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里維最近一直覺得王子有些奇怪。

用一隻手撐著臉龐發呆的姿勢，仿佛成了皇太子在休息空閒時就一定會出現的固定狀態。當然，羅傑希爾這種兩眼完全放空的神態也有種無可挑剔的迷茫之美，甚至連不停點擊桌面的細膩白皙手指都似乎蘊藏著一種含而不露的誘惑。

如果能這樣連續的欣賞幾個小時，少尉也覺得這樣打發時間會很不錯。

但前提是，皇太子呆呆凝望著的對象不是自己。

原本一直隨侍的另一位近衛官——雪諾中尉——都一直裝作沒有發現王子殿下的變化，直到有一次以下的情況出現。

每個週三下午是皇太子例行接見貴族們的時間，這一次剛好輪到的是薩克麗女伯爵——一位遠嫁遙遠星系又剛剛成為寡婦回到帝都的熟齡女性，在結婚前就曾因穿著大膽聞名帝都。

當薩克麗女伯爵一路從皇太子府邸穿過廳堂走入，路遇的全部男性工作人員無不低頭匆匆而行，但也不排除個別定力不佳的人看直了眼。

雪諾親眼看到她的穿著時也倒抽了一口涼氣。

女伯爵穿著一件全豹紋的連衣短裙，深V的領口一直開到快到肚臍的位置，只勉強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豪偉胸部，雪白豐滿雙/乳隨著她的步伐顫顫彈動，纖細不盈一握的蜂腰下是超短的蓬蓬裙。到處搖晃的裙擺隨時都可能走光，但這位女士似乎渾然不覺，依然將足足有十五公分的黑色高跟鞋踩得搖曳生姿。

這樣的打扮在酒吧或者其他場合也許並不多麼奇怪，但從來不曾有人在被王子接見時穿過。

但更令人感到驚異的是，一直講究禮儀細節、十分尊重女性的皇太子竟然盯著這樣的女伯爵看了許久，時間漫長到連處事豪放的女伯爵都暈紅了雙頰，露出類似少女嬌羞的表情。

隨後的時間對雪諾來講完全是一場噩夢。

羅傑希爾仿佛進入了夢游時段，與女伯爵交談時也是前言不搭後語，目光更時常在她身上遊弋。

眼見薩克麗女伯爵的嘴角已經快要咧到耳根後，熟知上流社會遊戲規則的近衛官幾乎可以立即預見，這位離開帝都太久急於找回地位的寡婦在回去後怎麼向他人得意洋洋的炫耀，以及，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王子再次接見女性（也可能會包括男性）時，自己的眼睛都會遭受這樣的荼毒。

離開皇太子府邸時，女伯爵將原本就已經可以稱為巨峰的殺器挺得更高更出位，而對於此，雪諾已經不想發表什麼意見。

羅傑希爾看著她的拗背扭擺的身影消失在接見廳門口，突然轉頭疑惑的向一直沉默的近衛官里維問道，“豹紋真的很好看嗎？”

雪諾險些不小心滑到。

遭遇這個詭異問題的少尉也十分尷尬，他考慮了很久很久，才勉強回答道，“那要看由什麼人穿，用什麼方式穿。”

聞言，王子如釋重負，在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後微笑道，“原來是這樣。”

羅傑希爾出自真心的笑容很是迷人，也看得出他心情似乎真的很好。近些日子一直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雪諾中尉剛想松一口氣，就看到皇太子向自己勾了勾手指，當他湊近王子唇邊，就聽到他向自己交代了這個仿佛晴天霹靂的任務。

那一瞬間，中尉感到自己完完全全僵硬到石化。

當然，對皇太子的絕對忠心讓中尉終於忍著強烈的羞恥心完成了這個命令，但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再次出現，之後的雪諾近衛官，在皇

太子開始神游時就果斷撤退，只留下成為王子視線目標不便動彈的里維。

就這樣，里維不久就發現，一旦兩人開始獨處，羅傑希爾引出的談話主題也古古怪怪起來，而且最喜歡拿來作為聊天內容的就是有關他暗戀之人的一切。

每當在皇太子面前談論這個話題，里維都有種赤/裸示人的感覺，但王子的問話卻又不得不回答。

這一次，羅傑希爾又來了興致，“少尉，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的？我是說你暗戀的那個人。”

