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大哥,你別急,我去拿過來!”小九慌忙就起身去壁櫃裡把書拿了過來。
幾本醫書還是好幾年前大榮送的,狗剩平時寶貝的什麼似得,特意花錢買了幾刀厚實的白紙包在封面上,每一頁書都平平整整的,沒有一點兒皺痕,怕筆記弄花了書,看的時候有了想記下來的,都另裝訂了一本冊子,用蠅頭小楷寫的密密麻麻,書被翻了有幾百遍,除了邊角有點兒摩的起毛,都是好好的。
山官每天除了自說自話,又多了一項工作,拿著醫書一點一點的念,念幾句便咬牙切齒的威脅一番……
便是再精心的照顧,躺在床上的狗剩還是不可避免的一日日消瘦下去,若不是炕上的人氣色如常,呼吸也不似剛昏迷那般微弱,興許再倒下去的人就是山官了。
“你說你,不是主意最大嗎!任誰說了也不聽,怎麼這會兒就捨得沒頭沒腦的睡過去,啥事不管,你若能放心,那就隨你,把家底都掏空了,叫花伢和小九回柳樹屯去種地來養活自己,小九還讀什麼書,有口吃的就不錯了……你不是愛乾淨,這樣躺著,誰耐煩天天給你洗澡,讓你身上長蝨子……”
“閉嘴!”狗剩恢復意識就聽到後面一句話,臉就黑了。
山官一頓,好大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臉上露出狂喜的神色,“狗剩,狗剩,你、你醒了……”
“別叫了,嚷嚷的我頭暈。”狗剩心裡還惦記著山官不給洗澡的話,只覺得身上黏糊糊的,腦海中清楚的映著上一世生命的最後一年因為交不起房租,時常四處流浪,狀如乞丐,身上髒臭的走到哪兒都有人驅趕,越發覺得難以忍受,“我要洗澡!”
“大冷的天,你才剛醒,洗什麼澡,前兩天剛給你洗過了。”山官把被子按了按,笑著說道:“就沒見你這麼講究的人,好說歹說,非說到不洗澡這一條你才肯醒來……”
春季早晚涼氣重,老人小孩兒還得穿件夾襖,哪裡敢真的給洗大澡,不過拿巾子沾了熱水擦了一遍身子。
狗剩面上更黑了,掙扎著要坐起來,躺了快十天,就山官幫忙翻過幾次身,一時怎麼也使不上力。
山官看狗剩急的面上發紅,熟練的把人抱起來,靠在自己身上,又把大棉襖拖過來給狗剩披著,“你緩口氣,我去找大夫來給你看看,洗澡不急……”
身上還擦過兩次,頭髮卻是實打實沒洗過,狗剩越發覺得難受,腦海中一幀一幀畫面如放電影般閃過——鬍子拉碴的男人蜷縮在硬木板上,連墊的帶蓋的統共就一條辨不清顏色的毯子;實在是餓極了,卻只能對著別人吃剩扔掉的飯盒咽口水;頭髮髒的打結,連理髮店都不讓進……
原就是個最普通的百姓,大學四年學的是純理論的金融管理,離開幹了六七年的公司,學的東西早就跟不上社會的變化,而況平心而論並沒有真正掌握什麼,身無長物,連進工廠做工都幹不來,長得細胳膊細腿兒,在辦公室坐了幾年,恨不得只剩下端碗的力氣,去工地上幹活講多勞多得,累死累活掙來的錢連糊口都不夠……
“我要洗澡,要洗乾淨……”
那個來自異世的老男人情感蜂擁而至,狗剩失控的叫嚷起來,淚水順著臉頰落在山官灰色的褂子上,很快就印濕了兩塊。
“咳咳、咳……”
看著狗剩大哭大叫,被自己的口水搶的狼狽的直咳嗽,山官心疼的把人抱起來,輕輕拍著狗剩的背部。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一個老成的人嚎啕大哭,但是那必定是一個不好的長夢。
“好,好,去洗澡,叫花伢去燒水,我們馬上就洗澡……”
花伢和小九去買菜了,根本不在家,這一片居住區還沒有壞小子敢來鬧事,山官也就放心讓兩個小的單獨出門了,小姑娘自從買過兩回菜後,小院子裡立即就被種的滿滿當當的,連常年曬不到太陽的牆角下也種了一圈喜陰的小青菜籽——每一頓連一根小蔥都要買,可把小姑娘心疼壞了,原先在柳樹屯的時候,各色菜都是自家種的,兔肉和魚更是想吃就吃,每每燒多了吃不完毫不心疼的直接喂了幾條大狗,不過偶爾買幾斤豬肉,哪裡曉得就是最普通的菜葉子也老貴,一把就要好幾個銅子兒,買回來炒了連個盤底兒都裝不全!
