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受傷
狼女跟著姬無雙一塊兒來教門口助陣。見姬無雙大勝玉清真人,隨後與水靖軒站在一處討論碎骨掌,本想上前加入兩人,待聽見兩人談及單手無法修習掌法的問題,她硬生生止住腳步,目光極不自然的移向他處。
水靖軒的右手是她最無法釋懷的往事,兩人相對,她連視線都不敢在他的右手上停留。而師父,起初只是略有遺憾,隨著時日增加,卻越來越耿耿於懷。每次旁觀完水靖軒練劍,回來看她的眼神總是晦闇莫名,令她心驚。
她雖然不懂人情世故,但憑著野獸般的直覺卻也能分辨,現在這個時候,她應該退避,不能上去招兩人的眼。
木長老就沒有狼女那樣的忌諱了,快速瞥一眼地上那攤肉囊,憂心忡忡的上前道:「教主,您殺了玉清真人和他的弟子,武當絕不會善罷甘休,恐會帶著八大派找上門來。」
姬無雙因水靖軒右手的問題,這會兒心情本就不好,聽見木長老的話,冷笑道:「呵~來了更好,本尊還可多殺幾個,用他們的鮮血祭奠族人的亡魂!」
他這會兒毒魔功遲遲無法突破第八重,對上紫陽真人還沒有完全的勝算,不然,早殺上紫陽道觀去了,哪容得了這些雜碎上門挑釁。
木長老聽了他的話依然眉頭緊皺。教主神功蓋世,自然不怵,但是族人們就不一樣了。若八大派真的殺上門,族人死傷必定慘重,血脈延續更加艱難。
水靖軒知道師父在憂心什麼,沉吟半晌後慎重開口,「師父不必擔心,魔教這次不會有事。」
「哦?何出此言?」木長老知道自己的徒兒從不胡亂說話,一旦開口,必定有根有據,讓人信服,不由來了興趣,拍拍他的腦袋,笑瞇瞇的問,方纔的煩憂,這會兒消減不少。
姬無雙也俯身朝他看去,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水靖軒微笑,語氣篤定間還帶著濃重的諷刺意味,「八大派以前聯合滅我族人是為了搶奪我族富饒的土地,以保證在韃子的驅逐下他們還能有一個安身之所。正所謂無利不起早,沒有足夠的利益誘惑,誰肯為了武當冒死殺上魔教?武當雖是八派之首,但想要驅使其它七派卻也不是易事。這次僅僅死幾個人,在其它七派的眼裡只是些許小事,遠不能勞動他們出馬。」
話落,他頓了頓,繼續開口,言辭間的嘲諷之意更甚,「而且,玉清真人是武當第二人,他執掌的玉清觀門徒甚眾,勢力龐大,僅次於紫陽觀。現在他身隕,玉清觀該誰人來接手?武當派裡自然有很多人盯著這個位置,他們內鬥尚且不及,哪裡還有心思來管我們?」
遠的不說,只那個白雲,就絕不會放過這次機會。電影裡,他在卓一航小時候還只是一個教書先生,但劇情正式開始後卻一躍成為地位僅次於紫陽真人的主事者,這其中必定還有玄機,很可能就應在玉清真人身隕這件事上了。
十位長老和姬無雙沉吟半晌後齊齊撫掌大笑,連聲讚好。
「沒想到小童不僅武學天賦奇高,於權謀一道竟也十分通透,我族許久沒出過這樣的人才了!」姬無雙長嘆,舉步朝教內走去。
異族人雖然好鬥,卻心思簡單,不像漢人那樣善於使用陰謀詭計,不然,姬無雙當年也不會輕易被他們設套擒住。如今教裡出了小童這麼一個奇葩式的人物,他心懷大慰。
走在姬無雙身邊的狼女則兩眼有些冒星。水靖軒分析的那些條條道道,她有聽,卻半點也沒有弄懂。雖然重回人群中生活,但她依然在用狼的眼界看待週遭的事物。於她而言,世界只是黑白兩色,簡單的不能再簡單。
木長老與愛徒並肩,亦步亦趨跟隨在教主身後,一張老臉笑得十分燦爛。其它九大長老則頻頻朝水靖軒看去,眼裡莫不透著激賞。
水靖軒此刻非常淡定。在末世怎麼說也做了十幾年首領,一點權謀都不懂,他早屍骨無存了。只是,看人的眼光還需加強。他握拳,自嘲的想到。
「漢人就是心思叵測,一個小小道觀便能引發內鬥,不似我們魔教,族人上下團結一心。」一直不曾說過話的女姬無雙忽然間感嘆。
魔教內部確實比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團結的多,雖然也有爭鬥,卻從不會為了個人私慾損害族人的利益,更不會肖想不屬於自己的位置,他們將心思放在明處,靠著實力去爭取。
聽見女姬無雙的感嘆,除了心思叵測,一早就瞄上了教主之位的水靖軒嘴角抽了抽之外,其餘眾人莫不連連點頭附和。
走進教內,各長老還有職責在身,紛紛告辭,水靖軒本來也想跟著木長老離開,可還未轉身,鼻端卻嗅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早已離開寨門那個殺伐之地,沒道理血腥味卻變得更加濃郁。難道有人受傷了?水靖軒暗忖,不著痕跡的打量在場眾人。他和木長老雖然身上都掛了彩,但傷勢都不重,血早已止住,不會發出這般濃重的腥味。而狼女一身白衣飄飄欲仙,怎麼看都不像大量失血之人。
