱緊了彼此,盡可能以全部的身子和情人厮磨著。
「啊……維忻……」
「對,喊我的名字。」他持續地扭動強悍的腰向上挺刺,而她貪婪地抱緊他,想感受他的全部,柔軟而豐滿的乳放浪地貼著他精壯的胸膛,硬挺的乳珠在他堅硬的胸肌上滑動,有時幾乎與他的乳首相推擠,讓她更加賣力地,像蛇妖一般要纏緊他精悍的身子每一寸。
直到他在她體內宣泄過一回,他抱著她雙雙跌回浴池裏,但仍是不知足地讓她扶著浴池邊緣,澡豆的泡沫被水洗去後,他握住她的腰,再一次野蠻地挺 - 進,這一次她很快就乏了,趴在浴池邊,任由身後的男人強悍地要她,甚至讓她虛軟的身子貼在桧木浴池上,被他蠻焊的力道所駕馭著,敏感的乳首因爲身子無力的顫動而在木頭上磨蹭著,跪在池底的膝蓋又得十分勉強才能跪穩,她幾乎只能被動地承受他向來強烈的需索。
梁安琪覺得他說話不算話。因爲她還是腿軟了。
依照龔維忻的吩咐,底下人給梁安琪備了一套正紅色的大袖衫,內著雪地紅梅襦裙與金革帶,讓兩個老婆子來替她著衣梳頭。
穿得太正式,她都不知怎麽走路了。梁安琪呆站在鏡子前,直到龔維忻走過來,看著她,將她兩手握在手裏。其實他想說些贊美的話,可惜書讀得不多,一時竟只覺滿肚子笨拙,滿腦子空洞,有幾絲羞窘,卻也舍不得不看她。
「爺,給夫人選幾件珠钗吧?」老婆子見小夫妻難分難舍,把首飾盒推了過來。
龔維忻一愣,這才轉身在四大箱首飾盒裏翻找,梁安琪也好奇地探頭看,可惜她平常不太用這些東西,當下只擔心,要是不見了多可惜?畢竟她平常就蹦蹦跳跳地,誰知道頭上東西牢不牢靠?
琢磨半天,龔維忻只挑了支白玉梅花钗,和一對古銀綴紅珊瑚耳飾。
「我這輩子有十五年都在爛泥坑裏,學不來名門大戶那些風雅,品味俗氣,所以向來不敢自作聰明。」只知道簡單素雅,不容易出錯。他把耳飾交給老婆子,讓她替梁安琪戴上,自己則替她簪上玉钗。
「我這輩子有二十多年都穿得很隨便,學不來大家閨秀的氣質,你可千萬別把我妝點得花枝招展,我怕吃個飯回來這些東西都不知落哪去了。」
龔維忻簡直笑不可抑,心裏直歎拿她沒轍,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臉。那麽他才不告訴她,雖然他不是什麽品味卓絕的雅士,但是經營當鋪和黑市訓練出來的眼力倒是挺自豪的,僅僅挑了兩件飾品都非俗物。但反正那四大箱都是她的……龔維忻遲疑了一下,他覺得安琪會比較喜歡他送一屋子書給她吧?
最後梁安琪只在唇上和腮邊上了點胭脂,龔維忻便牽著她的手下樓去了。他那副恨不得把妻子拴在腰帶上,手牽太緊好像還怕她疼,不牽著心不能安的模樣,真是嚇掉了八雲樓上下所有人的下巴,就是才被龔維惇換過來的新人,也對龔維忻的風評不陌生——
龔家二少對女人都一樣粗魯,更不會看著一個女人,好像眼裏就只有她一樣。
就在他們懷疑著龔維忻是別人易容假冒時,龔維忻的注意力轉向妻子以外的人,卻又瞬間回複成往常大家所熟悉的維少。
看來,他們老板的溫柔體貼,只留給老板娘啊。
那天的筵席,幾乎就如同自家人關起門來辦的喜筵,讓龔維忻把梁安琪介紹給自己的手下,也把他的心腹介紹給梁安琪。
說是心腹,其實梁安琪感覺龔維忻把他們當夥伴,心腹往往是爲了權謀與利益而去信任並重用一個人,龔維忻並沒有所謂心腹。
這也是爲什麽,這些當初也是黑街角頭的圍事們,獨獨肯服龔維忻的原因。也因爲這些黑街角頭有一定的名望地位,龔維惇動不了他們,否則整個八雲樓早就大換血了。玉露池的烏掌櫃,掖芳樓的郭老鸨,雲中居高掌櫃,鏡花堂王團長,以及被龔維惇撤換下來,但暫且在各樓打雜的原和興茶館掌櫃花大娘。原千秋閣和鎮金閣的掌櫃也都受邀在列,但兩位掌櫃目前是離開八雲樓,在外自創門戶或在家休養。
雖然沒有明媒正娶的儀式,但是對這些出身勾欄、來自黑街的半個江湖人來說,龔維忻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筵席散後,龔維忻和梁安琪都喝了不少酒,回到頂樓後便到露台上吹風。
龔維忻突然發現,原來,他這片露台上的星空,也很美。
他十九歲那年,龔天問就把八雲樓交給他了,他可以說在這裏住了十年之久。八雲樓是這整個西市最高的建築,這裏相當于皇都西市的最高處,也是整個西市最接近星空的所在,更是最能將萬家燈火的繁華盡收眼底的地方。可是他卻到了今天才發現,這裏也是一處讓人欣羨向往的仙境。
以前他只覺得這裏好冷。高處不勝寒。
「你知道嗎?」龔維忻頭枕著她的大腿——被賤貓霸占那麽多次,終于有一回輪到他這正主兒享受了!他仰起頭看著梁安琪,今天這一整天,他不只一次地回想起自己的出身。
全都是因爲龔維惇在意料之外的時間敲醒了他的美夢。
「我剛進龔家那時,是個大文盲。所以面對那宅子裏所有人,都覺得擡不起頭來,尤其是只虛長我一歲的維惇,每當他說了什麽特別了不起的話,我總是不敢回嘴,因爲他才十五歲就已經是名聞遐迩的才子,滿腹經綸,久而久之我好像就習慣在他面前矮一截。不是因爲他是我的兄長……」而是因爲自卑。結果,今天龔維惇卻頻頻在安琪面前吃癟,他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好笑。
「書讀得多有什麽了不起?」梁安琪向後靠在柱子上,打了個酒嗝,「你看莊文儒,書讀得多不多?你會羨慕他嗎?哈哈哈……」
真是個好比喻。他有些沒好氣地失笑了。
「我告訴你啊,真正的博學多聞,是不會說出來的,就要像你娘子我一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道怎麽種田,也知道怎麽治病,還做得一手好菜……嗝!我告訴你,我還會……醫治牛羊馬狗豬驢雞貓鳥!厲害吧?我這麽厲害,都不會到處去說我飽讀詩書,你看……嗝!」
你已經說出來了!龔維忻坐起身子,湊近看她,發現這妮子根本喝醉了。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梁安琪也學他身子向前傾,兩人鼻尖貼著鼻尖,龔維忻聞到一股酒臭味,卻沒退開。
她連酒臭味都是香的。他心裏想。呃……前提是她別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