“……大約……五年前吧。”里維的回答總是很緩慢。

“五年前？”皇太子仿佛噎了一下，“……那時候他不還是個孩子嗎？啊，我記得和你我說過他年紀並不大。”

這正是少尉心中一直打不開的一個結，他沉默了一下，露出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是的，大概是我真的有些變態吧。”

“不，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王子有些急切的否認，“其實我是想問，那時候……你和他應該不太熟悉吧，那……究竟是什麼吸引了你呢？”

里維仔細想了想，才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但是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自己喜歡他。”

羅傑希爾眨了眨眼睛，試探的問道，“那麼我可以理解成……這樣的一見鍾情因為是他的長相嗎？”

“也許吧。”

沒有察覺王子期盼目光的里維只想迅速結束這個話題，並沒有再認真回答下去，但皇太子的臉色卻因為他這個不假思索的答案難看起來，談話就此中止。

由羅傑希爾單方面進行的冷戰一直持續到晚餐後，這期間里維只是以為皇太子正在考慮某件國家大事，所以根本不敢打擾。

默默喝著紅茶的王子突然問道，“少尉，當你喜歡的人生氣的時候，你會怎麼處理呢？難道是放著不管？”

“生氣？”里維實在不明白羅傑希爾的意圖，卻還是照實答道，“他很少生氣。雖然他年紀並不大，但一直都很有風度、很優雅。”

“是、是這樣嗎？”皇太子完全沒有料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急忙借著喝茶的姿勢擋住泛紅的臉頰。

但是沒有等到片刻，少尉又補充道，“但就是因為他是那麼完美，實在距離我太過遙遠，有時候會覺得連想一想都是一種罪惡。”

王子拿茶杯的手頓了一下，“五年的時間已經算得上漫長，那麼，究竟是什麼讓你堅持下來，這樣去愛一個也許你永遠都無法接近的人。”

“……我也不知道。”近衛官的聲音有些低啞，“其實暗戀有時候也很幸福，在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本身就會很快樂了。所以很多時候，我對他是抱著感激的心情，感謝他讓我擁有這樣的快樂。而且，只有一個人的戀愛也很好，開始和結束都可以由自己完全決定，是完整的、只屬於自己的東西。”

里維微笑下的飄渺的語氣令羅傑希爾捕捉到了一絲少尉心底的真實想法，皇太子坐正身體，“少尉，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向他表白嗎？我是說，不管用什麼方式，哪怕只是寄一封信也好。”

“他不會接受的。”少尉搖搖頭，“喜歡他的人太多，而我在其中絕對算不上出眾。”

“既然沒有嘗試過，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拒絕？”

“因為……他有喜歡的人。”

“……”提到這個話題，王子略微忡怔了一會兒，之後他輕微的笑了一下，“他愛的人也愛他嗎？如果不是的話，那麼他的愛情有什麼意義呢？”

“有的。”里維截口道，“至少能時刻讓我提醒自己有多麼的癡心妄想。”

曾經相似的心情讓羅傑希爾很快明白了少尉的話中之意，“你的意思是，能幫助你儘快的放棄？”

“是的。”

他坦然的態度反而讓皇太子聚集起一種糾結的微薄憤怒，現在的他還不太明白這樣不快的來源，只能儘量使用較為緩和的措辭掩飾自己此刻的心情，“少尉，我記得，你是一個勇敢的人。”

沉浸在自己思維中的少尉完全沒有發覺羅傑希爾壓抑的情緒，他沒有絲毫掩飾的回答，“勇敢也分很多種吧，適時的放下也許更加需要勇氣。”

被感情左右的時候，里維當然曾經不止一次的幻想過皇太子與自己兩情相悅的場面。但在理性的角落，他更加深刻的明白，這種單向戀情的無望，更何況，他們還相隔著帝國與聯盟之間的千億光年。

