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防人之心
「這就是富陽鎮。」船家將船靠岸:「小兄弟,出門在外,還是收斂些好。」
又是出門在外!餘杭亦聽了,也不是惱,就是有些不知所措,開始認真去想出門在外到底該如何去做。
船家見餘杭亦沒有將他的話給頂回來,笑道:「小兄弟,多謝你仗義出手。不是我們不配合,我們是怕你給引來殺身之禍。破財免災,不是我們窩囊,而是我們惜命。家裡有老小,沒了錢,餓一頓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若是有個好歹,家裡就徹底斷了口糧。」
餘杭亦點點頭,沒再說話。一船的人都顧忌家中老小,只有他為了口氣拚命。他家裡有什麼,父兄不親,最後還把他給人送去當男妻,如今,他們哪裡會管他的死活,恐怕巴不得他死了,好讓他們假的餘杭亦成為真的,永遠不得罪手握重兵的大將軍。
又想起池清,餘杭亦使勁搖搖頭,不能想池清。他還要趕路,不能再想起池清來想個沒完。池清這種人,他算是看清楚了,對你好的時候,也能豁出性命,可轉眼又如何,等情誼淡下來,恩愛散盡,該下殺手的時候不會有多少猶疑。
或許也猶疑過,就像當年的那句「秋後處斬」。
餘杭亦自碼頭進了城,他要在富陽鎮歇上一日,養足了精神,再買匹好馬。他後來是給鬧得不暈船了,可下了船,還是覺得暈暈乎乎的,尤其剛踩到地上那一刻,覺得地面總是在左右晃。
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棧,餘杭亦要了間中等的房間,進門就呼呼大睡。馮羅緊隨其後,在餘杭亦房間的旁邊住了下來。在馮羅後面,又來了兩批人。一批是馮羅的手下,負責保護餘杭亦。一批是李瑞傾和他手下,負責打劫餘杭亦,並且是劫的乾乾淨淨,衣裳都不能給留,以出這口惡氣。
「客官,您的飯。」小二把飯菜送入房間。見餘杭亦還在睡,就上前去推餘杭亦,那想剛走到床邊,腳下一絆,床帳就掉下來,把他蒙了個嚴實。
「什麼事?」餘杭亦從床上跳起來,發現是店小二之後,笑道:「你怎麼把我床帳給拆了?」嚇死他了,幸好他睡覺之前留了一手,不然被人進了房間並且靠近也不得而知。
「用飯。」店小二有些惱:「我們客棧的床帳怎麼會掉下來?」
餘杭亦無辜道:「我怎麼知道,我剛住進來,就睡了一覺而已。你們富陽鎮賣馬的地方在哪?」
「東市。」店小二收拾好東西,臨出門前多看了餘杭亦一眼。
餘杭亦被他這一眼瞧的不自在,他掏出塊碎銀子扔到菜裡攪合攪合,夾出來沒有任何異樣。他也不吃饅頭,只吃菜。
屋頂,李瑞傾鬆口氣,還好這小子沒往湯裡試。果然,這小子不是一般人,平常人家誰到鎮上投客棧吃飯前還知道試毒的,又不是荒村野外的客棧。
等了會,李瑞傾又把他的那口氣給提起來了,為什麼這小子只吃菜不喝湯,誰一覺醒來,不是先喝水,這小子怎麼連饅頭都不吃?
「看,他就是不喝湯吧。十兩銀子拿過來。」馮羅一邊注意餘杭亦屋頂上的動靜,一邊收銀子。
他手下一人苦笑:「還是您瞭解他,沒讓咱們換湯打草驚蛇。不過,夫人他怎麼連饅頭都不吃。一夜行船,他不餓麼?」
「什麼夫人,你別亂叫,以後等他真成了將軍夫人,看不撕爛你的嘴。」馮羅板著臉訓話,可他是什麼性子,他手底下的人一清二楚,沒人怕他。
「得了吧,早晚都得是將軍夫人。大將軍因為他的事,派出了多少探子打聽,大人要是知道什麼,就告訴咱們,咱們那幫探子兄弟,多少天沒好好睡上一覺了。」
「原因我可不知道,自打我被派去接近他,他就不吃湯水,尤其是稀的,他連看都不看。」
餘杭亦去和客棧老闆退房,店小二從二樓跑下來,陪笑問:「怎麼才住了半天,您不歇過夜再走。」
「不住了,趁著天色沒黑,趕路要緊。」餘杭亦拍拍店小二肩膀:「辛苦你了。」他說完話,就等著看店小二神色,果不其然,店小二身子都僵了。
餘杭亦果斷逃離這家「黑店」。光天化日之下,又在繁華的街道上,怎麼就敢明目張膽的開起黑店來了。他豈是好惹的,吃過一次虧,就不上第二次當。
他一退房,整個客棧空了一半。
