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例行月考的小教室內,柏子仁正低頭面無表情地答著手裡的卷子,他的身邊每隔著一張桌子就坐著一個學生,而杜茯苓就在他的左手邊。
今天的這次考試放在了晚自習的時候,現在已經是初春,溫暖的氣溫總是讓人有些犯困。杜茯苓早在半個小時前就已經完成了試卷,此時正半眯著眼睛檢查著試卷上的錯題。
「還有十五分鐘,大家再耐心檢查一下。」
徐雲在講台上這般開口,讓犯困的杜茯苓微微回過神來,他抬起頭茫然地看了一圈周圍,接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柏子仁。柏子仁此時正在認真地檢查著試卷,可是今天不知怎麼的,杜茯苓總覺得這般低著頭的柏子仁看上去好看的過分,那稍顯凌厲的側臉和微垂的眼瞼,還有那薄削的嘴脣都讓他不自覺得盯著看個沒完。
「有些同學……不要一直盯著別人的卷子。」
徐雲近在咫尺的聲音嚇了杜茯苓一跳,他猛地抬起頭,卻被徐雲頗為嚴厲地敲了敲桌子,不少原本正在答題的學生都回過頭來笑了幾聲,搞得杜茯苓一時間也有些尷尬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兩天是怎麼了,老是犯困就算了,還老喜歡盯著柏子仁看得入神。以前吧,他最多就是覺得柏子仁這傢伙長的挺順眼的,但是最近他卻像是犯了什麼毛病一樣,時不時地就望著柏子仁發呆,看著看著還要傻笑幾下,搞得肖明月和趙春生都看出不對勁了。
也許是因為關係和以前不一樣了……所以心態也不一樣了?
在心裡有些唾棄自己地這般想著,杜茯苓默默地思考了很久,卻也沒有想明白,而顯然,整天冷冰冰的,除了向他求交往那天顯得有些熱情的柏子仁也沒法給他答案。
「好了,時間到,現在交卷。」
伴隨著徐雲的聲音,教室裡的人都站起來往講台上面走,考完了這場試,大家也可以收拾收拾回去睡覺了,所以一時間所有人都顯得有些匆忙。聽見聲音,柏子仁也站起身,拿起放在手邊的眼鏡便要戴上,見杜茯苓還坐在位置上不動彈,他疑惑地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開口,教室裡的日光燈卻忽然熄滅了,緊接著班裡的女生齊齊地發出了幾聲驚呼。
「啊!這是……停電了?」
一片黑暗中,整個校園都陷入了漆黑之中。大家議論紛紛,有的學生則在自己的背包裡翻找著照明的工具,徐雲站在講台上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接著打開手機,衝面前的學生們開口道,
「都先坐下來吧,可能是電路維修,老師出去看一下情況好嗎?」
這般說完,學生們紛紛坐下,按捺住情緒,徐雲走出教室去詢問情況,而在教室的最後面,同樣陷入一片黑暗中的杜茯苓和柏子仁正大眼瞪小眼的望著彼此。
「柏子仁……我我我……」
睜著血紅色的眼睛,即使在一片黑暗中,柏子仁也能清晰地看見杜茯苓那一頭長髮和明顯區別於人類的容貌,窗戶外面隱約有月亮的光芒照進來,襯得杜茯苓的容貌愈發的蠱惑人心,連那在脣邊若隱若現的犬齒都顯得有幾分妖異,這般想著,柏子仁皺著眉地看了眼頭頂上的電燈,望著教室裡這些明顯還沒注意到這裡異常的同學,微微地嘆了口氣。
之前在宿舍裡熄了燈,杜茯苓也會經常露出魃的面容,但因為是晚上,大家都在睡覺,所以趙春生和肖明月從沒有注意杜茯苓的變化,可是現在是在教室裡,雖然大家也看不太清楚黑暗中的情景,但是杜茯苓這樣的狀態一旦被發現也非常的危險。
「誒,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大晚上停什麼電……」
「對啊……這黑咕隆咚的……」
前排的幾個男生用手裡的笑手電隨便亂掃著,被燈光嚇了一跳的杜茯苓趕緊矮下身,卻被柏子仁順勢攬住了肩膀,接著,杜茯苓便感覺到柏子仁緩緩地拉開外套,動作溫柔地把他抱在了懷裡。
「過來點。」
低著嗓子如是說道,柏子仁將他冰涼的手握在手心,兩個人緊緊地靠坐在一起,被迫俯下身的杜茯苓雙手環著柏子仁的腰,像是個小孩子似的躲在柏子仁懷抱裡,頭上蓋著柏子仁的外套,而柏子仁則語調冷淡地說著一些和此刻的氣氛完全不搭的話。
「要聽一下今天的鬼訊新聞嗎?」
系統自動刷新出最新一小時的實時快訊,黑暗中周圍的學生還在各自聊著天,躲在教室最後面的柏子仁一邊戳開新聞標題默默地看著,一邊還不忘和杜茯苓說上幾句話。而聞言的杜茯苓只是臉色漲紅地張張嘴,接著有些艱難地隔著外套開口道,