山官摟著狗剩,裝模作樣的朝外頭喊了幾聲,溫言哄著懷裡的人,“洗澡多大點兒事,你喜歡,每天洗兩遍都不成問題,別傷心了,慢點兒哭……”
狗剩悶在山官懷裡,痛痛快快的哭了好大會兒才覺得心裡舒暢了些,慢慢平靜下來,放緩呼吸,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讓胸口悶悶的感覺消散。
“不過是躺久了,慢慢動幾下就好,也值當叫大夫,家裡是有座銀山哩!”
也不曉得是記掛山官之前說的話,還是故意轉移話題,總之狗剩忽而就說起了這個。
山官順著狗剩的話應了下來,抱著人不撒手。
家裡連狗剩帶來的與山官這幾年積攢的,原本有三百來兩銀子,狗剩不過躺了十天,就去了一半的積蓄,請大夫、抓藥、燒補身子的吃食……銀錢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箍著難受,扶我站一會兒。”狗剩艱難的動了動,有氣無力的說道。
山官側了側身子,扶著狗剩說道:“再歇會兒!”
“我難受!”
山官就又動了動身體,讓狗剩換個姿勢,仍叫人靠在自己身上,“這樣好些了沒?”
“別摟著我,讓我自己靠會兒!”狗剩別著臉說道,“你去換一件褂子。”
“不打緊。”山官低聲說道,感受著懷裡的溫熱和噴在脖子上的熱氣,以及嘴裡不停的抱怨,一顆心才慢慢落回了原處,緊繃的神經一點一點的放鬆。
“髒死了,快去換,今天這事兒你不許跟人說,曉得不?”狗剩伸了伸腿讓自己更舒服些,仍然擰著脖子說道。
“嗯。”山官應了一聲,頭慢慢低下來,靠在狗剩肩上。
“花伢和小九也不能說,我昏睡的事兒也別告訴我爹娘,我娘身子不好……”狗剩繼續交代道。
“呼——呼——”
耳邊傳來粗重的呼吸聲,狗剩愣了一下,一垂眼就注意到山官雙眼下明顯的陰影,心就柔軟了下來,輕輕的往後靠在炕頭上,讓山官能睡的更舒服些。
等花伢和小九回來的時候,山官已經小睡了一覺醒來,精神奕奕地在廚房燒水,一邊跟躺在外頭躺椅上的狗剩說話。
睡的時間太久,估摸著要過幾天手腳才能靈活,狗剩懶洋洋的曬著太陽,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山官。
“小哥,你醒了!”花伢尖叫了一聲,快步跑到狗剩面前。
早狗剩昏睡的這幾天,為了不刺激魔障一般的山官,兩個小的把對狗剩的稱呼改了過來。
“小哥,你好了嗎?”小九也巴巴的攀在躺椅的扶手上跟狗剩說話。
“嗯,都好了。”狗剩軟綿綿的抬了抬手,想摸一摸小九的腦袋,手臂就酸痛的厲害,根本不能理貨的控制手掌,只得作罷。
“以後還會睡這兒久不?”花伢哽咽著又問了一遍。
“再不會了!”狗剩微笑著說道,“快別哭了,給狗剩哥看看,你買了什麼好吃的菜?”
花伢背過身去,跟小九一起偷偷抹了抹眼淚,把菜籃子揭開給狗剩看,在心裡暗暗後悔方才嫌貴沒多捨得多砍幾塊肉骨頭……
兩人圍著狗剩有說不完的話。
“來幫忙燒火,準備給你們小哥洗澡。”山官一個人在廚房裡燒水,聽著外面嘰嘰喳喳的聲音,片刻就忍不住走出來喊道。
花伢應了一聲,提著菜籃子進了廚房,接了山官的手。
山官把浴桶洗淨了搬到房間裡,將炕火燒的旺旺的,讓屋裡能暖和些。
此時,太陽已經西斜,一陣陣涼意直往衣服裡鑽。
山官把門窗都關嚴實了,還是覺得不穩妥,恨不得再直接給人擦一擦了事。
狗剩是萬萬不肯的,連頭髮都放下來,準備好好洗一次澡。
山官把人抱進來,二話不說就要幫忙拖衣服。
狗剩瞪大了眼睛,抬手想推開山官的手,結果手臂只軟綿綿的搭在了山官粗壯的胳膊上。
山官嘴角就翹了起來,單手抱著渾身還使不上勁的人,三下兩下把衣服給脫了個精光。
狗剩原就不胖,這次又遭了一番罪,身上更是瘦的根根排骨立現,山官的視線在人胸前兩粒暗紅的小點上留了一下,繼續往下看,常年勞作而平坦無一絲贅肉的小腹下面藏著幾根稀疏的卷毛,還沒完全長成的小傢伙安靜的蜷縮在腿根,形狀筆挺秀氣,顏色乾淨……
軍營裡若有了洗澡機會,都是找個水潭子,一大群大老爺們兒脫光了淌進去,胡亂往身上澆幾桶水就算洗過了,山官也算觀摩過不少人的小兄弟,唯獨這個最漂亮……
狗剩一抬頭就看到山官喉結上下動了兩下,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下半身。
“你往哪兒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