餘杭亦先去了東市,在路上還買了兩個肉包子吃。不管怎麼樣,填飽肚子最要緊。東市有好幾家買馬的店舖,也有人牽了一匹馬來賣。餘杭亦幾句看花了眼,他少出門,對於逛集市興趣高的很,從這頭挑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回來,來來回回三四趟,也沒個停歇的意思。
最後,李瑞傾進了茶館,找了個靠窗的雅間,對著他那些累死累活的兄弟惱道:「這小子再敢走來走去,等他出了集市,找個人少的地兒,爺爺我一刀剁了他的腳。」
「三哥別氣,二哥說了,咱要小心這小子身上的那東西。能一下子射出無數根毒針,咱們不能白白送死啊。三哥放心,交給兄弟們,等他買了馬出城門,找個人少的地方,屬下讓他嘗嘗迷煙的滋味。」
「好兄弟。」
餘杭亦最後買了匹獵戶的馬,體格健壯,也老實,他騎上去走了兩圈,馬乖的很。他付過銀錢,騎著馬繼續在集市逛,買了馬鞍等等。
「出東市了。」馮羅的手下把桌上的茶一口氣喝完。「大人,咱們該追過去了。等出了城,那幫人下手的機會更多,咱們得好好護著夫人。」
「對,都給我警醒些。朱步,你去問店家買些乾糧茶水帶上。咱們等對面那群人出來了,再跟上不遲。」
餘杭亦逛完東市,看看天色,牽著馬不往城門走,反倒往相反的方向,又去西市買了雙鞋,買了些吃食,還隨便找了口井,灌了一袋子的清水。兩批人馬冷著臉跟著。
逛完西市,餘杭亦找到鎮上最大的客棧,要了最上等的房間。他進去不久,客人三三兩兩的進來。店小二笑容滿面:「天字號房沒有了,只有地字號房還有閒餘。」
「怎麼不往後走?」李瑞傾不解。
小二笑道:「客觀,地字號住在前面,挨著廳堂,吃飯也方便。天字號住在後面,出來進去的多不方便。」
李瑞傾掏出一袋銀子往小二手裡塞:「給爺爺我換到天字號房去。」
店小二捧著銀子和客棧老闆擠在一起樂呵呵地盤算晚上吃點什麼,就又有人送上一大把銀子,要求住天字號房。
「今日生意好的很,這個月做完,我就可以回鄉下買畝田地了。」
「想得美。」
餘杭亦將門仔細掩好,吃了些他自己買的東西,在門窗附近拉了根細線,細線上穿了小鈴鐺。又在床周圍佈置了些機關,都是從池清的兵書上看到過的手段,大而化小,餘杭亦改了改,把戰場上的機關用到了屋裡。
做完這一切,餘杭亦才倒在床上,拉過被子睡過去。他必須睡個好覺才能養足精神,有了這些機關,他就可以放心的睡。明日早些起,早些上路,要趕一天的路,必須歇息好才行。這也是他在行軍途中學到的,磨刀不誤砍柴工,不能只埋頭苦走。
「今晚必須動手,爺爺我要殺了他。兩家客棧前後街,他也不嫌麻煩。」李瑞傾拿出竹管:「先放迷藥,人倒了咱就進去。小子別怪我不留你,實在是你麻煩的很。」
「大將軍。」蕭恆進來:「余大人快到紡雲鎮了。」因著余羅天是大將軍的老丈人,故而蕭恆並不敢直呼其名,儘管現在蕭恆比余羅天的官位高多了。
「這麼快?」池清坐起來。
「余大人到了保定府,就跟家眷分開了,帶著家僕,日夜趕路,連飯也是在馬上吃的。余大人一把年紀了,也不知他受這份罪為了什麼?大將軍,這是馮羅寄回來的密信。」
池清接過來專心看信。一封短信,他足足看了一炷香的時間。
「戰必勝出事了?」蕭恆還有些不確定:「戰必勝真是余羅天的兒子餘杭亦?那您怎麼不把他捉回去,屬下瞧著他真不像是余大人的兒子,余大人雖未選對明主,可確實是有幾分本事。」
「想說他奸詐狡猾,我也不會怪你。他空有本事,奈何無人信他,多少年活的戰戰兢兢。他自己做官的心思也淡了,我送他去地方當個父母官,也算是成全了他。」
池清折好信,仔細收好:「杭亦跟他父親不一樣。他爹是個算盤,他卻是把刀。把這樣的人關在後院,只會鬧得家宅不寧,而放到戰場去,就是如虎添翼。」幸好餘杭亦逃了出來,沒有進他大將軍府的後院。
「大將軍嚴重了,餘杭亦可沒那個本事吧。」
「他叫戰必勝。」
「……」
池清道:「他有沒有那個本事,我說了算。只要他肯,我就能讓他有那個本事。對了,派人去查這一帶的劫匪。」
「這個我知道,前幾年,有個叫張子和的人,把這附近所有的劫匪都給網羅其下,他們在水上的本事可是了不得,官兵攻打他們,他們就躲到水上,官兵也拿他們沒辦法。這一帶河水分叉多,只要他們想藏,官府很難把他們找出來。」
「那也得想辦法找,不能任由他們繼續占河為王。」池清抿唇。他帶的兵都是北方人,去到北疆打仗一個比一個勇猛,可到了水上……