如此,只有教主了。水靖軒視線移向姬無雙,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女姬無雙今天特別沉默,臉色也非常蒼白,微蹙的眉頭,緊咬的牙關,莫不顯示她在隱忍某種痛苦。兩人身上披掛著厚重純黑的袍服,即便失血,也看不出端倪。
水靖軒略上前幾步,拉近與姬無雙的距離,鼻端的血腥味更重,肯定了他的猜測。
「師父,您先走吧,徒兒代您送教主一程。」水靖軒乖巧的對正欲離開的木長老說道。
「徒兒真乖!」木長老輕易便被自己愛徒給忽悠走了。
「怎麼不跟著你師父?平時你可是他的小尾巴。」姬無雙轉頭去看水靖軒,出口的話隱含一絲連他自己都品不出的酸味。
女姬無雙瞳孔蒙上一層氤氳的霧氣,勉力支撐著身體,對他們的話無力反應。
水靖軒明白,既然姬無雙一直隱忍,必定不想自己受傷的事給別人知道。所以,他半點沒有聲張,而是幫忙打發走了木長老。
此刻見女姬無雙快支撐不住了,他心裡焦急,不顧禮數,連忙上前一步扶住女姬無雙的胳膊,好聲好氣的回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對待師父當然要孝順。但您是我們的教主,庇佑我們有安定的生活,不被漢人和滿人欺負。對您,我們更要畢恭畢敬,鞍前馬後。」
女姬無雙拍拍水靖軒扶住自己胳膊的小手,精神明顯轉好。他們為族人做這麼多事,不過是想彌補當年疏忽之下鑄成的滅族大錯,並不期望族人的感恩。但是,聽了小童的話,冰冷的心卻悄然溫熱起來,連痛苦都減輕很多。
姬無雙摀住胸口,感覺僵冷麻木的心臟竟越跳越快,發出滾燙的熱度,令他有些失措,不知該如何應對。
水靖軒並不知道他們複雜的心思,逕直扶著姬無雙姐弟倆往前走。狼女有些疑惑,心道好端端的,阿細怎麼這麼慇勤?師父也是,走路怎麼還要人扶呢?
待進了房間,將他們安置在寬大柔軟的榻上,水靖軒才低聲問道:「教主,我替您把大祭司叫來?」
「好端端的叫什麼大祭司?」姬無雙語氣冰冷,斜飛入鬢的濃眉皺的死緊,一副極為不耐的神色。
要不是姬無雙未來魔功大成,可替自己一舉滅了武當,剷平不少魔教的仇敵,憑水靖軒那冷漠的性子也不會來管他的閒事。在水靖軒眼裡,狼女和姬無雙就是他對付八大派的兩大殺器,絕對不能在走劇情之前出什麼意外。
因此,他對姬無雙拿出了百分之兩百的耐心,認真勸說道:「教主,您流了那麼多血,再不治就危險了。」
「啊?」狼女驚呼,不敢置信。
「誰說本尊受傷了?」姬無雙斜睨水靖軒,強撐道。
而他的胞姐,此時已經渾身脫力,頭暈眼花,出現了失血過量的症狀。雙胞胎在母體時便開始爭奪養分,所以出生時總會一強一弱。很明顯,女姬無雙的體質遠遠比不上胞弟強健。
但是,傷口是姬無雙因修煉遇見瓶頸,心魔驟起之下自己用刀劃出來的,且刀刀劃在兩人背部皮肉相連之處,他們絕不會讓外人看見,這是他們心底最深的禁忌。
「您沒受傷,這是什麼?」水靖軒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上前捏住姬無雙的袍角,輕輕一擰,血水簌簌下落,染紅一地。
「誰准你靠近本尊的?你們都出去,本尊自己能夠處理。」姬無雙惱怒,揮開水靖軒和一臉驚愕的狼女,砰地一聲關上房門。
「教主,您若再不治療就會因失血過多而亡,我族的大仇您都不想報了嗎?您難道還想看著我族被漢人和韃子殺光嗎?您只是閉關幾月,武當就敢殺上門來,您若真的不在了,我們魔教還不被紫陽鏟成平地?您好好想想後果再說。」
水靖軒對著緊閉的門板,一字一句的開口勸到。傷在背部,他怎麼自己處理?這明顯是託辭,水靖軒可不像木長老那樣好打發。
裡面靜默良久,待水靖軒啟唇,還想再開口刺激時,姬無雙忽然拉開房門,容色蒼白,「你們進來吧,幫本尊止血。不要把本尊受傷的事傳出去。」
一則,他傷在自己最諱莫如深的地方,讓最親近的小童和狼女知道已是極限。二則,武當近來或許還有動作,他受傷的消息外洩出去會引來麻煩。
知道他的顧慮,水靖軒毫不猶豫的點頭,狼女的臉色卻有些難看。及至姬無雙伸手,緩緩解開袍帶,準備脫衣,她忽然疾步退到門邊,大睜的雙眼裡滿是厭惡和恐懼。她到底還是個孩子,面對教主畸形的身體,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水靖軒那樣淡然處之。
狼女背部撞擊門板的匡當聲傳來,水靖軒和姬無雙轉頭齊齊朝她看去。對上那雙毫不遮掩情緒的眼瞳,姬無雙本就強忍痛苦的臉徹底扭曲。
房間裡霎時安靜的落針可聞,氣氛極為沉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