「隨……隨便……隨便你……」
說完這話,杜茯苓就乾脆閉上嘴不說話了。他挺不想承認他還挺喜歡現在這樣的,沒人來打擾他們,他和柏子仁也不用因為在學校裡就要格外注意別人的視線。所有來自外界的注視一旦消失,杜茯苓可以盡情感受來自柏子仁的一切,而不用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恩……本市兩惡鬼當夜鬧事,嚇死無辜路人一名……一代影後阮翠今日歸西……小夥陰間等候十年,女友終成鬼嫁娘……春季壽衣大減價,今年的潮爆款屬於誰……」
「喂……你別這麼一本正經的讀這種詭異的東西成嗎……」
柏子仁低沉的聲音就在耳邊,刻意壓低著的時候聽上去也格外地動人,杜茯苓原本還專心的,但是聽他越讀越離譜,忍不住就小聲地笑了起來。
聞言的柏子仁勾起了嘴角,也不吭聲,倒是杜茯苓聽著他在那兒讀,忽然若有所思地開口道,
「誒,說起來……這不就是我們這幾天見過的死人嗎……嚇死的那個活人不是個寫恐怖小說的嘛……還有那個影後阮翠,發財哥不是還讓你幫他要了簽名遺照哈哈哈哈……不過人死了之後果然會恢復最純粹的樣子呢,和電視上光彩照人的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一樣嘛……哦對對,還有冥婚的那個吧,他們的嫁衣是在你那裡訂的對吧……婚禮是什麼時候來著,我記得那哥們不是前幾天給你請帖了嗎……」
「恩……好像就在今晚。」
打開系統面板查看了一下之前那對新人發給自己的電子請帖,柏子仁看著那兩行血淋淋的‘恭迎閻王大人及其家屬前來參加婚禮,屆時光臨。謹定於4月4日12點八寶山一號公墓旁山鬼皇家大酒店。陳嘉琛,盧秀芳敬邀。’,淡淡地問了一句道,
「你想去嗎?」
「恩?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聞言一下子抬起頭來,杜茯苓從柏子仁的懷裡鑽出來興奮地看著他,而柏子仁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龐,不知怎麼的,眼睛就暗了下來。
他習慣沉默,卻也未嘗一無所知。少年人的感情,也總是要來的熾熱幾分。
黑暗中,身邊一片喧鬧,卻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們,這片刻的靜謐因為此刻緊握的雙手而變得有些曖昧,而那交融在一起的呼吸也昭示著一些他們彼此都懂的東西。
「據說家屬可以。」
「哦。」
「所以。」
「所以?」
明知故問的回答被一個冰涼的吻代替,柏子仁難得有些粗暴地將杜茯苓的後頸摁住,手指插進他柔軟的長髮中,愛不釋手地撫弄著,杜茯苓起初還有些生澀,後來也索性摟著面前人的肩膀任他所為,而一直到彼此之間倍感熟悉的氣息都在脣舌間纏綿交融,一種血腥氣開始充斥他們的口腔時,他才隱約聽到柏子仁有些遲疑地開口道,
「那個……杜茯苓,你的後槽牙好像把我的舌頭割破了……」
杜茯苓:「……………………」
*
八寶山一號公墓旁山鬼皇家大酒店,是y市唯一一家上星級酒店,專門承接各種冥婚宴席,周年忌日宴席和夭壽宴席。
該酒店的老闆據說是著名的瀕危滅絕物種,傳說中曾經的食物鏈霸主之一——山鬼。鑒於這種生物的凶名實在在外,有號稱除了蟑螂和親媽不吃什麼都不吃的名頭,因此他也和神獸界某位著名的吃貨時常被人一起提起。
但是現在這個世道,早就不是你大喊一句老子吃人,人就會怕你的年代了。想要生存下去,就要懂得適者生存這個道理,作為非人類生物中的創業表率,這位山鬼同志在上個世紀初就在舊上海混幫派,後來國仇家恨時期還上戰場吃了不少鬼子,建國後,所有非人類生物也看到了好日子的曙光,便一起做下約定,從此一起吃素,不吃人,從我做起,從你身邊做起。
於是,這位化名單瑰,物種為山鬼的非人類至此便在本市定居,又在號稱風水極佳的八寶山附近開了這家飯店。
此時,門口掛著紅燈籠,一陣邪風飄過,鬼火在夜色中搖曳。不時有一些面色慘白的死人結伴地從酒店對面的公墓裡走出來,接著衝門口正在接待來賓的新郎新娘道一聲祝福。
「陳嘉琛,冥婚快樂啊,祝你和新娘子死而同穴,死個痛快啊!」
「冥婚快樂,冥婚快樂!爭取三年包倆,給你們倆包了兩百億禮金呢,給面子吧!」
「冥婚快樂……盧小姐有福啊,陳嘉琛是個靠譜的鬼啊,痴情啊好男人啊……」