所以自始至終，他對這份感情都抱持一種悲觀和絕望的態度。

對於誘惑了王子的自己，也深深的自我厭惡。

不過正因為註定要結束，所以擁有的每一刻都分外珍貴。在用這樣的話鼓勵了自己之後，里維及時的調整了面對王子心態，誰知抬起頭就看到羅傑希爾直視的目光。

冰藍的瞳孔迸發出怒氣燃燒的火苗，令美麗的眼眸更加明亮，微紅的面頰也使人感到蓬勃的生氣。

近衛官悲哀的發現，皇太子生氣的表情也會令自己心跳加速。

但完全沒有給他任何陶醉的時間，王子“騰”的站了起來，一把抓起里維的手就快速向外走去。

羅傑希爾的個子很高，步伐也很大，被他牽住手失去平衡的少尉只能跌跌撞撞的勉強跟上他的步子。現在正是皇太子府邸晚餐時間後不久，宮殿回廊間來往的人並不少，全都驚訝的看著王子拉著他的近衛官以空間跳躍般的速度穿過庭院。

眼看已經有人開始竊竊私語，已經有些明白各種宮廷遊戲的里維不敢想像明天貴族們又會多出怎樣的談資。

“殿下，我可以自己走，我會跟上您的。”他試圖掙扎著將手抽回來。

但羅傑希爾抓得很緊，完全沒有留下任何放鬆的空間。

在這樣詭異的氣氛裡，被幾乎是拖著走的近衛官依然想到，這是兩人的第二次牽手，第一次則是在晦月晚宴時與帕森男爵和瑞蒙的尷尬相遇。

二人就這樣一路來到皇太子專用的搏擊館。

打開門後，里維看到許久不見的文森匆匆迎了上來，但羅傑希爾顯然沒有耐心和他說話，直接交代道，“文森中尉，今天我想和里維少尉單獨練習一會兒，你出去後記得把門鎖上，還有，關上監控。”

“是，殿下。”

看到走入兩人交握的雙手，文森獵豹似的暗紅色眼睛閃爍了一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表達意見的言辭，只是欠身向皇太子致禮後就迅速離開。

羅傑希爾沒有發覺任何異樣，但里維覺得他剛才閃動的眸光仿佛釘子在自己身上尖銳的一戳，被盯過的地方竟仿佛會感到到些許刺痛。

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少尉猶疑不定的想著，卻突然聽見王子向自己喊道——

“接住！”

里維抬頭就看見某件細長的東西向自己當頭飛過來，他淩空一抓，握在手裡才發覺這是一柄閃劍。

“我們很久沒有比試過了。”羅傑希爾撫過自己手中閃劍寒光熠熠的劍身，“今天再來較量一下如何？”

“不，殿下……”

完全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突然發展成這樣，近衛官試圖阻止皇太子突如其來的魯莽行為，但他的話很快就被迎面而來的攻擊打斷。

羅傑希爾的劍法明顯比半年前進步了很多。

劍勢依然優美流暢，卻少了原來的花架子，每一劍都直指對手的要害之處。當他揮舞閃劍的時候，里維發覺他的體格也比之前更加健美，包裹在秋日衣物下的肢體因為釋放的野性更令人感到了一種屬於肉體的美感。

羅傑希爾屬於少年的某些特質正在急速的褪去，很快，他就將成為一個富有魅力的成年男人。

感覺到對方的心不在焉，皇太子卻沒有像上次一樣感到被輕視的憤怒。他輕眯了一下蒼冰色的眼睛，突然停下了所有動作，讓里維的劍直向自己的胸膛襲來。

走神中的里維驟然一驚，第一個反應就是撤手。

在他撤回攻擊的那一刻，王子早有預謀的劍立刻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刺中了少尉的肩膀。在驚愕中，里維被電擊的半邊身體立即無法動彈。

然後，在羅傑希爾的輕輕一推之下，他就倒在了場地上事先鋪好的厚墊子上。

“殿下……”

就算再遲鈍也開始明白事情有些不太對勁，里維徒勞的試圖喚得王子的主動解釋。

羅傑希爾卻沒有馬上回答，他先是端詳了一下那柄幫自己取得不太光彩勝利的閃劍，然後用一個優美的手勢將它扔掉。

接著，他脫下自己的鞋子，來到厚墊子上用四肢將根本無法反抗的少尉壓住，用一種奇怪的口吻說道，“依舊不敢傷害我嗎？我記得你說過，讓我為了帝國保重自己……你這個膽小鬼。”