將用白紙包好的禮金塞在門口的骨灰盒裡,穿著同樣款式艷紅色中式禮服的新郎新娘臉上都帶著笑容,他們的身後是一副巨大的雙人遺照,雖然畫面黑白,略顯驚悚,但是襯托著大家臉上真心實意的笑容,看上去也有幾分溫馨。
杜茯苓和柏子仁到的時候,賓客們已經差不多到了。那個叫陳嘉琛的鬼新郎顯然正是在等柏子仁,一看到柏子仁他們倆緩緩走過來,立刻滿臉笑容地和自己的妻子一起迎了上來。
「閻王大人你能來真是太好了……我們倆父母都還健在,就缺個合適的證婚人呢……唉,我們生怕你沒時間,這不等了好久了……趕緊進來趕緊進來……」
「是呀……之前也多虧你幫我們倆……我們這才時隔多年在地下再聚首了……謝謝……」
兩夫妻情緒看著還挺激動的,柏子仁這麼多年幫過的死人活人沒少,對於這樣的感謝也早就免疫了,再加上他的舌頭剛剛還被杜茯苓那一口利牙給弄破了,現在講話都有點不太溜,於是他也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禮貌說了聲沒事,接著便拖著杜茯苓跟著夫妻倆一起進了酒店大堂。
因為新郎新娘辦的是冥婚,所以來的自然也是死人。冥婚這種事在過去講究的是合棺下葬,公雞拜堂那套,有的富貴人家甚至還會買個活人和死人成婚,但是現在是新社會了,新娘盧秀芳剛死沒半個月,新郎陳嘉琛死了也有十年了,所以這場婚禮對於他們來說,更像是一種對於他們多年愛情的證明,而非某種強行禁錮彼此自由的枷鎖。
酒席一共有四桌,裝飾著黃白兩色菊花的大廳裡循環播放著‘終於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所有在座的死人都表情莊嚴,讓杜茯苓覺得自己儼然身處於一場葬禮而非一場婚禮,而當柏子仁和杜茯苓終於入座之後,他們才發現王維和邱宇居然也在。
「喲,好久不見……陳嘉琛是我以前朋友,你們也來喝喜酒啊……」
王維穿了身高檔西裝,戴著副單片眼鏡,斯文敗類的氣質展現的淋漓盡致,而坐在他旁邊的邱宇則顯得意外地沉默,一直到杜茯苓忍不住看了他好幾眼時,這個長的和邱宇一模一樣的青年才抬起頭溫和地笑了笑。
「你好。」
和那個邱警官一樣的容貌,但是卻多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杜茯苓愣了愣,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低頭看了看這個青年的腳,在沒有看到任何東西后,杜茯苓有些驚訝道,
「你是那位真正的邱警官……」
「恩,就他。」
王維給自己點了根煙,拿出煙盒衝柏子仁和杜茯苓示意了一下,柏子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王維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咳了起來,接著他掩著嘴斷斷續續道,
「我剛把他找到,這不就撞見你們了嘛,找個時間,讓他去見見老太太,這事還得柏子仁來弄……犰狳那傢伙最近都快成神經病了……我都看不過眼了……」
聞言的邱宇愣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什麼似的苦澀地嘆了口氣,他面前的五糧液已經被喝了一半,此時聽王維這麼一說,他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默默地喝了一口。
「我是個不孝子……辛苦他了……那個邱宇……」
「這事也不怪你……唉,你別喝了……」
這麼說著,王維嘀嘀咕咕地看了一眼台上,新郎新娘正激動地站在台上說著什麼,而面前的酒桌上正擺著許多一看上去就透著詭異色澤的菜。
「單瑰也是個神經病,這手藝是和賣臭豆腐的學來的嘛……也不知道怎麼找的廚子……就這還怎麼宣揚我大天朝美食精髓啊?」
這話說完,王維身後就傳來一聲冷笑,伴隨著王維下意識的轉身,一個一頭卷髮,挑著丹鳳眼的瘦高男人穿著身廚師服,把一碟子腰花啪地扔桌上,接著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脣,一臉邪氣地開口道,
「愛吃不吃,再他媽嗶嗶,老子把你直接切片下鍋,你信不信?」
王維:「…………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