超出邏輯的句式讓里維一時無法理解，但皇太子臉上的表情卻是夢幻般的溫柔帶著一點天真的任性，仿佛剛才的淩厲從來不曾出現。

但接下來他的動作完全不是這樣。

近衛官發現自己的衣服被很快扯開，這一次他很確定王子在這幾個月中肯定做過許多關於體能的訓練，因為撕扯起布料結實的軍服對他來說似乎並不太費力。

穹頂高大的搏擊訓練館十分空曠，在這樣的空間內赤裸全身，被空氣交換機吹出的微風拂過皮膚的表面，少尉只覺得全身冰冷，而即將開始某項行為的王子卻仍舊衣著整齊得可以去參加宴會。

即使給予這一切的人是羅傑謝爾，也讓里維難堪屈辱到極點。

“不，殿下，不要！”

近衛官的語氣難得的尖銳起來，已經明白可能會發生什麼，卻還是禁不住徒勞的阻止著。

其實在那個傍晚夜燈下的親吻之後，兩人間已然有些日子沒有發生過關係，並且，發出拒絕這部分資訊的人還是皇太子。

聽見少尉的拒絕，伏在他身體上方的羅傑希爾僵直了片刻，近衛官飽受羞辱的表情讓他微微驚訝。

皇太子的手驟然攥緊，過了一會兒，他將外套脫下，蓋在里維全裸的身體上。接著，他站了起來，駐足在里維身旁。

似乎思考著某件非常難以抉擇的問題，他來來回回的走了一兩分鐘，終於在近衛官不明所以的矚目下停了下來。

然後，皇太子的面頰一絲一絲變紅，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用盡力氣阻止自己變成一隻美麗的番茄。

“少尉，剛才我有些粗暴，請你原諒。”羅傑希爾輕聲道歉，依然保持著風度，但他目光所及之處是里維沒有被遮蓋的長腿，王子的視線重新變得火熱，“其實……之前就有件東西想送給你，但是一直不能確定你是否喜歡。”

要送道歉的禮物？

在這種時候？

里維慌亂而崩潰的想著，接著他就看到羅傑希爾解開了自己襯衫的紐扣。

接下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皇太子脫下了上衣、皮帶，手指停留在自己長褲的拉鍊上。

雖然王子沒有其他誘惑性的動作，但對里維來說，羅傑希爾站在自己面前寬衣解帶的畫面明顯要比夜總會頂級脫衣舞娘的表演還要令人興奮，他立刻感到自己身體的中心已經有了極為興奮的反應，而且更為尷尬的是，被臨時披蓋上的軍服根本無法遮擋這樣的反應。

他只能尷尬的試圖將目光移開，但就在這一刻，他看到皇太子以一種堅定堅決的動作脫下了長褲，隨之裸露出來的內褲圖紋竟然是——豹紋。

豹紋？！

里維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依然看到羅傑希爾最私密的部位上遮擋的那薄薄的布料真的是豹紋圖樣。

三十秒後，這令人血脈賁張的畫面並沒有消失。

嚴格的宮廷禮儀教育讓皇太子無法做出任何拙劣的遮掩動作，身體所有美妙的曲線都暴露在里維眼前。

他躊躇的道，“我……試了試，耳朵和尾巴……真的不太適合……”

羅傑希爾又壓了上來，但這一次，他是將自己的發燙的臉埋在里維的肩膀上，並在他耳邊輕輕說道。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可憐的少尉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已經失速到快要爆炸的地步，雖然不太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收到這樣令人驚喜交加的禮物，但這不妨礙他感歎自己的好運。

他試圖說些什麼表達自己的感受，但誰知說出來的卻是，“謝謝……殿下，您穿……很好看。”

羅傑希爾猛然撐起身來，里維馬上看到皇太子的臉終於在一兩秒內迅速變成了番茄。

“住嘴，少尉！”王子很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連說話也帶著憤憤，“要不是覺得抱歉……總之，要看的話就趁這回，我可不會再穿第二次！”

“呃……”

近衛官還沒有出口的話就被堵住，皇太子則盡職盡責的開始收取自己的回報，原本清冷的搏擊訓練館很快變得春意盎然。

這次兩人的配合終於達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以至於很多年後，里維都還忘不了那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